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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貿生意神話終結 「點鋼成金」的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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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貿貸款的數千億巨大泡沫,最初源於為中小企業放貸的政策春風。但當銀行、鋼貿商、擔保公司、國企、倉庫、商會紛紛加入這個遊戲後,鋼材成為一種金融品。在這場轟轟烈烈的鋼貿貸款運動中,財富滾滾而來,冒險家們重複著一個循環:騙貸、放貸,直到喪鐘終於敲響。

查封、查封、全部查封!

「上海法院網」開庭公告顯示,2013年3月18日至4月17日,一個月間,上海將有209起銀行起訴鋼貿商的案件開庭,涉及23家銀行,而在2012年銀行追討鋼貿貸款的逼債高潮期——2012年10月15日至11月15日——類似起訴總共僅為27起。

2013年3月13日,上海氣溫驟降10℃,寒風裹著細雨,一直灌到脖子。

在上海寶山、虹口、楊浦交界處大柏樹區域的一幢寫字樓裡,38歲的鋼鐵貿易商李天成(化名)獨自坐著,員工已經遣散,屋裡巨型實木辦公桌和歐式沙發是昔日繁華的唯一見證。

「有什麼抵押就全部拿去吧,已經堅持了兩年,再也撐不下去了。」李天成的手機不時響起,銀行每天都會打電話來以防他突然失蹤。

此時,距離李天成欠銀行的800萬元貸款到期還有7天,他早已絕了找錢還錢的念想。2012年年底,為了年終獎不泡湯,中信銀行一家支行的客戶經理和行長甚至自掏腰包幫他還了幾個月的利息。

這樣的場景,在這片區域比比皆是。

這裡是全球最大的鋼貿企業聚集地,短短一公里,彙集了第一鋼市、柏樹鋼市、逸仙鋼市等數家大型鋼材市場。在上海的兩萬多家鋼貿企業中,來自福建周寧、寧德的鋼貿商人是其中絕對的主力,他們大多集中在這裡。

這裡也是上海除了陸家嘴外銀行網點最集中的區域。上海鋼鐵服務業行業協會會長周華瑞曾自豪地說:「幾乎每個銀行都會在商圈設分支行。」

從2009年開始,銀行與鋼貿商進入蜜月,他們一起將這片區域推上繁榮之巔。截至2012年9月5日,據上海銀監局統計,上海地區鋼貿貸款餘額共計1975億元,佔全市中資銀行貸款餘額的4%。

然而,形勢從2011年急轉直下,彼時鋼價大跌,鋼材滯銷,銀行迫於風險緊急抽貸。從此開始,針對鋼貿商的「逼債」風潮一波接著一波,到2012年12月20日,根據鋼貿商會的不完全統計,還不出利息的企業已超過七成。

很快,真正的大限就將到來。2012年為了救活奄奄一息的企業,「在他們快要嚥氣的時候續上一片人參」,也為了沖全年的信貸額度(通常銀行要趕在三季度之前放完全年貸款),2012年9月底,銀行向鋼貿企業開出了大量半年期的承兌匯票,而2013年3月20日則是付息大限。

大限前幾天,2013年3月4日,銀行業自發組織的「鋼貿企業信貸工作組」召集上海幾大鋼材市場的大佬開了一次閉門會議。組長在會上感慨:工作組開了一百多次會,也沒商量出一個方案來。

「估計九成以上鋼貿企業還款困難。」李天成判斷。而在南方週末記者走訪的數十家銀行,答覆幾乎一致,「情況一塌糊塗」。

「人死了,屍體也已經是冰涼的了。」一位興業銀行信貸經理這樣描述。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查封這些鋼貿老闆名下可以查到的所有資產,「查封、查封,能查封的全部查封!」在上海,乃至在鋼貿貸款集中的江蘇地區,一處房產被幾家銀行同時申請查封的情況比比皆是。

而銀行行長們更是被勒令「下崗」催債,浩浩蕩蕩的討債大軍一直追到800公里之外的福建周寧,只為盤查鋼貿商在家鄉隱匿的財產。

起訴鋼貿商的銀行,也突然之間擠滿了上海的法院。根據「上海法院網」公佈的開庭公告統計,2013年3月18日至4月17日,一個月間,上海共有209起銀行起訴鋼貿商的案件開庭,涉及23家銀行,其中中國銀行、工商銀行、上海農商行、民生銀行的開庭數均超過20起。而在2012年銀行追討鋼貿貸款的逼債高潮期——2012年10月15日至11月15日——銀行起訴鋼貿商的案件僅為27起。

(曾子穎/圖)

從「垃圾」到「寵兒」

鼎盛時期,一張福建周寧縣的身份證價值50萬。有這張身份證,就能有辦法從銀行貸出500萬。

十年前,在銀行信貸員的詞典裡,鋼貿貸款含義等同「垃圾」。

「這也能申請貸款?」一位建行的客戶經理回憶,2004年,當一位鋼貿老闆走進銀行要求貸款時,他們感到不可思議。

沒有固定資產,缺少抵押物,不屬於生產型企業。因此,對於鋼貿融資,銀行素來避而遠之。

在銀行介入之前,鋼貿商的生意並不好做——這是典型的資金密集型行業,訂貨時要先向上游鋼廠支付保證金,提貨時需要付全款;賣貨給下游用鋼企業,又要先墊資,過一段時間才能收款。在這個鏈條上,鋼貿商的資金使用量大,周轉時間長。

2005年左右第一個吃螃蟹的是民生銀行,放貸給鋼貿商,利率上浮20%。業內一片驚嘆,要知道,當時的行規是中小企業按照基準利率放貸款,國字頭的企業還要下浮10%。

「當時都懷疑客戶會不會跳起來說銀行瘋了。」一位同行回憶著當時的遲疑與觀望。可是,在飢渴的鋼貿鏈條上,民生銀行這樁上浮20%的生意卻漸漸越做越大。很快,各家銀行群起效仿,鋼貿商的需求徹底打開了,頂峰時,利率上浮比例可達40%。

對於鋼貿商來說,2009年是難忘的一年。金融海嘯後「四萬億」刺激政策出台,銀根一路放鬆。國務院發佈了「金融30條」,數次強調放寬中小企業貸款。

這一年,鋼貿老闆們終於全面、充分地領略了銀行的「服務熱情」。李天成回憶,那時銀行客戶經理是倒過來求他幫忙完成貸款任務,最終的結果是李天成的貸款從原來的幾千萬飆升到兩個億:「他們每天都來公司,看著財務報表,畫以億為單位的信貸藍圖。」

為了拼搶業績,銀行展開了「服務競賽」:例如,原本五折的房產抵押率,逐步上升到最高峰1.5倍,也就是說一套價值100萬的房子,可以貸出150萬。而銀行與鋼貿商會的關係日益緊密,商會組織的活動,銀行行長們悉數到場。福州的銀行信貸員們,也飛到上海,爭相給「老鄉們」放貸,鼎盛時期,一張福建周寧縣的身份證市價50萬——在銀行眼裡,周寧就是福建鋼貿商圈的代名詞,有了這張身份證,就能有辦法從銀行貸出500萬。

服務最貼心的是民生、華夏、光大等幾家銀行,他們的信貸員甚至自發聯合組成貸款小分隊,根據鋼貿商的賬面流水,最接近哪家銀行的貸款條件,就做哪家的貸款。

在轟轟烈烈的全行業爭搶鋼貿貸款中,「金融創新」層出不窮。根據行業特點,供應鏈金融的模式應運而生——簡而言之,是銀行為鋼貿商墊資,等到貨款回收,再還給銀行。當然,其間銀行會控制風險,並獲得利潤。

於是,民生銀行的「商貸通」,深發展的「廠商銀」,建設銀行的「速貸通」,還有「興業通」等,大批符合鋼貿行業特點的銀行產品應運而生。

一夜之間,鋼貿融資成為全行業寵兒。這跟「四萬億」有關,但並不僅僅只跟「四萬億」有關,也跟銀行的激勵機制有關。

首先鋼貿商能為銀行帶來大量存款。如果採用聯保方式,鋼貿商首先要將貸款金額的20%作為保證金放在銀行。開承兌匯票也要給銀行30%到50%的保證金。鋼鐵貿易是大資金的行業,流水動輒上億,保證金的數目也非小數目。在一些支行,光鋼貿的保證金就能佔到存款的60%。

中國銀行業有句俗語:「存款立行。」在基層網點,前台客戶經理績效考核的大頭永遠是存款,指標各家不一,但差別不大。例如在民生銀行,客戶經理的日均存款不能低於5000萬,如果不達標,那麼這個月只有「裸體收入」——1450元。

雖然近來,銀監會發文指出不單獨考察存款,要考核利潤,但利潤的來源很大程度也是依靠存款。更何況,鋼貿商也恰是不可多得的利潤來源。

鋼材貿易雖為資金密集型企業,但在規模上又屬於中小企業,給鋼貿商放貸,既量大,又可完成給中小企業貸款的指標壓力,考核上佔優勢。

更讓銀行「驚豔」的是,銀行為鋼貿商開出的承兌匯票屬於表外業務,不佔銀行資產負債表內的貸款指標。於是,上海一家股份制銀行的內部數據顯示,該行向鋼貿企業發放貸款,表外業務餘額是貸款餘額的三倍。

這些業務為銀行帶來了豐厚的利潤:鋼貿商在銀行貸款,利息上浮30%。一般情況下貸款2000萬,要先把1000萬作為存款放在銀行,之後還要加收兩個點的中間業務費。

因此,在一些大規模做鋼貿的支行網點,銀行因此獲得幾十億的利潤,而按照一些股份制銀行的激勵模式,相應支行行長的年收入在千萬級並非神話。

據民生銀行的內部員工透露:西南支行曾是民生銀行鋼貿貸款最集中的支行,前支行行長陸毅文更是業內響噹噹的人物,上海最大的三四家鋼材市場都是其客戶,收入超過千萬。在這家支行,年薪超過百萬的高級客戶經理多達十人(而其他支行往往最多一兩個),能搞定鋼貿貸款的實習生,收入能供他們開上寶馬車。

2012年,陸毅文因為個人作風問題被民生銀行勸退,也上了上海銀監局的黑名單。

按照上海市銀監局的統計,上海地區的鋼貿貸款餘額約為1975億元。上海每年的鋼材交易量約為一億噸,按照鋼材價格4000元/噸計算,買賣鋼材一半的資金來自銀行。若以15%的平均融資成本計算,那麼銀行每年可從中獲取的回報近300億元。

對於基層行行長來說,銀行每年有20%-30%的業務增長壓力,2007年以後銀行分支網點越開越多,競爭日益激烈,鋼貿企業成了他們拼業務最重要的客戶。

錢生錢的好辦法

鋼貿老闆把鋼貿當成融資平台,去投資其他產業。正值地方政府著力進行鋼鐵物流行業的招商引資,僅無錫一市就上馬了四十多家鋼材市場。市場蓋起來了,更多的福建年輕人就從老家出來,成為新的鋼貿商人。

「要不是銀行主動找上門來教我們,我們這些小學都沒畢業的人怎麼可能想到去銀行貸款?」這是2013年3月,在一場鋼貿糾紛庭審現場,一個鋼貿商對彼時情境憤憤不平的回憶。

對他們來說,在那時,以往多年渴求而不得的錢,就像天上掉下來一樣從銀行滾滾而來。不難想像,鋼貿商如何以同樣高昂的熱情,投身這場財富競賽。

當錢來得太容易,鋼材漸漸變成了一種金融品,成為套取資金的工具。

李天成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在每個鋼材市場背後都會有一家擔保公司,擔保公司承擔了融資的一條龍服務。家鄉過來的年輕人,即使什麼都不懂,用三萬元買一個註冊資金在500萬以上的公司抬頭,馬上就可以去申請貸款了,擔保公司會按照銀行要求幫忙做好一切資料。

浦發銀行客戶經理魯賓回憶,鋼貿企業送來的貸款材料都按順序排好了,走賬也非常漂亮。

這樣的入門企業,一般能從銀行貸到300萬,其中100萬要壓在擔保公司——對擔保公司的這些「抽頭」,沒人有怨言。

貸到的錢,初來乍到的年輕人先要買一輛寶馬七系級別的豪車裝點門面——在2009年至2011年,在大柏樹第一鋼市地下車庫,勞斯萊斯、賓利、瑪莎拉蒂總裁、法拉利之類的豪車比比皆是。

這些銀行貸款,有人會用來整棟整棟地買樓,去山西、內蒙古買礦,以年利率72%的高利貸借給房地產商,更高端的則玩起了PE。

2009年,李天成從一家銀行貸款3000萬,三年下來,利率和費用達到1200萬。他說,「我們沒計較過利息。」幾年裡,李在上海買了近三十套房子——銀行也鼓勵他先借1000萬買一套房子,用房子抵押從銀行貸款,這樣之前借的1000萬能還上,自己還留了一套房子。

李天成還去安徽買了塊地,建物流基地,開鋼材市場。

這是個能讓錢生錢的好辦法:2009年,上海、江蘇等地著力推動鋼鐵物流行業的招商引資,僅無錫一市就上馬了四十多家鋼材市場,蘇州也在3年內發展了近40家鋼材市場。在無錫,50畝規模的鋼材市場,就能拿到銀行20億元的授信。

「雖然商會經常提醒不要盲目開市場,但當時根本沒人聽。」李天成說。就在那時,他還借給了老鄉3600萬,給後者去無錫開鋼材市場。

鋼材市場蓋起來了,要招更多的鋼貿商入駐,於是更多二十歲出頭的福建籍年輕人從老家湧到上海、江蘇等地,搖身變成「第三代的鋼貿商」。

寧波銀行的一位分行行長告訴南方週末記者:「鋼貿老闆把鋼貿當成融資平台,去投資其他產業,銀行的人也十分清楚。只是沒有風險暴露出來,雙方都相安無事。」

2011年上海周寧商會的年會,規模極為盛大,能容納兩千人的國際會議中心擠得滿滿的。可惜,到了2012年,年會取消了,因為喪鐘已經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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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鋼貿對民生銀行影響的討論 蔬芙

http://xueqiu.com/3069737339/23569557
很多人對媒體的報導很關心,尤其是鋼貿的,下面我們大家來探討一下鋼貿對於民生銀行的影響,我們首先要知道的是鋼貿的風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對於這次危機,我們能從中學到什麼呢?我們要全盤否定供應鏈金融麼?

