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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林老農瘋造林 錯把植樹當種田


2012-4-2  TCW




二○一○年七月二十五日,台塑麥 寮廠一場悶燒逾四十小時的大火,燒出了一個美麗的意外,那就是台塑同意加碼贊助雲林縣進行造林減碳,加碼的「配額」為二千六百公頃——正好和麥寮廠區一樣 大,相當於一百座大安森林公園。

台塑「用綠林換廠區」,以十年為期,在原本林務局「平地造林政策」——每公頃二十年二百四十萬元的補助外,另做對等補助,補助額度達一百三十萬元。

第一年最「誘人」,農民只要把樹苗種下,一個月後通過「存活率達七成」的審核,該年度就可實領四十二萬元(農委會兩期稻作的休耕補助九萬元+造林獎勵金十 二萬元,台塑再對等補助一倍),第二至六年每年二十六萬元,其後遞減,二十年下來,政府獎勵加台塑補助,農民總計領取三百七十萬元。

有補助又有種植收入今年申請案暴增逾百倍

三百七十萬元,幾乎就是沿海鄉鎮一公頃農地的賣價了,錢安穩落袋,地還是自己的,二十年後大樹長成又是一筆收入,這樣的「好康」誰能拒絕?去年一月開放登 記後,幾乎可用「秒殺」形容。

雲林縣政府農業處森林及保育科科長廖欣怡指出,去年上半年,申請造林的面積就突破一千公頃,林務局的苗木根本不夠分配,只好先核准一半;今年熱潮持續,在 一月底登記截止前,又湧入八百一十七公頃申請案。比照之前,從民國九十一年到九十九年全縣造林總和近六十七公頃、每年平均七‧四公頃,今年初以來,足足暴 增近一百一十倍!

台塑加碼,農民響應,雲林「森林大縣」的美夢即將成真?恐怕還有變數。

搶種「搖錢樹」鹽霧海風蹂躪,多半夭折

「農民的心態,是成敗的關鍵,」受縣府委託負責輔導本案的農委會林試所中埔研究中心蔡景株說。

第一個變數,就是農民把造林當「投資」的錯誤心態。

不久前才遊說父親加入造林行列的蔡景株表示,以前農民不願意造林,是因為誘因不夠,現在「錢」途突然出現,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種的是「搖錢樹」,不僅坐領三 百七十萬元補助,更希望二十年後可以大賺一筆。

「苗木配下去,抗議電話就接不完,」縣府農業處科員陳慶也表示。在農民心目中,有「國寶聖檀」之稱的肖楠最高級,一張木紋細緻的肖楠茶几可以賣到二、三十 萬元,而政府依「適地適種、多元混植」原則分配下去的苗木,往往不符農民期待,許多農民就乾脆自掏腰包,自己買苗木(一公頃種一千五百棵,一株三十公分高 的苗木三十至五十元,「投資額」約五萬元)。

肖楠是針葉木,適合種在海拔三百公尺以上的山坡地,但若勉強種在離海岸不過十五公里、地勢低窪、飽受鹽霧海風蹂躪的沿海鄉鎮,就會是災難一場。

「你們可以去拍照,『屍體』都還在!」蔡景株說,以雲林造林面積排名第一的東勢鄉為例,當初硬要栽種的肖楠、烏心石已經夭折過半。

蔡景株一直勸農民要「認分」。說來無奈,貧瘠沿海鄉鎮,地理壞、氣候惡,只能種既不美觀又無木材價值的木麻黃,其次是俗稱「九重吹」、能耐得住東北季風狂 吹的原生樹種水黃皮,以及耐乾、耐浸又耐鹽的白千層(只要海水沒有淹到「沒頂」都可以活)等。

再以去年雲林第一名「明星樹種」羅漢松為例,耐風的羅漢松是「適地適種」沒錯,但因為它價值不菲(一棵「雕塑」過的景觀用大型羅漢松,可賣十五至二十萬 元,在中國大陸尤其紅火),許多農民堅持要整片種植。偏偏羅漢松容易有病蟲害,因為沒有其他的樹種混植、緩衝,蟲害從這一株蔓延到那一株,「全軍覆沒」的 危機正不斷加深中。

「能種出高級樹種的肥沃土地,我們不鼓勵拿來造林;我們鼓勵的,就是那些貧瘠地區,」負責全國平地造林業務的農委會林務局造林生產組組長楊駿憲表示,農民 對「高經濟樹種」的偏執可以理解,因此近年政府也開始為各類雜木找出路,希望能在「做紙漿」和「養菇」之外,創造更高的收益。

例如有「白茶樹」之稱的白千層,可以從枝葉中萃取高級精油,不必砍樹,種植五、六年後就有經濟效益;或是鼓勵農民聯合起來,一區一樹種,有的吸引鳥類棲 息,有的(如光蠟樹)吸引獨角仙等甲蟲……。

