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獐子島的巨虧謎團:究竟是誰動了我的扇貝?

來源: http://wallstreetcn.com/node/210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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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源騰訊財經,授權華爾街見聞轉載。

獐子島位於大連港向東56海里,這個距離換算成乘船時間,需要3個小時。

偏遠的海島因為上市公司獐子島(002069.SZ)發布的2014年三季報,被推上風口浪尖。10月30日,獐子島稱其2011年和2012年播種在海里的蝦夷扇貝,因受冷水團影響遭遇滅頂之災,105萬畝海域“受災”,計提壞賬近8億元,前三季度虧損8.12億元。

市場一片嘩然。媒體與投資機構紛紛踏上這片島嶼,開啟“尋貝之旅”。隨著調查的深入,獐子島不為人知的另一面逐漸被揭開。

一股“冷水團”激起資本市場的註意力,同時也在揭開海島與企業的往昔,翻起獐子島內部的種種沈屙。

2012年的一次舉報

自上世紀80年代從日本引進蝦夷扇貝品種後,獐子島便開啟了30余年養殖歷史。但獐子島至今仍沒有形成完全閉環的產業鏈,雖然擁有自己的苗種基地,但部分蝦夷扇貝苗種依然需要向外采購,才能滿足自身底播養殖的數量需求。獐子島董秘孫福君對騰訊財經表示,在2011年,80%到90%的苗種是由公司采購而來。

由於掌握著每年高達數億元的苗種采購經費,負責采購的人員責任重大。

2012年3月,獐子島內部人士舉報,稱有員工在蝦夷扇貝苗種收購過程中收受賄賂。當年3月28日,大連市長海縣公安局立案調查此事。

多位獐子島內部人士向騰訊財經確認,被舉報對象是時任獐子島集團養殖事業一部副總經理的吳厚記,此人常年負責在海洋島收購苗種。

在吳家三兄弟中排行老末的吳厚記,當地人習慣稱之為“吳記”,他大哥為吳厚敬,二哥即為獐子島董事長吳厚剛。

舉報發生後,吳厚記被公司內部處理。他手下的至少兩名工作人員,其中包括至少一名會計,被移交司法機關,並於2012年7月被宣判入刑。獐子島董秘孫福君未向騰訊財經透露這些工作人員的罪名。

據了解案情的人士透露,其中一名會計跟隨吳厚記前往海洋島收購苗種,負責記賬。“吳厚記和苗種老板談好之後,他檢查每箱苗種數量,然後計入賬本。”一個問題在於,由於收購的苗種太多,無法做到每箱都檢查。

吳厚記負責采購多年,“一般都是他和賣苗業戶商量好價錢,然後他(吳厚記)說有多少苗,會計就記多少苗。”另一位熟悉案情的人士告訴騰訊財經,收苗過程中,最不可控的問題不是種苗的數量不對,而是“死亡率”帶來的操作空間。當年收苗是在11月份,溫度較低,扇貝苗會出現死亡情況,因此公司會允許種苗存在一定的死亡比例,但“死亡率很難準確認定,所以操作空間非常大。”

在采購完苗種之後,帶有活水艙的播苗船載著苗種,行駛向指定底播海域,把苗種撒向茫茫大海。

“這期間播的是啥東西,誰知道?”上述知情人士表示。

獐子島董秘孫福君在接受騰訊財經采訪時表示,吳厚記已經在2012年因被內部處理,而離開公司。對於受到處理的原因,孫福君稱,這是源於2012年的那次內部舉報,公司認定其在整個收苗和播苗上負有管理責任。

此次導致獐子島巨額虧損的蝦夷扇貝種苗,於2011年和2012年進行底播。在三年前,恰是吳厚記帶領的團隊負責蝦夷扇貝苗種采購。

2012年撤換掉吳厚記之後,獐子島開始對采購環節進行改進。

孫福君對騰訊財經表示,目前每年收苗的人員都要輪換,“避免一個人長期在一個地方,而且組成的組織相對是隨機的,這樣加強了我們人和人之間的監督。”