首先從某篇報導入手:在2013年,媒體披露在2013年上海鋼鐵貿易訴訟激烈增加,根據我自己搜索到的民生銀行在4月份到5月份民生銀行就發生多達32宗訴訟案,其中大部分為金融合同借款糾紛。(來源:上海法院網 http://www.hshfy.sh.cn/shfy/gweb/ktgg_search.jsp

很多人以為民生銀行陷入危險的邊緣了,但其實我們可以通過公開的數據看看民生銀行確實是否如此。此時,民生銀行的營運模式在分析就會變得非常重要,首先我要澄清一點,民生銀行其實也沒有將全部的資金和風險放在小微貸款上面,根據2009年到2012年的年報,隨著小微企業貸款發展,小微企業現在僅佔全部貸款的23.07%,而一般的公司貸款佔了全公司85.5%,只是根據民生銀行特色,這些貸款以民營為主。所以說,民生銀行業即使是以小微貸款做主打,也不敢全面鋪開採取非常激進的態度,雖然有了事業部的改革,但並不是所有事業部都從事小微貸款。

例如房地產金融事業部,根據年報的披露,自部門成立,以商業地產貸款為主,而且從事的業務是併購貸款、銀團貸款、中期票據承銷,其中銀團貸款、併購貸款,這些都需要資產抵押非常雄厚實力才能做的,並不是小微企業可以染指的貸款業務。

而能源金融事業部則支持符合國家政策的貸款目標。年報曾經披露:主動挖掘商業機會,加快退出不符合國家產業政策、環保不達標的客戶,重點立足煤炭資源重點區域,大力以煤炭採掘業為主的產業鏈融資。因為尤其是環保行業,國家通常都會篩選一些符合國家標準的企業通知銀行,方便銀行可以檢查企業貸款准入標準。其中在這個事業部主要從事的業務為:短期融資券、中期票據17只、境外融資保函、併購貸款、信託、基金142億元(2011年年報)。所以這些都不是一般企業能夠可以申請的貸款標準。

這次訴訟的被告大多都是中小企業,根據被告公司名稱,我從上海工商管理局查詢這些被告的信息,在4月到5月數據樣本中,大部分註冊資金是在500萬到6000萬之間,員工人數80%是在50人以下。因為銀行在參考大中小企業分類的時候,是遵循工信部《關於印發中小企業劃型標準規定的通知》,按照這個規定,鋼鐵行業,以人數作為參考,基本全部為中小微型企業,所以中小微型企業在貸款的時候,由於中小型企業有輕資產特點,所以要用來的抵押物比較少,通常只有流動性比較強的資產做抵押,例如應收賬款,所以一些在一般貸款的准入條件中,由於缺乏抵押品,信用評級也沒有太完善的企業情況下,是不可能獲得太高額度的貸款。

真正讓中小企業受益的是中小企業金融事業部,自成立以來,就貸款給符合條件的中小企業,其中在2010年的年報中,中小企業金融事業部披露的策略來看,中小企業主要是有七種中小企業產品,分別是:易捷貸、循環貸、組合貸、聯保貸、法人按揭、動產貸。其中在媒體當中飽受爭議,也是鋼貿經常使用的產品便是聯保貸款(由四戶(含)以上互相熟悉、產業關聯、具有產業集群特性的企業自願組成的聯保體,為聯保體中的成員在我行辦理授信業務提供共同連帶責任保證的短期融資業務。)

現在可以從幾個方面去考察鋼貿對民生銀行的影響,和民生銀行的風險控制能力。由於數據非常有限,有些數據來自媒體報導,有些則來自財務報表。

首先根據以下數據(來源民生財務報表、媒體報導):

(1)到2012年末,中國民生銀行小微企業貸款餘額達到3,169.51億元,佔全行貸款的比重達到23.07%,小微企業客戶數達到99.23萬戶

(2)2012年末,中小企業金融事業部的總貸款額度為1260億元,中小企業佔民生銀行小微貸款總量約40%,還有其他小微貸款屬於個體戶(個人貸款),其他事業部。另外根據南方週末的報導,民生銀行中小貸款當中,聯保方式佔50%,信用方式18%,質押方式18%,抵押方式14%。

(3)我們假設聯保方式的全部為鋼貿的貸款,因為抵押和質押在貸款安全意義上比較高,那民生銀行的聯保產品貸款總量是1260*0.5=630億元

(4)除了以上的估算方法,再可以看看各個事業部的各自的不良貸款率,根據各個事業部的貸款總額和不良貸款額測算出不良貸款的金額,如果要考察鋼貿,可以考察冶金金融事業部和中小企業金融事業部的不良貸款總量,因為冶金事業部專注於黑色金屬有關的,其中和鋼鐵的民企中小企業合作,而中小企業金融事業部也是提供給准入條件比較低的鋼貿,這個是符合媒體報導和在文章之前提過的鋼貿中小企業。

表一:民生銀行各個事業部貸款佔總貸款比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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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二:各事業部的不良貸款率:
查看原圖註:財務報表公佈事業部的財務信息從2009年開始



我們必須承認,中小企業金融事業部和冶金金融事業部的不良貸款率的確帶動了總體不良貸款率的增長。

表三:各事業部不良貸款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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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小企業金融事業部的不良貸款額約20億元,而冶金金融事業部的不良貸款額為2億元,總額大概為22億元,但由於數據限制,不能從貸款遷徙率計算出貸款質量惡化的風險。

表四:關於民生銀行的風險抵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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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上所說,採取最激進的測算方法,所有聯保貸款都不能償還,總量為630億貸款,採用核心資本來補償損失,那麼此損失對銀行的影響是:630/1642.88=0.38,(佔有核心資本約38%左右)。另外假設中小企業金融事業部和冶金事業部的所有不良貸款都不能收回,根據以上計算為22億元,佔有核心資本約1.3%,考慮到不良貸款準備金覆蓋率(%)PPOP的情況下,低於2%屬於可接受的範圍內(銀行業可接受範圍)。如果採用最激進的方法,對於民生銀行是致命的,但是我們並不知道鋼貿在中小企業貸款的比率,也不能知道鋼貿在貸款時,使用的貸款產品是什麼。

其中民生銀行中小企業七種貸款產品當中:

易捷貸、循環貸、組合貸都是需要嚴格的抵押物,其中易捷貸抵押率為70%(屬於銀行的正常範圍),循環貸和組合貸也需要抵押物,要求還是比較高,其中組合貸的要求的抵押品最高。而聯保貸款條件稍微寬鬆,只需要四個上下游企業聯保。(來源:《民生中小企業主要貸款產品介紹》)

所以,從民生的貸款政策、企業貸款准入要求來說,沒有坊間所說的採取過分激進的態度,所以對風險還是比較保守的,但是我們不能忽視民生銀行的不良貸款率升高的事實,另外就是鋼貿供應鏈在中國出現水土不服的現象,當然這也是民生銀行改進的動力。最後根據民生銀行全市場(包括中國的上市銀行和非上市銀行,詳細參見表四)比較,民生銀行的不良貸款率一直保持在低位,但是相比起核心資本充足率,還是有待提高,其中2012年全市場銀行的核心資本充足率為9.55%,而民生只有8.13%,比基準(benchmark)低1.42%,抵禦風險能力還要進一步提高,另外在不良貸款率貢獻方面,中小企業事業部和冶金金融事業部增長率最快,一方面是受宏觀因素影響,宏觀因素體現在不良貸款形成率指標,在金融危機時期(2008年),民生不良貸款形成率增加了0.21%,而在2012年則為0.25%,從側面也可以反映宏觀經濟因素主導銀行業的力量。一方面是聯保貸等產品出現流程上面的漏洞,導致可能出現媒體報導聯保騙貸時間發生從而導致損失。

總結:

(1)民生銀行在策略上並沒有全面鋪開小微金融業務,只是佔總貸款的20%左右,而其他則和普通銀行的一般貸款,所以董文標在2012年年報提出小微金融2.0版本的提升。

(2)因為根據媒體報導的金融民事訴訟的樣本可以看出,此次危機主要集中在中小微企業的鋼貿貸款,而民生銀行專門開展的中小微貸款的部門佔全部貸款的9%左右。並且在中小微企業的貸款產品當中,只有少量產品不需要抵押,其中包括聯保和法人貸款。所以從貸款產品准入制度來說,還是屬於中性偏保守

(3)根據最差環境的測算,民生銀行的所有聯保貸款都遭遇損失的時候,對民生銀行會引起重大的損失(佔CAR 38%),但這只是一個粗略的估計,因為並不是所有聯保貸款都為鋼貿貸款,也並不是所有鋼貿都沒有抵押,只用質押倉單的情況,所以估計損失會比以上概率要大幅減少,而且這個是採取最激進的假設(所有的貸款都不能回收)。如果只考慮到不良貸款,那麼鋼貿對民生銀行的影響是屬於非常正常的範圍內(佔CAR 1.3%)。我們無法從內部獲得更多數據,所以只能做一個範圍的估計,就是正常到輕微的損失。

(4)民生銀行要繼續加強風險抵抗能力,其中尤其要增加核心資本充足率(CAR),改善中小企業金融事業部的貸款產品設計和執行的流程,消化不良貸款的影響。

(5)另外根據鋼鐵貿易業內人士的訪談(鋼之家吳文章),銀行11年第四季度就採取限貸管理。如果此情況是真的,對於很多銀行都是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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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如果不瞭解民生銀行的商業模式,就不容易對小微貸款的策略發展有所瞭解,另外研究民生銀行提供給中小企業的貸款產品也可以看出民生銀行對中小企業的的貸款准入條件還是中性偏保守的,需要大量的抵押品(房產抵押)而這個特點是和一些普通的中小企業的特色相違背的(沒有太多固定資產),並且貸款額度有所限制。而2012年年報披露,無抵押貸款才在中小企業啟動。
(7)另外銀行的表外資產也可能成為另外一個風險來源,要密切注意中國經濟的運行狀況,包括借貸利率,信貸環境,這些將會直接影響銀行風險的一個最為重要的因素。

P.S 由於作者並非專業分析員,也非民生銀行內部人員,只能通過外部的財報數據、法律條文、新聞報導等做出推斷,也不能保證研究結果的正確性。如大家有更好的估算方法歡迎探討改進,在撰寫文章的同時感謝飯希希律師提供專業的法律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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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貿商與銀行的囚徒困境

http://www.infzm.com/content/92497

盛宴散場,在這場點鋼成金的投機遊戲中,銀行與鋼貿商間,究竟誰更貪婪,誰將這場遊戲徹底送上了不歸路,誰來嚥下最後的苦果?這其中,或許沒有贏家。

2013年7月初,在與銀行打了近兩年的持久戰後,鋼貿商中僅存的「硬漢們」也撐不住了。

「硬漢」之稱出自上海周寧商會,上海鋼材貿易約佔全國十分之一,這裡的3萬家鋼貿企業中80%為福建籍,其中又以周寧人居多。在這一波的鋼貿商倒閉潮中,為了鼓勵那些能夠「砸鍋賣鐵、賣車賣房籌款還債」的鋼貿商,上海鋼鐵服務業協會會長、上海周寧商會會長周華瑞曾陸續頒出多個「硬漢」獎,最近的一次是3個月前。

3個月後的6月22日,又是新一輪的付息還款日。周華瑞和他的周寧商會在滬經營10年以上的,年銷售總額萬億元的鋼貿生意即將全軍覆沒。

截至2013年6月末,根據上海鋼鐵服務業協會的統計,上海地區鋼貿貸款餘額約為1300億,其中只有300億到500億的金額在銀行有抵押物。而在長三角,鋼貿交易量最大的城市無錫,鋼貿貸款餘額約為200億,無錫銀監局局長戴玉明推算,鋼貿授信敞口預計最終將損失50%左右。

硬漢倒下

似乎能想的辦法,能走的路,他已一一試盡。

作為上海鋼貿圈帶頭大哥,2000年年初,周華瑞打開了上海鋼貿首扇融資大門。當時,他經營的逸仙鋼材市場首創了五戶聯保、動產質押加上擔保機構擔保的模式,這在當時被銀行譽為重要的金融創新。

這種融資模式的特點是,銀行給鋼貿商貸款,一般會由鋼材市場成立的擔保公司為散戶擔保。即便散戶無法還貸,實力雄厚的擔保公司、鋼市老闆也會兜底代償,銀行就此高枕無憂。

由此周華瑞也奠定了上海鋼貿圈的老大地位,2007年,他創辦的第一鋼市市場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第一鋼市),佔據了上海大柏樹鋼鐵市場的最中心位置,2007年落成的大樓現代氣派,最高峰的時候曾進駐了575家商戶,鋼市門口停滿了豪車,有多家銀行把網點直接開在鋼市。

