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出租商鋪的價格都是我們說了算。現在是你要多大我們割多大,再談價格。”在華強北負責遠望二期的招商經理潘建東無奈地對第一財經記者說。
華強北的今時已經不同往日。
上世紀90年代,深圳電子商圈華強北迎來了它最輝煌的時刻。這里的商家,生意好的時候甚至日入百萬。這里成為了許多年輕人南下淘金的第一站,在華強北擁有一家自己的店面是他們奮鬥的目標。
華強北彼時擁有一種罌粟般的魔力:上下遊供應鏈、信息流、物流以及人流在此處交匯,形成了這個龐大的電子集散地的內核。在最好的日子里,這里1平方米的櫃臺可以賣到30萬,一張商鋪申請登記表可賣到5萬。
那時的華強北,是創業者的搖籃,是草根的天堂。在這小小的1.4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至少誕生了50個億萬富翁,也孕育了騰訊、神舟電腦、同洲電子、金證、洪恩軟件等一批在國內響當當的知名企業。
隨著互聯網發展,線上電子元器件崛起,實體店人流逐漸稀少。電子商務掃蕩舊經濟,華強北失去了往日風光。技術浪潮起伏,財富在此聚散。有人留下了,有人散去了,華強北和它的淘金客們正在經歷一場漫長的蛻變。
以前,商鋪價格“我們說了算”
2013年3月,是華強北的一個重要時間節點。——由於地鐵7號線施工,華強北主幹道被圍擋,進入四年的改造期。
主街道被圍擋之後,交通不便、漫天塵土的施工環境讓人流量驟減,另一方面,線上的元器件電子商城呈現出銳不可當的勢頭。
改造期間,跑路潮、空鋪潮之說喧囂不止。高峰期時,離開華強北的企業大概在三四千家,這比鄭州或濟南等城市電子市場的總量都要大。
華強北街道2013年公布的數據顯示,商圈中14家代表性單位,有13家日均人流量下降10%~20%,4家營業額出現下降,6家出租率降低,出現較大空置,並且有5家出現了租金下跌的情況。
新買主盤下已經虧損經營的舊樓,最後不得不在虧損中尋找下一任買家——店鋪頻繁易主成為常態。
“那段時間只能熬”,張堅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張堅的櫃臺設在遠望數碼城的二樓中心,原來主要做水貨手機的生意。和眾多來深圳的淘金者一樣,帶著夢想和幹勁一頭紮進了華強北。在他的觀念里,這里是創造奇跡的地方。
坊間有這樣的傳聞,華強北一條900米的街每年的銷售額能達到4000億元。一個月賺二三十萬對於肯吃苦的年輕人來說並不是遙不可及的夢。
不過,一夜暴富的神話最終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相反,隨著華強北商圈優勝劣汰的產業鏈整合,張堅在華強北開的檔口生意越來越差。
和其他地方論檔口出租的形式不同,在寸土寸金的華強北,大多數電子市場都是按平方米收租。一個看上去不到5平方米的小檔口,通常會有兩三家共享,而租金便宜些的櫃臺也常常被分割成幾塊,一張每日更新的水貨單,一個十幾元就能買到的卡西歐計算器,就組成了交易的店面。
在最困難的時候,張堅選擇了和別人合租,一個不到1平方米的櫃臺租給了三家人。但這樣的日子也沒有過多久。
如果說零售品牌直營店的崛起壓縮了水貨手機的空間,那麽深圳的大力度打擊走私手機市場則成為了張堅的噩夢。
此前,淘寶上3C類產品中,超過50%的貨源都來自華強北,每天吞吐蘋果的產品都在四五千部以上,貨源一斷,像張堅這樣的小批發商就會很“受傷”。並且,不少供水貨商存貨買貨的賣場自華強北改造起已經打出了轉型升級的口號,張堅不得不再找新的地方來維持穩定的客源。
