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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地一煲 魏德聖

2011-11-03  NM

「如果我沒有賭這幾把,大概也消失了。」魏德聖最近這一把,賭注七億(台幣,下同)。 他是台灣最賣座的導演。 十年前,台灣電影霉氣,只要賣過兩百萬,便已大事慶功。那時魏德聖更霉,帶着全副家當十五元落街,買杯麵及茶葉蛋慶生,也會掉了十元硬幣落坑渠。 他不罵天,只罵手中五元:「怎麼掉的不是你?」 他失業在家,寫原住民的抗日史詩、寫四百年前的海盜文化,他覺得台灣應該有大英雄、有大歷史,可別人看了劇本,對他說:你不是李安。「他媽的,我這輩子就 因為不是李安,所以什麼都被幹掉嗎?我不服氣,我不應該只是這樣子,我覺得我在同輩是數一數二的,我相信有一天,自己一定是個角色。」 二○○六年,台灣片總票房才四千萬,他卻舉債湊五千萬開拍《海角七號》。那時母親禱告,說他是迷失的羊;太太帶着孩子,含淚押上房子。○八年上映,台灣百 衰齊至:金融海嘯、台灣棒球名將王建民重傷……《海角》拍出本土的草根價值,讓台灣人自豪,狂收五億三千萬。 他一鋪翻身,挾着《海角》的二百萬觀眾,又押上所有,赤身回歸,拍攝製作費七億的《賽德克•巴萊》。「如果你連自己都不願意投資自己,還怎麼要別人投資 你?」


《賽德克•巴萊》九月初於總統府門外首映,馬英九和蔡英文撐場,魏德聖刻意不安排他們說話造勢。「第二天報紙頭版寫着,這是一場獻給台灣電影人的電影。」四十二歲的魏德聖坐在辦公室,一臉快慰。直至截稿為止,電影票房已近七億,刷新台片票房紀錄。 《賽德克》講述原住民抗日的歷史,是一個從一開始便只能選擇如何死亡的悲壯故事。片名譯自原住民語言,「賽德克」是族名,「巴萊」解作真正的人。用他的說話:戰士應該在戰場上流血,獵人應該在獵場裡追捕。做該做的事,便是真正的人,正如他應該在片場發號施令。


魏 德聖長得瘦小,溫聲細語中,卻倔強直白。他的工作室,名曰「果子」,商標旁邊戳上「特有種」。「那是台灣特有種類的意思,也是特別有種,很有guts的意 思。」他曾經這樣寫過自己:如獅子般的性格卻覆蓋了一個瘦小的軀殼及孩子般的幼稚面孔,這讓我有能力做大事卻沒有人願意相信。

押注
你 押注多大,夢想便有多大。別人先叫他傻子,後來改口,稱他瘋子。與拍攝的題材無關,而是指他那近乎豪賭的土法融資。 ○三年他舉債兩百五十萬,拍了五分鐘的《賽德克》宣傳片集資,當時台灣加入世貿不久,台灣片市場萎縮到只剩兩個百分點,但他卻想籌二億。短片在網絡贏口 碑,捐款卻只有幾十萬,後來都捐給慈善機構。 還是先拍《海角》,講述一個失意樂團主音回鄉,發現本土價值的故事。一般新進導演靠着幾百萬輔導金圓電影夢,拍完之日便是在影圈消失之時;他不省,舉債三 千萬,湊夠五千萬開拍,「那是電影無法回本的年代(○六年),但我覺得或許可以創造高票房,我的目標是三千萬(票房),花了五千萬還是虧本,但或許接下來 就有機會拍下一部電影,一步一步賺回來。」


《海角》大賣,他帶着所賺的五千萬、政府票房獎金一億及融資一億,開拍 《賽德克》,過去台灣電影幾乎沒有破一億的製作,魏德聖一下子把製作費拉到七億。開拍未幾,便彈盡糧絕,三百人的劇組,三個月沒有糧出,曾經有劇組要挾燒 他的場景,他隔空暴喝:「你敢燒我的街,我去燒你家,看誰兇。」 皇帝變乞兒,債務衝二億,陌生來電不敢接;和幾十間公司談投資,越講越扯火。「他們的投資要先回收,我可以OK,但後面還有投資,如果我答應你,已經割地 賠款了,後面還會有人進來嗎? 缺錢的消息在圈內傳開,周杰倫以一元利息借他四千萬,徐若瑄(有份參演)認頭一千萬;工作人員各自搾乾提款卡,為他墊支 。「他們(演藝圈)一開始很氣我:『台灣電影好不容易復甦起來,你偏要搞這東西把它拉垮!』到我們缺錢,他們罵完了,就問:『還缺多少?』感覺就像媽媽, 一邊罵一邊支援你。」大家都知道《賽德克》太大,魏德聖一旦倒下,全行陪葬。


