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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患”系列報道之一:撤離後的村民生計

進入汛期以來,武漢市蔡甸區消泗鄉曲口村村民黃達宏每日要很晚才入睡,睡得也不夠踏實,生怕半夜洪水要漲上來。

他已經73歲,精神矍鑠,在曲口村已經生活了大半輩子。

消泗鄉,作為長江與漢江交匯處的長江杜家臺分蓄洪區的組成部分,承擔著洪水洶湧時調蓄和分洪的重任。每逢即將分洪,當地居民就要先行轉移避險。

公開數據顯示,杜家臺分蓄洪區位於武漢西南方向,1956年建成。杜家臺分蓄洪區設立後的60年內,已啟用分洪20次。

在黃達宏的印象中,曲口村一共有5次與洪水有關的深刻記憶:1960年、1983年、1984年、1998年和2010年。

老漢的這本“洪水記事冊”,很快翻到了2016年的當下。

“分洪村”大撤離

7月5日一早,“有點擔心,雨太大了,怕有危險”,黃達宏開始和老伴兒收拾起家里的東西。

更讓黃達宏擔心的是,兒子和女婿260畝水塘里的魚,還有養殖場100多頭豬和4000多只雞仔。黃達宏家是曲口村最大的養殖戶。

擔心不無道理,此時的武漢,已暴雨數日。

據武漢國家基本氣象站記錄,從6月30日20時開始至7月6日10時,本輪降水已經累計降下560.5毫米,突破了武漢自有氣象記錄以來周持續性降水量最大值。其降雨量,相當於40個東湖的水量。

一位45歲的曲口村村民向記者篤定地說:“我今年45歲了,這是我長這麽大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雨。”

黃達宏向1℃記者回憶,“那天雨越下越大,還是感覺有危險,想提前把豬和雞仔轉移出去”。

這一場工程巨大的“大撤退”。從7月5日上午一直搬到了7月6日淩晨,花費了整整22個小時。

事實後來證明,黃達宏的經驗和感覺沒有錯。

7月5日,蔡甸區消泗南邊垸和沈湖兩處民堤漫潰,東荊河洪北大堤水位已達26.94米,接近歷史最高,汛情緊急。

7月5日晚,武漢西南郊區的蔡甸區防指做出決定,緊急轉移消泗鄉全鄉近2萬名村民。

7月5日夜里,雨越下越大,曲口村村民陸續聽到了敲門聲。

“幾個人打著傘挨家挨戶敲門,要求在淩晨4點之前必須全部離開。”村民們告訴1℃記者。

作為臨時安置點,漢南中學距曲口村最近。正值暑期,漢南中學騰出了教室以及學校禮堂,作為這些村民的臨時住所。

家住在曲口村村頭的張阿姨和老伴什麽都沒帶,抱著剛剛11個月大的小孫子就往漢南中學走。

電閃雷鳴的雨夜里,老兩口打著傘穿著雨鞋走了一刻鐘,來到離家一公里外的安置點。“那天的雨大啊,我們淩晨2點多到漢南中學的時候,學校操場的燈亮著,擡眼望過去,操場跟湖一樣,一片水。”

水里的莊稼、家禽

黃家的雞沒能全部運出來,還有大約2000只雞被留在了養殖廠里。洪水面前,雞的主人也無能為力。“如果水來了,這些雞肯定沒救了。如果水沒來,還有可能有一部分活著。”

