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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家人眼中不學無術的叛逆小子,到身價上億元的股市大戶,最高文憑是一紙「國中畢業證書」的林適中,在茫茫股海中找到人生舞台,憑藉著摸熟自己看好的股票,累積至少逾二億元身價。 撰文‧林心怡、歐陽善玲 「念書的時候,我是個很讓父母頭痛的小孩。」外表斯文、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個十歲的專業投資人林適中,講話慢條斯理,絲毫看不出天生反骨的性格。頭腦 靈活的他當年考上師大附中後,耽溺於玩樂,高二那年還因無照偷騎機車發生車禍,導致骨折無法上學,最後因功課跟不上而休學。 「當時看到同學都在準備聯考了,自己還要重讀一年,覺得面子掛不住,乾脆選擇在家自修,以同等學力報考大學,竟也順利考上海洋大學航海系。」林適中笑著 說,「念不到幾個月覺得混不下去了,乾脆辦休學降轉物理系;眼看成績又快不行了,之後轉學落腳在淡江國貿系;最後我大學依舊沒畢業!」原來年輕氣盛又愛玩 的林適中,大二學期結束前,眼看可能有被退學的危機,乾脆辦休學先去當兵。退伍後,林適中並沒有重返校園,而是出社會工作。 蹉跎歲月:年輕氣盛又愛玩求學之路顛簸、工作更換頻繁 無定性但正如他顛簸的求學歷程,踏入社會後的工作資歷依舊一波三折。「還記得當時有三個行業正在起飛階段,就是保險、地產和證券業,而我選擇了保險業。」 但一年後,卻因直屬長官虧空公款,整個單位遭公司解散。之後與友人合夥賣過便當,當過房仲業務,也都無法長久。 一九八九至一九九○年期間,林適中還曾先後在兩家券商任職研究員,但工作資歷前後累積仍不足一年的時間。「在那個台股主力盛行的年代,證券公司的研究員不 像現在要到上市櫃公司去拜訪,大多是幫主力、金主整理有用的資訊,當時年輕氣盛,常與長官、同事理念不合,加上自己股市投資獲利不差,後來也就乾脆辭職不 做了!」即使當時已年近三十歲的而立之年,林適中依舊相當隨興地辭去工作。 「談到投資台股始末,要從一九八七年還沒進券商前說起,當時我媽很擔心我不務正業,進而央求我爸傳授我一些做股票的訣竅。」林適中笑著說,其實父親原本也 只是位薪水微薄的公務員,憑藉著台股操作得宜,賺到了數桶金,是親戚們眼中的「投資理財達人」;但身為家中長子的他,卻是家人眼中「沒什麼定性」的頭痛人 物。 「還記得當時父親給我五十萬元當投資台股的本金,要我邊看邊學,當時大盤指數約正處於漲升的階段,在行情好、運氣又不錯的情況下,我進場大概一周就獲利二 ○%,五十萬元很快就變成了六十萬元。」一出手就嘗到甜頭的林適中,產生了「台股錢很好賺」的錯覺,正因當時投資股票全憑感覺,沒花太多時間在充實股市投 資的專業素養上。所以當台股反轉,大盤指數從四千點崩跌至二千點時,馬上虧損逾六成,不但獲利全數回吐,就連本金也僅剩十幾萬元。後來他只好硬著頭皮再次 向父親伸手要錢,湊足了五十萬元準備東山再起,同時有長達二年的時間,他每天至少用一小時的時間,向父親請益台股操作的實務經驗,父親是他生命中第一位貴 人。 人生轉折:父親過世、投資失利沉潛自省不再融資 改賺大波段行情在這段期間林適中還出了一場車禍,但竟意外為他奠定了投資台股專業知識的基礎。「還記得那次摔得跟豬頭一樣,腿斷了、女友也跑了,哪都不能 去。只好在家閉關一個月,把當時熱銷,由張齡松所著的《股票操作學》詳細地『K』過一遍,也開始對技術分析有了系統性的基本概念。」