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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大牧場·上篇】成敗現代牧業

http://magazine.caixin.com/2012-11-30/100467108_all.html#page2
2012年10月,現代牧業創始人、執行董事鄧九強出現在一檔電視節目中,他站在一手締造的萬頭奶牛養殖場中,面對鏡頭侃侃而談:「在全世界都看不到這樣幹淨的牧場。特別怪的味道沒有,臭的味道也沒有……」

  牧場所在的長王村村民的說法與鄧九強完全相反。

  2012年9月,前往安徽省合肥市肥東縣白龍鎮長王村的巴士上,空氣中愈來愈濃的牛糞味提醒著車上的乘客——長王村快到了。這裡是現代牧業肥東牧場的所在地。肥東牧場始建於2009年,分為一期和二期,項目總投資6.5億元,總佔地2383畝,設計存欄量為2萬頭奶牛。截至2012年9月,肥東牧場的奶牛存欄數達到1.79萬頭。

  2009年,受益於土地及宅基地整理與新農村建設,長王村的村民集體搬進了連排別墅。「130平方米的房子全款只要8萬元,房屋拆遷和補助就有6.5萬元,我們只需補差價1.5萬元。」一位長王村村民告訴財新記者,剛搬來時大夥都挺高興,但幸福日子只過了不到一年。

  在村民原有舊宅基地整理出來的2000多畝土地上,由現代牧業出資6.5億元興建了當時全國最大的奶牛養殖場。牧場與村民集中居住區最近距離只有五六百米。長王村村民從此與1.8萬頭奶牛為鄰。

  「夏天最難過。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蒼蠅,轟都轟不走啊!一下雨,自來水管裡出來的水都是黃色的……」一位村民將財新記者領到了自家宅院後面的一片農田。

  離這戶村民住宅不到100米遠的地方,記者看到了如梯田一般連片的沼液堆積池,每個半個足球場大小,大部分沼液還遠未完成沉積,排污用的塑料管道飄浮其上。幾百米外,正是肥東牧場內那一排排藍頂白牆整潔漂亮的牛舍。

  一位村民告訴財新記者,附近十里八鄉歷史上都沒人養過奶牛,更別說規模化養殖,「從天而降」的牧場,給整個村子帶來無休止的污染。

   「來參觀的都從北門進牧場,作業車輛特別是往外拉牛糞的全走南門。」村民告訴財新記者,他自己曾在牧場工作過,每天糞便近千噸,只能處理一部分,有些「老闆」專門負責從牧場拉走沼液,每噸牧場付100元左右。這些老闆會承包周邊農民的閒置土地用於傾倒,每畝地一年的費用為500元。

  村民告訴財新記者,在肥東,至少有三個叫得上名的沼液傾倒地,而牧場離最近的當地水源地還不到兩公里,不知道喝的水是不是安全。

  「安徽是供應上海地區食品的最主要基地。在安徽布點,7萬頭奶牛,日產量1000噸,滿足上海市40%-50%的銷量。」面對電視媒體,鄧九強這樣講述現代牧業的「謀篇」思路。

  在現代牧業到來之前,整個安徽的奶牛存欄總共也只有5.2萬頭。2007年7月,也就是在現代牧業落戶安徽不到一年的時間,安徽省政府辦公廳出台了一個《關於加快發展奶牛業的意見》,制定了一系列鼓勵奶牛養殖的優惠政策,其中包括:「對從省外購進或遷入,符合標準的奶牛,凡集中飼養30頭以上的,省級給予每頭1000元補貼。對從國外引進的高產奶牛,省級給予每頭1500元補貼。同時,省級財政還將安排專項資金用於貸款貼息,給予養殖戶系列優惠貸款政策。」

  一位安徽奶業協會的負責人告訴財新記者,現代牧業的第一牧場之所以選址在馬鞍山,正是得益於馬鞍山當地政府在土地和貸款兩方面提供的優厚招商政策。這個牧場僅向蒙牛在當地的生產基地輸送奶源。

  繼馬鞍山和肥東兩地先後圈地1000畝和2300畝,建立起設計規模分別為1萬頭和2萬頭的兩個巨型牧場之後,2011年7月,蚌埠市政府又與現代牧業簽訂協議,由後者投資24億元,在五河縣建設包括一個存欄規模為4萬頭的3500畝示範牧場,以及一個10萬畝的飼料種植基地。

肇始蒙牛系

缺少經驗,自己摸索,強行上馬

  鄧九強不止一次驕傲地告訴員工,現代牧業不但建立了中國第一個萬頭牧場,也引領了中國大牧場建設的風潮。

  現代牧業一位前中層管理人員參與建設了馬鞍山萬頭大牧場。他當時已管理牧場多年,但對於萬頭牧場仍然發憷。他告訴財新記者,當時國內超過3000頭牛的牧場非常少。「任何一個管理3000頭牛的人當年在業內絕對牛氣。」

  鄧九強不是中國第一個開發萬頭牧場的人。在牛根生還在擔任中國最大的乳品加工企業蒙牛公司董事長時,為了擺脫四處收奶的困擾,2004年,他力邀新加坡澳亞集團來中國建設大型牧場。

  澳亞集團董事總裁艾德加·科林(Edger Collins)告訴財新記者,澳亞最初並未考慮進入中國市場。「中國非常缺乏相關技術和人才,貿然進入風險很大。」但牛根生給澳亞描繪了一個廣闊的市場。2004年,蒙牛澳亞示範牧場在呼和浩特上馬,投資2億元,佔地8000多畝,號稱中國第一個萬頭規模牧場。在蒙牛澳亞牧場早期的對外宣傳中,使用了很多「首次」和「最大」這樣的詞語,蒙牛聲稱牧場糞便應用於沼氣發電、循環利用,飼料引入12國優質牧草,擠奶引入多種自動化設備。奧運會期間,澳亞牧場還接待了很多中外記者參觀。

  澳亞最終沒能實現萬頭目標。當年參與澳亞牧場建設的牧場設計和管理的中博農公司專家告訴財新記者,澳亞牧場一期3000頭奶牛牧場建成後,發現設計存在問題,牧場也未能很好解決牧草供應問題,成本居高不下。

