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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莞制造業老板的煎熬:不少訂單已轉移到東南亞 0

來源: http://www.nbd.com.cn/articles/2015-07-25/933243.html

而在宋水英的朋友圈中,所有制造業老板都經歷了2008年前後從輝煌到沒落的轉折。“東莞塞車,全球缺貨”的往昔繁華一去不複返。這8年來,有的倒閉,有的轉型,有的搬遷,有的還留守在東莞的生死邊緣中。

宋水英家族在1997年就到東莞辦廠,幾家工廠均是做服裝輔料產業,在2008年以前,利潤率還能保持在50%以上,但這種好日子在金融危機後戛然而止。

宋水英家族的幾個工廠客戶接連跑路倒閉,應收款收不回來,而剩余客戶對價格一壓再壓。2009年後經濟雖有回暖,但又面臨人工、廠租、原材料等成本的不斷上漲,而出廠價卻再也無法漲回來,利潤空間所剩無幾。

這倒逼著宋水英一家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尋求機會轉型,包括創建環保磚廠、水電站,做別的品牌代理,以及打造自己的品牌服裝等,過程可謂艱難曲折。

而在宋水英的朋友圈中,所有制造業老板都經歷了2008年前後從輝煌到沒落的轉折。“東莞塞車,全球缺貨”的往昔繁華一去不複返。這8年來,有的倒閉,有的轉型,有的搬遷,有的還留守在東莞的生死邊緣中。

東莞市市長袁寶成7月23日在回答記者提問時表示,東莞並未出現企業倒閉潮,但今年的經濟形勢比較嚴峻,中小企業面臨的壓力非常大,一些低端加工企業轉移到東南亞。但東莞不會放棄制造業。

從輝煌到沒落

宋水英是在2003年自己投資建廠的,但後來因政府修建高速公路要收回土地,2009年工廠就搬遷了。2008年金融危機發生後,宋順勢將工廠工人從200多人縮減到40人,盡管利潤微薄,但她也不想完全關閉,主要靠老客戶訂單維系著。

宋水英的朋友胡湘容在2001年開始創辦五金工廠,那時候的利潤率在100%以上。但金融危機爆發後,全球需求萎縮,原油不斷暴跌,鐵礦石價格也劇烈波動,必和必拓、力拓等國際礦業巨頭處在並購中,對整個上下遊產業鏈價格影響極大。

“那段時間都不知道如何給客戶報價,今天報了過兩天又要改價,原材料價格一天一個價。”這讓胡湘容整天焦慮不安,到2009年、2010年後,西班牙、澳大利亞的客戶慢慢消失了,訂單逐漸減少。

而他們身邊的出口加工企業也面臨同樣的問題,訂單不足,很多企業因支付不起廠租直接關閉工廠,或轉作貿易公司,有了訂單就轉給其它工廠代工。

玩具算是東莞制造業最有代表性的行業,東莞永達玩具廠老板韋柱明從1992年就開始投資玩具廠,最高峰時開了5家工廠,那時候投資10萬元一年能賺到100萬元。

但金融危機後,西方國家經濟低迷,需求量縮減明顯。2008年10月,發展了13年的東莞最大玩具代工廠合俊玩具廠倒閉,數千名員工走上街頭。而韋柱明的工廠只有幾百名工人,管理成本較低,反而在2008年危機中得以撐下去。

有調研顯示,到2011年,東莞3500多家玩具廠,倒閉了約1800家,2012年玩具廠倒閉的案例仍然經常發生,如今只剩幾百家。

堅持到2013年,韋柱明所剩的最後一個玩具廠也倒閉了,為了躲債,他哥哥被逼跑路,到現在還欠著100萬元。

難以承受之重

2009年國家拿出4萬億救市,對工廠而言,感受最為明顯的人工工資、原材料價格水漲船高,但產品出廠價卻漲不上去,利潤被不斷壓縮。深圳富士康員工跳樓事件,更是引爆了珠三角制造業的加薪潮。

從1999年到2008年以前,宋水英的員工工資從450元漲到1000元左右,2008年後,流水線員工基本工資很快增長到2000多元,社保從200元增加到600元,但是產品價格卻一直不漲。

宋水英認識的東莞鴻偉五金制品有限公司的魯老板,從2010年開始,人工成本每年以15%的增速上漲。魯老板並沒有轉型,只是在控制成本上下了點功夫——減少40%的工人,能自動化的環節全部換成機器操作。

而宋的另一個朋友,開廠十多年的東莞智勝彩色印刷有限公司的劉秀碧,從2010年起也明顯感到蕭條來臨,生意難做,除了員工的工資猛漲,各種社保福利必須繳齊外,這幾年訂單不斷縮減,三星、諾基亞、華碩原來都是她的客戶,但隨著這些公司的沒落,做包裝盒的印刷廠日子也不好過。