而上海鋼貿業最鼎盛的時候,類似第一鋼市的鋼材市場有六十幾個,撐到現在勉力維持的只有十分之一。

周寧商會之前重點支持的企業,除了兩家專做鋼材加工以外,其餘的全都在上海鋼貿圈消失了。有的人被追殺徹底躲了起來,有的場地還在,人一個都沒有了。逃的逃,躲的躲。

2013年6月末,在已被查封的空蕩蕩的辦公樓裡,周華瑞盤點了剩下的商戶數,不到80戶,高峰時七百餘名員工,僅剩下四五十人,周華瑞說:「如果情況不好的話,下個月我們就要關門了。」

3個月前,周華瑞還全力呼籲「戰友」們挺住。而整個2012年,為了挽救半生的心血,週一直在不停奔走。

周以商會名義在網上給商業銀行發公開信,私下裡組織銀行企業座談;找上海金融辦、上海銀行業協會、銀監局,他給前任上海市委書記俞正聲、上海市市長韓正分別上書;2012年下半年,他們去北京釣魚台國賓館開研討會,請來眾多專家出謀劃策,為其呼籲。眼下,似乎能想的辦法,能走的路,他已一一試盡。

2013年6月底,在上海,南方週末記者見到了眾多神色黯淡的鋼材市場老闆,每個人都有一肚子的血淚史。劉光清是其中之一,他是金山鋼材城的董事長,2009年成立的金山鋼材城是當時金山區的重點工程項目,光大銀行、建設銀行、農業銀行、民生銀行等幾大銀行鼎力相助,2009年到2011年,共貸給金山鋼材城12億。

2012年至今,劉因為相信銀行還會續貸,他在民間借高利貸,幫散戶代償了兩個億,但之前的貸款被陸續收掉了七個多億。

槓桿放大100倍

銀行也看到風險的存在,就在擔保上層層加碼。

繁華落盡,盛宴散場,在這場點鋼成金的投機遊戲中,銀行與鋼貿商之間,究竟誰更貪婪,誰將這場遊戲徹底送上了不歸路,誰來嚥下最後收場的苦果?這一切,眼下並不可知。不過,鋼貿商們已經開始控訴,自己是受害者。

根據周華瑞的回憶,利用鋼材市場成立的擔保公司為散戶擔保,上海地區一家鋼材市場對應一家銀行,保證金比例不超過1︰3。

2009年,上海有12家專門從事鋼貿的擔保公司,其業務量佔全市擔保業務量的一半。上海市促進中小企業發展協調辦也曾對這一模式給予充分肯定,認為其出色的信息溝通和互保及風險控制能力,在完全市場化擔保機構舉步維艱、業務萎縮的背景下,一次次化解了危機。

但隨著銀行業全面進入鋼貿貸款領域,為爭奪份額,激烈的競爭將這種互保模式推向極致,很快,在銀行的默許下,大多數市場的保證金比例可以放大10倍,一家鋼材市場也會與多家銀行合作。

如果按照極端情況估算,以周華瑞第一鋼市的4億資本金為例,銀行給鋼市的保證金放大10倍,他可以為一家銀行擔保總額為40億的貸款,如果他與十家銀行合作,那麼就在40億的基礎上再次放大,周可以擔保的額度達到400億,槓桿倍數被放大至100倍。

彷彿潘多拉匣子被打開了,這一業務從零開始,高歌猛進,鋼貿貸款的模式逐漸演變為輕抵押,重擔保。只要加上擔保,有沒有貨物抵押已經不重要了。周華瑞認為:「這正是鋼材重複質押的根源。」

到後來,上海農商行幾乎所有的鋼貿貸款都採用聯保或擔保的模式,很少有抵押物。

2011年最高峰的時候,上海的鋼貿貸款餘額達到2500億。據統計,其中,民生銀行70%的鋼貿貸款採用這種批量開發的模式。在無錫,採用這種模式的鋼貿貸款超過八成。

然而,擋在銀行面前的最後一道擔保屏障並非無堅不摧。一旦整個鋼貿行業陷入危機,鋼材市場無法獨善其身,市場內的擔保公司由於擔保行業過於集中,註冊資本金難以覆蓋壞賬,銀行的風險隨之暴露。

在這些市場中,第一鋼市算是較為保守的,他們對外擔保了14億。2011底至今,4.05億的註冊資本金和1個億的保證金全部用於為擔保企業的代償。

工商銀行曾為進駐第一鋼市的鋼貿企業貸款8000萬,由第一鋼市擔保,就在第一鋼市代償了4638萬後,工商銀行查封了第一鋼市的大樓。周華瑞說:「所有的資本金和這幾年賺來的錢都賠上了,還有8個億的資金缺口。銀行不去追下面的散戶,只會來追我。」

銀行也看到風險的存在,就在擔保上層層加碼。

無論是房產抵押、動產質押還是土地抵押,都要加上擔保人(或擔保公司)和企業主、股東、家人的個人無限連帶責任。

第一鋼市旗下的擔保公司為商戶擔保的同時,第一鋼市和法定代表人周華瑞都簽了最高額保證擔保合同。

南方週末記者獲得的平安銀行和光大銀行最高額保證擔保合同中都包含這樣的條款:擔保人承擔保證責任,銀行有權直接從擔保人賬戶上扣收包括本金、利息、複利、罰息和資信調查、公證以及銀行實現債權支付的律師、訴訟費、差旅費、公告費、送達費等全部費用。

第一鋼市曾代償一筆1016萬即將到期的貸款,償還本金的同時還承擔了17萬的律師費和二十餘萬的罰息,共計1057.6萬。

而且無論債務人是否有抵押物,銀行有權要求擔保人承擔保證責任,而無需先處置抵押物。

2012年初,無錫一洲鋼材市場的老闆李國清跑路,欠下3600萬元的貸款,引起市場嘩然。這筆貸款有兩套房產作為抵押,還有三名擔保人聯保。由於抵押的房產不易變現,民生銀行希望三名聯保人以現金方式先行代償,民生銀行再將拍賣所得返還給擔保人。然而,一年多過去了,民生銀行始終壓著房子沒有拍賣。

囚徒困境

開了幾百次的協調會,始終未見成果。

在上海市銀行業同業公會組織的銀企協調會上,鋼貿商曾提出過多種解決方案,希望銀行放他們一馬,用時間換空間,先合力渡過眼下危局。

鋼貿商提出的解決方案包括,對於正常經營的客戶,能夠停掉利息,本金分年還清。還款困難的客戶且有擔保的,先行處置客戶資產,剩餘部分由客戶分期償還或擔保方代償。有聯保互保的企業能夠通過自償本金切斷聯保。

不過,開了幾百次的協調會,始終未見成果。鋼貿企業信貸風險工作組組長、民生銀行上海分行副行長何凡當場就說了七八個「不可能」,上海農商行的一位副行長曾建議利息延後支付,到最後,這條建議也沒能通過。

周華瑞說:「銀行的態度沒有改變。追著鋼材市場要債,還要把散戶的債也背過來。」

但銀行也有說不出的苦衷。

在上海,從事鋼貿貸款的銀行都成立了鋼貿風險處理小組,但分行並沒有決策權。滬上一位有著多年鋼貿貸款經驗的銀行人士向南方週末記者透露:國有銀行沒有權力免掉利息,涉及本金打折也要經董事會通過。如果分行的鋼貿貸款量不大,就能掩則掩。中信銀行想把不良貸款做到50億,但是總行不同意,分行只能慢慢釋放。

與此同時,銀行之間的默契很難達成,各自藏著「小九九」。在銀企協調會上,鋼貿商曾看著幾家銀行因為打破不抽貸的約定而爭吵起來。

上述銀行人士稱:A銀行對某一客戶認定為正常,但B銀行已經開始採取強制措施,逼得A銀行也必須採取措施,不然其他銀行把肉都吃光了,自己連湯都喝不上。對於為數不多還能正常還利息的企業,仍有部分銀行在收貸,銀行認為現在收一分錢也是收。

工商銀行查封了第一鋼市的大樓後,其餘6家債權銀行緊隨其後,也查封了這座大樓。2013年3月以後,有很多企業覺得大勢已去,即便銀行同意轉貸,企業主並不積極,不願意去簽字。而在此之前,銀行找企業談,企業都希望能夠活下去。

「以我們現在的經營能力,財務報表交上去肯定是通不過的。要配合銀行轉貸,只能做假報表,如果以後銀行拿假報表說事,我們要負刑事責任。」這是一位鋼貿商的顧忌。

銀行對抵押物的盤查也更為嚴格。上述鋼貿商說:「到期的貨物質押和倉單質押,銀行和企業都知道貨物只有一成到兩成,原本大家對此心照不宣。銀行雖然同意轉貸,但要出有足值抵押的倉單,不然就要報刑案。」

在無錫,配有擔保公司模式的鋼材市場一共有43家,到現在僅剩下3家。2013年年初,無錫市政府出台文件,將鋼貿企業分成清理類、維持類、打擊類。但是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光伏、造船等行業相繼爆發信貸危機,政府對鋼貿的處理幾乎處於停滯狀態。

無錫一位銀行人士透露:銀行針對不良貸款會有保有壓,光伏會屬於保的範疇,而鋼貿屬於壓的範疇。

妥協與重組

在上海,絕大多數的銀行都給予沒有涉及訴訟且能正常還利息的鋼貿企業轉貸或者續貸。

滬上一位股份制銀行的高層透露:到了2013年6月,鋼貿欠息的比例已經接近60%,銀行開始意識到,如果再不採取措施,壞賬風險將會集中暴露。

於是銀行開始妥協,想方設法延後壞賬暴露的時間。轉貸是最為常見的做法,是指同一借款主體現有貸款到期之前,向銀行申請還舊借新。

工商銀行曾為鋼貿商辦理個人信用貸款,鋼貿商交給銀行貸款額的20%作為保證金。工商銀行的做法是把其中的一半用於還利息,再轉貸一年,暫時不起訴商戶。

展期、轉貸等延長還款期限的方式以及變更借款人、增加擔保人等都屬於不良資產重組的範疇,但前提是歸還原貸款全部表內欠息。

南方週末記者從滬上一家股份制銀行獲悉,不良資產重組的前提是要能收回一定比例的本金;增加的抵押物應為價值更高或者變現能力更強的資產;不良資產重組期限原則上控制在一年以內,如果有多筆不良資產總體重組方案不得超過五年。

在上海,絕大多數的銀行都給予沒有涉及訴訟且能正常還利息的鋼貿企業轉貸或者續貸。廣發銀行提出「利隨本金」的方案,利息不用分季度付給銀行,可以等到本金到期的時候再一併還給銀行。

無論是銀行,還是地方政府,都希望能夠盤活這些極有可能成為壞賬的資產。銀行會牽線,找當地或者外地有實力的企業,特別是國企,收購喪失還款能力的鋼材市場,銀行再給企業增加授信。

在無錫,幾家完全空置的鋼材市場已經改成了物流園,物流企業租用鋼材市場的廠房和土地,租金直接還給銀行。雖然不能完全解決銀行的問題,至少可以保持表面的繁榮。

包括第一鋼市在內的多家鋼材市場,也曾試圖向法院申請破產重整。借助司法程序,保護企業繼續經營,債務可以停息止付,逼債催債可以凍結。同時,資產得以保全,法院不能執行拍賣,債權人也不能哄搶。

周華瑞說:「法院的答覆是,目前沒有名額,暫時不能受理。如果二十多家鋼貿市場一起破產,銀行能受得了嗎?銀行不想開這個口子。」

企業主個人簽了無限連帶責任,即便申請破產,債也要一直背著。鋼材市場在為其他企業擔保時也簽了公證書,如果保證人不履行擔保義務,銀行可以直接向有管轄權的法院申請強制執行。

周華瑞最終發現,破產重整的路走不通。周華瑞說:「如果法院把我清算掉,我還知道明天要幹什麼,現在只能在這裡等死。」

盛景不再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十年前,周華瑞創辦了鋼貿融資模式,跟他合作的營業部總經理,後來大多成了分行行長、副行長。但如今,這些行長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很多被發配到銀行的清收小組,每月拿著2000元的工資,獎金要從他們收回的貸款中提成。

周華瑞不禁感慨一夜回到十年前。「接下來的日子,要麼在法院,要麼在公安,要麼在銀行。結局應該會是在法院。」

然而,銀行也並非贏家,從2012年開始,銀行陸續開始起訴鋼貿商,即便已經走到執行階段,但執行的效果並不理想。

貿易企業缺乏能夠變現的固定資產,即便追加了個人連帶責任,資產也無法償還全部貸款。一些鋼貿商借了民間資金,銀行起訴之前,民間的債權人已經先行起訴和查封。

無錫一位銀行人士向南方週末記者透露,銀行曾聯合公安、稅務等部門約談擔保公司的法人和股東,對這幾年的資金積累、投資去處、股權等進行全面的梳理。但這些財產涉及三角債,債權關係盤根錯節,變現能力微乎其微。