  澳亞集團和蒙牛在管理中也出現意見分歧,澳亞希望介入牧場的實際管理運營,並進入上下游鏈條。蒙牛隻希望澳亞來建牧場。

   「我們覺得做牧場是長期投資,但蒙牛希望很快見回報。」科林說。理念不和,澳亞集團退出,將牧場全部賣給了蒙牛,後來這個牧場又被蒙牛轉至現代牧業旗下,成為現代牧業和林牧場。

  與此同時,蒙牛當時的二把手、聯合創始人鄧九強開始了新的牧場計劃。2005年,領先牧業在內蒙古成立,鄧九強和蒙牛另一名元老高麗娜要在馬鞍山建萬頭牧場的消息隨之傳開。

  鄧九強後來也承認,萬頭牧場計劃一開始無人響應。光明、三元等已有自建牧場的乳品企業並不看好大型牧場。四方力歐投資部經理趙鳴曉說:「2004年以前,中國只有一個牧場設計公司。」

  沒有牧場經驗的鄧九強拉來了幾位蒙牛元老,並四處尋找牧場管理人才。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馬鞍山牧場2006年建成上馬。前述現代牧業中層管理人員透露,馬鞍山作為中國第一個萬頭牧場,管理上都是自己摸索。

  他透露,馬鞍山的選址主要是看中地方政府給的地,並沒有做嚴格的調查。「背山面水的牧場拍照好看,不適合養牛。」牧場由於風口位置問題,東南季風進入後很容易降雨。牧場地處高地,雨水沖刷,糞便處理要求更高。

  2006年,牧場建成不久,雨水從高地衝刷而下,漫過牧場糞便池。雨水夾雜糞便漫過下游農田、農舍,流入當地水源地丹陽新河,造成飲水威脅。據媒體報導,馬鞍山牧場最後用100萬元處理了後續賠償和新設供水管道的費用。

  此外,周圍配套的飼料地也不足。雖然牧場後來建新的沼液氧化塘以防止沼液外洩,周邊的飼料種植也在加大,但基本的土地限制則無法解決。馬鞍山牧場的奶牛數量從巔峰時的過萬頭下降到了6000頭。

  同在安徽的肥東牧場和蚌埠牧場也面臨類似限制。另外,牧場佔地巨大,需要拆遷租賃土地,企業常常與當地居民爆發衝突,馬鞍山、湖北通山的萬頭牧場都曾出過問題。

KKR投資翻倍

「奶源問題還是第一位的,相對而言環境不是最主要的問題」

  雖然現代牧業從一開始就問題不斷,後來的多個牧場也曾爆出環境問題和質量監控問題,卻得到了資本市場的支持,很快融資上市,盈利健康,並未讓投資者失望。

  現代牧業成立於2008年7月3日,是由2個企業法人和27名自然人股東組成,註冊資本為2.02億元。截止到2008年10月,現代牧業的前身——領先牧業自然人股東中,持股最多的股東為李新明,共出資2893萬元,持股14.31%。此外,鄧九強之女鄧源出資2105萬元,持股10.41%;而領先牧業總經理高麗娜則出資1425.23萬元,持股7.05%。

  2008年8月29日,領先牧業將其197個自然人股東、兩名法人股東——蒙牛乳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持股3.96%,出資為800萬元)和蒙牛乳業(馬鞍山)有限公司(出資400萬元,佔股1.98%)名下的全部資產,轉讓給了現代牧業。

  完成此次轉讓幾天後,KKR公司、老牛慈善基金下屬公司——老牛創業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下稱老牛投資),以及蒙牛乳業集團共同參與了對現代牧業的增資重組。

  美國私募股權投資公司KKR投資集團(Kohlberg Kravis Roberts Co.L.P.,下稱KKR)先後對現代牧業進行了兩輪投資——在2008年下半年完成的第一期注資,大約1億美元左右;隨後2009年上半年又實施了大約為5000萬美元的追加投資。

  一位KKR內部人士曾向財新記者透露,從開始考察、談判到完成注資,KKR在現代牧業這個項目上「用了將近兩年時間」。

  根據現代牧業的上市招股書,KKR最終持有現代牧業24.01%股份。

  私募基金直接在食品的上游——農牧業上做投資在當時還很少見。前述KKR人士向財新記者透露,KKR之所以選擇投資乳業的上游現代牧業,首先基於「近十年的瞭解」,對其管理團隊很看好,其次看中奶牛養殖業日後循序漸進、較為穩定的現金流回報。

  KKR認為大規模養殖能在固定成本、人員、飼料採購等方面體現出規模效益。1.5億美元投資現代牧業是KKR在中國的第二個投資,也是最大投資,之前只投過河南的天瑞水泥。

  對於現代牧業可能帶來的環境和土地問題,一位參與投資現代牧業的人士在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表示並不十分擔心:「環境肯定不如國外做得好,也有改善餘地,中國沒有哪個企業做到世界最好,要一分為二地看,哪個不是在發展中解決?奶源問題還是第一位的,相對而言環境不是最主要的問題。」

  上市之前,現代牧業已經完成了四輪融資,在全國擁有11座牧場、奶牛實際存欄數達7.2萬頭。

  2010年11月26日,現代牧業在香港上市(01117.HK)。2012年10月31日,現代牧業公佈的財報數據顯示,已投入運營的牧場總數達到20個,另有在建牧場2個,奶牛總存欄數約17萬頭,其中成年乳牛7.26萬頭,日總產量約1400噸,現代牧業的牧場覆蓋全國六大區域。

  以市值計,KKR的投資如今已翻番,價值22.7億港元以上(約3億美元)。

通吃上下游

「如果牧場建設真的只是圖紙這麼簡單,不考慮南北氣候、土壤等等差異,也就不會只有三四家企業可以做了」

  前述現代牧業中層管理人員認為,現代牧業之所以能做起來,是因為做得早,在政府資源方面有優勢,拿地容易。鄧九強的建設模式也非常獨特,即大到牧草,小到牧場裡使用的各類器械全都自己做。然而,多位業內人士卻指出,即使能夠不考慮大型牧場最受人詬病的環境問題,現代牧業通殺上游壓成本,下游背靠蒙牛,需求穩定的模式仍然很難被其他牧場複製。

  九強機械公司在其官方網站上介紹,曾經為現代牧業集團的安徽馬鞍山、張家口沽源、張家口察北、哈爾濱尚志、山東汶上、四川眉山及內蒙古伊利等大型現代化牧場配置牧場基礎設施、全混合日糧設備、糞便處理設備、場地運輸設備等。

