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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本人嗎?

http://magazine.caixin.com/2012-05-25/100393955.html
過士行

  張三終於認識到僱人的重要性。他給李四打電話求證這一看法時,李四的電話裡傳來移動秘書的聲音:「對不起,機主忙,無法接聽您的電話,有事請留言。」媽的,這小子都有秘書了。

  李四是張三的小學同學,一直就是個幸運兒,上山下鄉的時候他留在了城市裡,「文革」後期他作為工農兵學員上了大學,全民經商的時候他下海經商撈 了第一桶金,後來又創辦了演出經紀人公司,有人說他現在已經是億萬富翁了。他介紹張三到電影廠門口去等群眾演員的活兒。以前群眾演員都是劇組自己找,後來 有人把電影廠門口堵了,讓劇組用他們的人,如果不用就使用暴力。多數劇組都妥協了,用誰不是用啊?時間就是金錢。群眾演員掙錢不多,但是工作好玩兒,很對 張三的脾氣。頭一次去,是跟著一幫人跑,後面有機槍掃射,大家先後栽倒在地,別亂動裝死就完了,中午有個盒飯是免費的,還領了五十塊錢。張三在機槍響的時 候不是一下子就栽倒了,他看過電影,知道要搖晃幾下,再很痛苦地倒下,所以受到副導演的青睞,在下部戲裡給了他一句台詞。這是一部古裝戲,犯人站在囚車 裡,前往法場,圍觀的群眾紛紛向他拋擲石頭、臭雞蛋、水果之類。張三從水果販子的小籃子裡拿出一個鴨梨的時候喊了一聲:「打死他!」特寫馬上跟了過來,但 是他沒有馬上把鴨梨扔出去,而是先咬了一大口,發現不熟,這才扔了出去。導演認為這一條裡,他演得最好,比囚犯演得都好。從此他可以演配角的配角。這樣他 就有機會近距離地看大腕是怎麼演戲的。他希望有一天哪個大腕看上他,讓他來演配角。

  但是讓他很失望的是大腕是輕易不演的,大腕來到現場,躺在躺椅裡,讓助理跟二腕對戲,二腕以為對完戲很快大腕就會演了,可是他錯了,大腕發現劇 本有問題,要導演改劇本,導演惹不起大腕,只好同意,這天就收工了。張三覺得二腕很沒面子,做人一定要做大腕那樣的人。第二天又有了新情況,大腕的助理要 對戲的時候,二腕也躺在一個躺椅裡不動,讓他的助理跟大腕的助理對了一天戲。大腕生氣了,下午他不辭而別,把一摞定金扔在了製片主任的桌上。二腕沒走,二 腕成了大腕。

  張三暗暗佩服二腕,如果二腕沒有助理,這就栽了。

  從外景地返回駐地的路上遇上了車禍。張三發現測量現場的不是警察,而是警察助理——協警,在忙著測量剎車距離,車子碰撞角度和位置,忙著拍照。 搞定以後,警察來了,在報告書上籤了字就走人了。連警察都僱人,看來本人如果輕易出場是極不體面的。有了這個想法後,他給李四打電話,他想寫一個電影劇 本。電話裡還是移動秘書服務,他沮喪極了。正在這個時候,李四來電話了,是他的助理打的,問張三有什麼事情,張三轉念一想,臨時改成了要請李四吃飯,說飯 桌上談。助理說要請示李四,讓聽回話。張三火了,說你告訴他,別擺臭架子,惹急了我砸了他們家!這句話管用了,李四搞收藏,家裡有一批假古董,他認為都是 真的,而且價值連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於是,李四親自接了電話問有什麼事,張三說他有個很好的創意,飯桌上說。李四說你定地方。張三傻了,他是個下崗工 人,最多在附近的小館裡吃個拉條子、炒餅之類。他搜索枯腸,迅速地想著他知道的有名的飯館,他想起了當年最有名的一個飯館——俄羅斯餐廳,朋友結婚的時候 請過他,於是他問:「俄羅斯餐廳怎麼樣?」電話裡傳來李四懶洋洋的聲音:「沒單間啊!」張三又問:「同一順怎麼樣?」「拆了吧?」可不是嘛,他已經有十多 年沒去過那條街了。還是李四解的圍:「你上桃花泉來吧,到桃花源山莊,咱們吃桃花飯。」桃花泉離這兒有七八十里,打車得小二百塊,張三今天剛領了五十塊, 不夠。還是李四體諒人,說:「這樣吧,你說個地方,我派車接你去。」張三住在柏樹嶺,但是說了半天都不好停車,最後定在柏樹嶺火葬場門口停車場。那兒好 找。說好下午四點半。