2013年5月,銀行和法院到位於上海近郊松江的一家鋼材市場強行處置鋼材,市場裡的老人、小孩、商戶封鎖大門,雙方在大門兩側對峙。

一位曾到多家銀行調研鋼貿貸款的銀行業分析師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各家銀行都強調有很多抵押物,但這些抵押物要麼涉及重複質押,要麼已經被幾家銀行查封,很難說有多少能夠真正變現。」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那些開豪車、住黃浦江邊豪宅、牛氣衝天的鋼貿商們如今回到了十年前,因為無法負擔上海市內高額的房租,剩下還能做生意的,他們搬到上海的近郊松江,租一個兩層樓的鋪面,一樓辦公,二樓住宿。如今,在上海郊區松江一些破舊但租金低廉的鋼材市場反倒一鋪難求。

大批福建籍的鋼貿商把小孩送回老家,福建周寧當地的小學一個班級擠了七十多名學生。

2013年6月底,記者來到松江鋼材城,這裡聚集著兩萬多家商舖,鮮有出租或轉讓。松江鋼材城每年交易額接近600億,銀行貸款只有30億,這裡絕大多數的商戶採用自有資金經營。「最後僅剩下當初沒貸款的鋼貿商得以存活。」松江鋼材城副總經理葉肇華如此感慨。

回不去的還有整個行業的盛景,眼下,長三角的鋼貿業已經幾近癱瘓,寶鋼幾次下調產品出廠價,仍鮮有鋼貿商接手。無奈之下,寶鋼等幾家大型鋼廠只好派業務員進駐鋼材市場。

北京一位鋼貿商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其他地區的鋼貿商很大一部分在用自有資金經營,虧的是自己的錢,風險可控。而福建的鋼貿商到最後虧的都是銀行的錢。」

(相關報導見南方週末2013年3月28日C13版《「點鋼成金」的不歸路》和C15版《國企淪陷鋼貿放貸生意》)

PermaLink: https://articles.zkiz.com/?id=69305

【麻煩大了】「鋼貿大王」的最後一口氣

http://www.infzm.com/content/98076

當你潛入一條黑暗的隧道,發現自己已無路可退,而餘下的那口氣又不足以支撐原路返回時,你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前行,游向未知,並祈禱能找到出口。

這是流傳至今來自古希臘潛水者的經驗之談,沒有任何潛水設備的他們曾深潛至愛琴海底諸多珊瑚溶洞中抓捕龍蝦。

45歲的肖家守並沒有這樣的經歷,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確實在無意識中遵循著先人的智慧。很可惜,在耗完心肺裡最後一絲氧氣前,出口未能如願出現。

這個被媒體冠以「鋼貿大王」的福建周寧人,在2014甲午馬年到來之際終於還是失蹄了,他出資4.66億持有的上海新日股權投資股份有限公司31.07%股權,被上海法院查封,同時,上海新日持有的上市公司新日恆力8000萬股權(佔總股本29.2%)亦遭凍結。

這可能還只是一段序曲,平安、民生、工商等銀行涉及金融借款糾紛的傳票已達到11張,肖老闆的創面仍在不斷擴大中。

平心而論,所謂的大王頭銜有些高抬了。在一度佔到上海本地生產值3.4%的鋼貿領域中,從閩北貧困縣周寧走出的人多達6萬之巨,分別佔據著鋼貿零售、現貨和批發業務90%、90%和70%的份額。這其中,周華錦、周培建、張詩團等輩才是真正的狠角色。而肖家守既非入行最早的掘金者,也不是組織聯保體系照應鄉鄰的帶頭大哥。雖說入行整整20年,在上海、蘇州擁有兩個鋼鐵交易市場,但只是因為肖氏在2010年2月以5.6億借殼寧夏恆力上市的運作,才多少讓其有了些名氣。

周寧人雖以抱團聞名,且將鋼貿視作融資來源,在房地產等其他市場揾銀者也大有人在,但僅肖一人「高調」地戴上上市公司董事長的冠冕。從此,肖較同行在融資手法上有了股權反覆質押的便利。

肖家守事件是出來混遲早還的又一例證。從2012年5月震動一時的上海鋼貿案爆出後,周寧籍的鋼貿商跑路自殺不斷,2000億元的上海鋼貿企業貸款餘額令太多的玩家無力承擔、家破人亡。曾經催生福建在上海第一個縣城商會,曾經風光無限被銀行追著貸款的鋼貿商,真正體會到落毛鳳凰不如雞的蒼涼。

責怪銀行們無情嗎?在無數次與其進行協商,不斷發出「看在過去幫你消化四萬億貸款指標,讓你躺著賺錢站著陞官的份上,拉兄弟們一把」的呼救之後,周寧的鋼貿商肯定憤憤難平。然而,這不正是遊戲規則中的一部分嗎?想2008年前每噸鋼貿還能賺個200塊的好時光裡,銀行就早已站在風險可控的不敗之地,無論有無那些央企類財務公司的影子般的介入,不論你的資金量多大,人家就是守著承兌匯票20%至50%的保證金和貨物交割前的所有權兩條紅線不放手。肖家守能熬到今日實屬奇蹟。

此外,請注意,四大行在1月末壓貸接近千億,資金水喉偏緊已成一個長期性現象,所謂膨脹驚人的M2與銀行們已干係不大,報備前最快速度處理壞賬的同時應對存款搬家才是當務之急。

埋怨長期收取高額保證金、動輒減低發貨量的鋼鐵企業嗎?那麼看看如下數據:2013年,CSPI中國鋼材價格平均綜合指數為102.76點,同比下降8.6%;鋼協CSPI鋼材綜合價格指數去年12月為99.14點,同比降5.86%,連續4個月回落,連續3個月低於100點。雖說全國市場鋼材社會庫存量也下降了37.8%至1242萬噸,但補倉行動卻未開始,在一個長期看弱的市場中,需求的下挫深度要遠超去庫存的速度。鐵公基不復存在,城鎮化目標異化,「地主家」日子也不好過,重點企業虧損面還在24.4%數據上難看地趴著。誰救誰?畢竟僅河北去8000萬噸產能的時間點還在幾年後呢。

這本是一個中國特色的商業生態鏈條。在黃金十年中,龐然大物吃香喝辣,最底層的民營鋼貿也是風生水起。後來四萬億來了,催生了瘋狂的情緒,本應有的警覺被擱置一旁。但一旦形勢逆轉,高級生物憑藉「國字」牌率先撤退,至少也能將損失控在一定範圍,而被撐起的腰包所迷惑、忘卻自身早年出生地的貧苦和創業時艱辛的浮游們,便成了祭獻的貢品。

可以說,鋼貿曾經的狂歡,既拜中國GDP接近兩位數持續增長所賜,也是印鈔機永不停轉之下各路人馬各展其能共謀賭局的結果。只是沒有永遠的盛宴,音樂停下,杯盤狼藉的畫面中注定會留下一堆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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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中信鋼貿融資:上海分行60%貸款存風險敞口

來源: http://wallstreetcn.com/node/76716

今年1月,中信銀行股東會通過去年核銷額度增加32億元,不良資產核銷額度由此累計達52億元。中信銀行行長朱小黃在日前舉行的2014年第一次臨時股東大會上透露,該行新增的不良資產主要是2011—2013年間的鋼貿行業不良貸款,其中最突出的是以上海為主的鋼貿。 據理財周報報道,一位銀行業內人士表示: 只要提到上海鋼貿,大家都會想到民生。孰不知做得最早的是中信銀行,後來很多進來的銀行都在學中信模式。 截至2013年上半年,中信銀行逾期貸款合計306.85億元,比年初增長42.82%;長江三角洲不良貸款余額達到100.27億元,占總額61.26%,不良貸款率2.22%,較2012年年末均大幅增加。鋼貿風險完全暴露以後,中信銀行長江三角洲資產質量嚴重惡化。 據了解,2011年鋼貿危機發生之後,中信銀行上海分行成為中信鋼貿壞賬最嚴重的分行。當時中信銀行上海分行鋼貿規模100億元,風險敞口卻達60億元。左偉國以及時任公司銀行部老總均被調離崗位。 知情人士透露,中信銀行早些年提出供應鏈金融戰略的規劃方向就是鋼鐵和汽車。2011年以前正值基建興起,在中央政府4萬億元財政刺激的推動下,鋼貿行業一片興盛。 中信上海分行為抓住鋼貿企業客戶,做了大量的小企業聯保。部分支行行長為能放貸,親自帶隊和企業交談。 由於企業間采用聯保形式,當宏觀經濟下行、鋼貿行業低迷時,許多企業就如同多米若骨牌似地倒下。 但在2012年危機發生初期,與鋼貿商多有合作的中信銀行上海分行並沒有立即抽貸,反而力挺。在各家銀行都對鋼貿商貸款限制時,中信上海分行更是逆勢增加周寧鋼貿商授信額度。 然而資金鏈斷裂以及鋼市低迷,並不能挽救鋼貿行業的頹勢。鋼貿企業資金鏈斷裂、跑路後,銀行對相關企業訴訟案件以及金額均大幅增加。 截至2013年上半年,中信銀行涉及的訴訟和仲裁金額在3000萬元以上的案件(無論本集團為原告/申請人還是被告/被申請人)共計144宗,標的總金額為95.86億元。案件、金額分別比上年年末增加32宗、27.61億元。 而中信銀行作為被告/被申請人的未決訴訟和仲裁案件(無論標的金額大小)共計52宗,標的總金額為人民幣2.3億元,案件和金額僅較上年年末增加4宗、0.03億元。 業內人士認為,中信銀行上半年訴訟案件和金額大幅增加,主要是中信銀行上海分行頻繁對鋼貿訴訟所致。 另一位銀行業內人士則表示: 行長朱小黃將調任集團,主要與銀行不良貸款控制不住有關。朱在走之前要把在任時的歷史包袱做個切割,把該暴露的問題全部暴露出來。大幅增加核銷額度就是用來處理壞賬的。 2014開年以來,上海鋼貿圈內多位大佬及相關人士遭遇查封和起訴,“上海鋼貿大王”肖家守被曝名下4.66億元股權資產被查封,且在接下來的三個月內涉及20多起“金融借款合同糾紛”。而從2月11日至5月13日,上海鋼貿圈的另一大佬周華瑞也將面臨20余起訴訟糾紛。 面對逐漸浮現的鋼貿危機,各家金融機構紛紛采取了應對措施: 平安銀行去年核銷含鋼貿貸款在內的新一貸”等定價較高業務逾15億元。 除了要求鋼貿商增信、重組外,買斷、核銷貸款也是民生銀行處置風險主要措施,去年末鋼貿余額比年初下降超過10%。 建設銀行2013年前三季度大幅核銷超70億不良貸款,不少為江蘇、上海地區的鋼貿貸款。 工商銀行2013年前三季度不良核銷超過120億元,主要發生在小微企業、鋼貿領域。 交通銀行2013年總計不良核銷近百億,還有大筆不良資產轉讓。 多名銀行業人士向理財周報記者表示,目前鋼貿貸款已處於結尾階段,只是法院審判進展緩慢。法院案子堆積,包括未來得及受理的、受理未起訴的、起訴沒辦法執行的等等,要全部處理掉還需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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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貿黑洞塌陷

2014-02-15  NCW
 
 

 

部分地區的鋼貿企業從「抱團欠款」轉向「抱團逃廢債」,不僅中小企業風險上升,大型企業集團的風險暴露也在增多◎ 本刊記者 吳紅毓然 張宇哲 文wuhongyuran.blog.caixin.com|zhangyuzhe.blog.caixin.com 銀監會主席尚福林在春節前一次會議上談及鋼貿風險時說,因企業互聯互保引發的風險傳染比較嚴重,部分地區的鋼貿企業從「抱團欠款」轉向「抱團逃廢債」 ,區域信用風險有所惡化。

2月10日,福建周寧籍的「鋼貿大王」肖家守並未出現在上海浦東新區法院的被告席上。作為新日恆力(600165.