“小賣家必須要適應商場的規劃和節奏,不過,表面上怎麽變化,生意還得繼續。”張堅關閉了自己的店鋪,還在尋找新的商機。
“朋友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潮汕人基本都會互相幫忙。”同樣在華強北起步的阿凱對這個地方也擁有著深厚的感情。
曾經山寨手機生意的衰敗讓阿凱和他的老鄉們苦不堪言。
“不用看網上的數據,單單是看遠望二樓這邊的店鋪就知道了。”在地鐵圍蔽期間,阿凱帶記者參觀過他的“戰場”。一眼看上去,過道兩邊都是做手機背殼的商家。而據阿凱介紹,在過去,這里大多數都在賣水貨手機或者翻新手機。
阿凱所說的遠望二期位於主街上,與一期毗鄰。開年之後,遠望二期開始了新一輪的招商,“等了一整天,也沒見幾個人過來問,更不要說租了。”負責二期的招商經理潘建東告訴記者。
與主街的熱鬧場景不同,記者走訪發現,遠望二期二樓店鋪的空置率達到了50%以上,大部分店面鐵閘緊鎖,而零落的商家也是閑庭信步,並無忙碌跡象。“以前,出租商鋪的價格都是我們說了算。現在是你要多大我們割多大,再談價格,就是這樣人家都不願意跟你談。”潘建東無奈地對記者說道。
阿凱告訴記者,作為山寨手機廠商,從事iPhone外殼業務所投入的資源並不需要太多,只要弄到iPhone的模具,然後迅速開工來搶占市場,同時,原有山寨手機的銷售渠道還可以重新利用,相比從事其他行業,做手機殼並不是完全的白手起家,只是將原有的生產產品更換而已。
“雖然和過去相比,每部手機賺的點數波動並不大,但是加上鋪租和人流量等因素,生意並不好做。”
尋找新名片
年後的第五個工作日,第一財經記者走訪華強北。彼時,每年一度的醒獅賀新春活動剛過,電子競技嘉年華也如約而至,給這里帶來了不少人氣。
店主手指在計算機上快速按下一些數字,店里的小工則忙著裝卸一盒盒不同品牌的手機。手拖車拉過的聲音夾雜著吆喝聲,對著店主問價的客人也不自覺提高自己的音量。
四年改造將華強北主幹道變成商業步行街,從深南大道入口到紅荔路出口,930米長的華強北,從此結束人車混流歷史。
此前,淘金客們熱愛的華強北已經經歷過幾輪變革。
1982年深圳特區成立不久,城區面積很小。原電子工業部、兵器部、航空局、廣東省電子局等單位迅速進駐當時相當於市郊的上步工業區,成立了一系列的電子工業企業,並建成了愛華、京華、華發等大廈。這時,還沒有華強北的概念,此處以電子工業生產為主。
彼時,一棟20層的深圳電子大廈拔地而起,不僅是深圳當時最高樓,也是全國最高樓——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深圳特區的地標。
1988年1月深圳電子集團公司正式更名為賽格電子集團,1988年3月28日成立了賽格電子配套市場,當時由來自深圳本地和內地的160多家廠商以及10家港商,以自營自銷、聯營代銷的方式經營。此時形成了華強北的雛形,上步工業區也從一個工廠區變成了一個國內舉足輕重的電子元器件交易市場。再後來,電子產品起家的華強北成了深圳一處商圈。
上世紀90年代到2000年初,華強北從最初的工業區向商業區升級,吸引不少百貨進駐;2006年開始,手機零售配件行業迅速占領市場並讓華強北名聲在外;在2013年3月,由於地鐵7號線施工,華強北主幹道被圍擋,進入四年的改造期。
封街減少了客源,但也正是這四年間,華強北憑借其完備的電子信息產業鏈,打造“創客天堂”,無人機、LED、機器人、VR(虛擬現實)、AR(增強現實)、新型可穿戴設備等科技含量更高的產品正在成為華強北的新名片。