對於出口企業來說,還要承受人民幣對美元的升值損失,從2007年1月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中間價為7.8,到2008年4月突破7關口,而目前已經到6.1附近。8年期間,升值幅度達到30%。

比小代工廠生命力更脆弱的不堪一擊的是大工廠。劉秀碧說,大廠工人多,管理成本高,各種社保、消防、汙水處理等費用,都要嚴格按規定做,如果業績起不來,每個月開銷大於收入就撐不下去,而小廠可以節省很多管理成本。

隨著工人維權意識的上升,出於調整社保訴求,2014年4月,知名的臺資運動鞋代工企業裕元集團在東莞的4萬多工人開始罷工。緊接著罷工擴散至江西分廠,這些抗議背後發出了一個信號,不僅是珠三角,內地城市的廉價勞動力支撐也難以為繼。

在政府介入調解下,工人罷工17天後複工,裕元董事會公告稱,此次罷工造成的損失預計有2700萬美元,2014年度增加的高埗廠區工人福利金3100萬美元。據春風服務部估計,此次裕元應補繳社保金為1億-2億元。

東莞曾經的支柱產業主要集中於電子信息、紡織服裝、家具、玩具等制造業,有機構調研數據稱,在2013年之前的5年,即2008年至2012年,東莞有7.2萬家企業倒閉。

在制造業衰竭後,雪上加霜的是,東莞經濟的另一支撐服務業也遭受了重創。2014年2月,東莞掃黃行動,立刻給這座城市撒上一層陰霾。受此波及,東莞的外來人口明顯減少,酒店、餐飲等服務業消費萎靡不振,東莞工廠招人也更難了。

陷入迷茫

2012年中國的人口紅利到達頂峰後,低端制造業生存土壤不再有,中國政府也大力倡導產業轉型升級,這讓東莞的制造業老板們突然間像無頭蒼蠅一樣,不知該飛往何處。

2013年,宋水英的幾個兄弟開始做環保磚廠,在廣東茂名老家投資了一個水電站,但因前期考察不全,設施出現意外,如果重修需要再投入一千多萬元,無奈之下只能轉讓退出,最後不僅沒賺錢,還虧了200萬元。

東莞制造業變遷趨勢已不可逆轉,以制鞋、紡織服裝為主的勞動密集型產業開始內遷或外移,而外移則以越南、泰國、柬埔寨、老撾等東南亞國家為主。

宋水英身邊也有不少人將工廠搬到東南亞去。而據她所知,東莞等制鞋基地有不少大廠的工人銳減一半,三成訂單已轉移到東南亞國家。

目前中國大陸東部沿海地區工人月薪大約是500美元,印尼大約300美元,而越南只有250美元左右。1萬人的工廠,一年可以節省2000萬-3000萬美元的人工費用。

裕元的母公司寶成集團近年來連續將生產線從珠三角往安徽、江西、河南等地轉移,而境外則加速向東南亞轉移,寶成2013年財報顯示,兩年內它砍掉了在大陸的51條生產線,占其大陸的20%。寶成在全球的523條生產線中,中國大陸從255條降至204條,而在印尼和越南的生產線從274條增至313條。

根據亞洲鞋業協會調查的結果,自從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以來,隨著中國制造成本節節攀升,目前東南亞鞋業已搶走中國30%的訂單。

不過宋水英覺得,這種搬遷只能解決燃眉之急,如果未來當地的工潮興起,這些代工廠將無路可退。這幾年來,東南亞國家工人也頻頻罷工,給產業轉移帶來不少困擾。一場罷工,很可能導致經營多年的工廠毀於一旦。

韋柱明也去越南考察過,但工人不如大陸吃苦耐勞,不願加班,韋柱明還擔心其它風險,最終仍然選擇回東莞轉型辦五金廠。

近8年來,東莞傷筋動骨的企業倒閉潮還在蔓延,宋水英和胡湘容他們都反思過,為什麽中國難有基業長青的企業?只顧眼前利益,有利潤就做,沒利潤則關門,一會兒炒作房地產,一會兒炒股票。實際上,中國人去日本買馬桶蓋、電飯煲的現象就說明,制造業並非沒有市場,而是產品是否做到了極致。

東莞產業研究專家龔佳勇在調研中就發現,中國制造業非常浮躁,不願沈下心來研究,以前發展太容易,這些年一遇到困難就想著倒閉,還有一批企業打著創新的口號,實際上是把別人的技術抄襲過來,做山寨產品,並不是真正的轉型創新。

宋水英認為,由於國內缺少知識產權保護,因此工廠很難有創新的動力。

漫漫轉型路

在身邊的朋友們轉作其它行業時,宋水英與丈夫四處調研,希望找到轉型的方向,在參加完香港的一個展會後,她決定從健康的角度做女人內衣,打造自己的品牌“提美”,原材料、面料都從意大利的大企業進口,走高端路線。