林適中笑著說,後來他 除了廣泛閱讀相關書籍外,每天還會剪貼個股行情表,研究每檔掛牌公司走勢,追逐強勢股,加上用融資拉大投資槓桿,再次以五十萬元投資的他,短短二年的時 間,就賺到六百多萬元,之後才進入券商當起了研究員。 只是股市多變,投資永遠有新的功課要做。「九四年時,父親過世,同一段時間裡,我手上的股市操作資金也僅剩下二百萬元。」痛失至親,再加上過度融資、景氣反轉,資產大幅蒸發,林適中曾有一年多的時間,躲在朋友的工作室裡充當氣功師助理,靜心沉潛,期待重新出發。 九五年,心境歸零後的林適中,利用手上二百萬元本金再度投入股市,二年就滾出了二千萬元的獲利。此時,林適中更遇到生命中另一位貴人,也就是當時鑫報投顧的協理劉仁天。 「還記得我們在券商相識的隔天,他就冒著交淺言深的風險,告訴我不該做丙種、融資壓到滿水位,這樣太貪心,很容易血本無歸!」經過此番提醒,林適中開始自 我反省,前幾次大起大落的賺賠經歷,都怪自己太貪心;也總想著就算失敗了還有父親當靠山。但如今情況不同了,他必須更加重視風險控管。 九七年,有了前輩的提點,林適中不再像以往頻繁地在台股殺進殺出,也不運用融資等拉大槓桿的操作策略,改以研究好一家公司的產業趨勢與公司基本面,搭配技術面觀察後,再予以重壓,賺取大波段行情的方式,後來果真成為他財富不斷累積的獲利關鍵因素。 「既然要重壓投資,當然得摸透這家公司的基本面與未來成長性。」在林適中的眼裡,要重壓一檔股票,必須掌握幾項原則。首先,先研究該產業基本面是否具備成 長趨勢,比方說競爭力是否優於同業,公司每年EPS(每股稅後純益)成長率是否可達一○%至一五%,尤其是EPS逐季創新高,且未來三至五年獲利成長率可 望持續成長,甚至呈現逾三成的爆發性成長,都是值得留意的投資標的。去年他在五十幾元發掘的上銀,還有近期在六十元附近布局的巨路,都是承襲這樣的挑選邏 輯。 東山再起:找到成功投資邏輯研究基本面配合技術面 締造經典戰役以近期布局的巨路為例,林適中分析,該公司是具備自動化設備概念的程控廠商,隨著相關程控設備的墊片成功開發,該產品毛利率可達四○%,但綜 合公司原有產品個位數的毛利率,未來平均毛利率將在二○%左右。而搭上中國提升商業效率所需的自動化設備需求題材,未來三至五年獲利成長率可望超過三成。 其次,林適中認為,想要獲利一倍,布局股價本益比最好不要超過十倍;但如果發現一家公司股價剛超過十倍不多,未來本益比又有二十倍的價值,依然值得布局。 例如巨路今年EPS至少六元,若以目前股價六十八元附近來看,本益比十一倍,以未來目標價可望上看三位數來看,就是值得布局的標的。 「我偏愛股價技術面盤整多年,打過大底,籌碼乾淨的公司,且在市場尚未聚焦前,逢低布局,等待股價發動行情。」林適中笑著說,從技術線形來看,巨路也符合打底完成,進入帶量上攻的多頭走勢。 的確,攤開林適中近年來最經典的戰役,均是相同的選股邏輯。二○○四年,他重壓中菲行一萬張,長線投資二年多,賺進超過一倍的獲利。原來,他早就觀察到中 國市場經濟活絡的長線趨勢,物流貨運需求正處於起飛的階段,而當時深入布局中國貨運承攬產業的中菲行,正符合林適中「產業趨勢向上,未來獲利成長性佳的特 性」。 當時中菲行本益比低於十倍(約八倍左右),股息殖利率八%等數據,讓林適中進一步積極地詳閱公司的公開說明書,從速動比、流動比等財報數字檢視公司的財務狀況後,決定伺機介入。 林適中分析,中菲行在○六年前五年的長期平均股價,大約在十五元上下,從技術線形來看,已打了一個三至五年的厚實底部,浮額清洗乾淨,且持股大多集中公司派,籌碼相對安定,加上股價基期也相對較低,讓林適中決定開始牛刀小試。 