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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周小川之四】匯率改革仍堅持「三性」

http://economy.caixin.com/2011-12-31/100344788.html

財新《新世紀》:2010年世行IMF年會時,人民幣匯率是熱門話題,當時國內感覺壓力比較大,今年看上去好像比較寬鬆了,匯率策略是不是可以做相應的調整?

周小川:對於匯率改革,我們一直把主動性、漸進性、可控性(即「三性」)作為政策方針。要做調整的話,需要有一個共識基礎,或者說形勢有什麼巨大變化從而需要調整?另一方面,經過幾年時間的漸進調整後,人民幣匯率離均衡水平越來越近了,最後也就差點時間即可達到目標了,再調整策略的政策成本可能會更大。

財新《新世紀》:具體可能會有什麼成本呢?

周小川:首先要解釋以前的政策是不是真的需要調整。因為講了那麼久堅持「三性」,已經形成市場預期了,而預期一旦改變,國內、國際投機力量怎麼反應,輿論評論如何,都需要考慮。

另一方面,對於匯率的均衡水平,其實是很難測算的,目前還沒有特別能說服人的數學模型。2005年的匯改本身就押後了兩年。2003年夏天,當時IMF的總裁柯勒來中國,認為人民幣匯率明顯不平衡,需要改進,我們當時的回應是改革事情要一件一件做,銀行體系當時比較脆弱,應先重點抓銀行改革,這樣銀行應對匯率浮動的能力才會增強。到了2005年匯改時,曾考慮要不要跳升一下,然後浮動,這樣單向升值不會很明顯。但當時計算到底應跳升多少時,沒有人說人民幣要跳升20%,最大膽的聲音認為匯率應跳升3%-5%,也有個別人說絕對不能超過1%。最後定的是2%,覺得就算是下很大決心了。

理論上,如果可以一步接近均衡,然後再浮動,就會少出現資本單向流動的情況。但這都是假設的。對於均衡點,首先不一定能算出來,其次就是算出來,要說服別人,也是難以做到的。與其做不到,不如以尊重市場規律為主,以市場供求關係為主,通過浮動漸進走向均衡,但代價是單向升值預期和資本流入就會比較明顯。

財新《新世紀》:最近,一方面美國大選在一定程度造成了人民幣升值的政治壓力,另一方面,從市場的角度來看,人民幣又似乎出現了貶值傾向,怎樣看待這一趨勢,以及相應地推進匯率改革?

周小川:近些年來人民幣的匯率改革取得了不少成效。判斷匯率水平是否均衡,國際上目前比較通行的依據主要是國際收支中經常項目平衡的情況。當然也有人主張用國際收支總體平衡作為依據,但其中資本項目波動比較大。因此把經常項目平衡作為判斷匯率均衡的尺度更合理,也是國際上被多數人接受的。從經常項目平衡的角度看,人民幣匯率水平在過去幾年間向均衡點明顯靠攏了。

匯率和經常項目平衡之間的關係,還有個滯後期的問題。匯率一調整,馬上就能影響有些廠商的決策,其產品是內銷還是外銷,採購進口的還是國內的?立竿見影,很快做出調整。但更深層次的反應涉及到產能調整,要通過投資和生產要素組合的調整來適應,就會有個滯後期,這在中國比較明顯。匯率變化,使生產能力重新調整,比如把一部分原來在製造業的資源配置到服務業上來,要有個過程,慢慢才能發生變化。

中國的經常項目順差(主要是貿易順差)在2007、2008年時達到了頂峰,隨後就開始往下走,2011年經常項目順差最終可能和GDP之比僅為3%左右,這比2010年G20討論時說的±4%的槓槓還要低。這裡面當然也有初級產品價格上漲使進口額上升的因素,但這個因素並不宜高估,其比重是可以算出來的。總的來說,經常項目趨於平衡,是結構調整和匯率調整共同作用的結果。

對於匯率調整、貿易平衡問題,過於著急是不妥的,也沒有用,因為資源配置及其調整有個過程,勞動力從某些部門轉出去、轉回來都需要時間。事實上,中國已經明顯地向平衡的方向發展了,儘管可能還會有波動和反覆。這裡面主要問題之一在於中國是世界第二大貿易國,惹人注意。如果貿易規模小一點的話,經常項目順差佔GDP的3%-4%,就不會有太多人關注。

對於匯率改革而言,人民幣越是接近均衡水平,改革遇到的困難就會越小。這和價格雙軌制並軌時的情況相似,當價差特別大時,並軌的震動會很大,價差小的時候表明已更加反映市場供求關係。同時,隨著浮動區間進一步擴大,管制進一步減少,改革的困難就會較小,創造人民幣最終實現資本項目可兌換的條件就會越來越具備。事實上,在匯改形勢方面,除了一些國際上政治方面的影響,總的是向好的方向發展。

財新《新世紀》:近期國內外匯市場多次出現人民幣匯價觸及浮動區間下限的情況,市場有很多誤讀,對此應怎麼看?

周小川:首先,市場上傳說的連續出現多少個「跌停板」,這個概念是不對的。外匯市場交易的規則和股市不同,不是觸及了浮動區間上下限就停止交易了。觸及浮動區間的上限或下限時,意味著央行入市作為買方或賣方,使市場上還有充足的美元或人民幣的供應,而不是停止交易。我們現行的人民幣交易有一浮動區間,2005年是±3‰,後來擴大到±5‰。如果做一番國際比較,就會知道這±5‰是相當小的浮動區間。同時,相對於股市,外匯市場每日交易時間更長,正負波動時很容易撞到上限或下限,實際上以前也經常撞到。另外,也與技術上的安排有關,這涉及中間價形成和央行買賣外匯的具體安排,其內容都是可以改革完善的。從未來方向上講,匯率浮動區間會擴大。

財新《新世紀》:目前人民幣出現的雙向波動,是一個階段性的變化,還是從基本面上說明人民幣匯率已經超調了?

周小川:過去人們說人民幣一直是單向升值預期,等到接近均衡水平的時候,就會出現雙向預期,同時也會有雙向的波動,這種自然的雙向浮動狀態是改革要追求的目標。但是確實達到這樣一個狀態,可能還要再花一些時間。當前外匯市場的運動方向主要還是和外部環境有關。

在FDI方面,歐美過去很多在華投資都是分紅不匯出,甚至不分紅,作為未分配利潤留在公司賬上。現在如果所在國的母公司資金形勢緊張,就會加大利潤匯出。從國內因素來看,對外投資積極性最近上升得很快。在貿易方面,過去很多人打擦邊球,提前結匯,遠期購匯,造成人民幣需求比較高。現在外面的貿易融資條件發生變化,就會推遲結匯,這都會使得外匯供求出現階段性的變化。當然也有個別逃避管制、用非真實的貿易背景來套匯的現象。由於上述及其他各種原因,香港NDF市場轉換了方向,其套利機制比較靈活,套利方向有反覆應是正常。

從總量上看,這些變化還需要觀察,最主要的還是要看經濟基本面。從外匯市場來看,還是要看經常項目是順差還是逆差,看直接投資淨額是進還是出,即外商直接投資減去我國的對外直接投資是正還是負。我國今年的商品貿易順差可能還會大於1500億美元,FDI總量也還相當大,「走出去」投資的數據還有待看年末的統計結果。總體來講,資本項目和經常項目還是雙順差,平衡有明顯改善但基本面沒有發生逆轉,匯率走勢還有待進一步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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