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籽】民間木雕館 重塑明清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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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S(14)@2015-04-09 00:55:21郭浩滿見現代水墨畫也「以萬論呎」,但五百年前工匠嘔心瀝血的木雕卻被當柴賣,於是十多年前開始搜尋這些繁華實證,從此上癮,甚至在中山闢私人木雕館藏愛。
【文化籽:鑑藝藏珍】在香港營運一家可持續的私人美術館,概念跟登上月球一樣遙不可及,除了有財力和毅力,你還需要跟藏品有緣,才能將美物盡收眼底。本港雲峰畫苑創辦人郭浩滿,幾十年來與中國水墨結緣,原來近十年還沉迷於中國木雕,輾轉入藏數千件寶貝,小至床頭吉子、花窗、雙面雕屏風,大至撐拱樑與柱之間的「牛腿」、千工床甚至雕滿瑞獸的天花板,近年還在中山闢了個面積二萬呎的私人木雕藝術館共諸同好。
走進中山南區一個新開發的住宅區,隱藏了一家「明清建築家居木雕藝術館」,那是郭浩滿的歡樂天地,樸實的磚牆和招牌很難想像別有洞天,「面積雖然不是很大,但算是補充了明清時期中國在世界富甲天下的實證,這五百多年相對繁榮安定期,西方最有錢國家是大英帝國,而當時中國的財富是她的六倍,從豪門大宅所用的建築材料足證東方繁華。」推開門,大大小小的木雕藏品湧現,各式各樣的花窗井然有序如名畫掛在牆上,大型的床框多得要層層叠起來,猶如俄羅斯女娃,「北京尚有幾十件震撼的木雕未運過來,起碼要十萬呎地方才夠放呢。」望着二萬呎的斗室,郭浩滿皺皺眉說,那是在香港望塵莫及的空間。這些都是他十多年來,花費二三千萬元地毯式搜索得來的心血,現在保守估值已升值十倍。花開富貴、竹報平安、福(蝠)瑞天降、八仙過海……種種吉祥口彩被匠師信手拈來,郭浩滿強調,「千工床、萬工房」,木雕藝術的家居建築是明清興盛的生活寫照,但他更欣賞前人巧妙地把數千年中國文學、典故、戲曲、風俗、家訓等內容融入建材中,與西方的金雕玉砌,多了一層境教意義,讓藝術館猶如一間具通識功能的《姑蘇繁華圖》實物館,「這種獨有的建築教育很珍貴,是民間文化藝術遺產。」郭浩滿特愛大床長條屏上記錄先賢故事,指雕塑還寄託着人們對祖先的景仰與歆慕;另外四屏花窗竟然雕出了一個小鎮,包括以鳥瞰、平視等不同透視方法作地方誌同時作藝術創作,「上一輩人的學前教育、通識教育,全部不是從書本上,而是從床上的木雕開始的……」廿四孝故事、木蘭代父從軍、竹林七賢的事迹,通通被郭浩滿形容為文化滲透。
兩層子孫桶 謀殺女嬰
哪怕是一個洗腳盤,都能反映昔日大宅門裏的封建,男人地位高高在上,男人的洗腳盆除了比女人高,還是男人專用,女人只可服侍夫君使用,自己卻不能用。另外子孫桶的兩層設計,更是令人看到心寒,「中國封建社會重男輕女,傳宗接代又是人生大事,木製的子孫桶通常分上下層,上層為嬰兒接生剪臍帶用,下層則放熱水用於洗滌,如生下來是男孩當然是喜,若生下來是女嬰,她將面臨被放下層熱水活活溺死的厄運,一個桶見證了多少人間悲劇,既是子孫桶也是謀殺桶呢。」郭浩滿是本地最早推廣中國現代水墨的畫廊之一,他愛收納年輕藝術家作品待其升值,不少已榮升大師的作品由數十元升值逾百萬,他愛這種考眼光的遊戲,也因畫導他入迷木雕,「明清家家戶戶收藏字畫,動輒價值連城,何以這些精工細琢的藝術建材卻不值錢當柴燒?」時維二○○二年,郭浩滿來到廣東三鄉,開始了奇遇,「一片有浮雕的床面只賣一千元,這明清木雕大床共有二十多個組件,都是大師水準,我再問沒有花痕沒有破爛的頂級貨,老闆說有但很貴,竟不過二千五百元,工匠無數心血最終時薪比建築工人還低,是失傳的絕活啊!」他看到了文化,更看到了商機,於是一頭栽進了木雕世界,從此中毒永不超生。
古代建築 面臨消亡境地