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副院長曲建認為,華強北的未來應當是東京秋葉原。
改造後,華強北僅地下空間的增量就達200萬平方米。約有一半面積會發展消費電子的展銷,將電子商場從地面延伸到地下。另一半將引進餐飲、百貨、珠寶、休閑等項目,形成體驗式為主的商業業態。
如今的華強北主街兩邊形成較為明顯的不同風格,一邊是以賽格、遠望、曼哈等電子以及手機零配件為主的商城,而另一邊則是女人世界、茂業等商業區。這兩種風格在這條不到1000米的街道上共存著,風格迥異卻也和諧共存。
“對於華強北的改造一方面要保證華強北電子元器件的魂;另一方面,數碼安防、配套的生活服務也要有所承載,但如果只是改成純商業步行街,那這種改造是失敗的。”半導體應用聯盟副秘書長、獵芯網副總裁吳波對第一財經記者說道。
而如今,電子元器件在華強北所扮演的角色正在逐漸淡化,盡管賽格電子市場里仍有不少店面,但三三兩兩的客人詮釋了僧多粥少的行業情況。
在遠望電子商城,記者對比了兩家店面給出的報價單,華為P9全網32G的差價不過5元,而同款機型,京東報價比線下高出600多元。如此微薄的利潤難以維持高昂的租金,此時的華強北,一個一米長的鋪面,報價從5000到8000元不等。
線下生意越發艱難,不少人選擇離開,而仍然留下的只能擁抱轉型。
去與留
“沒有辦法,為了提升品牌影響力,即使虧損也要做。”
遠望數碼城二期所處大樓原來是一家免稅商店。潘建東告訴第一財經記者,總公司盤下這個地段的時候,商城是處於虧損狀態,經營了之後起色並不大。
由於與一期僅有一街之隔,龐源集團對於二期的規劃必須與一期區分開來,VR、無人機等新興智能硬件市場成為新的投資目標,而這個定位正好順應商圈的轉型升級。
實際情況不甚理想,“小的店面招不出去,像大疆那樣的大品牌不願意來。”談起招商進展,潘建東頗為頭疼,“一天下來,來問的人都沒幾個,更不要說租了。”
對比尚不成熟的無人機與VR產品,潘建東更傾向與大品牌合作打造線下體驗店,來提升鋪面出租率。“目前我們四樓半層都租給華為建線下售後中心,樓下也要改造一些鋪位給OPPO做展示廳。”
在華強北,沿街鋪面均以手機大廠為主。除此之外,就是小吃、餐飲等較容易吸引客流的小店。
華強北的傳統產業——電子元器件正逐漸通過網絡渠道分銷出去。
作為分銷商,老謝很早便到了華強北,從學徒開始做起,到如今擁有自己的公司,在華強北其完成了個人資產的原始積累。
如今老謝在華強北租用著一個櫃臺和一個40平方米的辦公室。樓下櫃臺接待客戶,樓上是專門的倉庫,整個公司員工不到十個人。
這種模式已經成為華強北的標準經營模式。在與電商的融合中,承擔不起昂貴經營成本的商家已逐漸撤出華強北,只留下接待客人用的小櫃臺作為提貨點。
電子元器件電商平臺獵芯網將辦公室選在了龍崗萬科旗下的一個互聯網產業園里,這里離華強北將近11公里。
對比華強北上千元一個小櫃臺,科技產業園價格更加適合互聯網公司,加上廠房改造的結構,實際使用空間比普通寫字樓高10%~20%。
而身處關外的電商平臺與華強北依然保持聯動關系。對於平臺來說,華強北是其向外界展示的一面窗口。
“用同樣的錢,在關外可以租到很大面積的辦公區域。互聯網電商教育用戶的過程已經過去,無論買賣都不需要把所有東西鋪設在上面(華強北)了,我們只需要(在華強北)設一個收發貨的地點就可以了,很小的一個據點。”吳波說道。
現在的阿凱主要打理網上的銷貨平臺,而華強北的店鋪主要做批發生意。