監製黃志明過去從沒欠人錢,為他背了兩億,卻心甘命抵:「台灣需要number(票房),你跟投資者說破嘴也沒用,壞太久了,我們說什麼都像是騙子,而魏德聖是一個創造number的人。」拍攝完畢,台灣中影公司董事長郭台強(郭台銘弟)注資三億五,魏德聖終於還清債務。 有沒有想過一鋪清袋?「沒有想那麼多,光是製作已經很難,我已經沒有去想仁義道德了。如果沒有完成,就會被別人笑死,如果完成了,所有曾經譏笑過你的都會閉嘴。」

證明
魏 德聖生在台南永康,爸媽經營修理鐘錶眼鏡的小店。初小到國中,成績沒好過,是每年都得全勤獎那種守規矩、不起眼的學生。他在台南遠東工專唸了五年自己完全 不感興趣的電機,服兵役後,隨一位讀電影的兵哥,闖台北電影圈。「只是因為不想回去(台南),那時候只想過日子,沒有什麼夢想。」 在台北當過倉務員、賣骨灰盅、送海報,騙家裡高薪厚職,其實窮的時候,三餐只泡牛奶果腹。「我講話有南部口音,又很窮,我第一次感覺不公平,有點被人看不 起的感覺。」等了兩年入行後,才發現電影圈封閉,歧視他不是科班。「入了門之後,我才知道,為了這麼的小事,我被排擠到門外兩年。為什麼我沒有學過,就不 可以進來,不過就是買便當,不過就是打掃,不過就是你叫我做什麼就做什麼?好,我進來,就要比你弄得更利害。」


他 每天自修,租影帶就着分鏡圖逐秒對看,又強迫自己每天寫劇本,他看不懂大師的藝術片,但知道故事怎樣才動人。二千年,他得楊德昌賞識,任《麻將》的副導 演,楊導火大,有次舉凳要砸下來,魏德聖大喝:「你敢砸下來,就跟你拼!」翌日反而是楊導主動與他和好。○二年為大片《雙瞳》任策劃,本來那次是找他當導 演的,卻被資方嫌沒有經驗,這已是他最接近導演的位置。 他窮瘋的時候,策劃「賣馬桶」廣告,但大多時候,他清高得每天寫着自己的劇本。動筆寫《賽德克》前,他跟着一支紀錄片攝製隊當義工,後來寫到原住民吊頸一 幕,入迷似的去體驗上吊,幾乎一命嗚呼。「如果那時候死掉真的很難看,因為脫光光(他習慣在家脫光),人家會說,這個人有導演夢,卻沒有執行,抑鬱寡歡, 終於決定上吊自殺。」 「其實我的人生都在失業,」魏德聖十年前用筆名寫過《小導演失業日記》一書,當時還沒有勵志結局。「直到○七年前,每天都很悶,看不到未來,但就是不想離 開,因為我知道離開了就回到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妻子
那個只剩五元、本要挨餓的生日,女友早為他準備了蛋糕。再倒楣 的日子,魏德聖也不哭,當晚在蛋糕前卻哭得一塌糊塗。 那女友就是他現在的妻子,從未在媒體曝光,卻總出現在魏德聖命運逆轉的節骨點。她是魏德聖在台北出租屋的鄰居,三男三女《老友記》的情節。電機系(全系只 短暫出現過一名女生)出身的魏德聖,第一次拍拖便走進教堂。 她在銀行工作,月入數萬,在魏德聖那長達十年的等待中,一直省吃儉用,擔起頭家。「她從不會講:『工作室的租是我在付,房子的貸款是我在付,家裡的開銷也 是我在付。』可是我心裡知道,所有都是她在付。」他要買手提電腦寫稿,向妻子要了錢,不到兩個小時便捧回家;與妻逛街,不滿她只逛不買,她反問:「你以為 我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那個時候她真的不知道我在幹什麼,只知道我每天沒有工作,有工作又不接,就拼命寫劇 本。」他寫的故事屢獲新聞局的優良劇本獎,畫下的story board以公斤計,始終無人問津。 ○三年要貸款百萬拍片,那時妻子身懷六甲,是兩次人工受孕失敗後自然得來的兒子,拍與不拍,魏德聖狠心不下,叫太太作主.她說:「我是一個沒有夢想的人, 但是你有,有夢想的人很多,會去做的人很少,可是你是一個少數那幾個會去做的人,你要做就去做,不要到了老的時候再跟我說當初如果怎樣怎樣就好了。」


妻子一直默然,待到魏德聖拍《海角》彈盡糧絕,要求押樓貸款,兩人才吵了一架。「如果輸了,我就會認命地工作,電視台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不會抱怨,把自己當機器,去賺錢賺錢賺錢。」他跟妻說:「就試一次,輸了就輸了,贏了,就都是我們的了。」 那天魏德聖不在台北,公司會計拿着一千五百萬的貸款書給妻子,她抱着兒子,簽字作保一刻終於崩潰痛哭,此後兩個月二人無話。「外人只看見你很堅強,可是沒有看到你沒對家庭負責任。」 《海角》後魏德聖賺了五千萬,立刻付清房貸。他問老婆,有沒有覺得自己是富翁?老婆笑了,說:「你下一部不是要拍《賽德克》嗎?」 「我娶對了老婆。」票房還未及回本,他已大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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