SH)的實際控制人,肖家守涉及多件金融借款合同糾紛案,被民生銀行上海分行、平安銀行上海分行和工商銀行上海浦東新區支行向法院排隊提起訴訟。

1月31日,新日恆力連發兩份公告,稱公司實際控制人、上海松江鋼材城董事長肖家守名下4.6億元資產被查封 ;同時,其第一大股東上海新日股權投資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上海新日)所持有的新日恆力8000萬股份被凍結。據之前公告,這些股份已被質押給中航信託。

「都是聯保惹的禍。 」一位上海鋼材市場負責人指出,肖家守陷入與銀行的訴訟糾紛,皆因鋼貿圈以互聯互保模式獲得的授信逐漸變為不良貸款所致。

自2011年起,長三角地區爆發鋼貿企業集中大面積違約,區內鋼貿授信不良率急升 ; 2012年,多家銀行開始起訴一連串鋼貿商,並對鋼貿行業持審慎態度,甚至不再進入 ;雖經過銀行多次展期處理,鋼貿行業信貸危機仍持續發酵。

鋼貿重災區已從長三角轉移至其他地區。一位接近監管層人士透露,截至2013年底,全國鋼貿貸款敞口約為1.5 萬億元。2011年, 上海地區最早擠泡沫,目前還剩約700億元的不良貸款 ;當時 尚未暴露風險敞口的廣東、福建等地成為了新的鋼貿重災區。

緊急佈防

財新記者獲悉,2013年12月中旬,銀監會下發通知,要求做好鋼貿行業的風險防控工作,並重點調研上海、天津、江蘇、浙江、四川、福建、深圳、廣東八個省市,研究鋼貿信貸行業的基本情況、特徵、成因和防範措施。

近期,監管高層指出,要警惕鋼貿領域的違規業務模式又被複制到煤炭、木材、水產貿易等領域的跡象。 「一家鋼貿商不還錢,其他家也都在觀望,信用環境極差。 」民生銀行相關人士說。

監管高層還指出,在鋼貿領域,不僅中小企業風險上升,大型企業集團的風險暴露也在增多。一家原料進出口貿易公司總裁則指出,以周寧籍為代表的鋼貿商所佔銀行貸款比例非常小,連1% 都不到, 「真正主力在大型國有企業,信貸敞口大約在5000億元到1萬億元」 。

自2008年起,大量的鋼貿信貸實際上是大型國企給民營鋼貿商做的托盤融資。托盤業務是指,國企先幫鋼貿商支付貨款,鋼材放在第三方倉庫進行監管,貨權暫歸國企 ;一段時間後,鋼貿商通過加付一定的佣金費用或者利息費用償還資金後,拿回鋼材貨權。

托盤業務容易出現虛假貿易,形成信貸隱患。前述業內人士指出,包括中鋼集團、中建材集團、五礦集團等多家大央企及多家省級物資公司均捲入托盤融資黑洞。 「這些才是真正的影子銀行。 」前述貿易公司總裁說。

鋼價仍持續下跌。截至2月12日,上海中天20毫米三級螺紋鋼報價為3260 元 / 噸,較前日又下跌20元。多位分析師認為,鋼材需求難振,鋼價仍然會維持弱勢。

產業結構調整、管理失控等多種因素疊加,鋼貿商只是擊鼓傳花的資產泡沫鏈條中的炒家之一。重複抵押、加大槓桿、資金騰挪等,使得銀行的信貸風險管控面臨著諸多考驗。隨著鋼貿行業陷入低谷,放貸銀行也陷入巨大困境。

多位銀行人士指出,鋼貿融資是老問題, 「拖到現在沒辦法整合了,只能處置了。 」「鋼貿信貸風險肯定還是會繼續暴露。 」銀監會內部人士指出,一方面,要看到產業結構調整對整個銀行體系的風險影響 ;另一方面,銀行也需思考如何做好風險管理。

「周寧模式」

「上海有兩個比較大的鋼貿經銷商,一個姓周,一個姓肖。 」一位負責鋼貿中小企業貸款的大行人士指出,周寧籍的鋼貿商,以上海松江鋼材城老闆肖家守和上海逸仙鋼材城老闆周華瑞為主。長江三角洲的幾大鋼材市場,均為周寧人持有,而這幾個市場輻射全國的幾十個鋼廠,形成一個流動又固定的集體。

公開資料顯示,肖家守,1969年出生於福建寧德市周寧縣,現任上海新日投資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新日恆力董事長、上海松江和蘇州長三角鋼材市場經營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

據接近肖家守的人士稱,肖家守聯合各地政府,做起了好幾家大型鋼材城,並為從周寧到上海做鋼貿的老鄉牽線搭橋, 「名副其實的鋼貿大王,他要倒掉了,整個鋼貿行業都要倒掉了」 。

「只能說肖家守『終於』出問題了。

他算是當年的神話人物啊,周寧幫幾乎就是他帶出來的。 」一位大行無錫分行信貸人士說。

周華瑞則是上海鋼貿服務業協會會長、上海周寧商會會長。在2000年,他經營的逸仙鋼材市場首創了五戶聯保、動產質押加上擔保機構擔保的模式,時為鋼貿商融資的「創新之舉」 。

這兩位被鋼貿圈看作「帶頭大哥」的人,如今都已訴訟纏身、債務纏身,成敗皆因「周寧模式」 。

周寧籍鋼貿商李老闆指出,肖家守主要資產被凍結查封,主要因為未能及時償還其他鋼貿商的債務, 「太多綑綁貸款,結果把自己給陷進去了」 。

聯保模式是商業銀行在貸款申請人不能提供足值抵、質押物時開發的貸款業務。聯保聯貸業務一般由三家到五家企業自願組成一個互助小組,小組成員協商借款金額,聯合向銀行申請授信,聯合對貸款提供擔保,每名成員均對小組授信承擔連帶擔保責任。

一位曾經在股份制銀行參與此貸款模式設計的人對財新記者指出, 「當時 在推出這種貸款模式時,銀行內部就有爭議,在同一個市場同一個行業做聯保聯貸,風險就非常集中。然而,如果是不同行業、沒有關聯的企業,儘管風險被分散,又為何承擔聯保責任呢?」一位農行人士指出,由於鋼貿有抵押物,融資比較容易,流量大、回錢比較快,銀行看中這一點,最初比較願意貸款給鋼貿商。但後來周寧籍的鋼貿商看準這個機會到處融資擴張,把錢投向地產、放高利貸或者揮霍了。當鋼價下跌時,銀行一收緊流動性,資金鏈就斷裂了。

「周寧模式」一度極為吃香,早期持福建寧德市身份證的人,均可利用這一模式獲得大量貸款。 「他們用六個字形容: 錢多人傻好賺。只要弄個殼公司,包裝一下,老鄉都是圈內的人,註冊個500萬元資本金的公司只花兩三萬元,賬亂做一下,然後去貸款,騙到之後就去投房產。 」一位大型國有銀行無錫分行人士如是描述。

一位銀監會內部人士指出, 「周寧模式是個體戶加現貨市場加擔保公司,相當於變相的融資平台。 」他認為,周寧模式的問題比較嚴重,一是企業相互關聯,銀行很難判斷企業具體的負債情況,很難看清楚企業的敞口有多大 ;二是鋼貿商將貸款資金挪用到其他地方,如房地產、高利貸等,放大槓桿。 「這樣風險是很大的,一方面整個貸款模式風險很大,同時銀行信貸管理也很難有效控制。 」前述銀行人士指出,由於鋼價下跌,鋼鐵全行業形成週期性過剩,諸多鋼企、鋼貿商均有虧損。但周寧籍的鋼貿商互相連環擔保、重複抵押,不僅形成一部分虧損,還有一部分亂投資、一部分揮霍。他指出, 「形成不良貸款主要還是投資收不回來的這部分,週期性虧損只要能融到資,度過這個經濟週期就可以回來。 」

抱團做假

在鋼貿行業,有鋼材抵押、倉單質押,銀行信貸管理一度認為相對安全,但目前,這卻成了風險最大的一塊。

鋼材並非不動產,所以不需要辦理抵押登記,進行公示,非常容易造成企業和銀行信息不對稱的情況。此外,鋼材由於沒有產品編號和生產批號,容易混淆視線。

銀行在給企業進行了信用條件的核實後,會開出銀行承兌匯票的額度,在此情況下進行貨物抵押,或者倉單質押,或者繳納一定的保證金。但是保證金實際上並不起太大作用,對於銀行來說體現為一部分存款,風險敞口依然是對外的承兌金額。

中行一位審貸人士表示,銀行承兌匯票最重要的是有真實的貿易背景。但在鋼貿圈, 「這種貸款模式顯然是被濫用了,且助長了鋼貿企業的投機行為。 」(相關報導見本刊2012年第35期「鋼貿

融資劫」 )

周寧籍鋼貿商創造的這種融資模式,剛開始各家銀行都感到比較放心,每個鋼材市場做一個統一託管倉庫,進行統一管理, 「看上去很完美。 」前述中行人士說。

農行人士對財新記者道出個中原委 : 「這個模式裡的問題是,融資方參與作假,第三方託管倉庫的實物都是虛的,整個市場的管理方、大小經銷商勾結在一起,都是周寧籍的人,各個環節 都打通了。這個第三方託管商本身就是一個大的鋼鐵經銷商。把這個鋼材市場做成了一個融資平台,融來的資金交給市場業主即鋼貿商,業主到處亂投資。 」負責鋼貿中小企業貸款的人士指出,在鋼材市場,所有經銷商的貨都集中在一起,大吊車、倉儲集中管理,銀行根本點不過來, 「等於防火牆都打通了」 。

重複質押獲得貸款的故事不止發生在福建周寧籍的圈子裡。北京一家小型鋼貿企業經理指出,可以拿一批貨和貿易合同到一家銀行,獲得了銀行承兌匯 票後,過兩個月,又用同一筆貨和貿易合同去另一家銀行開銀行承兌匯票。然後拿票到銀行貼現後,去購入房產。他強調,從2007年到2010年,這種方式非常普遍。

一位浦發銀行信貸員透露,在企業找銀行開信用證的時候,鋼材在倉庫裡,倉單提貨單也放在倉庫,但是鋼貿商與倉庫的庫管員可以互相勾結,製造假倉單。比如一批貨開五六個倉單,第一家銀行貸款時庫裡還有貨,後面幾家實際上抵押的是空庫。 「銀行只認信用證,信貸員一般來說是最瞭解情況的,因為他要定期去查庫存,但也可能不瞭解情況。 」浦發銀行人士說。

前述銀監會人士指出,虛假貿易涉及質押登記等質押品管理的問題,很多質押品是浮動的,因為是現貨,早就轉走了,但銀行根本沒有辦法掌握到信息,倉儲管理企業也沒有起到管理責任。

國企捲入

在鋼貿融資鏈上,更大的損失在於為鋼貿商做托盤的大型國企的巨虧。民生銀行人士說: 「就鋼論鋼的話,民企尚有微利,但國企巨虧。 」多位業內人士指出,2010年後,銀行對民營鋼貿商信貸開始收緊,大量鋼貿商都是去找國企托盤以借錢。

大型央企及眾多國企都充當鋼貿商的托盤企業,包括中鋼集團、中建材集團、五礦集團、唐山興業鋼鐵廠等等,更多非專業的國企也涉足,包括中遠物流、中材國際、杭州熱聯、中鐵物資,以及天津物資、浙江物資、廣東物資等省級物資公司。 「這些物資公司就沒有主營業務,就是以托盤為生。 」業內人士評價道。

前述原料進出口貿易公司總裁舉例,以往,鋼貿商直接找到托盤企業,交納5% 到10% 的保證金,托盤企業墊資買鋼,鋼貿商再加利息贖回鋼材。這兩年,托盤業務愈發激進,衍生到原料端。鋼廠沒有錢買原料,托盤企業將原料買下來,給鋼廠做托盤。鋼廠有錢時,就用利息加佣金還款 ;鋼廠沒錢時,就用鋼材還。

一般而言,鋼貿商給托盤企業定價為月息1.3分到1.8分,走賬期是六個月,而托盤企業從銀行低息拿貸,從而賺得近10% 的利差。行情好的時候,國企以此做大貿易規模、且坐收利息;鋼廠得以持續經營;而難以融資的民營鋼貿商則輕鬆拿到貸款,進行資金騰挪。

這個業務的風險在於,一旦鋼價下跌,鋼貿商違約,或者鋼廠虧損,鋼材就全砸在國企自己的手中。現實中,更多的情況是,由於第三方倉庫被作虛,鋼材物權多次轉讓,上演「一貨多嫁」甚至「空倉計」 ,國企連鋼材都撈不到幾根。

前述人士透露,托盤企業大多都是負資產,但仍然有很多銀行給予信貸支持,因此仍然有錢來做貿易、來囤貨、來做托盤業務。鋼價持跌,風險積聚,越滾越大。 「很多款放給鋼廠、鋼貿商都收不回來。托盤企業收了10% 的保證金,但實際上市場跌了不止20%,客戶也還不起錢。 」「銀行對托盤企業很迷戀,因為出了問題有兜底。 」中信銀行人士指出,因此托盤企業存在道德風險,資金容易挪作他用,炒房產、炒股市、借高利貸。

同時,鋼廠聯合鋼貿商騙「貸」 ,只要買通倉庫管理人員,就可以將同一批鋼材反複質押給多家托盤企業,風險傳染很大。

2012年下半年開始,多家上市公司因涉鋼貿托盤接連「落水」 。中鋼天源(002057.SZ) 、馬鋼股份(600808.

SH) 、五礦發展(600058.SH) 、中儲股份(600787.SH) 、廈門信達(000701.