不過這次宋水英沒有再開廠擴建生產線,而是找到客戶代工,專門增加一條生產線為她生產內衣,而她自己只負責設計,以及品牌推廣,不過產品在初創時也面臨諸多問題。

為了盡快打通銷售渠道,宋水英選擇了由美容院代理,搭配美容手法做捆綁銷售,有了自己的品牌後,宋水英的毛利率可以拿到50%以上,比生產輔料的利潤高數倍。

“很多工廠都希望打造自己的品牌,但花了錢品牌效益卻出不來,慢慢又變回去做代工。”宋水英的客戶前幾年因國外訂單縮減,有時候生產出來說取消就取消,到現在她的客戶還拖欠著她的貨款。

與宋水英有過合作的東莞市聖旗路時裝有限公司吳老板,2008年後開始了出口轉內銷,創立了3個服裝品牌,但受到電商沖擊,轉型之路並不順利。2010年最高峰時在全國開了600多家分店,後來又縮小到200多家,轉而又在東莞開工廠店,同時也轉作電商。

在宋水英的朋友圈中轉型最為艱難的要數胡湘容,2007年底,胡在無錫參加國際新能源論壇,意識到所做的五金電鍍汙染大難以長久,考慮到可持續發展,胡湘容夫妻決定轉型做環保產業。

起初,胡湘容並沒有頭緒。在全國調研後,她將目光投向了環保的竹子家具,希望首創無甲醛的竹建材,但當時竹子的產業中,很少有深加工企業,胡在2009年後開始研發,本想找別人代工,但找遍浙江、福田等地也沒找到。於是,胡湘容決定賣掉深圳的3套房子,籌集資金在2010年6月到東莞鳳崗鎮投資建立鳳崗金亮綠色竹制品廠,生產能力可達到七八千萬元,但實際上,產量一直不飽和。

2011年在上海和廣州的檢測中心實驗室檢測結果出來後,胡湘容他們做出來的竹子產品,完全沒有甲醛。但由於消費者對低碳環保概念薄弱,前期市場營銷推廣較難,且家具行業競爭激烈,企業都在拼價格,盡管原材料比較便宜,但要制成無甲醛的竹家具,加上人工成本很高,完全競爭不過傳統家具。

胡的竹制品廠2011年營業收入不到100萬元,仍是虧損,2012年也只有幾百萬元。為了盡快塑造竹制品品牌,胡湘容決定在深圳南澳與人合作開發幾萬平米的“竹博城”,全部采用竹子建築的一個旅遊生態項目。

資金是燃眉之急,雖然是新產業項目,但畢竟仍是傳統行業,要從風投、創投等資本市場融資幾無可能,而銀行貸款則需要有資產抵押,中國在這幾年中多次出臺措施支持中小企業貸款,但實際上落地的仍不多。

當時,胡湘容的老鄉口頭承諾可以從海外融資三五千萬元,在資金沒有到位的情況下,2014年3月,胡就利用個人信譽從銀行、擔保公司以及朋友處籌集一千多萬元,組建團隊,投入品牌宣傳,但沒料到海外融資落空了,後續資金跟不上,到12月時公司資金鏈開始斷裂,此時,公司債務達到兩千萬元。

很快,兩個小債權人最先聞風後,恐慌性查封胡湘容家庭名下資產,隨即引發連鎖反應,讓胡夫妻倆措手不及,為躲避追債,胡一家人不得不逃往四川成都某福利院躲避。東莞工廠貨物發不出,員工也無所適從,公司處於倒閉邊緣。

陰暗的歲月度日如年,胡湘容夫妻倆決心不再躲避,她名下資產若盤活可套現一千多萬元,債務缺口只有幾百萬,工廠還在,就有翻身的機會,後來公司逐漸與債權人達成協議。

胡湘容後來反思,如果不是盲目擴張的激進做法,她投資的竹制品廠不至於被拖累,急於求成釀成了今日的苦果,現在東莞工廠只剩三四十個員工運轉,還在艱難的還債途中。

傳統制造業貸款難問題,也加大了企業轉型的難度,胡湘容認為,繁重的稅收使小企業陷入了囚徒困境,最高17%的增值稅,還有33%的企業所得稅,壓得企業喘不過氣來,要想保留點利潤只能做賬逃稅,但要想做大的話,又不能有兩本賬,否則規模太小無法從銀行貸款,而沒有資金又無法做大。

龔佳勇分析,東莞是外向型經濟,大多數歐美國家還未走出危機,原來做外貿有渠道,還有出口退稅補貼,現在轉內銷利潤壓縮了,沒有了渠道很難開拓市場,東莞制造業大地震可能還會持續很多年,沒有了人工成本優勢,低端產業淘汰是大勢所趨。

但東莞又很難複制深圳廣州的轉型路徑,科研資源不足,資本市場不發達,野蠻成長起來的制造業,要走向中端高端無疑是個漫長的過程。無論如何,東莞也很難再重現往日的輝煌了。

  • 華夏時報
  • 李怡
  • 陳小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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