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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俞惟中,是台灣第一個打進好萊塢的製作人。 「我的老闆來了!(My boss is coming)」說這句話的,是主演美國熱門影集《六人行》起家的女主角珍妮佛.安妮斯頓(Jennifer Aniston),她遠遠在片場看到俞惟中走來,熱絡的喊著。因為她主演的新電影《Cake》,俞惟中投資比率占四五%。而他的第二部電影《The Yellow Birds》,已經開拍,女主角是曾獲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茱莉亞.羅勃茲(Julia Roberts)、男主角則是演出電視影集《新世紀福爾摩斯》暴紅的英國演員班奈狄克.康柏拜區(Benedict Cumberbatch)。 打進好萊塢,首要關鍵是拿得出銀彈,今年俞惟中計畫投資新台幣十五億元,跟曾打造全球破百億票房電影《三百壯士》的美國知名製片馬克.坎頓(Mark Canton)合作製作五部電影和一部電視影集。 有意思的是,他今日能有充沛的銀彈,與台灣風行的婆婆媽媽長壽劇有關,因為三立播出的《天下女人心》、《家和萬事興》,和去年中國的電視台戲劇收視率年度冠軍《天天有喜》,都是由他製作。他也因此成為台灣最大戲劇代工公司掌門人。 菜鳥時期,被朝臉丟劇本頭兩檔戲虧千萬,被迫賣掉賓士 當我們專訪俞惟中時,我們像是聽到一個商人,在談他的戲劇「工廠」。 他強調效率,旗下的昇華娛樂公司,去年年營收約三億元(僅台灣),是三立電視台二十分之一,但年製作時數卻是三立的五分之一。等於,其製作產出效率,是全台最大有線電視台的四倍。 他很成本導向,一般製作人控制預算,平均超出預算一○%司空見慣,但他十一年來,兩岸共製作二十五部戲劇,反而每部平均獲利一五%,從未失手。 他很實際,他說:「藝術放心中,我就是一個生意人。」 俞惟中的故事,是從一個絕境開始的。他在四十歲之前,只是個建築商人,當時因友人負債,而將旗下美丹經紀公司承接予他,搖身變成經紀公司菜鳥老闆。「付錢只有我的份,但決策都不問我。」初始,他帶著還是新人的演員黃少祺拜訪製作公司,結果被「洗臉」一番,劇本直接丟往他臉上,然後被請出去。 剛開始製作的兩檔戲,就讓他慘虧上千萬。最慘的時候,加上投資中國餐廳失敗,只好賣掉賓士、代步工具僅剩一台機車。 一個沒有人脈的新手,打不進老三台,痛定思痛的俞惟中,決定跟剛開放的有線電視台聯手搏翻身。而且,走的是接單代工生產的路。 當其他戲劇製作人,先把產品製作好才去談電視台通路合作,如創下收視率破二的《十六個夏天》,這種模式拚的是產品力。但接電視台訂單,在對方開出的預算中,把產品如期如質生產完畢,拚的是執行力與成本控制力。 戲劇大王,訂單接不完一條龍生產,十個編劇產能滿檔 俞惟中一開始就選擇做代工,而且一接就是兩百集的長壽劇。想法很簡單,「偶像劇十六集播完就沒有了,但長壽劇有量,才有產值,」他說。「他知道獲利在哪就會去做。」三立電視執行副總經理莊文信觀察。 他,是這樣控制成本的。以在中國拍片為例,最常被浮報的就是車資等開銷,尤其拍攝地點多在郊外,大卡車一趟出去,車資差距可能十萬八千里。俞惟中會親自跑一趟,記錄下路程公里數,換算成各種交通工具,如火車、貨車與汽車等,要到達目的地所需花的油錢,親自做成表格,在員工報帳時一一比對。 他,還有極靈活的「生產線」調度力。 俞惟中用高CP值生產戲劇,但若不好看,消費者也不會埋單。他的長壽劇,卻能每天跟時事掛鉤,維持新鮮感。 