SZ)皆涉入貨物或承兌匯票的糾紛中,金額都至少在1億元之上,甚至高達數十億元。此外,中遠物流跟中國銀行南通支行也存在業務糾紛,問題同樣出在鋼貿。

對此行業公開的「托盤走賬」信貸潛規則,銀行人士和鋼鐵行業人士均批評稱, 「國企管理根本不行,根本管不了被托盤的鋼廠和鋼貿商。 」一位負責公司信貸的股份制銀行中層人士指出: 「做大規模考驗的是管理能力,國有鋼企很難有效率真正做大,都是虛胖。 」

囚徒博弈

在行情較好、銀根較鬆之時,軋鋼廠、鋼貿商和銀行一起放大行業繁榮 ;但當經濟下行,銀行收緊信貸額度,昔日的優質客戶便成為了今日對簿公堂的對象。 「整個鋼鐵行業上下游都出問題,現在基本上全靠銀行資金撐著,銀行也沒有辦法。 」一位資深鋼鐵業人士指出。

據財新記者瞭解,2013年,多家銀行不良貸款上升,主要就來自於鋼貿。

鋼貿佔貸款總量較小,但不良率為行業最高。

比如,農行在鋼貿領域的信貸投入為20億 -30億元,不良貸款近10億元。

一位大行人士透露,僅在江蘇無錫地區,鋼貿風險敞口近300多億元, 「基本就是不良貸款了」 。

今年1月,中信銀行股東大會審議 通過了新增32億元不良資產核銷額度。

中信行長行長朱小黃向媒體表示,不良貸款主要就來自於鋼貿。據中信銀行內部人士透露,鋼貿不良率近10%,其中供應鏈模式下的鋼貿不良率逾3%,聯保模式下的鋼貿不良率約為10%。

目前,商業銀行多採取核銷處置鋼貿不良。某大行江蘇某地區的鋼貿風險敞口近90億元,目前已核銷40億元了。

業內人士指出, 「銀行總體還是願意核銷的,核銷可以讓不良率顯得低,表面上好看。 」近期財政部修訂印發了《金融企業呆賬核銷管理辦法》 ,放寬了核銷條件,簡化了核銷程序,完善了呆賬核銷與責任追究機制。 「這是個很好的文件,大家要仔細研究,認真落實,確保用好用足相關政策。 」尚福林在前述會議對銀行高管們說。

「鋼貿的不良貸款不容易化解。 」一位大行負責鋼貿信貸人士表示,由於鋼貿融資鏈裡有一部分資金用於投資了,就很難退出。如果退出來就得拋售,折價很大。鋼貿商也揮霍了很多資金,包括上市公司股份。

處於行業寒冬的鋼貿商則寄希望於政府相助。李老闆說,肖家守做的生意最大,估計政府會出手幫忙,讓他有機會還清債務, 「鬧兩年就平息了」 。

「跳樓的、躲債的,一大堆。 」李老闆描述鋼貿商逃債的形式。此外,銀行人士還指出,很多鋼貿商偷偷轉移財產 和股權以逃廢債。

「一個文件就把股權全部轉到其他公司名下,銀行來了他不承擔,怎麼辦?資產轉走了,負債留那兒了,金蟬脫殼;然後申請破產讓債務重組,政府出面承擔。 」一位銀行相關中層指出,中國在股權質押這方面存在法律空白,即使銀行與鋼貿商打官司,多數還是不了了之,由銀行兜底。

目前,隨著資金鏈的斷裂,鋼貿行業開始洗牌。據多位鋼貿商介紹,目前周寧群體的鋼貿商已經被淘汰了近80%。

國泰君安上海虹口營業部鋼材市場負責人韋正安稱,部分鋼貿商已轉至酒店、餐飲等其他領域。 「目前較為安全的是蘇浙滬籍的大型鋼貿商,這些企業沒有聯保聯貸模式,只要維持不虧,日常經營就沒有問題。

「現在鋼貿企業處於能生存的狀態 就不錯了,都在大量死去,銀行仍然會不停地退出。 」中信銀行中層指出。實際上,從2012年下半年開始,銀行業已經對鋼貿領域持審慎態度,一般不輕易進入。以往未能歸還的貸款,銀行儘量採取借新還舊的方式給展期,一直到問題實在解決不了的時候,才選擇轉讓和核銷。

「在利益的驅動下,原來的信貸審 批模式就失效了,聯保模式、質押模式也都失效了。 」前述銀行業人士指出,這一切都是在消化之前激進放貸的「惡果」 。

農行人士認為,其他大宗商品不容易複制鋼貿模式。因為別的行業如木材等,沒有鋼鐵行業週期性強,也沒有鋼材這麼大規模屬於同一經銷商的市場。

一位鋼貿圈人士表示, 「前幾年鋼貿放貸太猛,膨脹過快,風險一直在累積,現在遇到宏觀環境不景氣,鋼材需求下滑,風險集中爆發,這其中,銀行有責任,企業也有責任。企業覺得來錢 快,很少腳踏實地去做實業,而鋼貿是資金密集型產業,金額做得大,回報也高,而銀行出於指標考慮,加上內控的漏洞,共同製造了鋼貿行業的泡沫和銀行信貸危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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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礦石融資的挽歌:三分之一的鋼貿企業或將倒閉

來源: http://wallstreetcn.com/node/77694

今年2月份以來,中國鐵礦石港口存貨和進口均創出新高,在全球經濟放緩,國內鐵礦石需求下降的情況下,鋼貿企業卻大量囤積鐵礦石。這些堆積如山的鐵礦石不是用來為下遊的鋼鐵冶煉廠提供原材料,而是為了充當銀行的抵押品,從而獲取貸款。 據Mysteel Research估計,中國鐵礦石港口存貨的40%是用來作為給銀行的抵押品。這也許是一個老套的故事,鐵礦石價格一旦下跌,鋼貿企業就會出現償債困難,隨後銀行扣押抵押品並進行拍賣,而拍賣會造成鐵礦石價格的進一步下跌,這似乎是一個沒有盡頭的惡性循環。 危機似乎已經開始。在去年,上海螺紋鋼期貨合約價格下跌了19%,運至天津港的鐵礦石價格也下降了22%。據Moneyweek雜誌報道,中信銀行行長朱小黃稱,2011年到2013年銀行不良資產的增加主要是鋼貿企業的不良貸款所致。中信銀行曾在2013年12月12日宣布計提52億元人民幣的壞賬準備。 據鳳凰網報道,上海最大的鋼貿商肖家守因拖欠銀行巨款而被告上法庭,肖家守持有的價值4.66億上海新日股權剛剛被法院查封,市場上一度傳聞肖家守已經跑路國外,目前訴訟還在審理過程中。 本月7號,新華社報道稱,作為自2011年年底開始的信貸危機的一部分,中國的20萬家鋼貿企業估計有三分之一將要倒閉。南京鋼鐵公司上個月表示,由於企業虧損嚴重,其2018債券可能會停止交易。 中國不良貸款的增長已經難以為繼,中國人民銀行已經開始打壓此類貸款,但這並沒有阻止鋼貿企業尋求貸款。寧波未來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的張繼洲說:“鋼貿企業已經顧不上鋼鐵價格是漲還是跌了,他們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獲得現金流來維持公司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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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山鋼貿風險啟示錄:7個月不良貸款增217%

來源: http://wallstreetcn.com/node/209595

20130410103835328

本文首發於一財網。作者 夏心愉 洪偌馨 王先爽。授權華爾街見聞網站轉載。

佛山鋼貿“病來如山倒”。信貸逾期集中爆發的時間點,是長三角鋼貿危機爆發兩年以後。

情況有多嚴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獨家獲取的監管部門截至7月末的監測數據顯示,整個佛山的銀行不良貸款余額從去年末的60.54億元飆升至192.14億元,7個月增幅達217%;不良貸款率也從去年末的0.85%升至2.6%。

在佛山不到200億的不良貸款余額里,投向樂從地區的鋼材貿易、塑料貿易兩個行業的壞賬就占了一半,約有100億,其中的“罪魁禍首”就是鋼貿。

佛山鋼貿,更準確地說,是佛山順德樂從鎮的鋼貿行業,眼下正在經歷什麽?銀行業界也在嘗試尋找原因,佛山鋼貿“大病一場”的爆發點,為什麽整整晚了兩年?又為什麽終究還是來了?

2014年秋,當本報記者走訪佛山銀企,聽到的各方陳述,都隱約透露著與2012年初長三角鋼貿危局時類似的劇情:商戶從一開始的錯愕、叫冤、甚至失去信心試圖逃廢債,到最後鎮定下來尋找出路;銀行則從一開始的焦慮、收貸、互相博弈,到最後成立債委會步調一致嘗試救援。

追究成因,兩地鋼貿類似的劇情往往有著類似的原理:“實業空心化”讓大量資金最後落腳到了房地產,近一兩年來資產價格縮水的結果是流動性越來越緊;只適用於經濟上升周期的“聯保互保”貸款機制成為了風險蔓延時的“連坐”機制;風險爆發初期銀行按照信貸政策收縮借貸總量本無可厚非,但這相當於沒收本已“10鍋9蓋”貸款商戶手中余下的“蓋”,挪用信貸資金投地、投礦帶來的資金期限錯配,一下子水落石出。

喊冤的貸款商戶

“你看看我,我的‘錢’都在啊。”一名樂從較大的鋼貿公司老板向本報記者羅列著他套用銀行貸款投下的一批物業名稱,義正詞嚴毫不遮掩。他想證明的是,他並沒有把銀行貸款賭博或揮霍掉,而“只不過”是變成了固定資產。

本著這樣的邏輯,不少鋼貿商對於身處危機感覺冤枉。面對本報記者的采訪,他們往往都把責任歸咎到兩件事情上:銀行的收貸、擔保機制。

“是銀行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收了將近一半的鋼貿貸款。”上述鋼貿公司老板不忘類比說:“如果在幾個月時間里,一半儲戶都提款,就算全世界最大的工商銀行也會倒閉啊。”

據當地鋼貿擔保業人士監測,去年樂從鋼貿融資總量將近900億,不算民間借貸,銀行的貸款余額超過700億,但今年年中行業總結的數據顯示,銀行的鋼貿貸款余額已經不到400億,相當於已經收回去至少300億,且大部分發生在年內。

這一切的“爆發點”是去年廣東基柏貿易有限公司董事長範應勝資金鏈斷裂,在年底還因債務糾紛被告上法庭,範應勝是樂從鋼鐵協會理事;同一時期,當地的“華南鋼貿大鱷”廣東金型重工有限公司資金周轉不靈,尋求破產整合。

一如長三角鋼貿危機被引爆於“無錫一洲老板跑路”事件,這類“導火線”導出的“火”在於:第一,互保聯保體系讓風險無限擴散開來;第二,觸發了銀行貸後管理部門的緊張情緒,行業內一眾商戶進入銀行的“關註類”名單。在真正的危局到來前,不少銀行都想在同行行動前,悄悄抽身抽貸以求自保。

對於互保聯保,一名貸款客戶說,他的情況是自己的負債都還得起,但一想到自己因互保聯保而招來的“或有負債”,他就整夜失眠,失去經營下去的信心。

“如果我們樂從鋼貿最後死了,那壓死我們的不是‘負債’,而是腦袋里想到的‘或有負債’。”他說。

“我和幾十個人有聯保,有的是以前銀行‘拉郎配’來的人,我都不熟悉,我怎麽去看住他們還貸呢?要是他們中有10個人、20個人都不還貸款了,我哪里有這些錢來履行擔保義務呢?”

這名貸款客戶用“螞蟻和大象”比喻自己的困惑。在他看來,個體和發生擔保關系的商戶群,就像是“螞蟻”和“大象”的關系,“前幾年情況好,就算偶爾‘死’一只螞蟻,大象也能背走螞蟻;現在情況不行了,會‘死’一只大象,難道要螞蟻背走大象嗎?”

他的這一思考在業內很普遍。只適用於經濟上行周期的互保聯保機制,在經濟低速發展期,赤裸裸展現著中國金融缺乏創新、信審模式單一的硬傷。

若追究理論根源,互保互聯本身是通過抵消個體間非系統性風險從而降低銀行信貸風險的一種機制安排,但這一機制只有在風險個別發生且金額較小時才管用,一旦風險較為集中爆發,這一機制反而會將非系統性風險變得系統起來,並加速風險的擴散,從而增加貸款主體和銀行的風險。

焦慮的貸款銀行

叫冤的貸款商戶自有它們的道理,但本報記者一旦追問,“為什麽銀行貸款到期就一定要續貸”或“為什麽要與那麽多人聯保”時,除了“銀行希望我們多貸款”外,幾乎沒有更多的答案。直至今日,本報記者在采訪中發現,鋼貿商戶尚難理解自己的“過度融資”和此後必然的“挪用信貸資金”投作他用是一種錯誤。而互保聯保模式,亦不過是擴大融資杠桿的工具。

“中國的中小企業家往往堅持著‘起早貪黑、敢闖敢搏’就應該賺錢的樸素價值觀,他們少有信用風險管理意識,幾乎無一有流動性風險管理意識。”有大行廣東省分行(轄管佛山二級分行)風控部門高管表示,中小企業家們還沒有經歷過一個完整的經濟周期,來習得什麽是風險管理。

在本報記者對佛山包括鋼貿在內的多家中小企業的走訪中,當記者試探性對信用擴張和風險管控兩個話題進行提問時,收集到的回答往往將風險擴張下意識認定為一種盈利模式,即類似於“問銀行借錢(綜合成本)15個點成本,投資出去(買房、放息等)36個點回報”的思路,言下之意是“何樂而不為”;而風險管控,對大部分中小企業來說,就只剩“鋼價是漲是跌”、“有沒有訂單”這兩個考量。

但在一場信用危機里,銀行的左右為難是實實在在的。

“今年以來,我們幾乎每個月,有時候一兩個星期就要專門拉一批存量客戶的貸款卡,不為別的,就為監測同業們是否開始收貸。”一名大行分管授信的人士說。

這名授信部門人士舉了某家鋼貿貸款客戶為例。客戶的貸款資金,最終流向是房地產項目,到期無力償付主要因為短貸長投期限錯配,但地產項目有其客戶的股份。該行因此把這名客戶歸入了“有保有壓”中的“保”一類,並希望能夠“放水養魚”,靠不斷續貸來使資金期限匹配。客戶也答應一旦所投的物業建設封頂進入銷售,將盡快回籠資金還清貸款。

但接下去的問題,讓上述授信人士頭痛。

第一,該名客戶不止在一家銀行有授信,其余銀行可不見得和這家大行想的一樣,某小銀行一看該名客戶發生逾期,就急速收貸,導致客戶資金鏈雪上加霜。“那些小銀行真的是下手很狠的,我們下手晚的也是受害者。”他說。

第二,該客戶牽扯進了一個又一個擔保圈,有銀行因該客戶擔保的其他商戶貸款無法償還,而將其一並告上法庭,導致其資產也被查封。

“你說我們怎麽辦,好人當到最後變成‘買單人’,輪到我們處置資產,客戶連抵、質押物都被其他銀行查封走了。”該名授信人士說,“最後分行利潤受影響,總行怪罪處置不力,錯的都是我們。”

