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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yicai.com/news/2011/03/699039.html

1907年,華爾街最危險的時刻之一。幾家信託公司和經紀行遭遇擠兌,新一輪危機馬上發生。老摩根(約翰·皮爾 龐特·摩根)回到紐約,他組織了銀行家委員會,宣佈遭遇擠兌的銀行破產,並從美國財政部長手中接手了政府基金,最終抵擋住擠兌風潮,將投資者的信心重新拉 回。華爾街街頭上老摩根氣度非凡地走過的照片,成為他最著名的一個形象。

那時候他是世界債主,華爾街的拿破崙,摩根的財團業務佔美國所有銀行財團業務的50%。他是真正的華爾街之王。

可100年後,現在執掌摩根大通的CEO傑米·戴蒙,卻成了安徒生筆下的那個國王。在起訴摩根大通的訴訟書中第一句話是「但是國王什麼也沒有穿……」

律師Irving H. Picard是法庭指定的麥道夫投資基金的受託人,2010年12月,他向法庭呈交了對摩根大通以及旗下三家公司的訴訟。這份訴訟書於今年2月3日解密。

在這份總共115頁的訴訟書裡,列舉了摩根大通以及旗下3家公司的大量內部資料,稱摩根大通的銀行家曾經認真討論過麥道夫騙局的可能性。並且在騙局 被揭露、資金被凍結之前就抽出了自己的投資。訴訟要求法庭判決摩根大通返還其獲得的10億美元利潤和收費,並賠償54億美元的損失。

憤怒的投資者們相信:發現了麥道夫的詐騙行為後,摩根大通單方面進行了自我保護,「悄無聲息地將其在麥道夫公司中的2.76億美元投資撤出」。

更糟糕的是,編號61727-054、囚犯伯納德·麥道夫在監獄裡放了一支冷箭。

2月15日,他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表示,和他的投資顧問公司有業務往來的銀行和避險基金,對他的詐欺行為「刻意無視」,沒有能夠檢查出他向監 管單位呈報的資料與其它信息間的不符之處,他們是在「刻意失職」。一直以來,這些金融機構採取的態度好像是「如果你正在從事違法行為,我們並不想知道」。

「他們一定知道。」麥道夫說。

這位被判監禁150年,涉及金額達到650多億美元的騙局實施者,這兩年來也並不是安靜地坐在監獄的房間裡。

根據《紐約時報》的報導,在12月19日的一封電子郵件中,麥道夫寫道,他給了Picard的法律團隊「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將有助於向那些同謀者追回 資產的信息」,他稱自己和同謀者們一起製造了這場混亂,最終也導致他自己深陷其中。10天之後的郵件裡,他寫道:「我(跟他們)說,那些銀行和避險基金以 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和我進行了同謀。」

雖然沒有點出這些銀行、基金到底是誰,但麥道夫說,他很驚訝地瞭解到,人們通過電子郵件和信息對他的審判結果不斷提出質疑—這些質疑現在在訴訟中出 現—即銀行家們在他的騙局被揭穿之前就已經偷偷開溜了。他說,「我現在讀到的質疑的程度,遠遠超出我曾經意識到的(那個程度)。」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70多歲的麥道夫臉上掛著微笑,表情平靜。

沒有明確的證據顯示,訴訟受託人的證據是基於麥道夫所提供的信息。在另一些電子郵件中,麥道夫證實Picard團隊獨自調查了某些大客戶在騙局被揭穿的數年之前就自行撤走資金的舉動,以此來判斷誰可能早就知道騙局以及早在什麼時候就知道。

在和Picard團隊在監獄會面的幾個月後,訴訟受託人的律師事務所Baker & Hostetler提起了對摩根大通等公司的訴訟。

現在還沒有人能知曉戴蒙在私下會用怎樣的語言談論麥道夫—後者曾與摩根大通保持了長達20年的業務關係。在此之前,麥道夫一直聲稱騙局由自己一個人 運作,其他無人知情。在得知訴訟後的新聞發佈會上,傑米·戴蒙按捺不住,一把抓過話筒,說「(對此事)你們知道我會說些什麼。」

兩年來,戴蒙被認為是這次金融危機最大的贏家—摩根大通收購了貝爾斯登和華盛頓互惠銀行,成為華爾街最大的銀行。其中,金融危機最先倒下的貝爾斯登收購價僅為每股2美元,被稱為「道德風險的價格」。

2004年,在美國第一銀行與摩根大通的合併後,戴蒙得以掌管摩根大通。上任後,他大量增加風險管理人員,提高監控風險的員工的地位和薪資,要求大批員工參與風險部門組織的培訓課程,並且要求高級經理參加風險會議。

真正讓戴蒙成為傳奇的故事發生在2006年10月中旬,傑米·戴蒙給時任摩根公司證券化產品總裁的威廉姆·金打了一個緊急電話,說:「你得緊盯著次級貸!我們要把許多頭寸賣掉。這玩意兒可能會什麼都不是,我以前見過這種情況。」