同時,獐子島開始加大自育苗種力度。董秘孫福君介紹,2012年開始,外購苗種占比開始下降到60%到70%。

孫福君稱,現在每筆苗種采購都通過銀行走賬。但對於2011年獐子島購苗合同,孫福君表示,財務雖有留底,但無法向公眾展示。

他表示,每年春季和苗種供應商簽訂意向合同,到11月份收苗時,需要稱重量,同時抽檢苗種質量,最終的采購依據是以收苗環節的發票來定。

“這些發票財務都會留底,作為原始記錄。”孫福君表示。

但當騰訊財經詢問是否會展示這些原始采購憑證,孫福君回答:“從一個公司來講,它有自己的規則,也有一套內部和外部管制機制,請大家放心。”他表示,獐子島的財務部門會履行驗證采購憑證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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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團之謎

目前沒有證據證明,吳厚記團隊成員當年的違法行為,與獐子島此次蝦夷扇貝“受災”有直接關系。獐子島的官方解釋中,自然氣候成為罪魁禍首。10月31日,獐子島關於海洋牧場災情說明會的公告稱,本次災害的主要原因是北黃海冷水團溫度異動。長海縣作為蝦夷扇貝的主養區,浮筏養殖以一齡貝為主,重要原因是到了二齡時,因水溫波動、高溫等因素會導致大量死亡。即:從生物特性來看,蝦夷扇貝越大的個體對水溫異常波動的耐受力越差。

公告中提到,2013年進行底播的蝦夷扇貝未受影響。

騰訊財經註意到,“冷水團”這一名詞曾在獐子島2012年年報中出現。獐子島具體解釋了這一名詞,稱其為“存在於北黃海深底層溫度較低的那一部分水體”。同時,年報把“冷水團”列為底播蝦夷扇貝產量的影響因素之一。

不過,獐子島董秘孫福君在接受騰訊財經采訪時稱,冷水團並不是導致巨虧的唯一原因。他表示,此次巨虧是多種因素引起的,包括冷水團、底播深度以及海洋容量等。

“冷水團會導致海水變溫、低溫、營養鹽變化,蝦夷扇貝生長周期縮短。”孫福君表示,此次冷水團異動全部發生在水深大於45米的海域,而這個深度對於蝦夷扇貝的生長風險更大。

據獐子島鎮政府趙姓工作人員介紹,蝦夷扇貝是從日本北海道周邊海域引進,在當地的養殖水深為30到40米之間。但獐子島在底播養殖過程中,逐漸從30米等深線一步步推進至45米以上水深。

根據獐子島集團出示的海洋牧場底播深度表,隨著公司確權海域面積的逐年擴大,底播的深度也在不斷推進。2007年以前,底播的深度一直在30米以內,2008年開始推進至30到40米深度,大躍進發生在2010和2011兩年,底播深度在45米以上的分別為40萬畝和68萬畝,分別約占當年蝦夷扇貝底播面積的31%和53%。

孫福君對此的解釋是,2010和2011年兩年公司確權海域面積一直在擴大,新增加的海域便成為該年底播的選定區域。“在確定這個水深之前,我們都經過了調研和論證,判斷這個區域是適合蝦夷扇貝的。”

孫福君表示,此次折戟冷水團,跟底播水深存在很大關系。獐子島目前已經放棄了受災區域的捕撈,因為“不夠成本”。

多位曾在獐子島從事底播工作的島民對騰訊財經表示,蝦夷扇貝的底播主要分為兩個區域,一是靠近島嶼的30米以內深度,二是較遠的深海區域,這部分深度都在30米以上,前者靠潛水員到水底捕撈,後者則是捕撈船拉網打撈。

一位工作人員表示,拉網打撈帶來的問題便是,傷害海底植被。“橫桿一起,帶著海底表皮的植物、砂石就上來了。”董秘孫福君也承認,這種捕撈方式傷害了海洋底部生態,不利於增殖。