  而上述現代牧業中層管理人員則透露,鄧九強正是九強機械的實際控制人,現代牧業的管理層幾乎包攬牧場相關產業。目前,很多國外經營牧場器械的公司根本不敢賣產品給現代牧業。「鄧總拿什麼學什麼,很多東西很快就自己做了,沒人能賺他的錢。」

  四方力歐投資部經理趙鳴曉告訴財新記者,四方力歐在幫助現代牧業設計最初幾個萬頭牧場後丟掉了這個客戶。

  「牧場設計費已經降到了十年前的十分之一,一個超大型牧場的設計費也不過百萬元。但企業老闆還不想付,覺得可以拿著現成圖紙自己做。」對於自建牧場的風險,他笑稱:「如果牧場建設真的只是圖紙這麼簡單,不考慮南北氣候、土壤等等差異,也就不會只有三四家企業可以做了。」

  除了包攬周邊,現代牧業往更上遊走。2012年1月,現代牧業宣佈以1350萬元的價格入股了秋實草業,持有該公司共18%股權。鄧九強的女兒鄧源,持有秋實股份約63.3%,成為該公司的控股股東。與此同時,現代牧業執行董事兼行政總裁高麗娜之子亓小航,亦持有秋實13.3%的股權。2012年6月,現代牧業與秋實簽訂了高達5000萬元的飼草銷售協議。

  今年9月鄧九強辭去董事長職務,新上任董事長華裕能來自KKR,他曾向媒體表示,鄧九強需要處理其他的生意。而業內人士普遍猜測這其他生意正是牧草和飼料。

  另一邊,現代牧業還開始試探下游乳品生產。華裕能出任董事長不久就通過媒體表態稱:「未來可將七成牛奶供應給蒙牛,剩下三成將用於發展自主品牌。」華裕能說,目前現代牧業的自主品牌牛奶在國內一線城市每日銷量已達到30噸,市場反應較佳。

  按照國家的現有規定,牧場和乳品加工企業必須保持一定的地理區隔或距離。然而,現代牧業的乳品加工車間就設在牧場,離擠奶廳不到4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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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大牧場·下篇】大牧場運動

http://magazine.caixin.com/2012-11-30/100467105_all.html#page2
「你能想像,現如今整個美國加州都在給中國人民種草,整個澳大利亞再加上新西蘭,都在給中國人民養牛嗎?」一位牧場管理業內人士告訴財新記者。

  現代牧業成功上市,KKR投資獲得回報,這吸引了更多資金進入。萬頭大牧場成為近兩年最火爆的農業投資項目。今年7月的中國第四屆奶業大會上,「大牧場」是第一熱詞。所有關於大型牧場建設的論壇都人頭攢動,乳品企業、畜牧公司、飼料企業、甚至牛奶質量檢測公司都宣佈:「我們計劃建牧場!」

  大牧場考驗中國土地的承受能力,也考驗全球的牧場供應鏈。

地方不遺餘力

「全程保姆式服務」

  2010年,金石投資向中地種畜投資5000萬元,原本是看好隨著大牧場運動正熱起來的種牛進出口貿易,但中地種畜做起了牧場。第二輪融資時,中信產業基金和杭州金燦以更高的價格進入,但金石投資沒有再跟投。金石看到了萬頭大牧場的風險——回報慢、盈利至少要五六年以上,土地有限,環境污染隱憂等,更傾向於考慮投資牧場建設公司。今年,中地種畜已在北京證監局進行輔導備案登記,券商也已介入。

  已經制訂上市計劃的還有輝山乳業和聖牧高科。輝山乳業去年已私募2億美元,引入了香港富豪鄭裕彤,計劃明年下半年上市,募集資金10億美元。泰山投資也在華夏畜牧投下6000萬美元。

  更重磅的資金,則來自飛鶴、蒙牛、伊利等乳品企業。

  資本的聚集,與國家的扶持政策和地方政府從土地到資金的大力支持有很大關係。

  現代牧業投資部的前高管告訴財新記者,早在2007年很多地方政府已找上門,希望他們投資建牧場。「最多時,一天接待五六撥不同地方來的官員。」

  地方政府爭相開出土地、貸款等各項優惠政策。「如果不能給出幾年土地免租政策,官員們連鄧九強的面都見不上。」該高管回憶稱。

  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爆發後,政府開始鼓勵規模化養殖,出台一系列扶持政策,其中包括:1000頭以上的牧場可獲150萬元補貼,部分地區補貼170萬元,同時,對牧場進口的奶牛也給予補貼。

  「地方政府把建萬頭牧場看作政績,特別是北方一些政府,本身就帶了發展畜牧業的指標,格外歡迎有人來建大牧場。」一位從事養殖20多年的老專家對財新記者表示。上述現代牧業投資部高管認為,地方官員其實並不看重牧場的實際收益,僅招商引資已經是很大政績。

  本已退出中國市場的澳亞集團也選擇回歸,迅速在中國上馬三個萬頭牧場。艾德加·科林告訴財新記者,地方政府大力支持,土地根本不是問題。澳亞集團在山東泰安的項目總投資4500萬美元,佔地1500畝,註冊資本2500萬美元。泰安政府網站消息透露,項目從簽約到5000頭牛進場不足10個月,速度驚人。

  「2012年 3月26日簽約落地,泰安政府組建的指揮部立即成立了由4名領導幹部和16名機關幹部組成的項目服務組,為項目提供全程保姆式服務,在張嶺管區設立了指揮部,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完成了326戶土地流轉合同的簽訂,遷墳412座,清理核桃樹、楊樹、花椒樹等各類樹木6400株,改修道路2公里,遷移通信線路2條、滷水管道1條,架設高壓線1000米,打深井2眼。」該消息稱,泰安市商務局、國土局、環保局、畜牧局、交通局等單位一路綠燈,簽約剛滿一個月(4月30日)就完成了相關手續。不到三個月(6月15日),首批2500頭奶牛已經進場。此外,政府幫助企業以動產為抵押,從荷蘭銀行上海分行獲得貸款。11月14日第二批奶牛進場,累計存欄量達到5000頭。