「他對待風險的態度就像小店主必須管理現金流那樣事無鉅細。」英國記者吉蓮·邰蒂在《瘋狂的金錢》中寫道。在《2009年致股東的信》中,戴蒙也 說:「當前的混亂體現出風險管理的重要性,強有力的風險管理(瀆職調查、證明文件、審計等措施)合乎我們把客戶好處放在首位的哲學,使我們能避免去年出現 的很多負面影響。」

他也曾對英國《金融時報》說:「當你知道自己要做的決定有利於公司時,你就應該去做。」

他做對了。2008年金融危機中,巨額虧損幾乎吞噬花旗和美銀的報表,可摩根利潤達到56億美元。它還是王者。甚至可以說他比老摩根做的還好—老摩 根死的時候,手裡只有3500萬美元,當時的首富范德比爾特評價說沒想到摩根是個窮人。老摩根這些「藍血」,看重的是對世界的管控力,不止是公司與財富。

但這次「同謀者」的訴訟卻可能會抹殺掉這一切的榮譽。這取決於戴蒙和他的同事是否提前確知了麥道夫的真相,並在事情被發現以前利用內部消息確保了自己的利益。

Picard的訴訟稱,2008年9月摩根大通清算了其在麥道夫控制基金的大部分投資,恰好就在麥道夫的騙局曝光前。

但摩根大通反駁,戴蒙確實知曉摩根大通決定從給麥道夫提供資金的基金中撤出所投資金。但他所知曉的只是,摩根大通買下證券公司貝爾斯登(Bear Stearns)之後決定減少這類基金敞口(沒有採取對沖措施的基金),撤出上述投資只是該行動的一部分。摩根大通從與麥道夫有關的基金中抽回了約2.5 億美元的資金。直到麥道夫被捕後,戴蒙才被告知與麥道夫有關的真相。

Picard並不是第一個以「合謀者」理由對摩根大通提出訴訟的人。

2009年4月24日,美國佛羅里達州的一家資產管理公司MLSMK Investments Co.以同樣理由將摩根大通銀行告上法庭,要求賠償1280萬美元的相關損失。

起訴書稱,該銀行早已知道麥道夫詐騙,但卻知情不報。MLSMK稱其在摩根大通銀行存有1280萬美金,用於投資麥道夫基金;還稱摩根大通銀行允許旗下的交易員與麥道夫的公司作對手交易。對手交易為麥道夫的基金帶來了實際的賬面收入,令其看上去像一家合法的企業。

自金融危機後,更多的人把怒火投向華爾街的銀行家們:華爾街的道德標準似乎永遠都是用「金錢」來衡量,他們貪婪成性、冷酷無情,肆無忌憚……以致有一位前銀行家曾表示說:「我寧願介紹自己是色情小說家,至少人們還能知道我在做什麼。」

2010年7月14日,曼哈頓地區法官Barbara Jones駁回了MLSMK投資公司的指控。

但Picard的訴訟又來了—法庭出具的文件顯示,2007年6月15日,一名摩根大通銀行高級別風險管理官員曾經發送郵件給部分同事,稱「一名執 行官剛剛告訴他,麥道夫的業務有很多顯而易見的問題,可能是一個龐氏騙局的一部分。」同一時間,作為麥道夫基金的託管銀行,摩根大通卻沒有將這些危險的信 號傳遞給公開市場以及其他投資者。

摩根大通發言人克里斯汀·萊姆考稱這是因為當時的情況還沒有觸發託管行重組相關基金的條件,在這樣的前提下,「託管銀行沒有權力向外界暴露自身的擔憂」。而且作為資金託管行,它沒有義務直接向投資人提供信息。

但這種理由無法說服投資者。在他們看來,自己才是首先需要被通知風險的人,摩根大通宣稱必須遵守的條例則是次要的——這正是金融危機爆發後,華爾街 各公司最被人詬病的地方。在一些投資者看來,如果摩根大通儘早公佈了自己的懷疑,那這家銀行在其中的資產也許就沒那麼容易收回了。

不過摩根大通並不僅僅是麥道夫投資基金的託管銀行。

2008年,這家銀行發起了一項服務,允許投資者在銀行借出資金,以三倍的槓桿投資於麥道夫的格林威治基金,這個槓桿的理論支撐在於基金未來的良好回報表現。為了對沖這項業務的風險,摩根大通自身也向麥道夫的基金中投入了2.5億美元。

一位投資人稱,當自己看到摩根大通將自己的公司品牌「背書」給了格林威治之後,「我覺得這個基金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在我看來,摩根大通的背書就好比監視金融體系的哨兵發回的最權威反饋:一切安全,大步向前。」