吃一塹長一智。這家銀行再對待別的商戶時,尤其是在該行貸款余額較少的、比較容易收縮貸款的商戶,“能收就收了吧,我們是上市公司又不是慈善機構,一切都是照章辦事”。

救援同盟的形成

在佛山鋼貿,或在此前的一些信貸危局中,銀行之間會博弈,銀企之間也會博弈,這樣的現象常常產生。

結果顯而易見,如前文所述,一個銀行收貸,其他銀行會因為可期的利益受損而跟進,恐慌情緒蔓延,商戶覺得早晚是“死”,就喪失了合作意願。

因此,很多危機一旦爆發就是猛烈的,病來如山倒。

但不久後,政府部門、監管單位和銀行會意識到這種“集體非理性”,從而形成某種協調機制。在上海鋼貿的危局中,有過銀行和鋼貿商會共同參與的協調小組;在佛山,順德鋼貿銀行債權委員會(下稱“債委會”)在今年年中建立,目前已有32家成員銀行。

隨著債委會的建立,本報在采訪銀企時聽聞,從今年年中開始,恐慌情緒有所平複。一些銀行將現階段定性為“鋼貿救援期”,區別於過去近一年的“風險爆發期”。

據債委會牽頭行之一的中信銀行方面介紹,目前債委會已經初步摸底了鋼貿市場情況,包括該行在內的會員銀行都願意維持信貸政策穩定和目前的鋼貿信貸數額。“鋼貿融資有泡沫,但不能在風險中期‘擠泡沫’,那樣只會讓風險擴散,現在維持企業現金流更為重要。中信銀行願意成為維護市場穩定、防控風險蔓延、恢複市場信心的主力軍。”中信銀行廣州分行(現分管佛山二級分行)信貸管理部人士稱。

本報記者另從當地有關管理部門了解到,對於鋼貿信貸風險處置,政府已經強力介入,協調各方,統一步調,采取主辦行制度、分類管理、拆圈重組、銀團貸款等技術手段穩定企業信貸。銀行對鋼貿企業的急速收貸行為已明顯緩和,鋼貿行業市場信心逐步恢複。

至於那些已經失血過多無力維系或有逃廢債傾向的商戶,中信稱該行的做法是“控(信貸)總量”,但可以在鋼貿企業之間“調結構”,推動優勝劣汰。

截至目前,中信方面稱“暫時沒有做過一個(鋼貿企業壞賬)資產轉賣包,主要的努力都在盤活企業資金、恢複生產經營,確保企業和銀行的利益最大化”。

而對於前文所述鋼貿商戶所恐慌的聯保互保,債委會嘗試一種“隔離模式”。中信方面介紹稱,根據債委會會員銀行公約,在借款主體喪失經營能力償貸無力後,在保證人具備擔保能力且同意繼續承擔擔保責任,並如實向債權銀行申報資產且接受債權銀行監管的前提下,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隔離”,即先對借款人進行債務追償,不足部分再向保證人進行追償,避免擴大風險損失。

這樣的“救援”,對於求生的企業而言,是一次盤活的機會;對一眾銀行來說,或許只是無奈中的“兩害相權取其輕”:銀行已經做好了損失的準備,眼下的爭取,不過是損失程度的最小化。從多家當地銀行人士對《第一財經日報》的分析中可見,宏觀經濟回暖和資產價格逐步回調,很可能是這場鋼貿危機中多方的唯一出路。

晚了兩年的啟示

在佛山,有一個問題是銀企雙方都在思考的:2012年初長三角鋼貿危機爆發時,華南鋼貿重鎮佛山的情況良好;直到去年年底,佛山銀行業鋼貿壞賬雖有上升卻並沒有飆漲。然而為什麽,鋼貿貸款不良集中爆發的事件,晚了兩年還是來了?

對於晚了兩年的原因,不少受訪者向本報提供了一個思路:當前期寬松貨幣政策進入消化期,而最終消化了大頭資金的房地產又進入價格調整期,危機的火,總是沿著融資“杠桿最高的地方逐漸往下燒”。

在這樣的邏輯下,用最通俗的話講,“十個瓶子幾個蓋”的資金遊戲里,“蓋子”越少,實業的空心挖得越大,就越先進入危機。

“所有問題化繁為簡,就兩點,第一是流動性缺失,第二是資產價格縮水。”某銀行分行管理層人士分析稱。

佛山一名鋼貿擔保公司負責人告訴本報記者,樂從鋼貿和周寧鋼貿(長三角鋼貿商多來自福建周寧)模式上有一定區別,比如樂從鋼材重複抵押的問題不明顯,“銷售地模式”(佛山當地制造業發達)也使鋼材貿易需求平穩、工業用鋼需求較多。

此外,上述負責人表示,樂從鋼貿商本地人較多,在營商環境變差的時候,“跑路”的多半是外地人,本地人總的來說願意多支撐一段時間,一方面由於本地人當地置業較多,行話說是“資產較厚”能擋一陣,另一方面也因為三姑六婆妻兒老小都在當地,跑路成本較大。

然而,即便晚了兩年,危機還是來了,這又是為什麽?長三角的鋼貿危機和佛山遇到的困境之間,是否具有相通性?

從監管方到銀企,本報走訪詢問這一問題,共收集到四個答案。

第一,鋼價跌入谷底,鋼貿企業賺取的利潤逐漸被掏空。和多年前“只要囤貨哪怕不銷售就能賺錢”的市況相比,行業基本面變差,是長三角和佛山鋼貿共同面對的問題。

第二,即便過度融資情況沒有長三角那麽“瘋狂”,但佛山鋼貿實業空心化現象仍不容小覷。“幾個鋼貿公司同一個實際控制人,一個實際控制人的兩三家企業自己互保,將貸款資金用來炒地炒礦、好房好車,這些現象都很普遍。”一名當地銀行人士稱,貨幣寬松會帶來兩個結果,各種資產價格上漲帶來的盈利遠遠大於實業本身,同時鋼貿商在銀行貸款極其簡單,這兩個結果疊加,就會導致過於發達的金融和逐漸變成融資平臺的實業。

第三,是聯保互保、票據融資等類似的模式。前者使風險缺乏隔離機制,後者擡高了融資杠桿率和融資成本。而發達的民間借貸,也加劇了風險程度。

第四,則是銀行的經營機制所決定的。雖然長三角鋼貿商和佛山鋼貿商是完全不同的群體,但絕大多數貸款的銀行卻是全國性的,銀行總行的風控政策是全國性的。“鋼鐵行業”尤其是“鋼貿”,自2012年始,就是各銀行信貸結構調整中避之唯恐不及的板塊;而“批零貿易行業”也是需要重點關註的。

“風險是客觀存在的,但是人們對於風險的特意關註或者過度關註本身會增加被關註主體的風險。”一名高校金融研究人士稱,風險和信用是硬幣兩面,“即使你的客觀風險沒有增加,當所有人關註你而不相信你時,你可用的信用額度急劇下降,風險自然就真的上升了。”

當然,無風不起浪。對於鋼貿貸款的關註,是國家從整個宏觀經濟層面看到了產能過剩這一客觀現實而采取的舉措。

“去年我們行總行就給各地發了(鋼貿)風險預警,其他銀行情況也差不多。”某股份制銀行佛山分行人士稱,“要是沒有上海鋼貿的問題,銀行不至於‘過分理智’,一看到這邊苗頭不對,就趕緊收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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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坐標·活法】鋼貿商葉傳國:我變成了植物人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06602

(CFP/圖)

我這一年都沒敢用過電話,怕黑社會定位找到我。

這一年,我就像個活死人,要不是上有80歲的老母親,我寧願死了。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沒想到會是這麽慘的結局,到頭來分文皆無,下半輩子還要在躲債中度過。

三十年前,我跟著幾個福建周寧的老鄉來上海做鋼材生意,那會兒天不亮就起來拉鋼材,晚上就睡在橋底下。

後來,我們一批來上海的都當上了老板,有的還開起了鋼材市場。上海已經不能滿足我們的野心,就去無錫、杭州、安徽開鋼材市場。這也就是後人常說的“周寧模式”。

我呢,也在上海買了幾十套房子,它們就像積木擺在眼前。

2013年,我用光了所有的運氣。借錢開鋼材市場的老鄉跑路了,他的聯保貸款就壓在我的身上,代償、還貸、高利貸就像一個死循環。

如果說2013年,我是急救室里的病人,那麽2014年,我變成了植物人。房子都被法院拍賣處理,用來還銀行的貸款和利息,基本上都是打六折給賣了。

2013年,為了還銀行的貸款,借了高利貸。銀行的錢有去無回,高利貸也還不上。福建周寧的鋼貿商都是被這麽逼死的。

我這一年都沒敢用過電話,怕黑社會定位找到我。原來在大上海風風光光的周寧商人早已不複存在,稱兄道弟的老板們在一個接一個消失。

應被訪者要求,葉傳國為化名,他是一名來自福建周寧的鋼貿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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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鋼貿史上首遇“337調查” 40家企業應訴截止時間不到兩周

來源: http://www.nbd.com.cn/articles/2016-06-05/1010506.html

在337調查立案的前一天,也就是5月25日,美國商務部對中國的耐腐蝕板做出反傾銷反補貼調查終裁,裁定中國企業的反傾銷稅率為209.97%,在同被征收反傾銷稅的五個國家中,稅率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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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給中國40家鋼鐵企業的時間不多了,6月16日之前如果它們還未對美國鋼鐵公司提起的“337調查”進行應訴,部分碳鋼和合金鋼產品將會永久失去美國市場。

這是中國鋼鐵貿易史上首次遭遇“337調查”。4月26日,美國最大的鋼鐵公司美國鋼鐵集團公司向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提出調查申請,指控40家中國企業在部分鋼材產品上存在不公平競爭行為,寶鋼、河鋼、武鋼、首鋼、沙鋼、鞍鋼等國內龍頭鋼鐵企業都在起訴名單之內。

一個月後的5月26日,“337調查”正式啟動。

中國鋼鐵企業面臨著三項指控:密謀控制價格、盜用商業秘密、偽造商品原產地。

所謂“337調查”,是指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根據美國《1930年關稅法》第337條款及相關修正案進行的調查,禁止的是一切不公平競爭行為或向美國出口產品中的任何不公平貿易行為。

在337調查立案的前一天,也就是5月25日,美國商務部對中國的耐腐蝕板做出反傾銷反補貼調查終裁,裁定中國企業的反傾銷稅率為209.97%,在同被征收反傾銷稅的五個國家中,稅率最高。同時對中國企業征收稅率39.05%的反補貼稅,其中,寶鋼、鞍鋼、河鋼等大型鋼企反補貼稅率更是高達241.07%。

“337調查”令雙方摩擦再一次升級。2015年中國對美鋼鐵出口量只有240萬噸,占據出口總量的2.1%,而碳鋼和合金鋼又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過,這區區2%很可能就此推倒中國鋼鐵國際貿易的多米諾骨牌,引發嚴重的連鎖反應。近年以來,中國鋼鐵因為相對低廉的價格優勢已經引發了歐盟等多個國家地區的抵制活動。與此同時,不排除未來會有更多的鋼鐵產品被提起調查。

不過,在國內需求收窄、利潤微博的逼迫下,中國鋼鐵似乎還在聽從市場的召喚。業內人士指出,價格主導的因素,讓中國鋼鐵在國際市場旗開得勝,出口量一再沖高。2013年10月6日,國務院印發《關於化解產能嚴重過剩矛盾的指導意見》,提出化解過剩產能要落實“四個一批”,即消化一批、轉移一批、整合一批、淘汰一批。轉移一批實際上就是將國內的過剩產量以擴大出口的方式向往輸出。國際貿易環境再趨緊張,讓中國鋼鐵產業所處的境遇很微妙。

擺在40家中國企業面前的是一場意義特殊的戰爭。

鋼鐵遭遇“337調查”

4月26日,就在美國鋼鐵公司對中國40家鋼鐵企業發起337調查請求的當天,金誠同達律師事務所接到了來自寶鋼的應訴代理要約。隨後,多家大型鋼企相繼向這家機構發出應訴代理要約。

這是一家在國際貿易、WTO爭端解決領域打過“硬仗”的律所,曾多次代表中國企業以及中國政府應訴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業務帶頭人楊晨和田予將在接下來至少15個月的時間里率領一支多達十幾人的律師隊伍,全力投入到這起案件的訴訟中。

作為原告的美國鋼鐵公司指控中方公司的部分碳鋼、合金鋼產品在對美出口、在美進口和在美銷售中存在不公平競爭行為。指控包括三項內容:第一,陰謀操縱價格、產量和出口量,違反了《謝爾曼法》第1條(《美國法典》第15卷第1條)的規定;第二,侵占及使用美國鋼鐵公司的商業秘密;第三,原產地或制造商虛假標識,違反了《蘭漢姆法》(《美國法典》第15卷第1125(a)款)的規定。

涉案的40家鋼鐵企業,受到的指控不盡相同,有的三項全部涉及,有的部分涉及。“從操縱價格到盜取商業機密,再到偽造原產地,如此全面的指控在337調查歷史上實屬罕見。”楊晨向經濟觀察報表示。

5月27日,也就是立案第二日,中國商務部救濟調查局負責人發表談話,表達了“堅決反對和強烈不滿。”同一天,作為最主要行業組織的中國鋼鐵工業協會發表談話,表示了“極大憤慨和堅決反對”。

依然是在這一天,寶鋼在其官網發布了一條“寶鋼集團對美國337調查正式立案的意見公告”,在對美方做法表達“遺憾”的同時,表示“將積極應訴抗辯”。“337調查”對於寶鋼為代表的企業,沖擊之大不言而喻。寶鋼股份(5.250, 0.00, 0.00%)有限公司副總經理王靜對經濟觀察報表示:“涉案的冷軋產品(碳鋼品種)只有3萬噸左右,價值並不是很高,對公司的利潤影響不是很大,但我們企業在這個市場上耕耘了十幾年,時間非常長,我們非常珍惜這樣引領全球市場的高端客戶,這種損害還是比較大的。”“如果敗訴,不能排除未來更多其他鋼鐵產品被提起調查,以及美國以外的其他國際市場效仿美國的做法。”楊晨對經濟觀察報表示。

近年來,中國鋼鐵因為相對低廉的價格優勢已經引發了歐盟、北美、南美等多個地區的抵制,這一年中國鋼鐵在國內、國際市場的際遇用“內外交困”來形容並不為過。2014年,14個國家和地區對中國鋼材產品發起21起貿易救濟調查;2015年,這一數字上升到了37起。“在全球範圍內,大家還是會容易追隨美國的動向。”楊晨說。

從此前頻繁的“雙反”調查到如今的“337調查”,中國對美國出口受到的限制在增加。楊晨解釋,原因在於,首先,“雙反”調查主要考量的產品有沒有低價傾銷和政府補貼,從而對競爭對手造成沖擊,此次的337調查有一項重要的指控則是壟斷。“壟斷是你有了相當的市場份額,才可能有壟斷行為,這次的起訴是把中國企業的地位給提高了。”

而從可能引起的後果來看,雙反調查的後果是征收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而337調查裁定的是禁止令和排除令,意味著永遠失去美國市場。

中國勝算有多少?