管理的粗放還體現在購苗環節,多位島民表示,往年購苗多放在11月份,由於天氣寒冷,蝦夷扇貝苗種采購時暴露在外,很容易死亡。

人為因素對獐子島業績的影響,並不是秘密。

騰訊財經拿到了一份獐子島集團2013年底播動員大會講話稿,其中鎮黨委書記石敬信講到,“近兩年,集團的效益明顯下滑,這種局面的形成固然有海底地質、臺風災害等諸多不可抗力因素的不利影響,但是紀律不夠嚴明,缺乏有效的監管機制所造成的人為因素絕對不能低估。”

被質疑的第三方

三季報發布以後,獐子島出示的巨虧解釋,受到多方質疑;同樣,由於獐子島從事行業的特殊性,投資者也很難去核實公司說法的真實性。

第三方機構成為厘清事實的關鍵,但這一環節,同樣存在著困局。為獐子島的“冷水團”說法,提供監測依據的中科院海洋所,自2009年以來與獐子島一直保持合作關系,這種合作關系導致其中立立場被質疑。在信任的困局中,獐子島內部工作人員反問騰訊財經,“中科院的解釋你不信,你還信誰?”

而據騰訊財經了解,在獐子島巨虧事件中扮演第三方角色的大華會計事務所,其在盤點時的中立性也值得商榷。

據大華會計事務所出示的監盤說明顯示,在10月18日、20日和25日三天的盤點中,盤點人員包括盤點船只的船長、船上作業人員、獐子島公司的財務人員,以及會計師事務所的監盤人員。獐子島鎮政府工作人員向騰訊財經證實,盤點所用的船只和船上的工作人員皆來自獐子島公司,工作人員操作捕撈,而大華會計事務所進行監盤。獐子島解釋,之所以這樣,是因為獐子島工作人員對於“確切海域的點,經緯度的位置都很清楚。” 大華會計事務所會計師董群先在災情發布會上曾描述監盤情況,“一網下去沒有網到東西。”

10月31日的災情說明會上,在回答此次冷水團異動,是否僅有獐子島受災時,獐子島大股東代表石敬信表示,“長海縣全部遭遇了(冷水團)。” 11月6日,騰訊財經就此向大連海洋島水產集團有限公司求證,接電話的女工作人員表示目前公司上下已下禁令,不得談及此次事件。在騰訊財經再三追問今年產量情況後,該工作人員表示“與往年相比,並沒有出現減產。”該公司位於獐子島東面,同處於北緯39度,從事蝦夷扇貝養殖等業務,與獐子島的主營業務類似。

市場的疑問還在於,共計105萬畝海域、價值8億元的蝦夷扇貝顆粒無收,為何“死不見殼”?

獐子島營銷中心總監助理孫坤對騰訊財經表示,“死亡的扇貝無法打撈上來。” 他解釋,底播蝦夷扇貝在海底生長,顏色較深、較為粗糙的一面位於底部,較淺顏色的一面位於上面。而當蝦夷扇貝死亡後,喪失上下殼之間的咬合能力,“阻力增大,水一來,就給沖跑了。” 死亡的扇貝殼容易被水流沖走,這一說法並未得到相關專家的認可。在大連市專門從事第三方評估事務的孫姓主任告訴騰訊財經,蝦夷扇貝死亡後雖然喪失咬合能力,相比活扇貝更易流動,但“那麽大的海域面積,總不可能全部被沖跑吧?”