從百餘張、千餘張,到最後取得一席董事,林適中勤於蒐集公司相關的報導資訊,勤於檢視公司的月營收變化之外,還向公司毛遂自薦,表明自己是持有公司數千張股票的股東,不但勤問資訊,還提出拜訪公司的要求。 未來方向:培養信心、找對時機看好自動化及軟硬體 未來留意商管效率「還記得中菲行的人帶我參觀公司時還有點難為情,因為當天股價跌停僅十五元多,但我卻告訴他,我認為公司有四十元的價值。」林適中笑著 說,當時領他參觀公司的中菲行員工,都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然而,數字會說話,從○四年林適中以十六、十七元成本布局,至○七年中菲行股價最高來到五 十七.六元,可以看出中菲行後勢股價,充分反映其當時強勁的基本面,也證明了他精準的眼光。 「習慣從眾多訊息中去蕪存菁」,是林適中平日尋找潛力股每日必修的功課。例如,他會定期與投資同好意見交流,或參加相關講座,廣泛蒐集資訊後,再透過自我 判斷系統,從中挖掘投資靈感,收斂選股方向。「像先前在投資論壇上聽到一個觀點,講中國大陸對自動化設備的需求將持續增加,經過仔細分析、思考後,也成為 我發掘投資方向的養分。」針對台股後勢看法,林適中依舊看好具備中國收成的概念股,他認為在中國勞工薪資成本不斷提高下,隨著企業追求提高商業化效率,並 以自動化設備取代勞動成本,已是大勢所趨。其中,自動化設備是硬體的呈現,以近來獲利持續攀升的上銀為例,就是自動化設備元件商,而工業電腦則是自動化設 備軟體的呈現,未來爆發性同樣值得期待。 再看工業電腦主要廠商近期表現,包括飛捷、巨路、凌華,近幾年皆有資本支出持續擴張的動作;尤其到今年,即將進入出貨巔峰期,就代表景氣仍持續扶搖直上。林適中認為,未來最紅火的投資標的,將聚焦在可提升中國商業管理效率的產業。 「挑股票就像追女友一樣,總得徹底了解,耐心相處,才知道誰最合適,交往後還得持續關心,才能保持最佳狀態。」林適中笑著說,在投資一家公司前,他總會耐 心地花時間檢視財報,用一整天蒐集資料、詳閱技術形態,經過不斷地交叉比對才會出手,有了強烈的投資信心,在對的時間進場,要成功獲利只是時間長短的差別 了。 出生:1961年 現職:專業投資人 經歷:前中菲行董事 學歷:大學肄業(國中文憑) 林適中的投資心法 1. 研究趨勢向上的產業,CEO有誠信,公司專注本業投資,不投資業外。 2. 只買未來3~5年獲利成長的公司。 3. 挑選龍頭股或具備產業競爭優勢的公司,並精讀財報。 4. 挑選EPS年成長10~15%的公司,若能搭配現金殖利率逾5%尤佳。 5. 介入時點本益比最好低於10倍,但獲利起飛者則享有較高的本益比。 6. 選擇技術面打底完成,籌碼洗淨的時間點做布局。 目前看好的標的: 巨路(6192) 看好自動化設備概念,巨路研發出高毛利產品,獲利大成長,具備中概收成題材。 飛捷(6206) 看好工業電腦受惠中國企業自動化設備需求增加,飛捷利基產品獲利成長性高。 上銀 (2049) 看好中國企業追求提高商業化效率,及自動化設備硬體需求。 |
這種羞愧的原因,就像威廉·伯恩斯坦說過的,其實投資是一個非常受限的領域,沒有多少知識被確認為準確無誤的。投資不可能像IT或者醫學領域那樣,只要一個人有求知慾並且生命還在延續,那麼他就可以在這些領域繼續學習,就像麥健陸一樣讀一牆的書。