  前述KKR高管也告訴財新記者,在牧場投資方面,最大開銷並非來自土地,而是買牛。一旦追加投資,企業從銀行獲得的貸款又將增加,資金也不是問題。

萬頭迷信

中國在建的萬頭牧場已超過40個

  據財新記者不完全統計,包括現代牧業的20個牧場,中國目前在建的萬頭牧場超過40個,最大的牧場有4萬頭奶牛。

  投入中國萬頭牧場建設大軍的乳品企業最多。早期沒有自營牧場,依靠收奶做乳品起家的蒙牛和伊利希望控制奶源。三元、光明等本來有牧場,長期以產量定銷量的企業也在擴容。乳品企業的萬頭牧場或籌備或已快速上馬,記者採訪中幾乎沒有一家省級大型乳品企業在超大規模牧場建設上甘於落後,目的卻並非質量控制那麼單純。連主要以奶粉生產為主的飛鶴都將生產鏈延伸到了牧場,號稱要建十個萬頭大牧場。

  2011年,中糧入主蒙牛,空降總裁孫伊萍到任後第一個舉動是引入丹麥企業Arla Foods,準備投資35億元,2015年實現100%奶源來自規模化養殖。

  蒙牛100%控股的富源牧業將承擔自有牧場的建設管理,同時加入奶源供應商的管理。年內就計劃在東北、河北、內蒙古等地籌建8-12個千頭以上牧場,目前已在江蘇宿遷、內蒙古和林及山東蒼山開始萬頭牧場建設。其中,江蘇項目計劃投資4億元,今年5月第一批從澳大利亞進口的3000頭純種牛已入駐。

  伊利也已在北方佈局了一系列千頭規模牧場,僅內蒙古土左旗一地就出現伊利千頭牧場連成片的情況。而伊利的1.5萬頭超大牧場早在2009年就已開建,目前還有多個在建項目。

  有沒有萬頭牧場,成為衡量一個企業牧場建設和管理能力的標誌。北京三元過去長期以千頭牧場為主,現在也加入萬頭行列。三元綠荷牛場管理部部長王新宇向財新記者介紹,三元綠荷目前有39個牧場,其中36個都供給三元乳業。這些牧場大多在1500頭左右,最大的存欄2500頭。據介紹,其千頭牧場可達到每頭牛11噸/年的單產。

  王新宇說,北京缺地,考慮到牧場可能帶來的污染問題,北京現在要求牧場必須遷出六環。三元在搬遷同時有了更多發展空間,5000頭牧場上馬。他指出,從防疫角度考慮,5000頭規模的牧場已經很大,再大防疫不好控制。然而,三元綠荷在今年的中國奶業展覽會上卻掛出了保定萬頭牧場的標牌。

  上海光明的情況和北京三元類似。據光明荷斯坦牧場管理負責人告訴記者,南方土地資源緊缺,萬頭牧場項目上馬非常難。「1頭牛配2到3畝地,萬頭就是3萬畝,上海周邊找那麼多地不現實。」因為缺地,光明荷斯坦現在用於消納糞便的土地僅能做到1頭牛配1.5畝土地。「好在南方農田可種兩季,要不糞便消納都成問題。」該負責人稱。

  光明荷斯坦擁有的最大牧場是存欄6000頭的金山牧場,2006年就引入了全自動化計算機控制,為中國第一。其負責人介紹,時至今日金山牧場的產量並不比其他規模更小的牧場高。金山牧場奶牛單產能達到9.5噸/年,有的小規模牧場單產已達11噸/年。

  該負責人稱光明的牧場從解放前沿用至今,自己從未想過建萬頭牧場。但其母公司上海光明集團2010年在江蘇鹽城上馬了海豐萬頭牧場,牧場計劃存欄4萬頭,佔地5萬畝,一期投資3.5億元。

  根據雀巢中國區公關總監何彤提供的資料,今年6月,雀巢在黑龍江雙城建立奶牛飼養管理培訓中心,佔地60萬平方米,配備三種不同形態的培訓牧場,包括一個擁有8000頭牛的超大型農場。何彤解釋,雀巢建大牧場主要是響應國家對規模化養殖的號召,主要為了培訓當地奶農,不指望靠牧場賺錢或提供穩定奶源。「雀巢只做產品,不往上遊走的策略不會改變。」她強調。培訓中心的兩個大牧場迄今尚未有牛入駐。

  同在上海的上海牛奶集團也已開始建設兩個萬頭牧場,因南方缺地,另一個萬頭牧場遠在黑龍江。

  在養牛專家看來最不適合養牛的廣東耐不住大型牧場的誘惑。2012年5月,廣州風行牛奶有限公司宣佈投資3.5億元,分別在增城、從化兩地擴建養殖基地,該項目將成為廣州近年來投資最大的農業項目,規劃到2013年,奶牛飼養規模達到2萬頭,年產鮮奶8萬噸,佔廣東省鮮奶總產量的60%。廣州市發改委官網公佈的信息顯示,位於從化的養殖基地擴建項目總投資1.8億元,奶牛存欄數7200頭。針對該項目,財政投資650萬元,其餘由企業自籌解決。

  有業內人士分析指出,風行此次上馬大型牧場,其背後動機有可能是與廣東境內另一大區域性品牌——燕塘乳業叫板,爭搶率先上市機會。

   據東石北美牧場建設公司總裁蘇浩介紹,新西蘭、澳大利亞因地廣人稀,主要採用散養。而美國和加拿大兩國則多為大牧場,即所謂規模化養殖。歐洲集中度遠低於美國和加拿大,牛場規模一般不超過1000頭。中國大牧場學的是美國模式,與美國的不同表現在發展路徑和效率上,管理上的差距遠非短時間內能解決。美國過去50年牧場規模逐步擴大,牧場數量從50萬個降到5萬個,而單產一路升到9噸/年。這是一個自發的追逐效率的過程。但中國整個過程是政府和資本在推動,規模化不是農民自發形成。資本之所以那麼急,一是現在政策支持,更重要是因為牧場土地是稀缺資源,五年後再投就沒地了,必須先跑馬圈地,用大牧場把地拿到。

  以上市為目標,進一步推動了牧場的規模競賽。前述金石投資內部人士說,一個牧場公司惟一能夠增長的點就是不斷投資新建新的牧場,但到處建牧場的風險很大,土地、環境和防疫都是問題。