郭浩滿說,他自小喜歡雕刻藝術,愛篆刻和雕塑,曾經在香港大學欣賞過「世界十大中國文物收藏家」之一徐展堂的木雕收藏,留下深刻印象。徐展堂不但自設私人博物館,更先後向港府、香港大學捐贈大批珍貴文物。郭浩滿未有捐寶的志向,但笑指如有更好的東家,他願意整批割愛,「我自問收藏的質素比馬未都(著名收藏家)更有水準,但兩萬呎地方還未達到世界博物館規格,至少要八至十萬呎,現在已進入文化消費時代,但收藏都是講機遇。」當然,有得有失,他也有走漏眼的時候,文革後曾有一座內藏龐大木雕建築和家具的安徽古老大宅以五萬元轉手,有朋友勸他買下,當時他還未有深入考慮就走了寶。他續說,由於近百年中國社會經歷了戰爭、動盪和變遷,中國這些珍貴的建築木雕受到嚴重的破壞和摧殘。加上現代人對這些歷史上留給我們的珍貴遺產認識及保護不足,更令這些古代的建築木雕藝術面臨消亡的境地。「昔日的成功人士和有錢人,他們要光宗耀祖,用大量資金或全副身家打造藝術豪宅,留給子孫福澤後人,一座座藝術大宅便建下來,無數藝術家與主人的心血,過億來打造,但藝術作品不是屋裏的配件,是文化產業留下來的珍寶。」郭浩滿坐在他最愛的明朝圈椅上說。
雕刻的題材和設計深不可測,以千工床為例,刻滿了兒孫滿堂、兒童遊戲等圖案,傳說還有胎教作用。
木雕館收藏了明清豪門大宅的遺物,郭浩滿欣賞立體浮雕時還當是中國歷史創意教材。
這金漆木雕擺件,足足鏤雕了《水滸傳》一百零八個梁山好漢,欣賞已夠花時間,何況雕琢呢。
層層叠的木雕床架猶如俄羅斯女娃,都怪館主的藏品實在太多了。
郭浩滿指,從不同雕塑中可以看到豪門望族的身份,例如位高權重的將軍,多喜歡在大宅中刻上英雄或封侯的故事,大財主會以錢財作主題,文人則愛優雅民間故事。
古時的子孫桶也是謀殺桶,見證了不少重男輕女的人間悲劇。
牛腿教育
眾多中國「藝術性建築材料」當中,郭浩滿獨愛「牛腿」,它是中國古建築中常用於樑與柱之間的撐拱,民間又稱為「雀替」。中國房屋結構的優點是,撐拱並不需要承受重力,因而成為古代工藝師們發揮技藝和創意的重要平台,你有你刻八仙過海,我有我雕博古瑞獸,令每個人的家居不致倒模一樣,而是各自各精采。郭浩滿特別收藏了上百件「牛腿」,等於是中國藝術的立體塗鴉牆,不少除了有藝術鑑賞價值外,還是立體的通識教育,後人每每抬頭,就能得到先輩的思想灌溉。
裝飾柱樑的牛腿雖然只是力學構件,但古人仍不放過小小空間,盡量表現藝術美感,使人感受到當時的璀璨繁華。
由於經濟繁榮,加上攀比心態,無數官員、富有人家和事業有成人士紛紛大興土木,令五百年前中國各地出現許多美侖美奐的宗祠、豪宅和建築木雕藝術。
徐展堂傳授郭浩滿的三大收藏心得
1.就算老手也別說自己是專家,要跟賣方說,我不懂但你別騙我,生意自然長做長有。2.不是精品別給我看,浪費彼此時間。3.只要價格合理,一口價成交,合理就是買家覺得值。
記者、攝影:鄭天儀編輯:劉健華美術:楊永昌
來源:
http://hk.apple.nextmedia.com/su ... t/20150408/19103925
【文化籽】罕見明清肖像畫展——五百年文史的人面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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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S(14)@2017-10-30 00:53:45【文化籽:藝文沙龍】何鴻毅家族基金由世界各地博物館收集明清兩代人物肖像畫,在柏林國立博物館展覽。「人物畫」和「肖像畫」是不同的品種。中國的「肖像畫」(Portrait),若與西方美術史的標準相比不夠發達,因為歐洲經歷過一場文藝復興。
