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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阻犯罪 公然羞辱比坐牢有效?

2016-05-23  TCW

罰人剷水肥、把酒駕受害者照片放在錢包十年,美國法官坡的判決看似荒謬,但他卻說這讓85%犯人不再犯罪。

我搭上開往華盛頓特區的火車,去見一個被我先入為主判定為凶神惡煞的人:令人生畏的美國自戀狂泰德.坡(Ted Poe)法官。二十年來,在德州的休士頓,坡全國知名的註冊商標,就是用他所能想見最浮誇的方式,公然羞辱被告,一如法律作家強納森.特利(Jonathan Turley)曾說的,「把老百姓當成他個人荒謬劇裡的虛擬道具。」

酒駕遭判罰:

舉牌「我害死人」達十年

坡的懲罰有時很滑稽,例如命令犯輕罪的人去剷水肥等,有時則如哥雅(Goya,十八世紀的西班牙畫家,畫風奇異多變》的畫般別出心裁,他對休士頓青少年麥克·休貝薩克的裁決就是如此。一九九六年,休貝薩克以一百哩的時速酒駕又沒有開大燈,撞上了一輛廂型車,裡面載著一對夫妻和保母,先生和保母送了命。

坡對休貝薩克的處罰,包括:一百一十天的新兵訓練;在高中和酒吧前面舉牌,上面寫「我因酒駕書死了兩個人」,一個月一次,為期十年;在車禍現場豎立十字架和六角星並負責維護;把受害者照片擺在錢包裡十年;每週寄十美元給以受害者為名的紀念基金,為期十年;旁觀酒駕事故中喪生的人接受驗屍。

類似的懲罰證明對其他人的心理折磨太過度了。十七歲的男孩凱文.圖內爾,一九八二年在華盛頓特區附近酒駕,撞死了女孩蘇珊.赫佐格。蘇珊的父母對他提告,拿到了一百五十萬美元的賠償。但他們開了條件,假如凱文每週五以蘇珊的名字開一張一美元的支票寄給他們,連續十八年,他們就把罰款降低到只要九百三十六美元,他感激的接受了他們的提議。

酒駕駕駛崩潰

民權團體批三K黨復活

多年以後,男孩開始沒有如期付款。當蘇珊的父母送他進法院時,他崩潰了。他說,每次他填上她的名字,愧疚就會撕裂他:「太煎熬了。」他說。

他試圖把兩盒預先寫好的支票交給赫佐格夫婦,每週一張,直到二〇〇一年底,比講好的多一年,但他們拒收。

就像是民權團體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批評坡法官的人曾向他力陳這些誇張懲罰的危險性,尤其是公開執行的那些懲罰。他們說,公然羞辱在毛澤東時代的中國、希特勒時代的德國和三K黨時代的美國大舉復活,並非巧合:它會摧毀靈魂,使每個人變得殘暴,包含圍觀者在內,使他們失去的人性不下於遭到羞辱的人。坡怎麼能把自尊低到要把(比方)搶劫商店的人抓起來,然後讓他們蒙受官方批准的公然譏笑?

坡對批評嗤之以鼻,他認為歹徒並沒有感到自卑,恰好相反。「我看到的人都是自尊心太強。」一九九七年,他對《波上頓環球報》(Boston Globe) 說。「有些人說,每個人應該要有高度的自尊心,可是有時候人應該要覺得很悶才對。」坡的羞辱方式在休士頓大受推崇,他最終選上了德州第二選區的國會議員。《洛杉磯時報》說,他目前是「國會發言次數最多的人」,在二〇〇九到二〇一一年間發言了四百三十一次,像是反對墮胎、非法移民、社會主義式的醫療保健等。他總會以口頭禪來結尾:「事情就是這樣!」坡跟我講了一些他最愛的羞辱:「像是愛上偷竊快感的年輕人,我原本可以把他關進大牢,但我決定他必須扛七天的牌子,上面寫著:我偷了這家店。別當小偷,否則下一個可能就是你。有人看著他,我們設好保全,為了那些擔心保全的人,我做得滴水不漏。那一週結束時,店長打電話給我:『整個星期,我的店都沒有發生偷竊事件!』店長愛死了。」「但你這不是把刑事司法體系變成娛樂了嗎?」我說。