曲口村村民在7月5日淩晨4點之前全部撤離,如今這個村子只剩下了這些家禽和部分牲畜了。

從7月6日轉移開始,村民們就一直呆在漢南中學。

上一次“漲大水”是2010年,那一次也是全鄉撤離。村民們依然是在漢南中學避難,就睡在學生的課桌上。

這一次條件要好很多,一日三餐學校食堂供應,床上用品都是新的,學校的大禮堂甚至每天晚上都有電影看。

盡管如此,大禮堂里天氣熱、蚊子多,鄉親們還是願意三三兩兩地坐在學校的操場邊上,搖著扇子,嘴里嘮叨的和心里惦記的,都是泡在水里的玉米、黃豆和芝麻,還有家里的物件。

7月6日一早,有不少村民想趕回去,拿幾件換洗衣服,還有老人想回去看家里的牲口和田里的莊稼。

但是,水位上漲,曲口村附近都是危險區。

在通往曲口村的曲口橋上,拉起了警戒線,至少有十名警察看守著。他們勸說打算回村的村民先不要進去,以防危險。

直到7月7日上午,村民得到允許,一家去一個人回家取物件。7月7日下午,村民又向“幹部們”申請,可否幫忙把田里的水抽走,試圖最大程度上挽回損失。

張阿姨和老伴在家里種了18畝地,她搖著扇子望著天說,天氣太熱,現在莊稼都泡在水里了。地勢高的地方還有能收一點,地勢低的地方就絕收了,至少要損失七成。

原本,還有一個月,村名們就可以收玉米和黃豆了,還有2個月就可以收芝麻了。

而眼下……

這兩天里,有的村民去了別處投靠親戚,有在外打工的年輕人因為放心不下家里人的老人和小孩,匆匆從外地趕了回來。

7月7日,武漢已經放了晴,但天氣更加燥熱。

一位年輕媽媽站在操場邊,一邊吃飯,一邊看著身邊玩耍的小孩,鼻梁和額頭都沁出了細汗。

這位媽媽告訴1℃記者,她是“趕路趕了一天的路,剛到這里。南寧到武漢買不到高鐵票,飛機回來結果晚點了八個小時,機場過來的路幾個地方在堵車。實在放心不下,家里只有老人和孩子。”

現在,最讓黃達宏憂心的是他大兒子的水產養殖場。“全完了,損失可能有70萬。”這一年,他大兒子把所有身家都投入到了魚類養殖上面。

黃達宏和其他村民對記者說,曲口村大約有30戶村民參與了水產養殖,養殖場總面積約1萬畝,從目前到情況來看,都已全軍覆沒。連續暴雨、大暴雨,造成水位猛漲,大水漫過了養殖池塘,所有的魚蝦已經逃走。“你找都找不回。”現在這些池塘都被淹在洪水下面。

在記者表達了想去村里的養殖場看一看時,光著膀子的黃達宏即刻答應。“等我去拿件衣服,馬上就走。”

在黃達宏到引領下,記者從漢南中學驅車前往曲口村。車行約一公里後,來到曲口橋,打算從這里過橋進村。

兩位身穿黑色制服正吃著盒飯的警察禮貌地把記者攔了下來。“除非得到政府部門的允許。”其中一位說。

吳達宏顯得有些失望,橋過去不遠就是曲口村了。“我真的還是想回去看一看。”他對記者說,“你要是看到了,你就知道什麽是全完了,魚蝦都跑完了。”

比黃達宏大兒子損失更為嚴重的則是到曲口村投資養殖的一位外地人。“這位老板打算賭一把,在我們村投資200多萬。”黃達宏對記者說,也基本都泡了湯。

7月6日,很多人從網上看到,武漢市歡樂谷旁的一條河流附近圍滿了捕魚的人。連日暴雨致使東湖一些魚塘潰堤,養殖的魚被水沖了過來,附近的居民帶著自家工具在河中捕魚。有人說“每條魚在10斤左右,均以10多元一條的價格出售”。

《武漢晚報》7月5日報道稱:截至目前,武漢市農作物受災136.4萬畝(其中嚴重受災58.8萬畝),占全市在田作物面積的48.7%。漁業受災23.33萬畝,損失水產品3.9萬噸。畜牧業受災牲畜7.1萬頭,受災家禽54萬只。全市農業因災直接經濟損失達13.73億元。

截至7日下午5點,暴雨災害造成武漢全市16個區(功能區)943584人受災,共轉移安置受災群眾177496人次,目前128714名群眾處於轉移安置狀態。

這一次要在漢南中學住多久呢?村民們都搖著頭,說不知道。

“有沒有想過以後搬家離開曲口村?”記者詢問安置點的百姓。一位大爺笑著說,“能搬去哪里呢?這麽多人哪里願意接收?還有地種呢。”

攝影記者:吳軍 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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