十六世紀之前,歐洲西洋畫也沒有凡人的肖像畫,一切以聖經故事為題材。聖母、耶穌、天使,為教廷的宗教宣傳服務。因有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的藝術成就,當時西洋畫也將耶穌馬槽降生等聖經故事畫成「人物畫」,其中骨骼肌理分明,因為醫學發現了人體解剖。到達文西的「蒙羅麗莎」出現,肖像由神話宗教發展到人間。蒙羅麗莎之不朽,不止細膩的筆觸,而且是第一次將人物化為特寫的肖像,而且由面部表情、肢體語言、透視光線等運用,流露出人的內心世界。其後荷蘭的林布蘭更收取酬金,為當時阿姆斯特丹做出入口生意的商人製作肖像。林布蘭為金錢服務,身為畫家追求舒適的日子和酬金,天公地道,而且因為天才,成為西洋美術史的瑰寶。相對之下,中國畫的肖像限於孔子儒家廟堂宗族的倫理敬拜。一名家長位尊隆,「升上神檯」,地位足以成為肖像的人物供中國人家庭的祖宗靈位擺放。因此中國的肖像,長期被指為稍遜生氣,像中人物正視前方,笑容不足,道貌岸然,因為要體現一家之主的倫理正統。但是何鴻毅先生名下的藝術基金,這次收集到中國人物和肖像畫,卻令人發現中國藝術裏的「人」其實別有洞天。
孝莊文皇后像 表情隨和悠閒
例如康熙皇帝的祖母孝莊文皇后,在香港的歷史博物館正展覽一幅正襟危坐的帝后全身畫像。柏林館的兩張,孝莊文皇后卻以半身特寫、便服、隨和悠閒的表情,讓畫家畫像。此一太后走下「神耛」(Down To Earth)姿態,證明中國曾有一支由人性出發的肖像畫,幾與達文西和林布蘭異曲同工。當然中國畫的筆墨不及西洋油畫的追究現實寫真,令中國肖像畫無法普及而成為一個系列,中國社會六百年也沒有人性的解放,這是中國肖像和人物被忽略的原因。柏林這次中國人物肖像展有許多文學史上出現過的名字,包括清初著名詞人納蘭性德。納蘭是浪漫情詩的聖手,可謂中國詩詞中的濟慈(John Keats)。今日留下一幅由畫家禹之鼎留下的納蘭性德像,坐在客廳的長椅之上,前有一個茶几,撫頷正看觀眾。圖中的納蘭性德,眉目幼細,留有小鬍子,讀過其飲水詞,得以觀其人,亦可謂世紀遙隔的異數。納蘭曾在朝中任大官,肖像四圍留下歷代高官包括恭親王的題字。中國的人物肖像畫附帶的花紅是其他文人的觀後感和評論,往往化為一首七絕題在畫側,協助觀眾了解。正如紅樓夢的脂硯齋評本,讀完文需看footnotes會另有一番時空的心得。另有一幅明代文人李流芳的畫像,我也很喜歡。李流芳曾留下許多遊記,包括遊虎丘:「虎丘,中秋遊者尤盛,士女傾城而往。笙歌笑語,填山沸林,終夜不絕。」這是筆觸精幼的小品:「填山沸林」一詞講遊客人山人海有如今日的黃金周,真是生動的語言。想不到遠在柏林,有緣見識了這位心儀的明代散文家,異地相逢別有故土的感觸。
詩人陶琯像 手持桃子神態獨特
鄭板橋的畫像倒不少見,還有詩人陶琯,其像竟然側寫,手持一隻桃子,坐在一把綠椅子之上,也神態獨特,角度超然,顯見中國的人物畫和肖像,其實也各有性格。十八世紀西洋華風傳來,終於有幾張滿州武士的肖像,有油畫風格,弓挽滿月,充滿動作感。然而展品中的主角以半身或全身肖像正視觀眾者少,即使見五官容貌,也置於山水、行館、書房之中,尤是之故,清末的人物的青年畫家任熊竟然作了一張半裸的全身肖像畫,下筆大膽,風格激烈,可謂中國肖像畫中的梵高。柏林國立博物館對人物肖像的安排,以任熊的一幅作結,也別有匠心:中國的文人,要到清末,才發現內心的激情和憤慨,或許因為朝政黑暗,或許因為列強侵略,總之這位文士在這個時候,竟然露出肌肉的裸臂,戟眉森目,看着觀眾,其中別有一番戲劇心事。此一中國人物肖像畫,由另一個角度顯示了中國的美術文化原來「人」(Man)曾經在中國的文史中一度破土而出,雖然細於涓滴,但有一股壓抑的衝動,曾經想匯聚成一條大河。只是時不我與,或國運之異,中國的人物肖像即使幾乎有了自己的梵高,卻尚無蒙羅麗莎。然而卻在柏林千百張面孔之間,我發現了另一個細水長流壓抑的中國。
士中 李流芳像
士中 李流芳像
任熊 自畫 像
佚名孝莊文皇后半身便裝像
佚名 傳王致誠 璊綽爾像
傳神雅聚:中國明清肖像畫展(1368-1912)
撰文:陶傑(部份圖片由柏林國立博物館提供)編輯:施明慧
來源:
https://hk.lifestyle.appledaily. ... e/20171028/20196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