「去問問那傢伙,」坡回答說,「他並不認為自己在娛樂任何人。」「我指的不是他,」我說,「而是這件事對看的人產生的影響。」「民眾都很喜歡,」坡點點頭,「有人停下來跟他聊起他的行為,有位女士想在週日帶他去做禮拜並拯救他,她是來真的!」坡發出高亢的德州式笑聲。「她說:『跟我來吧,你這個可憐鬼!』那週結束時,我把他帶回法庭上。

他說,這是他經歷過最丟臉的事。這改變了他的行為,最後他拿到了學士學位,現在在休士頓做生意。」坡頓了一下。

「我曾經把交到我手上的人送進牢裡,其中有六六%的人會回籠。那些被我們公然羞辱的人,則有八五%的人再也沒來過了。他們第一次就覺得太丟臉了。所以它不是荒謬劇,而是『有效劇』,挺管用的。」那天早上在飯店的房間裡,我打電話給休貝薩克,也就是九六年酒駕撞死兩個人的青少年。對於被迫在路邊走來走去,並舉著寫有「我因酒駕害死了兩個人」的標語,我要他描述一下感覺。我們先談了那場車禍,他告訴我,在發生車禍後的頭六個月,他躺在牢房裡,都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想。

「你回想起什麼景象?」我問他。

「什麼都沒有,」他回答說,「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我每天都在想,到現在還是,這是我的一部分了。倖存者的罪惡感讓我吃足苦頭,當時我幾乎說服自己,我活在煉獄裡,我為了受苦而活。我去了超過一年半,沒有照過鏡子,學會了靠手引導刮鬍子。」身在煉獄裡,他說,他情願關上一輩子。想不到坡後來就把他調出來,而且他突然發現自己舉著那個標語在路邊走來走去。

就在那個路邊,他說,他明白了自己有個作用—可以變成活標語,提醒大家不要酒駕。如今他會去學校宣導酒駕的危險,開了一所中途之家—戒酒生活休士頓(Sober Living Houston) ,他把一切歸功於坡法官。

比起荒謬判決

他說網路霸凌「更殘忍」

「我永遠感激他。」他說。

這趟去華盛頓特區,並沒有得到我希望的結果。我以為坡法官是很恐怖的人和負面榜樣,使在社群媒體上出言羞辱的人震驚的意識到,自己正在變成這樣的人,並發誓改變自己的做法。但休貝薩克卻認為,他受到的羞辱是他遇過最棒的事。他告訴我,這點格外真實,是因為圍觀的人都很好心,他本來很怕被辱罵和譏笑,但並沒有。「街上有九成的反應都是『上帝保佑你』和『事情會過去的』。」他說。

他們的善良代表了一切,他說,這帶來轉機,使他走上了助人的路。

「社群媒體的羞辱比你的羞辱更糟糕。」我突然對坡說。

他看起來嚇了一跳。「是更糟糕,」他回答,「他們是匿名的。」「就算不是匿名,也是很厲害的追殺。」我說。

「他們很殘忍。」他說。

我突然察覺到,在我們的談話中,我用的詞都是「他們」,每次我一這麼說,就感覺我很孬。事實上,他們並不殘忍,我們才殘忍。

「西方的司法體系有很多問題,」坡說,「但王少有規則可循,你有身為被告的基本權利,有申辯的機會。在網路遭到指控時,你什麼權利都沒有,所以後果更糟糕,事件會永遠在全世界流傳。」我們比坡法官可怕多了。當我寫到強勢、瘋狂、殘酷的人時,他們多半遠在天邊,而現在,我們就是強勢、瘋狂、殘酷的人。

有了社群媒體後,我們就為固定上演的大戲創造了舞台。

每天都有新的人冒出來,扮演了不起的英雄或令人不齒的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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