但由於IC元器件行業沒有什麽門檻,一兩個人就能撐起一個店鋪,平時這些人的工作就是幫朋友找貨,像手機上的一個小部件,打個電話,竄個場子就能找到,電商對於阿凱等人來說無疑是個搶飯碗的事,從主觀意願上來說,並不是太多的人願意去嘗試。但大勢所趨下,線上轉型能夠帶來更多機會。
走入遠望的一家店面,里面的工作人員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從正月初八開始,每天的手機批發量在2000部左右,而這些訂單大部分來自線上。
“(如今)櫃臺拉新業務的概率已經變得很小,現在去華強北的很多是工程師、老熟客或者企業買家,他們一般都在線上已經找好自己想要的,去櫃臺只是提貨或者看看質量。”吳波告訴記者。
轉型浪潮撲面而來,生存下來比什麽都重要。線上電商帶來沖擊的同時,也為華強北帶來新的機會,如何把握機會成為留守的華強北人必須面對的新問題。
面對有書沒有老師的圖書館,平浪小學的校長既高興又犯愁。(南方周末記者 鄒雨茉/圖)
(本文首發於2017年6月1日《南方周末》)
●湖北鶴峰:“憑感覺”式的心理輔導無法解決孩子們成長煩惱,急需專業社工支持。
●四川南充:一個“童伴媽媽”要做的事情很多,希望有更多“童伴媽媽”加入進來。
●貴州平浪:平浪完小已經收到了四萬余冊圖書,目前的問題是,“缺能管理好的人。”
“很多留守兒童的父母把孩子放在學校一年都不聞不問,親情嚴重缺失。應該喚起他們的責任,不拋棄自己的孩子,不能把撫養和教育孩子的責任推給社會和學校。”
2016年南方周末記者采訪點(梁淑怡/圖)
課間鈴聲響起,貴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都勻市平浪鎮中心完全小學(以下簡稱“平浪完小”)不足50平方米的圖書閱覽室陸續坐滿了學生,這是近幾年里最讓校長羅定國欣慰的一件事情。通過網絡募捐,越來越多的圖書和書架書櫃被源源不斷地郵寄到平浪完小和平浪鎮其他的小學。
羅定國說:“農村留守兒童是暫時的,等他們離開學校進入社會,真正能幫助他們走遠的是從閱讀中汲取的善良心靈。”
2016年3月,南方周末記者第一次來到平浪完小(詳見2016年3月24日南方周末刊發的《貴州:大山里的圖書館——“我想到的辦法,就是多讀書”》)。時隔一年,學生們的閱讀興趣依舊濃厚,教室內和走道上也新增了圖書架,學校另外開辟了一間屋子作為圖書儲存間。五年級的學習委員劉子怡在黑板上給同學安排了午休計劃:“可在圖書館安靜看書。”
同時,這所由董明珠捐資建造的希望小學的硬件設施也日益齊全,籃球架、乒乓球桌、多媒體設備(又名“班班通”)……面對這些改變,羅定國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農村孩子的基本學習和生活條件都已經不是問題,但鄉村教育不能僅限於此。”
2017年,都勻市即將迎來國家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相關驗收,羅定國每周都在準備應付檢查的材料,但他對此並不抱希望。此外,他還有很多新的擔憂。
捐書的設想,從想到做,還是容易的。自2014年羅定國通過名為《點亮孩子的希望》的微博文章向社會發出捐書呼籲後,平浪完小已經收到了四萬余冊圖書。但目前的問題是,“不缺書,缺能管理好的人”。
10分鐘的課間休息,二年級的3名學生從圖書儲藏間搬來一摞還未清點的圖書,將它們一本本地擺到圖書架上,但他們不知如何整理、分類。
