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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城市化:不應只是進城買間房子

來源: http://www.yicai.com/news/2016/02/4749525.html

農民城市化:不應只是進城買間房子

一財網 杜卿卿 2016-02-15 14:15:00

很大一部分農民,兒女進城難以找到高收入的工作,勒緊褲腰帶買房之後,住在現代化的樓房中,無事可做。當下,“劉五”們正不得不進行“農村反哺城市”,以種植或養殖的微薄收入,在緊衣縮食後,大幅補貼兒女的現代化消費需求。

窮是個相對的概念。一百一百賺,一百一百花,人不會覺得窮。但是,一塊一塊賺,十萬十萬花,這種收入能力與消費需求之間的巨大差距,就會把人“窮瘋”。

在農村城市化的的浪潮之下,每一位農民都在經歷著不同的故事。無論農村支持城市,還是城市反哺農村,農村與城市的關系,落在個體身上,都變成衣食住行與生老病死。

在魯中南丘陵地區,各地農村經濟差別較大。在丘陵起伏之地,發展大棚果園成為部分地區近幾年一項新的嘗試。劉五(化名)就是生活在這里的一個普通農民,他的經歷正是時代發展的一個縮影。

年前,劉五幹了件違心的事。去年秋天,他帶領村里四個人承包了隔壁村的一個桃樹大棚建設工程,約定包工費一萬八千元。工期總計一個月,完工後每人能分到三千多塊錢。因為無需外出,務工時間靈活,每日可以回家,家中農活也不會耽誤,一個月賺到三千多塊錢,是個不錯的工作機會。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到了年底,大家卻沒有拿到工錢。前述大棚的主人張義(化名)與劉五是初中同學,雖然畢業之後的三十多年間聯系並不多,但是基於同學關系,雙方還是彼此更加信任。張義確實沒有拖欠工錢,不但提早付了工錢,還多給了幾千塊。劉五清楚其間原委,但另外四位村民並不知情。

眼看臘月二十三,北方小年的鞭炮聲已經響起,這過年的錢還沒有著落,心里著了急,於是相約找到了張義。張義感到意外,只好如實相告:“錢早就結給劉五了,而且只多不少!”

四人來找張義的事,劉五知道後,立刻給張義打電話,希望張義幫忙撒個謊,告訴四人,工錢要等到桃子賣了之後再給,現在沒錢。雖然是同學,但張義感到十分為難。無奈只好告訴劉五,早已將實情告知四人,無法隱瞞了。

顯然,工錢被劉五挪用了。在眾人眼中老實巴交的劉五,為何竟幹出這等有失信用的事情?張義很驚訝,但因對其家境略有了解,猜測他定是又被兒子的事情犯難了。

劉五有二兒一女,都已成人。有兒有女的他,並沒有太多機會享受天倫,更多的是無止境的壓力。大兒子出生不久就得了小兒麻痹,缺少足夠的治療,如今三十歲依然只能“爬行”,生活不能自理。大女兒在外打工後也嫁給了“打工仔”,自顧不暇。而二兒子,更是壓在劉五心頭的一座大山。

張義猜測,工錢就是挪去給了二兒子,以挽回其危在旦夕的婚姻。

在中國農村自古以來的文化傳統里,先有房再娶妻,幾乎是一個共識。不僅女方認為男方應準備好新房再迎娶媳婦,就連男方也認為應當如此。過去是給兒子蓋房娶妻,如今則是買房娶妻。

買房,已經成為一些農村父母的最大恐懼。在過去,勤勤懇懇辛苦一輩子,在村里擇一塊好地,蓋四間瓦房,並不會太難。但是如今,沒有姑娘願意回到農村住瓦房,進城買樓房是必選項。

於女方而言,買樓房首先是面子,因為大家都買;其次是里子,因為嫁人是決定自己未來命運的最後一搏。於男方而言,娶妻生子是天然選擇,傾全家之力就為子女成家立業。成家,甚至重於立業

劉五就是困在了這里。在兒子娶妻時,因為家境不寬裕,就算借錢也湊不齊首付,只好承諾先結婚後買房,且一定會買。因為輟學早,又不懂技術,兒子如今只是在市里的一間菜市場打工,幫菜攤賣菜,月收入一千多塊錢。相較於五千左右的房價,兒子的收入連一家三口的基本生活需要都無法滿足。一年又一年,房子還是沒有著落,隨著孩子越來越大,兒子兒媳的矛盾越來越激烈。

就在承建大棚期間,矛盾激化到頂點。正在大棚鋼架上焊接的劉五,無奈一次一次中斷工作,進城調解。張義知道劉五有難處,為解人所急,一次一次借錢給他。當然,他知道借出去的錢很難收回來了。幾年前他借給劉五的250塊錢,至今也沒有歸還,他早已不想再提。

臘月二十九,羊年最後一天。張義到了劉五家里,另外四位村民也相約而至。沒有太多埋怨,沒有過多指責。劉五的為人大家都知道,不是萬不得已,絕不會動此歪心思。最後,劉五向大家寫好欠條,承諾來年慢慢還清。

賬暫時了結,但劉五的苦日子還遠沒有完。張義從村里了解到,劉五多年耕耘的桃棚已經抵債給別人,留下妻子在家照顧大兒子和孫子。雖然已經年過五十,滿目滄桑的劉五還是決定來年進城務工,慢慢還債。

二兒子沒有回家過年,只有小孫子在家。即使違心動了大夥的工錢,劉五也依然沒能幫兒子留住兒媳,只能以離婚收場。

在劉五和張義生活的魯中地區,類似的故事比比皆是。

隨著手機、電腦普及,新一代農民有著與城市人同樣的物質和精神需求,他們渴望享受現代科技發展的財富,渴望分享文明進步的成果。他們希望穿時髦的衣服,買高檔的智能手機,開舒適的車,住現代化的房子,享受方便的生活。他們希望將通過網絡了解到的一切,變成實實在在的物質擁有。

但是,除了通過努力學習進入城市紮根的鳳凰男、鳳凰女,和勤懇創業步步為營進入城市的少數精英,多數底層的“打工者”,有了“城市化”的消費需求,卻沒能夠形成“城市化”的收入能力。他們的孩子需要上學,他們自己需要衣食住行,僅此已經不堪重負。

作為新世紀進城的第一批“新市民”,他們如何贍養自己的父母,很可能還會有更大的問題。

城市反哺農村的財富傳導鏈條正遭遇危機。在傳統的過去,農村人外出務工,賺錢後回家蓋房,完成娶妻生子這一人生大事,然後步入正軌,踏實勞作,樸實生活。近些年來,通過讀書、創業完成城市化的“後農民”一代,通過回報父母、資助親友,進行著“反哺”農村的過程。

張義比劉五幸運的一點,就是兒女都是大學畢業,在城市中有相對穩定的工作和略有寬盈的收入。兒女不但不會索取,還會經常對張義做些補助。

而與劉五類似的很大一部分農民,兒女進城難以找到高收入的工作,勒緊褲腰帶買房之後,住在現代化的樓房中,無事可做。當下,“劉五”們正不得不進行“農村反哺城市”,以種植或養殖的微薄收入,在緊衣縮食後,大幅的補貼兒女的現代化消費需求。

當賺錢是一塊一塊賺,花錢是一萬一萬花時,“窮瘋”的父母,只好無限度的壓榨自己殘存的生命。

城市化,不應該只是進城買間房子。

編輯:劉展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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