6月16日之前,寶鋼將向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提交一份書面答複,對於此案做出第一次答辯。在這份書面答複中,寶鋼需要對於原告方的指控提出反駁性意見,以及做出一些事實層面的確認。

此後則是3至6個月的證據開示,在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的組織下,雙方各自提供各種證據。寶鋼之外,武鋼、河鋼、首鋼、鞍鋼等企業都將按此程序展開調查。“5月26號剛剛立案,目前還在答辯的準備過程中,寶鋼在和我們密切配合,準備應訴所需的材料與證據。”楊晨告訴經濟觀察報,所謂的準備,主要是收集事實證據,以及確定應付的策略。寶鋼因為涉及三項指控,所以在做全面的準備。“這一次中國企業將進行獨立應訴。因為各家企業的狀況不一樣,每個企業遇到的起訴點也不一樣。根據我們的了解,大多數都會去應訴。”

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國際貿易研究室副主任李春頂也對經濟觀察報表示,“相比以往,這次‘337調查’的最終處理結果會比較嚴重一些;第二,這次調查涉及到的企業多,有40家企業,而且多數都是一些重要的大型鋼企,影響範圍比較大。企業應該作好積極應訴的準備。”

以往的“337調查”,中國企業在很多時候卻並非如此積極。數據顯示,在過去已經判決47起“337調查”案件中,中國企業的敗訴率高達60%,遠高於國際平均敗訴率26%。

這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楊晨向經濟觀察報介紹,“337調查”本身比較複雜,訴訟成本比較高,一個案子的律師費、證據保全公司等第三方的費用,可能需要動輒幾百萬美元,應訴成本之高令很多企業不堪重負,放棄應訴就會相對較多。

2003年的電池“337調查”案件中,訴訟費高達300萬美元,相當於當年電池行業出口的利潤總和;2005年的橡膠助劑“337調查”案件中,中國企業需要支付2000萬美元。

不過這次有所不同。“我們認為,這次的‘337調查’,政治背景更濃一些,原告方在法律層面能夠站得住腳的證據非常薄弱,中方勝訴的幾率會很大。”楊晨告訴經濟觀察報,更加重要的是,這次的積極應訴是要表明中國鋼鐵企業的“態度”。

楊晨所謂的“態度”在企業那里得到了印證。武鋼此次面臨前兩項指控,分別是控制價格和竊取商業機密。針對指控中涉及的控制價格,武鋼集團宣傳部主任孫勁在接受經濟觀察報采訪時如此回應:“武鋼現在整個的生產過程也全部是自動化控制,從產品的研發、原材料的購買到生產過程、人員配置、工資標準再到產品的銷售、價格等,都完全進入了我們的ERP自動化控制系統,都可以據此調查出來,並提供相應的證據,比如我們的產品是怎麽研發出來的,哪里買的原材料,我們支付了多少人工成本,銷售品種、總量及利潤是多少,都是可以在ERP系統里查到,也就是說我們的整個生產過程是有記載的,可以拿出非常有力的證據做出回應。”“如果說我們對美國傾銷了鋼鐵產品,那應該是我低於成本價賣給你,但根據我們的數據顯示,就完全可以推翻這一無理指控。之前美國多次試圖采用鋼鐵的反傾銷手段同我們打官司老打不贏,這就是原因所在。”孫勁說。

針對指控中的盜取商業機密,孫勁則表示:“鋼鐵產品是較為成熟的產品,根本不存在所謂的知識產權糾紛。更何況,這一說法毫無事實根據。武鋼有自己的研究院,所有產品的研發、專利申請包括研究報告,我們都有,而且都是可以提供出有力的證據。到目前為止,調查還沒有開始進行,到時我們會出示相應的證據材料。”

在此次被提出三項指控的寶鋼,在其官網發布了一則聲明,明確表示:“在2009年寶鋼即建成了多功能超高強度鋼生產專用線,為寶鋼開發和生產雙相鋼奠定了基礎,並通過了多家汽車主機廠和零部廠的材料認證。”

寶鋼集團法務部部長沈雁在此前的央視采訪中表示:“寶鋼已經把所有需要的材料收集完畢,從研發到發過的大量論文、自己的科研成果、在會議上做過的一些報告,以及汽車廠商對於我們材料認證通過的一些決定,全部做了收集,應該說寶鋼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應訴準備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根據指控的相關內容,作為行業重要組織的中國鋼鐵工業協會也被美國鋼鐵公司認作是“壟斷組織”。

對於這一說法,楊晨提出了自己的反駁意見。他表示,協會作為行業組織,美國也有鋼鐵工業聯合會,也有其他各種產品協會,協會並不具有任何引導和控制出口價格、數量的職能,從事實上來說,也根本做不到。中國鋼鐵企業體量比較巨大,是經過多年的充分的市場競爭發展壯大起來的,再者,鋼協既沒有股權,也沒有管理權,說中國鋼鐵工業協會是壟斷組織這個說法根本不成立。

“從已經掌握的信息看,美國鋼鐵公司的指控不成立。如果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能夠公正審理,中方勝訴的幾率還是很大的。當然,目前不能完全排除其他因素的影響。”楊晨說。

為何是現在?

“2015年,中國出口美國的鋼材產品只有240萬噸,碳鋼和合金鋼又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美國一年的進口量是4000萬噸,拿這區區200多萬噸來挑起是非,這是愚蠢的作為。”冶金規劃研究院院長李新創的語氣里都是憤怒和不平。

李新創認為,有市場需求就是好產品,就代表了競爭力。美國的反複調查,事實上早已表現出了對中國鋼鐵的極大偏見。“美國此時提出‘337調查’,在我們看來實在顯得突兀。”中國鋼鐵工業協會市場調研部進出口協調處的一位負責人則認為,全球鋼鐵產業在上個世紀完成產業轉移,從美國為中心轉移到了以亞洲為中心。“鋼鐵在美國從70年代就已經被作為夕陽產業,美國對其不投入,不研究,甚至是學校的鋼鐵冶金專業都已經成為混合大專業,不再設立細分專業。美國鋼鐵產業自身的落寞,才是發起調查的最根本原因。事實上,相較於新興產業這樣的知識產權糾紛熱地,鋼鐵產業的知識產權糾紛向來極少。”他說。

這位負責人所說的“突兀”,在代理寶鋼、武鋼、首鋼三家企業的律師楊晨看來,還體現在這次“337調查”本身的特殊性上。

事實上,“337調查”主要是針對於知識產權有關的貿易爭端,盜取商業機密是比較常見的指控,但反壟斷(針對第一項指控)和反規避(針對第三項指控)本身不在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的傳統管轄範圍內。

“反壟斷一般是由美國的司法部或者是由聯邦法院管轄,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介入反壟斷調查在歷史上是第一次,這在歷史上是第一次,反規避問題傳統意義上則是由商務部立案調查。雖然對於337調查範圍的規定比較寬泛,並不排除知識產權以外的調查權限,但我們認為如果不是由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來介入這件本身並不專長的事情,會更合理一些。”楊晨向經濟觀察報表示,“這次的‘337調查’本來就不應該立案,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存在審查標準太低的問題。從立案的角度,我們認為美國已經具有一定程度的貿易保護傾向了。”

政治因素則被認為是此次“337調查”的另一個重要背景。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由6個委員組成,3個是民主黨,3個是共和黨。“今年恰逢大選年。在一定程度上,不排除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會考慮黨派的利益。當然,從美國的法律角度,對於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的不公正裁決,可以上訴到美國的法院。”楊晨說。

楊晨介紹,回顧過去,貿易領域的爭端與美國大選一直如影隨行。大選年必有大案,2004年,2008年,2012年,均是如此。如今大選在即,美國國內對於中國鋼鐵產業並不友好的氛圍的確具有存在的合理性。

“除此之外,對於入世進入15個年頭的中國來說,今年也是特殊的一年。”楊晨表示,根據WTO中國入世議定書的15條,各個國家應該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或者放棄在反傾銷當中對中國適用替代國的方法,“美國和歐盟一些國家的產業原本不希望各自政府履行WTO的有關承諾,在這個時候提起訴訟,也是對政府的一種施壓。”

中國鋼鐵的夾縫

15個月之後,也就是2017年8月左右,針對中國鋼鐵國際貿易的首個“337調查”將會經歷初裁、終裁,最終將結果遞交美國總統。“從我們目前的分析來看,已經不能排除美國貿易保護的動機,美國公司試圖借337程序對自身和所在行業形成保護。如果在中國鋼鐵企業反駁證據有力的情況下,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最終做出不公正裁決,那麽就可以視為濫用貿易救濟措施的行為了。”楊晨向經濟觀察報表示。

2016年前4個月,中國鋼鐵對美國的出口量只有37萬噸。照此規模,今年的對美出口量很有可能連200萬噸都難以突破。盡管基於區位導致的物流成本原因,對美國、歐洲地區的鋼鐵貿易一直都不是中國鋼鐵出口的大頭,但過去數年這兩個地區近年時而上漲、時而下滑、總量不大的出口依然能夠直觀反映出中國鋼鐵貿易身處的微妙國際環境。

2015年,中國對美出口鋼材240萬噸,對歐洲出口950萬噸,而這一年美國每年鋼材進口用量在4000多萬噸,歐洲過去一年的內部鋼材貿易量則有一億多噸。

美國和歐洲的出口量有可能會持續萎縮。在這兩個貿易爭端的最主要是非之地,中國鋼鐵幾乎快要被積壓地失去了存在感。不過,中國鋼鐵的出口總量依然在上漲。2011年,中國鋼材出口量是0.49億噸,2015年達到1.1億噸,從絕對值看,“十二五”期間,每一年中國鋼鐵的出口量都以不小的幅度在增長,其中,2014年出口更是同比增幅達到60%。

在這期間,中國鋼鐵國際貿易的摩擦次數伴隨著這組數字在同步上升,“政府補貼”、“政府幹預”、“中國鋼鐵威脅論”也隨之出籠。

2015年,針對中國鋼鐵的貿易救濟調查達到37起,達到歷史之最,而令各界深感不安的“337調查”最終在2016年的年中被“恰逢其時”地提出。

根據中鋼聯的統計數據,今年前4個月,中國鋼材出口累計3700萬噸,累計同比增長7.3%。按照這一形勢,2016年中國鋼材出口用量還將再創新高。而針對中國鋼鐵的“不友好”行為不出意外,也將持續居高不下。

中國鋼鐵出口增長的背後有著鋼鐵行業乃至中國經濟轉型的必然。業內人士表示,長期以來,中國政府一直不鼓勵鋼鐵的大量出口,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在於,鋼鐵是高耗能高汙染行業,大量的生產和出口,對於本國經濟並非全是好處。

我的鋼鐵網進出口分析師張曉麗認為,價格主導的因素,讓中國鋼鐵在國際市場旗開得勝,出口量一再沖高。“這也是迫於國內市場空間收窄的壓力,國際市場成為中國鋼鐵企業化解產能的另外一個出口。”張曉麗說。

不過,眼下中國鋼鐵的出口利潤也未見得很高。分析機構透露,今年三四月國內鋼價陡然上漲之際,鋼鐵外貿甚至出現了不少“毀單”的現象。也就是說,鋼鐵出口的利潤沒有想象中那麽高。“鋼鐵外貿的利潤沒有想象地那麽高,但企業產能過剩,國內需求和價格又不盡人意,這樣出口的動力會一直存在。目前來看,價格依然是中國鋼鐵在國際市場的最重要籌碼。”一位鋼鐵企業人士如是說。

  • 經濟觀察報
  • 陳旭
  • 李紫宸 董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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