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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將至，除了別人送來的一盒盒月餅，我可感受不到半點兒中秋節快要來臨的氣氛。我們似乎並不在乎中秋節來不來了。 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拿一盒盒月餅來送禮。到了今天，對我們來說中秋節還有意義嗎？而且在這講究健康生活的時代，誰還敢吃月餅？小時候可不是 這樣的。中秋節未到，街道上已洋溢着濃厚的節日氣氛。街市固然堆滿應節的蔬菜水果，甚至街頭巷尾的小店也張燈結綵迎接喜慶的節日來臨。到處都見到爸爸、媽 媽、婆婆、公公一隻手挽着色彩繽紛的燈籠、青綠的柚子和褐色的小芋頭，另一隻手牽着小孩子喜氣洋洋的在街上走。節日還未到，大人們顯然已帶着孩子上街趁熱 鬧。人人都歡天喜地的，在節日氣氛下彷彿一切愁緒都煙消雲散那樣。只不過是中秋節而已，早十天八天母親已將爐灶清理打掃乾淨，門戶牆壁布置一番，不僅一屋 煥然一新，更散發着香火的芬芳，因為她也開始上香還神了。 她更開始為我們換上較新、洗得特別乾淨、熨得特別筆挺的衣服，她自己也穿上較體面的衣裳。這種景象、氣氛，現在想起心中仍泛起一縷煦煦的溫馨，當時的小孩 子盼望中秋節來臨的興奮心情，可想而知。除了季節的名稱，中秋節的喜慶內容現在已一切欠奉，甚至在我們心裡，這個節日的精神面貌也已蕩然無存。故此我真的 弄不清為什麼人們還要為這個節日而敷衍一番。節日是否帶來喜慶，關鍵不是我們能否保留其傳統色彩，而是我們是否仍然有一顆虔敬之心。我們再不相信祖先信奉 的神靈，節日的精神面貌也因而在我們心中消失，令節日失去其喜慶氣氛。節日是個傳統，而其色彩是對神靈的虔敬膜拜營造出來的氣氛。在農業社會，節日是從祭 祀神靈的儀式衍生出來的傳統，沒有了對神靈的虔敬之心，節日及伴隨的儀式便只是個空殼而已。沒有了對神靈的虔敬，節日也就熱鬧不起來。節日的氣氛日漸淡 薄，因為我們對神靈的信奉已淡薄了起來。 在農業社會，節日的出現源於人們收成後感謝神恩而舉行的祭祀。在節日裡人人喜氣洋洋，因為大家都懷着感恩的心情，感謝神靈的眷顧，興高采烈地慶祝經過辛勞 耕耘得到豐盛的收穫。感恩之情令人歡欣和氣，洗滌過去的恩怨，忘掉愁緒，懷着希望迎接將來。為什麼今天的節日再沒有喜氣洋洋的氣氛，而過節人們也不興高采 烈？那是因為他們心中已再沒有神靈，心中沒有神靈，那又焉能感恩？不知感恩，那又怎能快樂？心中的神靈已死，節日的喜慶氣氛也隨之而淡薄以致消失了。過 去，中秋節是一家團聚的日子。月圓一家人也團圓，那是個殷切期待遠方的親人回家的日子，心情特別興奮，即使大家還未見到面已是莫名的歡欣。二家姐在中秋節 前幾天從武漢回來，當天下午三家姐從郊外的工廠開摩托車風塵僕僕地趕回家，她儘管疲憊不堪，見到我們她卻笑得合不起嘴來。到傍晚，三哥也從體育學院趕回 來。等到人齊了母親便開飯。母親是廚神，她煮的都是我們愛吃的菜式。在中秋節，那通常是芋頭炆鴨、五柳蒸魚、白切雞、菱角炆豬肉、薑葱肉蟹粉絲煲和薑汁燒 酒炒芥蘭。吃飯時，母親又開心又感動，望着外地趕回家的二家姐、三家姐和三哥，只顧在笑，眼眶泛着熱淚。她不斷為他們夾餸，催促他們多吃些，彷彿是要這一 頓飯填滿久別的空虛那樣，一桌團圓飯融化在熱烘烘的母愛裡。 吃過飯，母親拿出她巧手妙製的豆沙湯圓。她用湯匙舀一粒湯圓，說上祝福，放到二家姐口中。然後同樣地，逐一給我們每個人說句祝福、餵一粒湯圓。湯圓在口裡 爆裂，豆沙蓉貫流心底，一股甜蜜湧上心頭，看見母親淌着熱淚的笑臉，我們感動得忍不住都哭了。我們都慶幸大家能在一起過中秋節，心底裡我們都知道我們是幸 福的。中秋節最重要的時刻不是那一頓團圓晚飯，而是一家人團聚賞月。我們在天台擺了一張圓桌，旁邊放幾個花盆，盆上插上竹枝，枝上掛了點亮了的燈籠；桌的 正中放了一盆菊花，旁邊則擺放蒸熟了的小芋頭、沙田柚、菱角、月餅和花生糖，一壺普洱，幾隻茶杯。如此而已，但那卻是一場隆重的儀式。二家姐為我們斟好 茶，我們舉起茶杯向母親祝福。舉起茶杯，我們良久都不能把手放下來，因為我們都感謝母親的愛。母親笑得燦爛、笑得開懷，圓圓的月亮瀉下柔和的銀光，彷彿是 為了撫慰我們感恩之心那樣。是的，我們為可以一家人團圓，過個明媚的中秋節而感恩。是的，我們更為有個這樣好的母親而感恩。 喝過幾口茶、洗滌飯菜的餘味，聽着母親的叮囑，比如她叫三家姐照顧好身體，不要太勞累，有事要看醫生（她健康不好，二十七歲便病逝了）；叫在武漢的二家姐 多煲湯水喝，因為那裡天氣乾燥；還要她在家多待幾天，不要匆匆趕回去等等，說的都是她對兒女的擔憂。我們隨而吃桌上擺放的食物。我們先吃芋頭仔，剝了皮， 蘸點鹽，軟滑甘腴，吃上幾個也不想停口。然後吃菱角，煮熟的菱角剝殼吃，透着花香，非常甘甜好吃，而鹹蛋黃蓮蓉月餅當然是整個晚上的主角了。那時我們肚裡 的油水不多，即使是一個人吃上一個仍意猶未盡，不用說我們都覺得月餅好吃到難以名狀了。吃過沙田柚，一口清爽，滿腹馥香，我們稍事休息，留着花生糖喝茶賞 月時慢慢吃。起初大家七嘴八舌搶着話說，後來月亮愈來愈明亮，見到銀光瀉地，美不勝收，大家都把話收起，好好享受一家人的團聚，彷彿是在默默祈禱祈求天公 保佑大家。中秋節一過，二家姐、三家姐和三哥也就要回外地去，但我們知道，明年，下個明年，再再下個明年的中秋節，我們仍將團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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