在這種情況下,投資的「真理」還總是受到一些週期性的困擾。比如1980年代的時候,控制華爾街的是德崇證券的邁克·米爾肯,他靠做市垃圾債券,既可以讓任何一家上市公司感到恐懼,也控制了那些膽大妄為的套利人—這些人裡包括卡爾·伊坎,KKR的卡拉維斯——當時德崇公司每年舉行的套利人大會被投資界敬仰的程度就像現在沃倫·巴菲特的奧馬哈投資者年會一樣。只不過德崇的「爬梯」裡更有亮點,年會裡有一個環節只允許男性參加,在這個小眾聚會中會出現各種類型的漂亮女孩,會議組織者恩格爾還許諾她們「肯定不是妓女」。
難道他們還不夠棒麼!好吧,當每個投資精英都對德崇證券趨之若鶩,豎著耳朵靜聽米爾肯大談垃圾債券拯救美國的時候,這個垃圾債券之王因為內幕交易等罪名被判處十年徒刑。接下來,隨著1990年代初的股市下跌和政府對垃圾債券做市商的控制,那些「垃圾投資」理論都結束了。
要命的是,這種對投資真理的摧毀,大概每十年就要來一次,風暴掃過,無數投資精英破產、進監獄或者成了神經病,他們曾轟動一時的理論就會被統統扔進垃圾堆裡。
被公認經得起歷史考驗的關於投資的書沒有幾本,而真正對於投資有價值的書更沒有幾本,大概也就在30本之內——在關於投資的書中,有一些屬於經得起考驗的真理,但是,對投資實踐毫無用處,如果要把它們算進去,書目應該更多一些——如果一個人有足夠的閱讀速度,大概一年也就把這些書讀完了。那麼,之後應該做什麼?曾經有專業人士對我說過,「那就再讀一遍,比如說《聰明的投資者》,這本書我們每年都讀一遍。」
也許這種方式是靠譜的,這方面做的比較好的人是沃爾特·施洛茨,他沒在高等學校讀過金融科目,只是在格雷厄姆培訓班聽了課,然後珍藏了一本《證券分析》。在此後的47年投資生涯中他獲得了15%的年平均投資回報率,這個水平超過了當時標準普爾的增長率的50%。而施洛茨的投資哲學大概就四個字「買便宜貨」。
根據對「投資真理」的瞭解,我得出了兩個關於投資的重要結論:
第一,從事投資金融的人獲得更高的收入是補償他們所面臨的風險,因為他們一旦從錯投資「師父」,很可能也像那些過時理論一樣被扔進垃圾堆裡;第二,第一種想法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我對投資從業者收入情況的嫉妒。
1)「賺錢,要依靠正常價值的商品出現折扣以及押注意外事件。」
如其它偉大的投資者一樣,索羅斯非常關注「預期內價值」。預期內價值相當於潛在投資結果的平均權重價值。一個與大多數人不同的投資理念只有在預期內價值積極的時候才是明智的。一方面,索羅斯能夠比其他投資者做出更巨大的押注。另一方面,在投資過程的處理上,索羅斯與其他投資者並無根本上的區別。
2)「金融市場通常是不可預測的,所以一個投資者需要有各種不同的預先情景假設。」
市場「時而」可以預測,但這並不意味著市場「總是」不可預測。如果一個投資者很有耐心,能夠等待一個成功押注定價偏差的機會,那麼他就能夠擊敗市場。
3)「最難判斷的事情是:風險達到什麼水平是安全的。」
風險是你遭受損失的可能性。有三種情況必須要面對:
a. 有時你知道風險事件的自然特性和可能性(比如說扔硬幣);
b. 有時候你只知道這個事件的特性,但不知道其可能性(比如一隻指定股票20年內的價格);
c. 有時候你甚至連未來可能傷害到自己的事件特性都不清楚(比如惡性黑天鵝事件)。
索羅斯曾表示,這些決定是在一定的環境下做出的,這種環境可能是:你有許多反饋回路,其中有些是積極的,有些是消極的,這些反饋互相之間作用,產生出大多數時期內盛行一時的非常規價格模式;但是在個別情況中,一些泡沫的發展釋放了其全部的潛能,以至於掩蓋了其它影響因素的作用。
想要「安全」,最好的方法就是要有一個「安全邊際」。