「想像一下,十年後東勢鄉綠海一片,下了高速公路就轉進森林,遊客不斷,那才是最好的投資!」蔡景株表示。

把樹木當「作物」過度除草澆水,反變浪費

從種田到造林,別看都是植物,農民作息與農村文化卻需要大幅調適,這是政策成敗的第二個變數。

走進麥寮鄉農會理事長許丕修的造林地,約六分(○‧六公頃,近一千八百坪)的農地上,地面一畦畦隆起如菜圃,近千株羅漢松,每株都用竹管(一根約五元)護 著,地上鋪著一層細密的黑色「遮草蓆」(可防雜草生長,一分地連工帶料一萬二千六百元)。許丕修很驕傲的展示,蓆上一個個直徑約二十公分、緣口收得整整齊 齊的樹洞,這都是量好位置後,用熱錏管一個個「燒」出來的。

另一位,種了整片相思樹林的東勢鄉農民陳向陽更費工,還在樹洞旁釘上竹條,避免「風灌進去」把遮草蓆掀翻。光溜溜的洞口,連一株雜草都沒有。「我種的,百 分之一百存活!」手上拿著小鐮刀,沒事就帶著孫女來巡「田」的老先生得意的說。

為了對比,許丕修帶我們到另一塊造林地,平坦的地上沒有壟土造畦、沒有鋪蓆,人工割草後剩下半截的野草四處散放。為維持三公尺「緩衝帶」(以免遮斷陽光, 引起鄰近農夫抗議),地界邊圍了一大圈怒放的藿香薊和咸豐草;林地中央,一排羅漢松、一排水黃皮、一排小葉南洋杉混種的苗木,歪斜枯槁,一副營養不良的樣 子。

老農民得意他的種植,卻不知後者才是平地造林的「標準版本」。

「樹木不是作物,不需要精緻照顧,」楊駿憲組長表示,樹木天天巡也長不快,一個星期去看一看、一季除一次草也就夠了。即便有樹苗死了,也不一定要立刻補 種。

「在老人家的觀念裡,一塊地能種十顆高麗菜就不要只種九顆。他們不能理解,樹木的邏輯不同,這棵樹死了,別棵的枝枒會立刻伸展過來補位,而一棵姿態漂亮的 大樹,它的價值可能遠超過兩棵不怎麼樣的樹,」蔡景株表示。

此外,冬天是林木的休眠期,因此九月以後蔡景株就不再澆水,又被父親念個不休。

「為什麼要推廣平地造林?不就是為了減少農業用水,涵養水源嗎?」蔡景株無奈表示,雲林缺水,但農民慣性難改,即使年年生產過剩、即使水源不足要抽地下 水,都不肯放棄種植水稻,政府沒辦法,只好出錢「拜託」農民休耕。而推廣造林,就是要確保農民一旦簽約,「二十年內不能再種水稻!」

「外界抨擊平地造林會影響糧食供應,其實不會的。台灣缺的是農民不願意種植、價格也競爭不過國際市場的雜糧(麥子、玉米、大豆)。未來萬一全球發生糧荒, 把全台近二十二萬公頃的休耕地(雲林為兩萬公頃)釋出,也就綽綽有餘了!」雲林縣政府農業處長呂政璋強調。

農民須改變心態少管,讓土地休養就成功

目前造林,的確比以前種稻、種菜省下九成的灌溉量,但是農民多餘地鋪上蓆子(阻擋雨水滲入,不利地下水補注)、多餘地灌溉(加速雜草生長),又多餘地除草 (有一些草可以固砂,減少海風侵蝕),屢勸無效,讓農業專家們又心疼又好笑。

「許多農民就是因為年紀大了,沒有力氣了,才想乾脆轉造林,但他們又覺得一天不做田就渾身不對勁,結果把一件明明很簡單的事搞得很複雜,」陳慶表示。

雲林瘋造林,第一年磨合期剛過,成敗總要三、五年後才見分曉。而這全台農地首見的大規模「造林經驗」,是否可調整、複製到其他縣市?造林會不會是台灣農業 的另類出路?漣漪效應還在擴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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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雪峰:種田大戶劉玉友樣本

劉玉友是武漢黃陂劉橋村有名的種田大戶,也是有名的“狠人”。

黃陂區是武漢市的郊區,農業占有很大比重,承包土地的農民占全區人口的絕大多數。但因為是武漢市郊,進城務工機會很多,黃陂的農民大多就近進城務工,農業收入在農民家庭中所占比重持續下降,有越來越多的農民已不再種田,黃陂區因此在多年前就已出現了土地拋荒。

