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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今天我被撒旦抓到地獄去,全 世界只有一個人能救我,那就是巫老四!」說這話的,是美國羽絨第一大廠、擁有百年歷史的太平洋海岸(Pacific Coast Feather)業務副總經理克勞佛(Joe Crawford)。 從烏日高鐵站向南走,進入彰化縣,經過員林往鹿港兩大鎮的路上,有一個名為溪湖的小鎮,一般人對此印象是「羊肉爐」,很少有人知道,這裡是全台灣最大的羽 毛聚落與交易集散地。 大洋羽毛,是這個產業的中心,克勞佛口中的「巫老四」,正是大洋羽毛已故前任董事長巫文益,而他所說的「地獄」,是指當寒流來襲,羽絨製品瘋狂熱銷、卻沒 有供應商能及時提供品質穩定與數量充足的羽絨,那種眼睜睜看著訂單流失的慘況。 一般人對大洋的名字或許很陌生,但它卻是個年營收約五十億元,一年出貨的羽絨達七千噸以上,台灣一千大製造業之一的公司,在全球市占率將近六分之一。根據 經濟部二○一○年的統計,大洋的進出口總額在羽絨界排名全台第一,比第二名的上櫃公司光隆還高出一千九百萬美元。 過去,他們只做原料供應,低調而神秘,但現在,他們的生意橫跨全球五大洲。除了供應給上游成衣或寢具製造廠之外,少數擁有一條龍產線的品牌如 Burberry、Nautica、A&F等,都是他們的客戶。全球喜來登飯店甚至下單給大洋,客製化羽絨被,掛上喜來登的品牌在飯店中 直接銷售給客人。 不過大洋今日成功的背後,卻是一個奮鬥了二十年的「老四」,不甘只當「老四」故事。 過去:三大家族壟斷沒人脈、人才,只能扮演中盤商 成立於一九六七年的大洋羽毛,第一代創辦人巫清池,當年只是一個收取舊貨與破銅爛鐵的古物商,踩著一台破腳踏車,沿街叫喊「酒矸倘賣嘸」,遇到有村民宰殺 雞、鴨、鵝等禽類動物,就用極低的價格買下羽毛雜碎,再外包給街坊挑選出有價值的絨,一點一滴的起家。 當時正逢日本經濟蓬勃發展,對羽絨製品的需求倍數成長,在日本市場的帶動下,台灣羽毛相關產業產能大幅提升,水洗、篩選等技術逐漸成熟,達到世界第一的水 準,也造就了合隆毛廠陳家、美麗華的黃家以及光隆實業詹家,台灣羽絨三大家族崛起。 這三大家族,靠著「競而不爭」的合作關係,聯手掌握了全台灣一年一萬公噸以上的出口量,在全球擁有三○%左右市占率。大洋雖然在巫清池白手起家的努力下逐 漸建立起規模,以產能來說,可以排到第四,但因為缺乏人脈、人才,只能做三大家族的中盤商,根本無法跨出台灣做出口生意。 而當時的台灣屬於一個近乎壟斷的市場,要買不買或價格高低,都是三大家族說了算。而大洋一邊承擔買貨與庫存的風險,一邊還得看別人的臉色,沒有自主權,只 能勉強維持一個不上不下的地位。 巫清池有六個兒子,其中排行老四的巫文益,最為聰明好學,性格也最好勝霸氣。做為全家族第一個考上國立大學的他,在就讀中興大學化工系期間,眼看著父親與 大哥一天到晚為了調頭寸、消庫存,四處跟人家哈腰鞠躬,借錢欠債,卻仍得受制於三大家族,心裡非常不服氣, 在二十四歲那一年,巫文益毅然放棄化工之路,回到家中,發誓要從「命運的接受者」變成「規則制定者」。 然而要面對手握十幾億資金的三大家族,只有幾千萬元的大洋就像個小蝦米,要突破談何容易? 第一步:殺價搶單別人賺兩成毛利,自砍不到一半 第一步,得先搶單攻下市占。巫文益分析,對手主力戰場在日本,無暇顧及歐美,他就對準這個縫隙切入,白天勤跑業務,晚上就猛K英文,以董事長之姿親自飛到 各國,與國際買家面對面談生意。 巫文益知道,小廠要搶市占,一定得削價競爭,眼看三大家族靠著聯合優勢享有一五%到二○%的高毛利率,他二話不說就把利潤砍到一○%以下。 大洋羽毛副總經理陸亮豪回憶,有一次他與美國客戶談價錢,雙方為了五毛美元僵持了快三個小時,陸亮豪死守著利潤底線,沒想到巫文益走進來瞄了一眼報價單, 撂下一句:「哪有這麼貴?」大筆一揮就把價格砍了一%。不只陸亮豪臉綠,就連客戶也呆在當場。 第二步:穩定貨源為綁住客戶,羽絨不惜高買低賣 砍價只是第一步,要讓客戶信任,還得有穩定的貨源供應。一位在紡織界擁有四十年經驗的副總指出,羽絨是一個波動非常劇烈的產品,成衣廠最怕買不到貨,誰能 夠提供長期供貨保證,誰就能綁住客戶的心。 但要掌握原料說來容易,當中牽涉到資金運作與供應商合作。陸亮豪指出,羽絨業這一行就像期貨業,其價格跟著鴨肉市場連動,幅度可大到兩天一變。一旦發生天 災人禍,造成鴨肉短缺,羽絨產量跟著減少,收購價格就會上升,但賣出價卻是早在幾個月前就訂下的,能否看準趨勢,低買高賣,就成了獲利與否的重要關鍵。 