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身份獨特的觀察者,敏銳地觸摸少年生活的土地上細微的變化,並記錄著中國這個龐大軀體上一根根毛細血管的微小脈動。
在浙江湖州,投資無門的新痛苦折磨著漸漸富裕起來的人們。在財富渴望與通脹壓力煎熬中的他們,尋找與試探著包括民間借貸、高息集資在內的各種路徑。
而江西高安建安鎮黨委書記卻在四處找錢,他想修路,想讓小鎮找到新的財政支柱從而擺脫對煤的依賴。
在四川打工大縣,農民蜂擁入城,打工給一代農民帶來物質與精神的雙重改變,也帶來被「拔」出土地時的糾結與撕裂。而最茫然的,莫過於四十多歲的第一代民工——城市工廠只歡迎年輕人,而他們卻已無法回到農村。
在河南農村,拿著iPhone的年輕媽媽購買的奶粉卻是早就因含致癌物質而被註銷生產許可證的「毒奶粉」;更多地方,煙花爆竹的銷量正在下降,微信正在成為內地人的時興,一個個家族群橫空出世,而一些上小學的孩子也能熟練地使用iPad刷微博。
幾乎在每個地方,汽車的增長速度都令人吃驚,連大別山深處的小鄉村,也在這個春節堵起了車。
這是我們血脈相連的家鄉,我們清晰地感知到,經濟增長與文明變遷在每一個地方帶來的改變,如此隱秘,如此糾結,卻又如此決絕。
年復一年,南方週末經濟板塊連續在春節之後推出回鄉專題。在無數碎片裡,看見一個龐大、複雜、有溫度的中國。
一個嚴重依賴於煤炭的小鎮,如何轉型,如何升級?建山鎮的掙扎與夢想,是中國諸多地方的縮影。
「每晚12點前不敢睡覺」
蛇年正月初一,見到鎮黨委書記簡愷,問他的新年願望,他脫口而出:「如果能把鎮上的小煤窯都合併到英崗嶺煤礦,我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這是一個煤和瓦斯含量在全球排名都靠前的典型煤炭小鎮。它叫建山鎮,年僅27歲,位於江西省高安市(縣級市)西南部五十多公里。從地圖上看,它像一塊向南側置的金元寶。全鎮人口三萬多,人均壽命72.1歲。
小鎮的最大標籤是有一個國有大型煤礦——英崗嶺礦務局,以及7個私人開採的小煤窯。2012年,鎮裡六千多萬元的財政收入中,煤炭貢獻了三分之一。其中1800萬元來自國有的礦務局,180萬元左右來自小煤窯。
2007年簡愷到建山任職時,還體會不到小煤窯潛在的安全風險。直到2010年,發生了一起煤與瓦斯突出事故,死了很多人,他才真正感到切膚之痛。
建山鎮成立之初,工業結構單一,只有三個集體煤礦。1992年,鄧小平南方講話後,私營小煤窯開始出現。
煤炭逐漸成為建山經濟的支柱產業。鼎盛時期,全鎮三分之二的人是礦工。礦工子弟經常到鄉村學生為主的鎮中追求女學生。
但是,由於安全隱患多,開採成本大,鎮上的小煤窯開始逐步關閉,截至目前,只剩下7個礦井,大部分是外地人開設的。國有煤礦有專業的抽瓦斯的設備,要幾百萬元,但小煤窯大多買不起或者不願買。
鎮裡曾提出由鎮上的國有煤礦兼併,但國有煤礦不同意,認為買小煤窯還不如到貴州和內蒙古的露天煤礦去開採更划算。而且,多年來小煤窯和國有煤礦經常因為越界開採鬧矛盾,重組一直搞不成。
現行煤炭管理政策規定,這些小煤窯的開採和關閉權力歸省煤炭行業管理部門,但出了安全事故,一般按屬地管理原則來倒查責任,鄉鎮政府是首當其衝的擔責者。
「小煤窯存在一天,危險便時刻相伴。人命關天啊!我每天晚上12點前不敢睡覺。我們要背負巨大的思想包袱,要為隨時有可能出現的安全事故承擔無法預測的責任,更影響鎮裡的經濟轉型。」簡愷說。
煤鎮的烏鎮夢
靠煤炭過日子,不僅危險,而且不能長久。即使是尚有儲量的現在,價格受經濟波動影響也很大,2012年鎮上的煤每噸就跌了200元左右。
為了擺脫對煤炭的依賴,2007年小鎮開始了第一次的轉型。那時候正好趕上廣東省「騰籠換鳥」的產業轉移,廣東陶瓷業開始進入江西眾多鄉鎮。
引入陶瓷業之後,鎮財政連年增長。從2008年至今,每年增加千萬元,到2011年是五千四百多萬元,2012年是六千多萬元。
這些財力不少用在了修路上。目前進出建山的道路主要有兩條,一條2012年剛剛修好,另外一條只有6.5米寬,很容易出事故,現在正在籌錢打算拓寬。
但陶瓷也是個高污染產業,從2012年開始,小鎮不得不開始努力擺脫對陶瓷產業的依賴,重點引入電子電器和太陽能兩個產業。
但由於地理位置不佔優勢,兩個上億元的項目選址都在高安市新世紀工業園區,只是稅收全部歸建山鎮。
當地的硒資源(硒被認為具有抗癌功效),也被當成希望之一。建山鎮先後在淘寶和阿里巴巴上開了網店,銷售富硒農產品,同時成立合作社,鼓勵農民把富硒大米等農產品賣給合作社。稻穀也通常讓農戶自願跟合作社簽訂合同由後者代銷,合作社想辦法以高於市場價20-25元的價格賣出去,多賣的錢一般合作社收10元,其他歸農戶。
鎮上還試圖發展旅遊業,想重建一個古戰場遺址——有個叫做英崗嶺的地方,曾國藩和石達開的部隊在這裡打了半年仗,死了幾萬人,也因此得名英崗嶺。
「未來的轉型方向是打造旅遊休閒生態鎮,類似於烏鎮。」簡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