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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軼事 黎智英


2013-08-22  NM
 
 

 

那時我十六歲,生得高大,看似十八九歲,在紅磡一家做假髮工廠當小職員,主要負責對外物料交收和車間生產收發的工作。工作非常忙碌,連午飯和晚飯幾乎都是拿着對筷子和一隻大湯碗,一碗白飯。菜放在上面,扒一兩啖飯,放低,做完一輪交收,再扒一兩啖,再做,這樣將一頓飯陸陸續續才吃完。那時候假髮在歐美市場新興,香港做假髮的工廠興旺,老闆當然賺到㷫烚烚好 high,周時同我們講他的鴻圖大計,鼓勵我們用心做好工作,將來一定會帶挈我們錦繡前程,我們做得辛苦卻也甘心命抵。

老闆是潮州人,一般人認為潮州人克儉,做老闆的都刻薄夥計。這老闆不是。他賺到錢常為我們兩餐斬料加餸,那是艱難的上世紀六十年代,從大陸逃出來有份工做算是僥倖了,兩餐吃得飽已是天公眷顧,更何況時常吃到叉燒油雞燒鵝大魚大肉的美食,簡直是貴人當道,怎敢不使出吃奶的力搏命做好工作?工作由朝忙到晚,到晚上睡覺時,睡在木板床上腰骨背脊酸痛不已,這酸痛到早上醒來卻神奇地消失了,所以工作再辛苦也不覺得難受。工廠一個月有兩天假期,我們幾個沒家室的年輕同事,都會相約到長洲海灘游泳或到沙田吃豆腐雞粥,天冷時甚至打邊爐吃狗肉,工作和生活相當愉快。老闆女兒十九歲,人好動隨和,跟我們玩得熟落,我們假日旅行她都會跟着來。她樣貌一般但身材豐滿,穿着當時的花布唐裝衫褲,衣料單薄裁剪緊身,舉手投足散發着蜜桃成熟時的性感誘惑,玩在一起磨臂擦肩,弄得我們幾個小伙子心跳血奔,私下談她的身材性感口沒遮攔,口沫橫飛為的只是口舌之慾,無人真的膽敢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到底她是老闆女。

晚上收工後,我們幾個在工廠寄宿的男同事,都會在廚房旁邊的天井光着身體只穿內褲洗澡。有天月尾結算,我做得特別晚,工廠的人都走光了,燈火也全關了,收工後我一個人在天井借着月亮暗淡的粼光在洗澡,不知什麼時候太子女進了廚房,忽然從廚房走出來,看見我在洗澡怔住了,羞人答答的不敢走過天井的通道,站在那裡轉過頭去,然後掩着臉回過頭來向着我咭咭在笑,可能是四處無人的黑暗壯膽的緣故,我走過去熊抱着她,將她壓到牆角裡摸她的胸脯,她嘴裡說不要不要卻轉過頭來讓我吻她,我們在那裡騷動了幾分鐘,她的衣衫被我身上的水沾濕了,她的身體也柔軟了,突然聽到樓上有掩門聲,她馬上將我推開,跑回她三樓的住所去。這是我第一次觸摸女人的胸脯和與女人接吻,覺得好爽但好驚,整夜難眠在想像明天會發生些什麼可怕的事情,也想到可能老闆知道了會被炒魷魚。

第二朝照常開工,但忐忑的心情令我禁不住像小偷一樣到處張望,想看看老闆夫婦尤其是她有什麼反應。除了幾位開門打掃的同事,她是第一個出現,出現得比平常早,大概她也像我那樣整夜輾轉反側思潮起伏吧。她跟我打過招呼便若無其事直行直過,到轉角時才回過頭來望了我一眼,卻也是毫無異常的表情。我放下了心頭大石,所有驚恐想像立時煙消雲散,也變得若無其事了。這事雖然好過癮,偶爾會勾起我綺念和遐想,我卻從來未想過再找她重度雲雨,因這種事太危險了,自知身在落難困頓中,生計太重要了,無謂作非分之想滋事生非,安分才安全。日子照常過,工作照樣忙,跟她和幾位年輕同事聚頭時的情形跟以前一樣,不久那事情已被拋諸腦後,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雖然午夜夢迴她仍是我綺夢的對象。事隔大約一個月後,老闆夫婦有晚請我到酒樓吃飯,去的不是平常去的那些酒樓,而是位於尖沙咀特別高級的金冠酒樓,他們夫婦也穿着得比平時光鮮,神情也比平常愉快,但顯得有點嚴肅和緊張。去到金冠酒樓這堂皇華貴的地方,而又只有他們夫婦兩人,我已知事情非同小可,不知是否東窗事發了,我心情緊張頭腦混亂,就是有種不吉祥的感覺。

吃飯時老闆娘笑咪咪的望住我,一直沒出聲,只有老闆在說話。他先跟我講述他們的生意和家庭的情況,在香港的親戚和大陸的兄妹和父母的情形,然後問了些關於我家裡的情況,我戰戰兢兢結結巴巴的好像不願說,他就不再問下去了。吃飯到快完了,老闆說話停了下來,坐在那裡望住我在微笑,我還未知道他們的用意,更緊張,神情僵硬,氣氛仍然親和友善,空氣在我們之間卻似乎凝固着,我不知他在等我說話還是他的話已說完了,良久我們都沒有動靜,可能他們也緊張了起來,然後老闆向老闆娘點了點頭,老闆娘稍微起身將椅子拉近枱面,伸直腰背,將兩手踭擱在枱面,俯前輕輕地對我說想將他們的女兒嫁給我,問我的意思如何?我聽了即時深深吸了口大氣,是的,我是聽得清楚,卻恍若不知她什麼意思,僵硬的坐在那裡耷低頭在胡思亂想,想到不知他們是否已知道那晚發生的事?這些舊派的人是否認為,他們的女兒跟我親熱後便不能嫁別人,要我娶她?老闆娘看到我神情混亂以為我沒聽清楚,她很和藹地將話再說一遍,我驚慌到不知所措只好不斷點頭,他們以為我答應了,只是太緊張太害羞沒法把話說出來而已。埋單後老闆伸手搭住我的肩膀離去,態度和藹親切。兩天後是月尾,出了糧後我向老闆請三天假,說是回廣州探望媽媽,他以為我是要與媽媽談談那親事,我收拾行裝離開工廠宿舍後就從此銷聲匿跡。我無法想像自己「嫁」入豪門,他們的提議對我不是抬舉而是侮辱,我受不了。寫到這裡蔡瀾來電話,問我要不要到上環堯陽喝茶,我說當然好。堯陽是家舊式茶莊,坐下來迎面的一股古雅的韻味已是一種享受,我和蔡瀾悠然地喝了三小杯水仙功夫茶便打道回府,回到家裡那陣甘美的茶香仍在喉嚨中繚繞,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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