  2009年,憑藉內蒙古土左旗政府的資金支持,蒙牛前任CFO姚同山成立聖牧高科,註冊資金2.68億元投資牧場。和現代牧業只做萬頭牧場不同,姚同山盯上了3000頭至5000頭規模的牧場。2011年,姚同山引入景林投資3000萬元人民幣,計劃赴港上市。

  聖牧高科和蒙牛乳業在內蒙古和林格爾縣共同投資開建的「萬頭奶牛科技產業化示範牧場」,被列入國家863科技專項。姚同山還切入下游,聖牧有機奶在北方的超市賣出了93元/瓶的天價。

都在交學費

「防疫是最考驗牧場管理的環節。越大的牧場越難控制防疫問題」

  風險已經在顯現,在大牧場投資上交了學費的企業不在少數。

  美國上市的飛鶴乳業一直宣稱將實現全產業鏈佈局,五年內投資建設10個萬頭牧場,目前已擁有4個,其中位於黑龍江的牧場有3萬頭牛。然而,2011年,飛鶴卻以1.3億元的低價出售了旗下兩個牧場。曾幫助飛鶴設計3萬頭牧場的中博農公司專家告訴財新記者,給飛鶴設計的牧場使用了以色列恆溫牛棚技術,造價不菲。飛鶴出售牧場,他認為可能是建設速度過快造成現金困難。

  飛鶴出售牧場錢主要用於回購對賭失敗後的股份。2009年8月,紅杉資本投資飛鶴6300萬美元。對賭協議規定未來兩年達不到業績增長,飛鶴需溢價130%回購。2011年2月,紅杉因飛鶴的業績未達標而終止合作,飛鶴要在一年內分四期向紅杉支付約6300萬美元及相應利息。紅杉保本退出,而飛鶴近期更傳出私有化退市。

  艾格農業乳品分析師陳連方告訴財新記者,飛鶴乳業的主要產品是奶粉。三聚氰胺事件後,中國消費者對國產奶源奶粉普遍不信任,飛鶴自建奶源,打出萬頭旗號並未改變現狀。

  另一個出問題的是吉林輝山乳業。輝山曾宣稱擁有40萬畝草場和超大型牧場,未來將再投資10億元,從澳洲引進3萬頭純種荷斯坦乳牛,建成15個世界級現代化牧場,成為世界上最大的乳牛基地之一。輝山最近傳出赴港上市計劃。

  然而,兩位業內專家均證實輝山的牧場計劃並不成功。「他們養了3萬頭牛,但是情況不妙。」其中一位專家透露,因管理不善,進口奶牛出現了死亡。

  「防疫是最考驗牧場管理的環節。越大的牧場越難控制防疫問題。按照國家規定,一個區域裡出現一頭病牛,整個區域的牛都要撲殺。這對大牧場來說損失驚人。」一位牧場建設的資深人士對此表示憂慮,「我很難想像中國的萬頭大牧場是照此執行。」

  多位牧場專業人士認為,中國集約化養殖起步較晚,如今各地倉促上馬大牧場,從技術、到經驗再到管理人才都嚴重匱乏,從海外引進先進設備又需要投入大量資金,最終有可能導致整個牧場投資虎頭蛇尾。

草、牛爭奪戰

中國大牧場橫空出世,給全球產業鏈都帶來了壓力

  整個加州在給中國人種草有些誇張但並非沒有依據——目前國內的萬頭牧場,主要是從美國加州進口苜蓿。

  根據中國農業部、中國奶業協會2011年的統計,中國對飼料進口的依賴在2010年總爆發,其中紫苜蓿的進口量從2009年的133噸激增至2010年3426噸。而最新的中國奶業月報顯示,2012年1-8月中國累計進口苜蓿草27.3萬噸,同比增長120.21%。

  2011年,進口苜蓿報價在2300元/噸左右,而國內苜蓿粗蛋白含量明顯低於進口苜蓿,同期價格約1800元/噸。從甘肅新疆一帶的主產區運至位於內蒙古、河北、山東、黑龍江等地牧場,運輸成本較高。上海牛奶集團工程師範佔煉指出,對沿海地區牧場而言,選擇海運從美國進口反而比從國內走公路運輸划算。玉米從國外進口比從東北運每噸節省350到450元,而苜蓿進口走船運的價格比從甘肅等地運過來便宜一半。

  此外,中國苜蓿種植品種雜,收割不規範,沒辦法分類銷售;缺乏大型加工設備,造成苜蓿的含水量不穩定。苜蓿從北方運到南方後遇到高溫高濕,很快就黴變了。

  四方力歐副總裁羅繼寶也指出,中國農民種植苜蓿只稱重量,因此總是等到苜蓿開花才收割,實際上苜蓿剛吐蕊時營養價值最高。另一方面,由於缺乏大型收割設備,中國苜蓿草往往無法保存營養價值較高的苜蓿葉。相同重量的苜蓿,國內外品質相差較大。

  「牛場發展速度太快了,大家拚命上大型牧場,牧草供不應求。」前述牧場管理人士對財新記者透露,自2011年以來,先是國內苜蓿價格上漲,進品苜蓿隨之跟進,至2012年初,進口苜蓿價格已漲至每噸3400元至3500元。

  為擺脫進口依賴,農業部副部長高鴻賓在今年乳業大會的內部會議上透露今年將撥款5億元支持苜蓿種植,試點成功後未來還將進一步投入。「5億元是試點,中國種苜蓿50億元都不夠。」他說。

  搶草的同時,大牧場還面臨買牛難。目前國內新建的萬頭規模牧場均從海外進口奶牛。統計顯示,2008年之前中國良種牛進口維持在1.5萬頭上下,2009年數字變成了3.7萬頭,2010年8.9萬頭,到今年1-8月進口已接近8萬頭。

  近兩年,中國牧場引進奶牛的主戰場已從美國、加拿大轉至澳洲、新西蘭,一是價格,二是因為「澳大利業的牛也不夠我們買的,有時六七個月大的牛都賣掉了」。此外,從2010年開始,烏拉圭和南非也成了中國的奶牛供應地。