  張三四點就到了,他想這事馬虎不得,現在交通常常堵塞,萬一掐著鐘點去誤了怎麼辦。時候還早,張三到墓地轉了轉。父親死得早,母親也年紀大了, 早晚有這一天,他順便打聽了一下墓地的價格,好像是四萬一穴,使用期二十年。樹上的歸鴉叫了幾聲,他想起了烏鴉反哺的傳說,烏鴉老了,打不了食了,可是它 的子女會把食吐給它吃。給老母買墓地得需要錢啊,想想自己老大不小的了,連個助理都沒混上,真是不能原諒自己啊!他在別人母親的墳前發誓,一定要在近期把 墓穴的錢掙下來。猛然間他想起,是來搭車的不是來掃墓的,便急急地往門口停車場跑,還好,差五分鐘。他點了一根煙,焦急地望著入口方向。不一會兒,一輛紅 旗轎車駛了過來,李四會不會是紅旗車呢?還是主動去問問吧。

  「是找我嗎?」

  「請問骨灰堂怎麼走?」車上的人問。

  張三失望地指指西邊的山坡。那裡一輪紅日正往下墜落。張三的心也跟著墜落下去,他看看表,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戴這個了,上面的指針正指著差五分五點。「這鐘點正堵車,不著急,反正晚上的約會,有的是時間。」他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又點了根煙。

  張三是下崗的時候離的婚,沒有孩子,離婚容易。究竟為什麼離不好說。張三說是媳婦兒不知道讓著老母;母親卻說是張三弄不住媳婦兒,因為他掙得太 少。媳婦兒不這麼看,說是感情不合。那時候離婚很少說性生活不和諧,都說感情不合。張三很鬱悶,一禮拜兩次,夠賣力氣的了,怎麼還不合?

  他問過李四,那時候李四還沒有助理,有問題可以見本人。李四說:「你看見過打鐵的嗎?」張三問:「這跟打鐵有什麼關係?」李四耐心地說:「有關 係,打鐵的竅門就是趁熱。你看鐵匠經常要把鐵送回烘爐裡燒,燒透了,再打,鐵涼了再放回去燒。」「可這說明什麼呢?」「說明光傻賣力氣是打不動的。」「可 她不是鐵呀!」「對,你也不是鐵匠。」「那你舉這個例子幹嗎!」張三還記得李四長出了一口氣,說:「你真是三把捋不開的死雞巴皮!」看看張三還是不懂,李 四最後不得不說:「你前戲不夠。」張三還要問什麼是前戲,李四說你看看這個吧。他送給張三一張VCD,那時候還沒有DVD。

  看完這張碟以後,張三幾天吃不下飯去,不是難過,是反胃,老噁心。還碟的時候他問李四:「你也這麼幹?」李四覺得很詫異,這有什麼?「你太變態 了!」張三說。他警告李四,在八十年代,看這樣的東西是會被槍斃的。他說的是實情,八十年代有人就為了一盤色情錄像帶被槍斃了。就是前不久還發生過警察闖 入民宅,把看情色影碟的夫婦逮捕的事情。李四很坦然,說時代在進步嘛,越來越人性化了。「這麼說你很在行了?」「也不盡然。」李四很謙虛,他告訴張三,他 自己原以為自己很在行,後來遇到一位白領小姐,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的行為都是錯的,前戲太不講究了。小姐給他開了張購物單,都是藥房常備的物品。利用這些 物品,小姐給他做了兩個小時的前戲,他又用學會的方法給小姐做了兩個小時的前戲,人爽得有失重感,就像一張宣紙在天上飄。也就是從那天起,張三被李四給拿 住了,他老要問購物單上有什麼,李四就是不告訴他。時間長了,張三也就不問了,他承認,無論是按那張碟還是購物單比,他都做得差遠了,將來有機會再彌補 吧。