早在2014年的暑假,華南農業大學支教團來到平浪完小,教這里的孩子如何整理圖書。該校心理輔導中心老師林媛表示,新書種類繁多,如何整理,需要老師們進行指導和引導。如何讀書也需要專門的人進行引導,“讓孩子們真正把閱讀變成一種習慣和愛好。”在一個月的時間里,林媛帶領大學生們通過將課堂內容與圖書館的書本相結合的方式,推薦一些書籍,引導孩子們有目的地去圖書館尋找。每天下午,他們還安排小型讀書會,讓兩個學生分享自己看過的覺得有意思的內容。
目前,這所大山里的圖書館工作基本上都壓在特崗語文教師林霞的身上,操場旁的優秀讀書筆記展示欄就是她近期開展的活動成果。
但羅校長覺得大學生太年輕,缺少經驗和方向性,也不太註重文化底蘊的積累。“我們的老師工作態度很負責,但是他們並不是每個人都在工作和家庭之余有更多的精力去看書,也無力分身去和每一個孩子用心交流。”
特崗教師是2006年國家為加強農村義務教育教師隊伍建設,促進農村義務教育均衡發展,創新教師補充機制,提高教師隊伍整體素質,逐步解決教師總量不足和結構不合理等問題,面向高校畢業生實施的一項招募計劃。目前平浪完小有6名特崗教師。
南方周末記者先後走訪了3所鄉鎮小學,都沒有看到引導學生閱讀的老師,只有學生自己在翻閱。
師範學校畢業的林霞坦言:“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教這些孩子去閱讀,因為沒有接受過培訓。”望著藏書室堆積如山又未經分類整理的圖書,她嘆了口氣,“整理圖書的工作很瑣碎,也複雜,難以應付。”
但是看到孩子們閱讀熱情這麽高,林霞還是覺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滿足感和成就感。談到外出學習的時候,她臉上透露出興奮,希望有更多這樣的機會。
在平壩小學,學生排隊打飯早習以為常。(南方周末記者 鄒雨茉/圖)
三四年前,平浪完小部分學科的教學質量可以與市里小學相匹敵。都勻市平浪鎮平壩小學(以下簡稱:平壩小學)也有專門教授英語、音樂、美術課的老師。如今,這些都沒有了。
羅定國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其原因是,能力好的教師都被調到市里去了。在他看來,特崗教師還需要較長時間的歷練。但對於大多數特崗教師來說,鄉鎮小學並不是他們理想中的歸宿,在城里的學校雖然壓力大,但有更多上升空間。
經過羅定國多次挽留,本可以抽調到市里學校的德育主任李燕暫時留了下來,她是這所學校唯一一名音樂專職老師。采訪當天,李燕正在給學生們排練舞蹈,準備參加市級比賽。她已經在這里任教16年,每天往返於30公里外位於都勻市區的家。
采訪期間,年近四十的語文老師楊菊芝在平浪完小上完了最後一堂課,她終於爭取到調到市里小學的機會。“去市里教書並沒有多少好處,工資一樣,壓力反而更大,暑假還要在網上看視頻學習,重新備課。”但是她更珍惜可以陪兒子一起生活的時光。
目前,平浪完小一共有24名老師,其中6名為特崗教師,教學任務繁重,無法滿足素養教育和心理咨詢的需求。
雖然都勻市教育局要求針對農村留守兒童設立心理咨詢室,但由於教室和教師資源的匱乏,南方周末記者走訪的平浪鎮三所小學都無法落實。
林媛表示,如果一個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缺少成人的陪伴和與他們的心靈交流,隱藏著的心理上的困擾和問題會在青春期或者進入社會之後表現出來。“如果一個人在幼年時行為沒有得到成人的指導和規範,有可能他成年之後,便會以一種極端的方式或違反社會規則的方式去尋求問題的答案,以達到自己發展的目的。”她直言,現在很多留守兒童長到初中便早早輟學,進入社會後,其犯罪率和違法率明顯高於城市兒童。