  「現在進口的牛比以前的品質差了很多。以前到國外買可以選,這幾年因為大量進口,供不應求,愛要不要!」一位考察過現代牧業的乳企人士對財新記者透露,現代牧業從澳洲和新西蘭買回的基本上屬於不帶牛犢的13、14個月大的青年牛,需要先養到16、17個月時交配,再懷孕9個月,並完成7天生產後,方可產奶。這意味著從購牛到產奶,需要等一年的時間,其間每頭牛的飼料成本約需1萬元。

  上海牛奶集團工程師範佔煉也指出,進口奶牛產量高,但對溫度和濕度的要求較高,飼料要好,其他硬件軟件也有更高要求。本地牛種適應性比進口奶牛好。「牛奶最後的生產效果40%看品種,其他還是看管理。」他說。但與飼料一樣,中國的育種技術現在跟不上快速上馬的大牧場步伐,這是中國的萬頭大牧場普遍單產量不高的原因。

並非越大越好

牧場圍繞兩個重點,牛和糞。前者保證產量,後者是牧場能否永續發展的關鍵。防疫風險是所有萬頭牛場反對者的最大理由

  「中國模式其實是奶牛工業化養殖。」四方力歐投資部經理趙鳴曉告訴財新記者。既然工業化,規模效應就是關鍵,然而,工業化養殖的規模到底多大合適?業內迄今沒有定論,多位專家告訴財新記者,惟一原則是「因地制宜」。就規模效應而言,通常千頭以上牧場已經明顯,牧場絕非越大越好。

  「規模化養殖的經濟效率有峰值,過了那個規模會向下走。」東石北美牧場建設公司總裁蘇浩是萬頭大牧場的堅定反對者,在他看來,這個峰值就是5000頭。超過之後,因糞便消納和防疫等難題很難解決,成本反而會加大。

  參與超過了多個超大規模牧場建設的羅繼寶則告訴記者,超過3000頭規模的牧場每頭牛的基建類一次性投資從1.5萬到2萬元,並非越大越省錢。以此計算,萬頭牧場僅基建費用就高達1.5億到2億元。此外,買牛是最大開支,以前期購入5000牛計算,一個萬頭牧場的一次性投入在3.5億到5億元,這還不包括土地租賃費用。

  對於牧場佔地,國內現在遵循1︰0.1的方案,供給牧草的飼料地配比為1︰2,消納糞便的土地配比為1︰3。以此計算,一個萬頭牧場,至少需要千畝土地建設牛棚,2萬畝農地種植飼料並消納糞便,外加1萬畝農地用以專門消納糞便。

  土地和投資理論上決定了牧場的大小,但現實的情況卻是,很多萬頭牧場在近距離內根本就沒有可供消納糞便的飼料田。考慮到外運成本,諸如現代牧業肥東等牧場就近傾倒沼液糞便就不難理解了。

  羅繼寶介紹,除了一期投入,牧場從選址到建成後的內部管理是一項非常細緻的工作,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可能造成質量風險、環境污染。

  衛生部2010年5月發佈的《動物防疫條件審查辦法》規定,動物飼養場、養殖小區選址應距離城鎮居民區、文化教育科研等人口集中區域及公路、鐵路等主要交通幹線500米以上。種畜禽場應距離生活飲用水源地和人口集中區域及公路、鐵路等主幹線1000米以上。

  具體選址時情況更加複雜,氣候、土壤、地下水等的情況都必須考慮。包括羅繼寶、范佔煉等在內的多位專家反覆強調養牛的南北方差異,南方相比北方更不適合養牛。

  上海牛奶集團工程師範佔煉介紹,南方夏季炎熱,一旦降溫不及時對牛群非常危險,因此整個牛棚都沒有圍牆,最熱的季節需要設置水簾,噴出冷水給牛降溫。

  此外,由於牧場的糞便處理無法做到完全無味,因此相關處理設備最好建在整個牧場和居民區的下風向,牧場應選在偏遠無人煙的地區。

  然而,很多企業拿地時並未做全面考察,等一切土地手續就緒,牧場建設專家到場後,情況卻往往是「位置並不適合建牧場,最後不得不做各種妥協上馬」。羅繼寶曾接過一個廣東寧縣的大型牧場項目,土地已經就位,但各項檢測結果出來後,地下水重金屬超標,牧場擱淺。後來這個牧場有新投資者接盤,仍然做了起來。

  羅繼寶總結,牧場設計和管理圍繞兩個重點,一個是牛,一個是糞。前者保證產量,後者是牧場能否永續發展的關鍵。

  在牛的環節,防疫風險是所有萬頭牛場反對者的最大理由。羅繼寶指出,以瘋牛病為例,區域內一旦有一頭牛感染,整個區域全部撲殺。因此,他們一般推薦客戶即便要建萬頭牧場,也最好分為兩個5000頭區域,飼料和糞便區可以共享,牛棚等設施全面分割。

  現在,包括現代牧業在內的很多萬頭牧場都是單體形式。一個牛棚裡甚至有3000頭奶牛。中博農公司的專家則稱已設計出可以容納4000頭奶牛的牛棚,進入牛棚一眼望不到頭。多位專家指出奶牛集中,一旦發生疫情很難控制。

  飼料的質量則直接關係到牛和牛奶的質量。2011年末,蒙牛爆出黃曲黴素事件,業界第一次意識到飼料發霉不但影響奶牛健康,發霉產生的黃曲黴素還將進入牛奶危害人體。

  據羅繼寶介紹,不合理的飼料儲存、堆放和取用方式都可能造成飼料發霉。華夏畜牧就在飼料問題上吃過苦頭。華夏畜牧主要給高端乳品品牌萬得妙提供生奶,目前經營的最大牧場存欄數不超過5000頭。

  據華夏牧野董事長邵祈介紹,華夏畜牧沒有青儲飼料田,而中國收割玉米秸稈是手工作業,運到牛場碾碎髮酵需兩個禮拜,等最後一道工序完成,前邊的已經發霉了。而在美國週期縮短為三天,差別就在機械化。