  張三胡思亂想的時候,天漸漸暗了,連偷花的都下班了。這兩年人心不古,家人祭奠死者的花常常被人偷走,再賣給第二天來掃墓的人。這樣的事大都發 生在埋葬老百姓的人民公墓,而旁邊的革命公墓因為有人把守,很少發生。這些花賊都收工了,說明就不會再有人來掃墓了。墓區多松柏,晚上的空氣充斥著松柏的 清香。

  望著遠處的墓區,黑森森的一片,青灰色的一座座墓碑像一個個坐著的死者,好安靜啊!人這輩子活著到底是為什麼呢?記得上小學作文課的時候,一個 梳大辮子的年輕老師,一抿嘴有兩個酒窩,一字一板地問大家:「你們知道什麼是世界觀嗎?」大家都很茫然。學習委員、少先隊大隊長,一個英姿颯爽的小姑娘回 答了這個艱深的問題:「老師,世界觀就是對世界的看法。」這個問題對大隊長來說不算什麼,她已經開始攻讀《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老師滿意地點 點頭,補充道:「世界觀分兩種,一種是無產階級的,一種是資產階級的。」就是在這堂課上,樸實的張三提出了一個嚴峻的問題:「世界觀有什麼用?」這個問題 太深奧了,老師讓同學們以後再慢慢討論。沒有後來了,「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年輕的老師挨了斗,鬥她的正是「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老師自殺 了,據說就埋在這附近。「文革」結束後,李四還問過張三:「你的問題有答案沒有?」張三說:「我問的時候就有答案了,我爸爸有世界觀,可他累死了。」「你 怎麼知道他有世界觀?」「他不是礦工嗎?得了矽肺病,本來可以不下井了,可他還是堅持下,那陣子不正學雷鋒嗎?哎,他堅持下,最後臨死的時候他問來看他的 人,他的世界觀改造好了嗎?看他的人告訴他,他是一個具有無產階級世界觀的好工人!」

  「這跟『世界觀有什麼用』連得上嗎?」李四糊塗了。

  「連得上啊,我媽沒世界觀,可活得好好的。」張三欽佩地說。

  「你怎麼知道她沒世界觀?」

  「她不識字,不看報,哪兒來的世界觀。」

  「她就對世界沒有一點看法嗎?」

  「她對世界沒有看法,她對世道有看法,她老嘟囔『這他媽什麼世道』!」

  李四猶疑地說:「這就是她的世界觀吧。」張三不同意:「世界是世界,世道是世道。」

  李四不死心,又問:「她是資產階級世界觀吧?」

  張三生氣了:「她是城市貧民,哪來的資產階級世界觀?我媽說窮人別有錢,窮人有了錢比富人還可惡。」

  李四點點頭:「這是保持無產階級的本色。」

  張三說:「我不同意,誰也別攔著咱們富起來。」

  張三胡思亂想的時候,有一輛卡車來了,他沒理會。司機把玻璃搖下來問:「是張老師嗎?」劇組官稱都是老師。

  「怎麼是卡車啊?」張三問。

  「您別見怪,沒有順路的小車了,就我這拉道具的,您湊合著吧。」

  張三氣哼哼地上了車,也不說話。路遠得像地獄,讓人難捱。他問了司機一句:「你是他的助理?」對方很客氣:「不,我是他助理的助理。」助理都有 了助理,張三的優勢頓時化為烏有。他搭訕道:「李老師最近在忙些什麼?」「哎,什麼都忙,不過最忙的是要找個助理。」「他不是有助理嗎?」「那是工作助 理,他要找一個生活助理。」「負責他什麼呢?」「哎,就是想找一個能做湖南四川菜的南方姑娘。」張三暗暗得意起來。最近他認識了一個四川單身女性,叫幺妹 兒,四十歲,帶著一個五歲大的孩子,想嫁他。他還有點猶豫,因為他不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以後會聽話。有幾次他躲避了和她上床,因為前戲的陰影一直籠罩著 他,怕一失手就再也無法挽回了。想到李四要找的助理沒下落而自己要把幺妹兒當助理是易如反掌,這路也就不再是地獄。