三大家族因為進入早,根基雄厚,貨源穩定,在與原料商談判時也相對強勢,價格好的時候就大量買進,差的時候就保守以對,但巫文益卻反向操作,市場差的時候 反而持續買進,爭取合作夥伴的信任。 曾經有一個韓國的原料商面臨價格下滑九○%的壓力,羽毛在倉庫中堆積如山,像垃圾般沒人要,急到都快哭出來,巫文益二話不說,統統買下,解了該原料商燃眉 之急。 一般業界只會壓四成左右的現金在原料上,巫文益卻是別人的兩倍。十億元的年營收,他有八億元是拿去買羽毛,把原料商的庫存壓力轉嫁到自己身上。「我實在看 不懂,沒有人像他那樣一直買貨,出的時候還把價格砍這麼低,」一位同樣在彰化經營羽毛廠的經理忍不住大聲的說。 「巫老四(業界對巫文益的稱呼)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專門破壞遊戲規則!」合隆毛廠董事長陳焜耀,說起與巫文益的過招經驗,至今還氣得牙癢癢。 第三步:為客戶想配合歐美時間,半夜也要接電話 並且,為了配合美國、歐洲客戶的時間,巫文益常常早上五點就起來工作,晚上出門應酬,半夜兩點還得起床接電話。客戶一有需要,即使不是直接買貨做生意,他 還是會一通電話就飛到對方公司,幫忙客戶處理相關問題。 談生意時,他招待客戶住飯店,自己一定要提早一天前往,親自巡視過房間與環境,細節到連這個客戶愛喝冰水、熱水都要事先提醒飯店準備。這麼做的目的,是要 讓客戶保有最舒適愉快的心情。 「董事長常說,你要做到百分之兩百的信任。客戶主動提出的要求都做到,只能算完成一半,另外一半你要幫他想到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陸亮豪說。 殺價搶市與信任策略奏效,許多國際買家紛紛轉向大洋,一九九○年,年營收首次衝到四億元,成為台灣千大製造業之一,一九九六年,更大幅成長到三十億元。但 速度衝得太快,也讓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因為海派的生意方式,造成龐大的資金週轉壓力,整整六年的時間,巫文益幾乎天天跑三點半,缺口最大的時候甚至高達十億元,他只能挖東牆補西牆,情商其他的 合作夥伴幫忙,先想辦法度過眼前難關再說。 「那是一段非常痛苦、高壓的過程,有時晚上想到的時候還是會哭,」與巫文益一起打拚事業二十年的妻子,現任大洋羽毛董事長巫粘春蓉回憶。好幾次,他們面臨 跳票危機,「只要一有人追上門,我們就準備要倒了,」但奇怪的是,這些債主要不是容忍再容忍,要不就是在最後一刻從別的地方收回貨款。 與大洋合作超過二十年,日本最大羽絨供應商之一河田羽毛有限公司(Kawada Feather CO., LTD.)董事長河田敏盛說,巫文益的個性是說到做到,即使自己吃虧,也不願意犧牲掉客戶的利益,這種海派的性格,讓他在面臨困難的時候,大家都願意幫 他。 「我們董事長的性格是,人家吃肉,我們喝一口湯就好了,」陸亮豪說。巫文益用犧牲自己利益的方式,換取了全球客戶的信任,也贏得了今天大洋的地位。「說到 讓台灣羽絨在世界發光,老四絕對稱得上是一號傳奇人物,」陳焜耀坦承。 一九九八年,他在南京買下十五甲地,蓋了一座中國當時最先進的加工廠,一年可以生產八千噸羽毛。近十年來營收都維持在四十億元以上的水準,今年更上看五十 億元。 現在:像鴻海賺管理財面對中國競爭,具成本與貨源優勢 不過,因為羽絨業的波動實在太劇烈,加上中國大陸崛起之後,毛利不斷往下跌,現在業界的平均毛利率都在一○%以下,有些廠更只能在五%左右徘徊,規模不夠 大的早已被踢出市場。三大家族也陸續轉型,美麗華黃家轉做房地產,唯一一家上櫃公司光隆近年來也往下游發展,轉型成衣紡織,只剩大洋與合隆尚在國際羽絨舞 台上爭雄。 「現在我們就是像鴻海一樣,在賺管理財,」陸亮豪說,當規模到一定程度,接下來比的就是內部成本控管與持續開拓貨源的能力。 事業終於有成,巫文益卻在兩年前因為勞累過度因病去世,現在由巫粘春蓉接手董座,第三代兒女則留學歐洲做行銷與服裝設計,要開創自有品牌承繼家業。 雖然面對中國的崛起競爭,但在這個大者恆大的產業中,巫文益累積下來的人脈與信任關係還是維持一定的競爭門檻,加上台灣的水洗技術仍在中國之上,巫粘春蓉 認為,大洋的地位非常穩固,但未來能否再創新局,就要看下一代的努力了。 【延伸閱讀】客戶橫跨五大洲 溪湖非洲:南非美洲:美國大洋洲:澳洲、紐西蘭歐洲:英國、德國、俄羅斯亞洲:台灣、韓國、日本、以色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