高盛是羅定國口中會撒謊的問題學生。出生後其父母離異,母親改嫁外鄉,高跟隨父親生活。在父親外出打工期間,他獨自一人居住在新蓋的平房里,自己上學,洗衣,做飯。前段時間,因為與在外務工回家的父親發生沖突離家出走,在山上不吃不喝地度過了兩天。
他在敘述這些事情的過程中,不停地啜泣。他說自己喜歡上學,希望爸爸媽媽可以和好,陪他一起生活。
在農村,即便孩子身邊有父母或其他監護人,可監護人的教育能力有限,還沒有時間和能力去思考孩子的心靈陪伴等問題。因此,在羅定國看來,合格的或優質的家長教育顯得尤為重要。在浙江嘉善縣等地開始啟動的“家長學校”,目前在平浪鎮仍停留在掛牌階段,沒有開展實質性工作。 面對留守兒童問題,羅定國最後說,現在他能做到的還是讓孩子們多讀書。
2016年3月24日南方周末版面。(南方周末資料圖/圖)
南方周末記者先後走訪了平浪鎮平浪完小、平壩小學和三聯小學,以及位於城鄉接合部的都勻十三小(以下簡稱:十三小),其中十三小是都勻市政府掛牌的留守兒童寄宿學校。
十三小配備有心理咨詢老師,而兩所村小則只有語文和數學老師,三聯小學的需求則還停留在添補課桌。平壩小學的班班通是市里學校用過的舊設備,需要經常維修才可以正常使用,而黑板則因長期使用太過光滑不易書寫。
作為平浪鎮占地面積最大的村小之一,平壩小學這名工作人員希望能給學生提供更好的活動空間,而不是現在的水泥跑道。此外,按照國家給每個學生一學期300塊的資助,只有120名學生的三聯小學一學期能拿到2萬-3萬的教學經費,校長宋光方表示只能維持基本運轉,無力購買其他教學用的活動器材。
這四所學校唯一的共同點則是留守兒童的數量均逐年減少。以平浪完小和十三小為例,2017年新統計的留守兒童數量分別減少了25名和42名。減少的原因來自高年級學生的畢業和打工父母的回歸。
南方周末記者在2016年采訪的留守兒童陳文就已經擺脫了這個身份。2016年5月,他的父親和繼母從外地回到了平浪鎮,從事養殖工作。然而,長期留守的後遺癥並不能馬上消除。陳文的父親陳國兵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孩子成績一直不好,比較難溝通,按照老師要求督促他寫作業、不玩手機的效果並不大。”
采訪當天,陳文的班主任,五年級數學老師劉瓊剛給陳國兵反映了陳文喜歡打瞌睡的問題。劉瓊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家長回來後,這個學生的情況有一定改觀,已經不會再曠課,但是他本身基礎不好,長期和外婆一起生活,缺少管束,一些不良習慣比較難改。”
此外,南方周末記者註意到,2014年新成立的十三小在掛牌留守兒童寄宿點後,還沒有配備校舍、食堂和校醫,現有寄宿的49名留守兒童只能前往隔壁的五中就餐和就寢。
十三小德育主任陳慶芳介紹:“都勻市政府在2015年把都勻五中和十三小整合為關愛工程寄宿制學校並予以授牌後,發動各鄉鎮送過來的一批留守兒童,他們的行為習慣與城市里的孩子差別較大,會出現水土不服的情況。”副校長洪敏表示:“如果留守兒童能夠就近入學會更好,他們成長最需要的是父母的陪伴和關愛。很多留守兒童的父母把孩子放在學校一年都不聞不問,親情嚴重缺失。應該喚起他們的責任,不拋棄自己的孩子,不能把撫養和教育孩子的責任推給社會和學校。”
好的教學資源和好的成長環境,對於平浪鎮的留守兒童似乎無法兼得。“真正重要的不是留守兒童的口號和標簽,而是在資源上真正做到城鄉教育的均衡發展。”羅定國說。
(文中劉子怡、高盛、陳文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