  進了山莊,來到李四的工作室,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他以為李四一定快步走出來迎接他。但是沒有,李四在另一間屋子裡打電話,沒完沒了。倒是李四 的助理,他的名字很切合實際,就叫朱禮,很周到,先把茶水沏上,然後說:「您稍候,飯馬上就得。」過了一會兒,飯端上來了,是一大盤炒飯。張三聞了聞疑惑 地問:「這是桃花飯?」朱禮說:「真對不住,桃花開過了,這是菊花,黃山貢菊,敗火。」張三實在是餓了,拿起筷子也不用人讓就吃起來。半盤下去了,這才想 到有點失禮,便問:「那誰,那李老師呢?一起吃啊。」李四隨著話音終於出來了,寒暄道:「三爺,久違久違!怎麼樣?味道還行嗎?」「你不是說一起吃嗎?」 「哎,我這兩天吃不下什麼,你知道我愛吃辣的,就想找個飲食助理,可就這麼個小小願望就實現不了。你說說,你有什麼創意?」

  張三早把創意的事忘了,他明明記得要寫個劇本,可就是想不起來要寫什麼了。

  「說呀,快說呀!這兒沒外人,不會有人剽竊。」

  也是鬼使神差,張三冒出一句:「我要結婚了。」

  李四心不在焉地問:「哪兒的人?可別找北京的,好吃懶做脾氣大,都以為自己是格格。」

  「四川人。」

  李四眼都直了:「會做飯嗎?」

  「也就是鹽煎肉、麻婆豆腐、榨菜頭燉排骨之類的吧。」

  李四嚥了口吐沫,「宵夜的點心會做嗎?」

  「無非是賴湯圓、龍抄手、擔擔麵之類。」

  「拿酒來!」李四高聲吩咐。

  張三成心要氣氣他,就說:「我中午剛喝過,不喝了吧。」

  「哎,你這一報菜名,把我饞蟲勾出來了,喝點兒。」

  朱禮問:「拿什麼酒?」

  李四問:「你喝什麼?」

  「我喝菊花。」

  李四笑了:「氣我?菊花炒飯也是沒辦法不得已而為之,不是故意的。這麼著,把那瓶十年的茅台拿出來。」

  不但張三傻了,連朱禮都傻了,看來這瓶茅台是一直捨不得喝的,不知今天這位吃炒飯的客人為何有如此的造化。

  茅台還是拿來了,隔著泥封就聞出香來了,張三這輩子雖然沒喝過茅台,可他能判斷,這瓶肯定是真的。一瓶十年的茅台大概得上萬元吧?