隨後,摩根大通卻突然開始收回在格林威治基金之中的投資。就在騙局被揭穿(2008年12月)前2個月,出現了一個很明顯的信號,格林威治基金向投 資者公告稱自己或許無法收回投資款項,原因據稱是「摩根大通突然大規模撤出投資。」這項舉措一直不間斷地進行著,直到事發,摩根大通已經撤出了2.76億 美元,還剩下3500萬美元在麥道夫手裡。

當時,克里斯汀·萊姆考謹慎地解釋說,公司是基於對金融危機下對沖基金行業的整體風險控制考慮,才撤回了在絕大部分對沖基金的投資,其中包括對麥道夫的投資。

問題是,幾位意大利和歐洲其它國家的資產管理人聲稱,當時他們從摩根大通得到了這樣的反饋後,就暫時放鬆了對於自己資產的擔憂。結果這種輕鬆僅僅維持了2個月,隨之而來的是無法挽回的結果。

摩根大通退出格林威治基金之後,這只基金的每一美元投資報價一度跌了12美分。這一交易價格的下跌也阻止了投資者及時將手中的基金資產套現。在他們 看來,一隻回報如此穩定良好的基金用低價賣出太虧了。2008年10月末,一位來自瑞士的投資顧問公司CEO曾經下定決心將基金贖回,但是當他發現報價如 此之低,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自此一直惋惜不已。」他說。

他們似乎都錯過了一個重要的信息—2008年10月28日,摩根大通已經將自己發現的信息提交給了英國嚴重犯罪調查機構(SOCA)。這份「可疑報告」也是可以在道義上洗刷摩根大通罪名的關鍵物證。

並不是所有人都不能獨立意識到麥道夫一直以來都在運營著一個騙局—就算沒有摩根大通的提醒。認為麥道夫造假的人,甚至從1999 年起就開始向證券交易委員會(SEC)闡述這場騙局,比如曾是位於波士頓的壁壘投資管理公司的高級投資職員Harry Markopolo。他在長達9年的時間裡,一直試圖向證券交易管理委員會解釋麥道夫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騙子,可惜沒有人相信他。現在,SEC也因此受到 媒體指責。

對於訴訟書中列舉的種種訴訟,摩根大通認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2月9日,該公司向法庭提交了一份文件。

文件指責Picard在破產法院的做法超越了他的權力範圍:「受託人對摩根大通提起的大規模破壞行動,並不同於破產受託人的任何典型訴訟。在實質 上,受託人是在試圖追求不正當的大規模集體訴訟。」此外,摩根大通還要求負責麥道夫訴訟的美國破產法官Burton R. Lifland將Picard的訴訟移交給聯邦地區法院。

區別在於,在破產法庭是由法官個人決定案件判決,而在地區法院摩根大通則可以要求陪審團審理。

兩年來,Lifland法官一直在審理麥道夫相關案件,他被媒體評論為一位嚴厲的法官。在擔任紐約破產法院法官期間,亦即2007年8月31日,他駁回了因次級抵押貸款危機而破產的貝爾斯登旗下兩隻基金的破產保護請求,最終導致了貝爾斯登的消失。

2010年第三季度,摩根大通獲得淨利44億美元,同比提高了23%。2010年前9個月摩根大通的法律相關支出是52億美元,相比之前一年增幅為 1000萬美元。此外,摩根大通與雷曼兄弟控股公司相關訴訟還沒有結果。一旦Picard提出的64億美元賠償金要求得到法院支持,這對摩根大通的打擊將 是災難性的。

如果考慮到可疑報告的存在,摩根大通或許確實不應該被冠以「同謀者」的罪名,但它的問題是,堅持所謂華爾街遊戲規則,未在第一時間「暴露自身的擔憂」;以及在騙局被揭穿、所有人一片哀鳴的時候,它的抽身顯得太過輕巧。

這在太平年月或許會成為戴蒙的一項功績,但在金融危機後民眾對華爾街公司惡感激增的時候,卻更像是某種無形的罪惡。

2月15日,在公司的年度投資者日上,戴蒙說:「我不會進入政治領域,我也不會開飯店,我喜歡我現在所做的,我想留在這裡。」

1907年救市成功之後,美國終於下定決心不能再靠一個銀行家來解決問題,於是誕生了一個穩定金融的央行,就是美聯儲。而老摩根正是該機構的幕後推動者。從此,美國的金融體制逐漸走上正軌。也就是在這一年,老摩根去世了。

可是100年後,美聯儲對次貸有可能產生的危機視而不見,長期的低利率政策導致債券投機氾濫,在這個投機氛圍當中,出現了麥道夫,最終也把摩根拉下了水。

華爾街上的銀行家在美國公眾心中從來不是正面形象,但老摩根也不會想到今天,這個金光閃閃的名字會被稱為那個最先偷偷從泰坦尼克號溜下去的「卑鄙小人」。

(部分資料引自《紐約時報》、《金融時報》、《華爾街日報》及《紐約今日》相關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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