以一集《天下女人心》為例,「工廠」會出動近十位編劇。跟韓國真人實境節目一樣,每位主持人都有一位攝影師跟拍;換到他的戲劇場景,每位主角則配有一名專責編劇,負責個性拿捏,再根據時勢脈動,將今日劇本組裝結構起來。 他分析,「切割」讓主角個性還在,由主筆方泓仁主控整體調性,雖調性不一定能達到百分百,但也八、九不離十。 對比《流星花園》一炮而紅製作人的柴智屏,極盛時最多自養三位編劇;因《蘭陵王》紅遍兩岸的製作人陳玉珊,編劇班底也不過五名左右。但他卻養了十多位編劇,若加上外包和中國長期合作者則高達二十多位,同時也自養三位導演,加上經紀演員,等於一條龍式生產產品。 這樣的生產規模,對編劇們也是好事。大家可以獨立運作,如獨立寫出一部偶像劇,也可以合作生產,如參與共寫一部長壽劇。當劇種越多元,編劇也不容易創意枯竭。這也讓生產線上,每個人都在創造「產量」,沒有一條生產線是空檔,「有量才有流,跟韓劇變成韓流生產模式是一樣的,」深入研究韓國造星計畫、政大科技管理所教授蕭瑞麟觀察。 承接大筆「代工訂單」的結果,讓俞惟中的戲劇工廠,累積出龐大的劇本資料庫,這讓其每次承接新訂單後,就可以自動從資料庫中,找到類似元素。編劇們只要再重組,就可再結構出新劇情,產出速度比別人快。 產能滿檔下,這些編劇的薪資水準跟台灣水準相比,最高價碼約三倍。他分析,台灣最頂尖編劇寫一小時劇本,最多五萬行情,但中國可以出到十五萬,而他給的價碼直接比對中國行情。「一個月光發編劇薪水就要兩百多萬元,」他說。 確實,追求量大的生產邏輯,曾讓俞惟中備受批評。「很多劇情不是抄韓劇,就是雷同,」一位在兩岸發展的製作人兼編劇評論;另一位製作公司執行長更直言,「商品有很多種,你要選擇全聯?還是微風?」直接點名昇華只求量不求質。 比起《我可能不會愛你》一部十三集偶像劇,奪得七項金鐘獎,俞惟中所製作戲劇得獎數幾乎是零。 他說:「要名做什麼?重要是利!要先活下來,才有下一步理想。」 好萊塢新秀,銀彈中拚搏建產業鏈,要把台灣人才推上國際 現在,俞惟中進入好萊塢,「好萊塢是張名片。只有加入,才知道人家怎麼玩。」他在戲劇市場站穩後,想進入被華誼兄弟、萬達集團等大老占據地盤的中國電影圈,因為這裡是正蓬勃的第二大成長市場。 外界對他的決定普遍看衰。論規模,對岸大力鼓吹中美合作,中國製作人有更多的銀彈拚搏,他立刻就被比下去。 這位在訪問期間,一直讓我們感到很實際的商人,聽到批評時的內心對白,卻顯得很有理想性。他說,「拉出產值,才能建立產業鏈,台灣人才才有機會站上國際舞台……,」很突兀的轉折,是因為他相信,人總要試試看才能闖出新局,「我很小,但我也很衝。」 這句話若拿來形容,原本立志當軍人的他,後因病退伍,一路從娃娃車司機、送豬肉小弟,變身台灣戲劇大王,再衝入好萊塢的奇妙人生,也真的超搭。 【延伸閱讀】從偶像劇到鄉土劇,都是收視常勝軍—昇華兩岸戲劇代工王國代表作 ■2013年 古裝劇:《天天有喜》播出70集,收視率破5,中國的電視台戲劇年度收視率冠軍;在愛奇藝總點閱數逾14億。(視頻點閱曾勝《來自星星的你》) ■2012年 偶像劇:《愛上巧克力》播出90集,收視率最高破5,賣出日、韓、星、馬和北美等10多國版權。 ■2012年 偶像劇:《小資女孩向前衝》播出25集,拍攝地橫跨5縣市、周邊與觀光效益上億元。(最高收視率破7) ■2011年 鄉土劇:《家和萬事興》播出275集,8點檔收視率達7.35,該年度收視率冠軍。(一播逾200集長壽劇) 註:上述以收視率為年份列之,非製作年度資料來源:中國央視索福瑞收視調查、Nielsen TAM、三立電視台整理:黃亞琪 | ||||||
假設,那位拋棄江西小夥兒的上海姑娘去到的不是江西農村,而是蘇南農村,結果如何?