自2009年開始,劉玉友回到村里種田,成了遠近聞名的種田大戶。現在劉玉友種了200畝田,每年從土地上所獲收入超過20萬元。這個收入在當地算是相當高了。劉玉友正計劃進一步擴大種植規模,好好種田,多多賺錢。

勤勞致富的劉玉友

劉玉友一家四口,夫妻之外還有兩個兒子,老大在武漢打工,電焊工,每月收入5000元,正籌劃結婚,小兒子則是義務兵。夫妻倆今年都是45歲,年富力強。劉玉友的父母經濟條件一般,去世很早,劉因此小學沒有讀完就外出打工,據他自己講,12歲就棄學開始掙錢了,跑過很多地方。

劉玉友沒有兄弟,有一個姐姐嫁到了鄰村,姐夫是農民,從“撿田種”到成為種糧大戶,發現種田其實也有機會。劉玉友因此在2009年回到了村里種田。劉玉友自家承包土地只有3畝,不過村里有很多拋荒田,他一家一家做工作,將這些沒人種的土地流轉過來耕種,到了2015年,他已成為了當地有名的種田大戶。

2009年前,劉玉友沒有種過田,只是聽到姐夫說種田可以賺錢,而村里到處都是拋荒田,就回來試一試。第一年他流轉了100畝田種湘蓮,虧了幾萬元;第二年開始種水稻,略有賺,之後逐年擴大種植規模,逐年積累種植經驗、改善種植條件,直到現在種植規模達到了200畝。按劉玉友的說法,“一年好學種田佬,十年難學生意人”,只要用心,田還是不難種的,一年就可以學會。

2009年正是當地拋荒最多的時期,土地無人種,所以租金也不高。劉玉友以每畝200元租金與村民簽了五年期的土地流轉協議。本來想時間簽得更長一點,村民不願意,因為畢竟在城市的務工並不穩定,隨時可能回來種田。劉橋村人多地少,人均只有0.7畝地,戶均也就在3畝左右,不過,土地對村民心理上的安全感卻很重要。據劉玉友說,與他關系較近的有著密切生產協作的附近九個種田大戶,土地流轉協議一般都是簽三年,租金也低,只有100~200元每畝。若是農戶之間不簽協議“撿田種”,則一般不付租金。

劉玉友既然想通過種田賺錢,他就要擴大種植規模,提高種植技術,降低種田成本。從種植規模上,他不僅將本組最好的一片沖田都流轉過來了,而且通過各種關系將相鄰兩個村民組的兩塊沖田(易遭水患的田地)流轉了過來。最重要的是,這些流轉過來的土地都已連片,這樣就便於農業生產和田間管理。

劉玉友與鄰近村莊的另外九個種田大戶形成了一個“十戶聯合”,其中包括劉玉友的姐夫。這個“十戶聯合”種植規模最少的100畝,最多的有300多畝,都是自發與農戶簽約流轉來的土地,租期都不長。劉玉友的最長,為五年,其他的一般是三年。據劉玉友講,這10戶中,除他姐夫以外,其他8戶都與他一樣,是“狠人”,不然根本就不可能將流入土地變得適宜耕種,尤其是無法解決插花田,機耕、灌溉中搭便車的問題。“不狠的人是沒有辦法這樣種田的”。狠並不是要掠奪侵犯別人,而是要保護自己。不然,你的機械停在那里,一晚上就會被破壞。劉玉友說,“我的機械停在路邊一個月也沒有人敢動”。

劉玉友所在的這個“十戶聯盟”一起購買農藥,共同維護權益,協調使用農機,進行資金互助,技術共享。有一次買到了假種子,十戶聯合起來維權,很快就獲得了賠償。大型農機上更是協調使用,以提高農機使用效率。更有趣的是,這個“十戶聯盟”還協調進行農業技術的改進,包括良種試驗、種植模式試驗。十戶之間不是競爭性的關系,所以他們可以共享農業技術,而任何一項農業技術的改進都會讓十戶種糧大戶直接增加收入。

劉玉友所在“十戶聯盟”都是靠夫妻勞動,雇工極少,可以說是典型的家庭農場。僅僅在最農忙的時候雇工。十戶都是能吃苦、精心種田的農戶,也都是50歲上下最年富力強的年齡。劉玉友夫妻種200畝土地,現在只種一季晚稻,曾經嘗試種兩季,冬季種油菜,被證明不成功,因為油菜所用人工太多,必須雇工,就不劃算;他也曾種早稻,早晚兩季稻作,但武漢早稻收割正值梅雨季節,種植面積大,晾曬是很大的問題,早稻收割稍晚就會發芽,就不再賣得出去,因此不適合種。冬季種小麥也試過,畝產最高可以達到800、900斤,還不錯。目前劉玉友他們正在試驗冬種小麥夏種晚稻的種植模式。不過到目前為止,十戶的主要種植模式還是一年種一季晚稻。