4)「你正確或錯誤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正確的時候能賺多少錢、錯誤的時候會虧多少錢。」
對於一個投資者最重要的事是「正確性的量級」,而不是「正確的頻率」有多高。
5)「擁有自信或者持倉較小都是無濟於事的。」
如果在一個賭注中你贏的幾率足夠大,那麼就大舉押注。當索羅斯覺得他自己是正確的時候,幾乎沒哪個投資者能夠比他下更大的注。
6)「我只在有理由上班的時候去上班,而且上班的那天我是真正地在做事情。」
一直保持忙碌的交易狀態就會產生很多的費用和錯誤。有時候別那麼活躍往往會是一個投資者能做的最好的事情。
7)「如果投資是種娛樂消遣,如果你從中得到了樂趣,那你可能沒有賺到什麼錢。真正好的投資都是無聊的。」
如果你因為投資而非常興奮,那麼你可能是在賭博,而非投資。最好別把自己當賭客,而不把自己當賭客的最好方式就是:只在幾率有利於你的時候押注。
8)「如果要反映出未來的價格,那麼目前的市場價格總是錯誤的。」
索羅斯顯然不是一個效率市場假說(efficient market hypothesis)的信徒。這並不奇怪,因為如果市場總是有效率,他就不會成為富豪。
9)「市場能夠影響其所期待的事件。」
這句話其實就是指市場的「自反性」理論。在索羅斯看來,市場和人們對市場的看法是相互作用的。
索羅斯說,「在認知和現實之間存在一個雙向的自反聯繫,這是一種起初會促進自我強化、但最終會導致自我擊潰的過程,或者可以說這就是泡沫。每個泡沫都是由一種趨勢和一個錯誤的概念以自反的方式相互作用而形成的。」
10)「實際生活中,很少能夠存在真正的均衡——市場價格總是習慣於波動。」
均衡是眾多宏觀經濟學家作出假設的基礎,然而索羅斯認為均衡其實是一種幻境。均衡可以讓數學計算非常完美,但卻往往不符合事實。
索羅斯曾說:「經濟思考需要開始考慮現實世界的政策問題,而不是簡單地製造更多的數學方程式。」索羅斯投資觀點的形成並不是以理性為主體的。比如說:「當長期趨勢失去動能的時候,短期波動性往往會上升,原因很簡單——那些跟隨趨勢的投資人群此時找不到方向了。」
索羅斯還相信,「繁榮-崩潰的過程在形態上是不對稱的:一個長期、逐漸形成的繁榮之後往往是急促、短暫的崩潰。」
11)「經濟史就是永無止盡的上演假話和謊言,而不是真理。」
能夠用語言解釋過去所發生的事件,並不意味著這種解釋是正確的或者某種理論的基礎能夠用於預測未來。人類有一種「事後聰明」的缺點。
索羅斯說,「必須要從頭到尾地重新思考經濟理論,因為那些效率市場假說、理性選擇理論所支持的典範,最後實際上都破產了,與雷曼兄弟之後全球金融系統的破產類似。」
12)「我富有只是因為我知道我什麼時候錯了。我基本上都是因為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而『倖存』下來的……我們應該意識到人類就是這樣:錯了並不丟臉,不能改正自己的錯誤才丟臉。」
畢飛宇剛剛學用手機沒多久,也學會了在網上看新聞,他看的不是新聞本身,而是後面跟帖,讓他震驚的是,所有跟帖的人都覺得自己掌握著真理,他的擔憂是:“二元論這種糟糕的邏輯方式,影響了很多人。”(南方周末記者 宋宇/圖)
(本文首發於2017年3月9日《南方周末》,原標題為《“把組織漢字變成賺錢的行為,我教不了”“業余作家”畢飛宇的小說課》)
畢飛宇教學生寫作,收到的第一篇小說是講打怪升級的。每次升級打怪,意味著吸引一部分讀者,再升一次級,又一個懸念出現,又一幫讀者進來,而點擊量就是錢。畢飛宇從學生的話里,聽出了一個真實而焦慮的潛臺詞:“我的小說如何能變成錢?”