  酒雖然好,張三也沒那麼不開眼,他陰陽怪氣地打趣道:「再弄點菊花下酒吧?」

  「哎呦,我的哥哥,這菊花真得罪您了,哪有拿這個下酒的,把我那燈影牛肉、西班牙火腿弄點來。」

  張三再也矜持不下去了,酒菜上來後,倆人好成了一個人,你一杯我一杯敬起酒來。

  茅台不上頭,可是想站起來不容易,腿發飄。多半瓶茅台下去後,兩人又像小時候那樣無話不談了。

  「皮膚怎麼樣?」李四問得沒頭沒腦。

  「就剩皮膚了。」張三答得也妙。他知道李四問的是什麼。

  「此話怎講?」

  「白得跟白癜風一樣。」

  李四一口酒差點沒嗆出來:「潤嗎?」

  「跟油條沒炸以前一樣潤。」

  李四有點納悶:「怎麼這麼比喻?」

  「因為她承租了一個早點鋪,她炸油條,賣豆腐腦兒。」

  「那怎麼不說嫩得跟豆腐腦兒一樣?」

  「你問的是潤,不是嫩。」

  「有什麼區別?」

  「油條的面劑子是油和的,所以潤;豆腐腦是水做的,所以嫩。」

  「你太有才了!」這時候酒已經快喝光了,兩人雖然舌頭有點短,但都還沒盡興。於是又開了一瓶五年的。

  「可是你前戲不成啊!你要吸取教訓啊!」李四說。

  張三一把抓住李四問:「那你倒是告訴我那藥房購物單上都是什麼啊?」

  李四擺擺手:「我也記不全了,反正有凡士林——哎,都是細活兒,急不得的,跟你說你也不會。」

  張三悲從中來,趴在桌上抽泣起來。

  李四連忙安慰:「說點別的,說點別的,我高薪聘請嫂夫人做我的——飲食助理,成嗎?」

  張三感到莫大的屈辱,這麼多年他在李四面前一直處於下風,多年的不滿,讓他天天都想找機會發洩一下。也可能是茅台給了他靈感,他突然有了一種玩世不恭的瀟灑。

  張三抬起高傲的頭:「門兒也沒有,我請你做我的助理。」

  李四懵了:「你喝高了,我給你助理什麼啊?」

  「前戲助理!」張三說得斬釘截鐵。

  李四酒醒了一半,以為聽錯了:「前戲?那後戲呢?」

  張三狡猾地笑了:「後戲我會,你只要讓宣紙在天上飄起來,後邊就看我的了。」

  李四嚴肅地說:「我可就管前戲,嫂子要是讓我GO ON可別怪我不答應。」

  張三說:「我在呢,沒關係。」

  兩人碰了杯,發誓要讓宣紙飄起來。

  張三別的本事沒有,用混賬邏輯把混賬事給辦了還是有一套的。他把自己的宣紙世界觀這麼一說,幺妹兒同意了。她也好奇。

  洞房這一天,由於有前戲助理的積極參與,果然皆大歡喜。張三慶幸這麼辛苦的活兒自己躲過去了。他爸是礦工,他知道這比他爸挖煤還難,太複雜了。他發誓這些工作一定要讓助理去做。他明白了一個道理,誰的活兒讓誰幹,別老琢磨著搶別人的飯碗。

  後來,李四老推說工作忙,就商量著派助理來。幺妹兒也不反對,助理還年輕點呢。張三一開始也沒反對,後來助理又派他的助理那個司機來兩回,張三 不高興了,不是別的,這不對等啊。他想起了大腕跟二腕之爭的事,就跟幺妹兒商量,說咱們吃虧了,他的助理來,你就不能跟他對戲了,你得讓你的助理跟他的助 理對戲。幺妹兒這兩天也正生氣呢,這助理的助理也要溜號,說再派別人的助理來,前戲也淨糊弄,宣紙再也飄不起來了。她眼珠一轉說:「我要找助理得給人家報 酬,要不誰肯來。」說得有道理啊,怎麼張三就忘了這事呢?這筆賬當然得由男助理出。於是他表示不但要給女助理報酬,還要向男助理收取設備使用費,具體就是 房間費用,衛生間費用,宵夜另算。價格呢還算合理。

  幺妹兒去了趟髮廊,一下子談定了五個助理。這些孩子都是90後的洗頭妹,聽說當助理,都覺得社會地位提高了,又是跟演藝界打交道,沒有不樂意 的。消息不脛而走,開張這天連李四都來了。張三是講原則的人,他對李四說:「你是我的助理,所以你只能給你嫂子服務,那些助理可以跟那些助理,一定要門當 戶對。」李四說必須破除這種資產階級門第觀念,張三就是不同意,說無產階級也有門第觀念。急得李四直求他,說,「我給你雙份錢成嗎?連無產階級的帶資產階 級的都給你。」

  還是錢管用,幺妹兒恨恨地同意了。後來助理們介紹助理,人來人往的多了。再後來劇組把這兒包了,來的都是熟人。有的腕不當,偏要當助理。這錢嘩嘩地進了門,別說買墓穴了,買樓都夠了。

  街坊們看著他們家走馬燈似地來些紅男綠女,然後他們家不停地置換高檔家具,垃圾的內容也越來越豐富,就把他們家舉報了。

  有一天警車突然把一干人等都帶走了。

  別人都對賣淫嫖娼的罪行供認不諱,只有張三不以為然。審判那天,自我辯護時他目光如炬地盯著法官:「我就問一個問題:你是本人,還是助理?」

  過士行,1952 年出生於北京。20世紀80年代以筆名「山海客」在《北京晚報》主持文藝評論「聊齋」專欄。1989年話劇處女作《魚人》上演,現任中國國家話劇院專職編劇。代表作有「閒人三部曲」《鳥人》《魚人》《棋人》及《壞話一條街》《廁所》《活著還是死去》等。

  插圖作者:王艋,職業插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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