劉玉友的煩惱

當然,劉玉友種田也有煩惱。

劉玉友流轉過來的200畝土地之前並非全是拋荒田,其中至少有60多畝正被村民耕種,其中有一戶通過撿田種了20多畝,算是一個“中農”戶,另外還有10多戶年齡較大的老年人種自家承包地,一戶二、三畝,共有40多畝。這60多畝田插花在劉玉友流入土地中間,使劉玉友的生產和管理都不方便,他通過軟硬兼施的各種手段趕走了撿田種的中農,將仍然種地村民的土地也流轉了過來。軟硬兼施的“軟”就是說好話,包括通過各種關系去說好話,軟硬兼施的“硬”則是通過斷水斷路讓插花在他流轉耕地中間的田沒法種,也就只能流轉給他。

流入土地後,劉玉友希望在土地上進行基礎設施建設,主要是修機耕道、灌溉渠和排水溝,但流出土地的農戶反對,不同意他改變“田間地貌”。一是擔心修基礎設施會將田“改小了”,二是擔心今後引起權屬糾紛。一句話,村民將土地流轉給劉玉友種,租金很低,租期很短,劉玉友就不能動這些流入的土地。

好在劉玉友流入的大都是公路邊上的土地,且是沖田,上級還建有相對完善的抽水泵站和灌溉渠,只是上級所建抽水泵站和灌溉渠一般農戶使用不了,因為小農戶分散的小塊土地根本無法與大型水利設施對接。劉玉友流轉了成片的土地,正好有能力對接大型水利設施。上級建抽水泵站很多年了,可灌溉面積數千畝,這麽多年也就劉玉友在用並且用得了,其他農戶都沒法用。

在流入農戶的土地上不能進行諸如機耕道、灌溉渠和排水溝的建設,更不可能打破田梗。為便於機耕和管理,劉玉友在連接公路與農田的部分做了少量投入,五年下來累計投入大約一萬元,建設連接上級修建灌溉渠與農田之間的設施如水閘,修填機耕路橋,都是極小的投入,也只可能是極小的投入,甚至只是用工鏟平道路。

但這些投入都被劉玉友記錄下來,一旦有人要種這些他正在種的田,他就可以要求補償。因為他希望繼續耕種這些土地,希望村民續約,他就借口這些設施投入而漫天要價。這在劉橋村並非沒有先例。劉橋村二組一個大戶流轉土地並進行建設後,其他人來接轉土地就必須補償基礎設施建設費,而沒有接轉土地者願意出這樣一筆冤枉錢,這導致劉橋村二組200畝耕地至今拋荒。

劉玉友現在與村民關系有點緊張,他希望繼續種這些田,村民卻不想續約。他放出風聲,若有人要來接包這些土地,就必須補償他的前期基礎設施投入。劉玉友說,要麽這200畝地仍然由他來種,要麽拋荒。

劉玉友要想種田賺錢,就必須與村民續約,現在五年合同已經到期,劉玉友與流入土地村民的關系明顯變得緊張起來。他必須說服村民繼續將土地流轉給他種。200畝土地涉及大約100戶,其中本組40戶,相鄰兩組60戶,這些戶中,有相當部分與他關系已很緊張。劉玉友的決心很大,他說能和平續約最好,不能和平續約就“武來”。

他還希望繼續擴大種植規模,他說只要土地是連片的,有基礎設施,他們夫妻種500畝是沒有問題的。他現在看中的另外一個村民組的120畝土地,正在談流轉。因為單家獨戶農戶無法使用抽水泵站,農戶種自家承包地一般都是靠堰塘灌溉,而這些堰塘都已被村里的村民承包養魚,農民種田用水就得看承包堰塘村民的臉色。劉玉友與這些承包堰塘的人關系很好,因此他想承包這120畝耕地的辦法很簡單,就是讓這些堰塘承包人不給種田村民用水。

總的說來,劉玉友現在是靠自己的勤勞與智慧在種田賺錢,村里相當多的土地是被拋荒的,劉玉友利用自己的手段,克服了當前農村土地產權極為分散細碎的困難,將這些分散細碎的土地整合成了適宜耕種的土地。這與他是個“狠人”有關,而不可能僅僅靠市場中的自由交易。現在有人以為僅僅通過土地確權,再加上市場化的土地產權交易,就可以形成良好的農業秩序,這個想法也許太過簡單了。武漢市成立了農村產權交易所,試圖通過產權交易來形成土地的有效耕種,結果卻是到處拋荒。劉玉友們則有效地耕種起來了,並且賺到了錢。

但這樣的種田大戶樣本是不是我們想要的狀態呢?

(作者系武漢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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