(CFP/圖)
蘇南農村可能是中國發展水平最高同時詩意化程度最高的農村。嚴格來說,不能叫農村。因為蘇南鄉鎮的主要產業根本不是農業,而是工業。
上海姑娘對婚姻要求的苛刻全國聞名,但嫁到周邊如蘇州、無錫的鄉鎮的上海姑娘可是相當不少。我的好朋友Z君是無錫宜興人,他的家族經營一家出口加工工廠。他的夫人就是正宗上海人。我去過他在宜興鄉鎮的老家,不僅有現代化的馬桶、衛浴和廚房,其住房更類似歐式別墅,外部花園、草坪,內部現代設施一應俱全。而在他的家鄉,他們家的水準可能只是中等以上。
在蘇南,相當部分農村家庭可能會比上海普通職工家庭的收入水平高很多。蘇南鄉鎮企業密集程度極高,普通的鄉村能人都有自己的工廠或者生意,最普通的村民也可以從村集體收入中每年獲得分紅。正因此,家庭相對普通的上海姑娘嫁到蘇南較好的家庭甚至可能是高攀。
在上海姑娘和江西鳳凰男的討論中,無論是批判勢利的上海人,還是指責廁所骯臟、陋習重重的江西鳳凰男,大部分人都默認了一個前提,那就是大城市是比鄉村先進的,大城市在鄉村面前有足夠傲慢的資本。
對農村的偏見深藏在中國當代任何語境的敘事中。但這種偏見大部分是基於最表面的物質水平的比較。我把蘇南農村的例子搬出來,其實是在用同樣的邏輯去回擊這種國民潛意識中的勢利。我試圖說明的是,你們不是瞧不起農村人麽,蘇南農村的發展水平足夠讓全國大部分城市人閉嘴,起碼,他們可以相當闊氣地把上海姑娘娶回家。
但這種邏輯在我看來仍然是相當膚淺的。它陷入了同樣的思維方式陷阱:那就是試圖以經濟發展的成就比較去奪回鄉土社會的尊嚴。事實上,如果是這樣的方式,那麽,鄉土社會仍然無法真正挺直腰桿,因為,即使蘇南發展水平再高,也比不上大上海。
鄉土社會的真正價值絕不只是可以用來建造工廠發展經濟,在我看來,起碼有兩點是每個中國人都可以從中獲得養分的,第一是文化身份的獲得,第二是孤獨生命的自省。
大城市是人類文化和活動的集中地,是資本主義生產的發動機。誰不愛大城市,那里繁華、熱鬧、應有盡有。在大城市,我們都活在人類活動的浪尖,在最前沿、最現代的前端。但在這樣極致的人群活動中,我們也會頹唐、迷惘、茫然、敷衍、勉強,即使融入城市主流,也偶爾會有此處是何處的悵然若失。中國本來就缺少宗教,傳統家族的影響隨著融入城市逐漸丟失,我們不僅失去童年,失去故鄉,還可能找不到自己的身份。鄉土社會是中國傳統社會禮失求諸野的廣闊腹地,是你的根。中國人的文化身份一定在鄉土中,我們是哪里人,我們使用什麽樣的語言,我們喜歡什麽的食物,我們需要什麽樣的民俗儀式,一切與身份確認有關的記憶密碼就藏住這鄉土中。回到鄉土,無論是對祖宗的追憶還是跟舊家族的重聚,都是文化身份的找回。
孤獨生命的自省是鄉土給我們的另一個禮物。鄉土是靠近自然的,我們在城市完成最極致的文化活動,但我們也常常要退回內心,退回孤獨。鄉土是與城市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你真正脫離寫字樓的暖氣和冷氣,脫離鋼筋水泥,你與日月星空相處,你接近土地,你接近真正的大千世界。在寧靜和安定的鄉土里,沒有聲色犬馬,沒有紅男綠女,你需要把腳步停下來,把思維慢下來,你得去體會孤獨,體會生命的自省。
我當然知道,我的描述有理論想象的成分。在現實中,鄉土同樣有太多令人討厭的東西。傳統宗族制度被人民公社制度解構,回到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之後,整個鄉土被城市抽去了活力。在真實中國農村中,像蘇南那樣的地方太少了。蘇南大部分當地人不會離開故土,反而是外地人大量湧來,因此,蘇南的鄉土仍然充滿活力。但大部分中國農村的活躍階層全部被城市吸走,鄉土不僅沒有活力,甚至失去了基本運作能力。這就是為什麽,我們現在的鄉土大多令人如此失望,以至於人們忘了它原本富有的魅力。
這就是當代中國社會議題的複雜所在,一個上海姑娘逃離江西農村的故事如此富有現實張力。這也是當下中國無解的無數悲劇之一。但我相信,只要未來條件充分,中國仍然可以回歸本源,那就是鄉土和城市互相找到自己的存在價值,沒有誰對誰有偏見。中國一方面繼續要加快城鎮化,另一方面要保證農民利益,甚至讓城市反哺農村。在日本或者美國,農村與城市只是生活方式的差異,絕不存在物質水平的鴻溝,甚至日本和美國的相當部分農村家庭收入水平比城市要高。在那里,一個農村小夥子和一個城市姑娘的愛情浪漫色彩甚至超過城市人。
坦白說,把茅廁改成馬桶,裝上現代衛浴和廚房,總成本不超過10萬塊,並不難實現,但鄉土中國的魅力重新回歸卻是極難的事情。上海姑娘還不懂傳統和鄉土的價值,不怪她,但總有一天,她可能會明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