  一開始華夏畜牧沒有使用自己的收割機,農民送玉米的卡車從河北廊坊三合牧場排到幾公里外的102國道。「等一天玉米進場,所有東西都壞掉了。」

  吃過苦頭的不止華夏畜牧,羅繼寶說,曾有企業為了節省一點土方建設,將青儲窖的圍牆高度減少一半,後果就是邊緣的玉米全部黴變發黑無法使用。

中國模式矛盾在爆發

「中國牧場要爆發矛盾,首先就在土地和環境上」

  萬頭牧場對環境的最大挑戰還是糞便處理問題。羅繼寶介紹,國內已經引入的先進技術包括自動清糞系統、糞便回衝再利用系統、沼氣發電以及固液分離後固體物質回填牛臥槽。

  自動清糞系統一般1個小時清理一次牛棚裡的走道。清理後的糞便進入地下管道,通過已經在發酵池裡的液體糞便回衝入發酵池,回衝水還可以用於清洗奶牛在擠奶廳外等待區域產生的糞便。進入發酵池後的糞便要經過20天的厭氧發酵,這期間會產生大量沼氣。按國內牧場目前對外宣傳的統一口徑,沼氣將用於發電牧場自用。

  然而,管理牧場多年的一位專家指出,國內牧場的沼氣發電一直存在未能攻克的技術難題。沼氣量、發電機組發電量以及用電量的匹配不斷變化,沼氣發電很難提供穩定電流給牧場。即使能夠配套,沼氣發電還要加添加劑,高的成本達到2元/度,低的也要1元/度,比外接電網的電費(約每度0.6元)高得多。自用不划算,更別說輸送給周邊地區使用了。「國內雖然萬頭牧場很多都投建了沼氣發電設備,因為國家有補貼,建一個補貼2000萬元,不建白不建,但幾乎都是擺設。伊利已經放棄了沼氣發電。」他說。華夏牧業、三元、光明等企業則坦承沒有建立沼氣發電設備。

  發酵後的液體再進行固液分離,固體中的纖維質用於牛臥床的墊料,其餘部分成為機肥回田。羅繼寶介紹,使用處理後的糞便代替沙土作為牛床墊料是中國的創新,但這僅適用於北方天氣較乾燥的地區。在南方,這些墊料因濕度過高很容易再次發酵成為糞便,影響牛的健康。

  這一創新在很多大牧場被大量複製。現代牧業在降雨較多的安徽肥東也採用了類似技術。

  在糞便處理過程中,最後一道工序是沼液的處理,一般需要在三級氧化塘中進行有氧發酵,方能達到農業灌溉標準。羅繼寶告訴財新記者,沼液是肥料,但並非隨時可用。通常要在農田收割之後,一年一到兩次大規模外運,因此必須設計足夠儲存七個月沼液的氧化池。一個萬頭牧場需沼液氧化塘9萬立方米,大約相當於50個深1.8米、寬21米、長50米的標準泳池。

  現代牧業的肥東牧場據說擁有一個10萬立方米的地下沼液儲存池。對此,前述牧場管理專家指出地下儲存池可以防止暴雨漫池,但其發酵效果可能不佳,沼液濃度過高,一旦回田容易燒苗。

  沼液的外運使用也存在成本問題,一些土地在使用幾年沼液後肥力足夠需停用一段時間。因此牧場周圍用以消納的土地在一段時間以內會呈現向外擴張的趨勢。而這樣造成的運輸成本增加在牧場建設初期就必須考慮。

  一位曾經考察過現代牧業和林牧場的業內人士對財新記者透露,有一部分現代牧業早期投建的發酵池並未在池底鋪墊防滲漏的薄膜,長此以往會影響噹地的地下水環境。企業如果無法保證沼液在足夠範圍內作為肥料消納,而是將其長期在一個地方傾倒,重金屬等污染將對土壤造成永久性傷害。

  對於大牧場的支持者,美國是他們常常引用的標本。在美國,規模化養殖率高,目前最大的單體牧場存欄數高達4.8萬。但上海奶業協會前會長顧佳生告訴財新記者,說美國都做大牧場是誤導。美國的奶牛畜牧業多以家庭為單位,萬頭以上的規模牧場很少。「主要是實驗性質。」他介紹說,「美國去年年底的統計數據是牧場平均存牛數137頭,歐洲不超過100頭。」

  美國環球種畜集團的阿里斯迪爾·皮爾森告訴財新記者,在美國,牧場規模化有一個相對集中的過程,牧場管理人員通過幾代積累的經驗,技術和人才準備充分。中國應該慢慢尋找自己合適的方式。

  在東石北美牧場建設公司總裁蘇浩看來,中國和其他國家牧場發展的最根本不同在於,其他國家(包括美國)的牧場都是農民在做,集約化是一個自發的過程,而中國大牧場背後的推動力來自乳品企業和外來資本,他們不在乎對周邊土地的污染。

  「在美國牧場最集中的威斯康星州開會,到的全是農民;中國一開會,到的全是企業,乳品企業。」他說,「中國牧場或者說奶業要爆發矛盾,首先就在土地和環境上。」

  本刊記者宮靖、鄭斐對此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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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鳳營品牌落漆 四方鮮乳、台大牧場正夯 想買得排隊 小廠鮮乳的三大優勢

2014-10-27  TCW
 
 

 

頂新魏家黑心油風波所及,林鳳營鮮乳也遭強力抵制,許多消費者開始轉向搶購自產自銷的小品牌鮮乳,不再以大品牌為唯一選擇。主婦聯盟與台大教授分析,小廠鮮乳有三大優勢,與大廠鮮乳相比,並不遜色。

撰文‧何欣潔

消費者抵制頂新魏家,集團旗下的味全林鳳營鮮乳也滯銷,買氣全都轉往其他品牌鮮乳。數波食安危機,改變消費者的購買行為,不再一味相信大品牌就是品質保證,反而開始重視「小」品牌的好。

位於台北市區的台大牧場、主婦聯盟唯一指定購買的四方鮮乳,就是最近市場最夯的商品,想喝到台大鮮乳,必須早晨六點就開始排隊搶購;想喝四方鮮乳?可能想喝也喝不到。

「我們已經預告消費者,所有的訂單都必須等到十一月之後才出貨。」四方鮮乳創辦人蔡南說,這幾天接到許多訂單,但短時間內產量也不可能增加,搶購訂單只能一律往外推。

據農委會畜牧處統計,國內約有十二萬頭乳牛、五四四戶酪農戶,全年的生乳供應量約三十五萬公噸,均由乳品加工廠與酪農簽訂長期合約。其中與味全有長期契約關係的酪農戶計有一六八戶。在黑心油事件爆發之前,味全的供乳量占全台三四.九%,排名第一,其次是統一的三○.三%、光泉一九.一%、佳格四.九%與其他廠牌一○.八%。