盡管獐子島高管一再表態,稱歡迎第三方機構前來調研,“參與盤點都沒問題”,但獐子島投資證券部一位閻姓工作人員告訴騰訊財經,雖然公司有此打算,迄今沒有更進一步的部署。

被企業捆綁的海島

對於獐子島居民來說,“獐子島”至少有三種含義:它是上市公司獐子島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的簡稱,也是公司的所在地,從行政區劃上來分,它又是獐子島鎮下轄的四個島嶼之一。

2001年獐子島變更為股份公司後,獐子島鎮成立四個集體所有制企業,分別為長海縣獐子島投資發展中心、長海縣獐子島褡褳經濟發展中心、長海縣獐子島大耗經濟發展中心和長海縣獐子島小耗經濟發展中心,四者均位於獐子島十大股東之列,股權總占比為60.64%。

長海縣獐子島投資發展中心總經理職位,一直由鎮黨委書記石敬信擔任,其他三個經濟發展中心總經理,則為三地村委會主任兼任。

據多個信源講述,石敬信和吳厚剛為初中同學,兩人共事多年。而吳厚剛在出任獐子島集團董事長一職前,則為獐子島鎮黨委書記。

政府和企業在輿情風暴來臨之前,就做了大量工作。

據鎮政府講述,獐子島10月30日晚間公告了虧損信息,在11月1日和2日兩天,吳厚剛、石敬信等獐子島高管和政府官員接連在獐子島開了三場會議,“主要針對老幹部、老職工,還有鎮里各層領導”,對於開會內容,“一是通報受災情況,二是號召大家穩定情緒。”

多位島民則表示,會議的內容經過層層傳達,他們在11月2日被召集起來,看吳厚剛等人的開會視頻,並被要求“不能隨意對媒體講話”。

11月4日下午,海洋牧場執行總裁梁駿也給獐子島職工們開了大會,普及冷水團知識,同時要求職工們團結一致。

但這些工作並不能抵消島民心中累積的不滿。

對島民來說,他們既是獐子島的股東,又大多是公司的職工。鎮政府工作人員介紹,與獐子島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有工作關系的戶籍人口,約占全鎮人口90%。

自1958年實行人民公社以來,獐子島一直以集體經濟的模式存在。以至於1998年長海縣推行產權制度改革時,獐子島成為全縣唯一一個依然保留集體經濟體制的鄉鎮,而周圍的海洋島、大長山、小長山等島嶼,都把海域承包到個人。

與過去相比,獐子島地位的滑落也讓他們有了很大的心里落差。經歷1998年海洋確權後,周圍島嶼的個體戶們荷包慢慢鼓了起來,而對於獐子島居民來說,海洋是公司的,飯碗也是公司給的,所做的只能給公司打工,靠工資吃飯顯然不能和附近島嶼的商人們的收入相提並論。

“過去,獐子島人出去都是昂首挺胸的,現在沒法比了。”

多位島民告訴騰訊財經,獐子島近兩年效益不好,一線工人平均每月拿到手不到兩千塊錢。“每天出海捕撈,起早貪黑,工資卻比公司後勤人員少。”一位在獐子島內部工作人員向騰訊財經抱怨。

作為獐子島的股東,每位獐子島戶籍人口人均持有6000股的收益權,但是近兩年公司效益不好,分紅並沒有落實到位。多位島民向騰訊財經證實,去年的分紅只發了一半。此前,每逢年底,島民都會得到臨時性生活補貼。而在2014年底臨近之時,大隊幹部向他們傳達,“由於公司受災虧損,(發不發放)鎮政府正在研究中”。

失落還存在於獐子島集團對於海洋的壟斷,西獐子社區一位島民告訴騰訊財經,由於擔心島民開船進入扇貝養殖區域,公司在海邊架設起多個攝像頭,這讓在海邊生活了一輩子的他心里很不舒服。“總有種被監視的感覺”,而且攝像頭的作用並不大,“如果真有人偷扇貝,攝像頭能看見水下嗎?”

11月10日,騰訊財經離開獐子島時,刮了一夜的大風停了下來,海平面上陽光折射,一切顯得風平浪靜。但對於獐子島集團來說,輿論的風暴還遠未離去。夜晚,獐子島連發兩公告,稱因正在進行自查公司股票繼續停牌,與此同時,公司決定延期召開第四次臨時股東大會。

在吳厚剛的微信上,卡通頭像旁寫著“笑口常開”,不知道步入知天命之年的他,在這次輿論風暴的風眼之中,是否看到了獐子島困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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