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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12月31日) 黎智英

2012-2-16  NM

每逢要出席社交活動,霎然間我便會不寒而慄地震顫,那是個不由自已的直覺反應。一想到社交活動,腦海便會浮現重重黑影,人群從四面八方蓋過來,把我逼迫得透不過氣,甚至連頭也好像抬不起來那樣。周遭陰暗、烏天黑地,地獄應該就是這個感覺吧!


我恐懼社交活動,那應該與人無尤,而是天生的病態。宴會裡人聲鼎沸,人頭湧湧;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儘管到處都是人,我卻感到很寂寞,既聽不見別人在講些什麼,自己也不知該跟別人說些什麼;腦袋一片空白。
若是有人問我個什麼問題,正要回答,話到唇邊可已記不起要說些什麼,結果只好傻笑。即使這般傻笑也是假裝的,在這樣的環境,我會變得木無表情,臉皮僵硬幾乎要用手大力去捏才擠得個傻笑出來。在這樣的場合,我不僅臉容扭曲,心智同樣扭曲。
我知道我其實是不該去這樣的場合,在那裡,甚至連身邊熙來攘往的人群的臉孔也看不見,見到的只是飄忽掠過的身影。他們面目模糊,不,他們都只是影 子而已。在那樣的場合,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否也變成了個影子,故此才把周圍的人也看作影子。是的,在這樣的場合,我覺得自己是被周圍人淹沒。有這個幻覺,那 肯定是我忍受不了這樣的場合,甚至是恐懼這樣的場合!


這當然是言過其辭了。一生裡我只試過兩三次這樣的窘境而已, 那都是年輕時high了大麻後出席宴會時的感覺。不過在那些場合,我卻又驚覺,那個恐懼是非常真實的內心感受。置身人群之中,我確是會有這樣的恐懼。那個 感覺本來有點兒曖昧,但high了大麻便會擴大這個感覺,令它變得更為清晰而敏銳。放到顯微鏡下,所有事實都會給放大;在我而言,大麻便是我的顯微鏡,現 今想起來那些情景倒覺得有點兒荒謬。 不過,我知道那種high了後的感覺是個病態。平時我倒是正常的,只不過我害怕出席公開的群體場合罷了。這到底是不是病態?沒有大麻我便沒有病,因此對我 來說大麻不是好東西!為什麼我這個病會跟大麻扯上了?我真的是給弄糊塗了。像鄭板橋說的,難得糊塗;在現實世界,偶一糊塗未嘗不是福氣。


不 少現代人視現實世界為姘頭。在這個沒有英雄的時代,到處都是貪官笨宦惡霸,財大氣粗的富豪,意氣風發的精英,你可以相信誰?你會信狗熊嗎?糊糊塗塗總比完 全清醒地過日子好。 這就猶如台灣跟大陸的九二共識。兩岸假裝互相不認識,而以此為共識,(既然互不認識,哪又何來共識?政治真的是高深莫測得令人頭)。在性慾驅使下找姘 頭,大家假情假義、互相欺騙。大家糊糊塗塗地混日子,又不是過得挺不錯嗎?一切麻木,生活不是更易過嗎? 小時候想買張春宮相,那可以令我想足一天。及至鼓起勇氣,戰戰兢兢,逼上巴士,握緊拳頭,咬緊牙關,氣喘喘跑到廟街,偏偏俾個仆街呃,給我一張任劍輝白雪 仙的黑白劇照充數。可想而知,當時色情離開我們多麼遙遠!現在細路也會用手機上網,什麼都可以看個清楚,說多刺激有多刺激。可是這種高度刺激的生活過慣了 亦必然會令人麻木起來。在現今世界生存的一個重要的條件可能是學曉糊塗,懂得在什麼時候對外間世界麻木。


說到生存 條件,這令我想起梁文道在今期(857)《飲食男女》寫的文章。他提到基因學家Spencer Wells(1969-)那本叫《潘朵拉的種子》(Pandora's Seed: The Unforeseen Cost of Civilization)的書,書中說到飲食的改變導致基因失調,從而改變人的體質。梁文道引述了基因學家的研究,其大意是,億萬年來,人類在物資匱乏 的艱苦環境下演進、篩選基因;可是物質繁榮發展得太快以致人類基因負荷不來,現代人類因而患上許多像糖尿病、心臟病,甚至癌症等都市病。 不少專家研究過食物、健康和疾病的相互關係,做過不少文章,他們得出的結論跟梁文道的報導大同小異 —— 人類的體質結構跟富裕的現代生活條件脫了節,現代人的體質已無法適應以至負荷文明物質的氾濫,故此我們非要恒常運動、節制飲食不可。 我對這些研究結果毫無異議,而我也盡量在飲食與體質之間追求個平衡,不過那可不是說我沒有為這些科學研究所困擾。如果科學家們是對的,那豈不是等於說,文 明發展跟人類體質的演進背道而馳?這麼一來,人類豈不是在文明的康莊大道上邁向滅亡?文明發展真的跟人類的體質 —— 也就是人類的天性 —— 作對嗎?這樣的推論不是來得太荒謬了嗎?我不知道,起碼達爾文沒有這樣說過吧?


過去幾百年來物質文明繁榮實在是發 展得轟天動地,人的基因未能適應這個如有神助的發展速度,以致負荷不來,OK,這個說法言之成理。不過這個說法基於一個假設,那就是人的基因是靜止的,是 不會不斷適應求存的,但這又有可能嗎?基因與文明是在內外互動的,人也因而不斷演進,那麼我們又怎能假設人的基因不會像文明發展那樣神速蛻變? 換言之,人類的體質為什麼不會跟隨物質生活的繁榮發展而演進?人類的體質可以跟生活分割開嗎?當然不可能。體質和生活是同一塊銅錢的兩面。你可以想像得到 沒有生活的體質,或沒有體質的生活嗎?既然是同一樣東西的兩面,它們的共同命運便是兩者互相適應,這個共同命運相安無事地運行了億萬年,現今你卻要判它們 死刑,說物質文明與人類的體質為敵,這是否有點誇張了?我不知道,不過這個論據令人覺得有點奇怪,是不是?


人們常 常犯的錯誤,是拿現代科學文明的眼光看億萬年前野蠻人遊獵的生活和行為,由此推斷那個時候他們的體質、患的疾病和面對的困難是什麼。那個時候的人的意識跟 現代人截然不同,他們如何看待周圍的環境、生活和食物及由此而投射的畫面跟現代人完全不一樣,故此這些事物對他們的影響也完全不同,我們怎可能以現代的科 學文明意識,來推斷當時的環境和食物對人的體質產生什麼影響,引發什麼疾病?那時的人類跟我們完全不同,他們活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他們的體質和對周圍 環境事物的反應也跟我們完全不一樣,我們的體質不是客觀地按照同一個模式跟隨環境而演進的。 不,人類的體質是跟隨人的主觀意識而改變的,當我們看待大自然的意識改變了,我們的體質給大自然投射的畫面也會不同,最終那將改變我們與大自然的關係,我 們的體質及其在人類適應求存演進中意義也不同了。不,Spencer Wells以現代科學的觀念來推斷現代人與野蠻人的體質差異,進而得出人類基因負荷不了現代物質文明的結論,我不認同這個說法,覺得它大有漏洞,甚至是不 科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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