農委會評估,受到消費者抵制味全影響,每日將有六十六公噸左右的生乳被迫囤積在乳品工廠裡,味全勢必釋出部分契約酪農的乳源,讓其他同業增加產量,紓解市場缺乳壓力。

四方鮮乳總經理特助蔡佐鴻也說,他和同業的確被告知,可以「分享」味全釋出的生乳,「林鳳營鮮乳其實品質沒問題,消費者的抵制,只是讓裝在『林鳳營』瓶內的鮮乳,改成『光泉』的牌子,喝到的鮮乳並無不同。」蔡佐鴻說。

目前並無證據顯示,林鳳營的鮮乳品質有太大問題,但因為「小」品牌的上游廠商較單純,讓消費者的信任度增加。主婦聯盟課長張雅雲表示,大乳品工廠的原料乳,來自全台一百多個牧場,收集至工廠後再混乳加工,品質控制較困難,「只要一個牧場出問題,整批牛奶都會受到汙染。」而像四方鮮乳、台大牧場這種從飼養牛到乳品加工、銷售都是自己來的品牌,還擁有哪些大廠難以取代的優勢,讓消費者趨之若鶩?

張雅雲表示,主婦聯盟當初選擇四方鮮乳為唯一指定鮮乳,便是看上四方採取「牧場自設加工廠」的經營模式。在四方,原料乳由自家牧場生產,從牛吃的草、牛舍環境衛生,包括擠牛乳的每個環節,都在自己控制範圍內。

優勢一:

乳品來源少,風險較低雖然現在隨著訂單成長,四方鮮乳已與另外七個衛星牧場契作收乳,但相對於大廠有上百家的上游酪農戶,品質風險仍相對較低。

「我們自己經營牧場,懂得觀察牧場環境、乳牛狀況,酪農想騙我們,沒這麼容易。」蔡佐鴻舉例,乳牛常見的肺結核,是人牛共通的疾病,萬一染病,可能就必須將鮮奶整批銷毀,有些酪農為了怕承擔損失,會選擇隱瞞病情,「雖然我們也不敢保證能百分之百揪出病牛,但沒養過牛的管理人員,可能更難看出端倪。」經營乳品加工二十年的專業,讓四方鮮乳雖已不完全是自產自銷、自家供應鮮乳模式,但經營者卻能定期到旗下牧場訪視,觀察生產情形。

台大動物科學技術學系教授陳明汝分析,小廠的好處與台大牧場類似,採用「一條龍」的方式生產,「牧場就在公館校區內,系上教授也有專業,我們對用藥、飼養過程都有嚴格把關,採用低溫殺菌,也有信心做到安全衛生。」

優勢二:

低溫殺菌,保存營養與風味在乳源管控擁有優勢之外,小廠、教學牧場也比大廠更有機會選擇HTST(高溫短時間)殺菌方法處理生乳,僅須加熱到攝氏八十至九十度,保留鮮奶最真實的風味與部分營養,這也是四方鮮乳受主婦聯盟青睞的原因之一。

陳明汝解釋,一般市售鮮乳採用UHT(超高溫瞬間)方式殺菌,加熱溫度超過攝氏一○○度,會讓鮮乳達到幾乎無菌狀態,但也會使鮮乳中的乳清蛋白、免疫球蛋白遭到破壞,「只要乳源好、生菌數量低,採取HTST方式加溫,的確能保留相對更多的營養。」但陳明汝也強調,鮮乳主要營養鈣質,無論是哪一種加熱方式都不會有太大差異。

UHT殺菌法可以確保安全,但會破壞營養;HTST殺菌法則必須冒著生菌數可能過高的風險,萬一不合格,整批牛奶都必須銷毀。「所以只有對生乳品質有信心的生產者才敢用這種方法。」陳明汝說。

陳明汝指出,UHT殺菌法會讓奶中醣類焦化,喝起來甜度增加,是台灣消費者較為習慣的風味,「但事實上,HTST的清淡風味,比較接近真正的奶味。」一般大廠為了避免鮮乳在運送過程中變質,多半選擇採用UHT加熱法,低溫加熱的清淡乳香,只有在少數價格較高的大廠品牌,或如四方、台大這種小品牌才能品嘗到。

優勢三:

推廣食農教育,維持品質除了殺菌方式不同,張雅雲認為,小廠牌牛乳當初為了生存,反而更努力推廣食農教育,可說是意外的收穫。「抵制林鳳營、搶購小廠鮮乳運動,其實意義不大,重點是在發現小廠優勢的過程中,消費者重新了解自己的食物。」蔡佐鴻說,四方鮮乳花費相當多力氣與消費者溝通,才能維持品牌的理想性格。「例如使用HTST殺菌的鮮乳風味清淡,曾經被客人質疑摻水稀釋,幸好有主婦聯盟一起努力向社員說明,才打開通路。」蔡佐鴻更舉例,一般酪農若遇到牛乳房發炎情形,多半會選擇施打抗生素,停藥一周後再重新出乳。但四方牧場卻以「用手將奶擠出來、協助乳牛自體消炎」的方式解決問題,讓風險降到最低,但這個方式會讓出貨時間有延遲風險。

所幸,透過主婦聯盟平台的教育,社員都知道這是「靠天吃飯」的畜牧業難以控制的風險。消費者願意耐心等,四方才可以堅持經營二十年。

當初的辛苦如今有回報,主婦聯盟甚至會在夏天缺乳期時,告訴社員改喝豆漿。「本來就不是天天都有鮮乳可以喝!」張雅雲說,台灣消費者早該學習這些知識,「不然恐怕永遠難以避免長期被廠商餵養、吃到黑心食品的風險。」不過,陳明汝也提醒,小廠雖然有優勢做到乳源管控、低溫殺菌,但檢驗能力可能也會相對較差,不如大廠設備精良,「小廠萬一乳源管控沒有做好,也是有風險的。」大、小廠各有優勢。

食安危機改變消費者慣常購買知名品牌的習慣,開始將目光轉向小品牌,這改變很具意義。如果消費者可因此對食物生產流程有更多認識、大廠無法再挾通路優勢壓縮小廠生存空間,那麼消費者才有可能改變台灣飲食市場的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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