2015年8月,作家畢飛宇開始用手機了。他向將去美國念大學的兒子承諾,24小時內隨時可以找到自己,“碰到問題我們兄弟倆可以討論。”此前很多年里,他通常早上九點多開工,下午兩點到四點間收工,抽空翻書、喝茶、看電視,休息得充分。現在,這些日子都沒了。
手機是父子倆的情感紐帶,也讓畢飛宇多了許多應酬和飯局。他從前提到,自己並不喜歡手機的語言:曖昧、半真半假、進退自如、油腔滑調,“大部分是調情的”。
不久前,畢飛宇為江蘇文藝版《傅雷家書》寫了序言。上中學時,父親送給他這本充盈父子之情的書信集,他卻視之為小說,因為“這本書到處都是鮮活的人物性格”。
畢飛宇的另一項重要變化,是2013年成為南京大學教授。他開辦講座,主要分析小說文本,講《促織》等中國名篇,也談海明威和奈保爾等名家的作品。在南大等院校積累的文學講稿,形成了他的新書《小說課》。
2017年2月24日,畢飛宇在北京接受了南方周末記者專訪。
南方周末:你在講座最後,總是請大家批評指正,這是一種姿態嗎?
畢飛宇:這不是姿態,是我對文學的一種理解,文學一定是開放和自由的。不能因為年紀比別人大,閱讀、寫作歷史比別人長,我就當然地擁有真理,不是這樣。我反複強調一條,文學不是真理,文學是尋找真理的路。
對文學來說,真理一定是共建的。隨著兒子慢慢長大,在他的指導下,我開始在網上看新聞,我感興趣的其實不是新聞本身,是下面的跟貼。我發現了一件事,擁有真理的人真多啊,特別自信。這很有意思,擁有真理現在是我們這個民族特別重要的文化特征。
我很擔憂。什麽是二元論?我對了,那你一定錯,這個糟糕的邏輯方式影響了很多人。說到底,還是二元論這個罪魁禍首,它傷害了我們民族的精神,尤其是思維模式。真理在握最大的壞處就是精神上的封閉,你不再開放,不再探求。這個太壞了。我對了,你錯了,結束了。不是一個人的問題,成了一個時代的特征。
南方周末:你分析小說文本的方式有時很有趣。比如談莫泊桑的《項鏈》,你曾把所有人名換成了中國名字,來檢驗這部作品在當代中國是否成立。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嘗試?
畢飛宇:那真是個遊戲,也是一件真實的事情。作為一個比較宅的人,我得給自己一些樂趣,獎勵自己。比方說在電腦上做那樣的遊戲,直接替換名字以後,它就變成了一篇中國小說。遊戲做完後,我腦子里首先想到的是一個名字——李敬澤。我和李敬澤私下聊天特別多,他對某個作品表示憤怒的時候,會非常平靜,腔調很慢:“都不成立。”(模仿李敬澤,慢慢晃頭,瞇著眼睛徐徐說出)
新的《項鏈》為什麽不成立呢?對作家來講,有一件事情比小說本身更重要,就是時代或社會與文本的關系。說白了,從這個關系里面,我們可以找到一個維度,通過它有效地認識這個時代,這個文化。我沒想到反響那麽強烈,差點兒引起軒然大波。
我記得是第二天上午,南京電視臺的記者兵分兩路,一撥去學校里找語文老師做調查,一撥找我,渴望形成兩股對立的力量來爭論。但是我在第一時間滅火了。記者問了一個特別直接的問題:關於這篇小說,到底老師講得對,還是你講得對?(編者註:高中老師認為《項鏈》講了兩點:資產階級的虛榮必定會受到命運的懲罰;勞動光榮,勞動可以讓人幸福。畢飛宇讀到的則是忠誠、契約精神和女主人公的耐心。他認為,作者批判的不是金錢、資本和西方,而是“人類頑固的、不可治愈的奢侈沖動”。)
我說老師們講得對:第一,在中學的課堂上,要聽老師的。老師有老師的那一套說辭,有它的合理性,也許就是普遍性;第二,我不是在中學的課堂,是在高校,它的開放程度是不一樣的,分析的方式也不一樣,我們不能滿足於普遍性;第三,這個是最重要的,我只是打開了另一扇暗門而已,從這個暗門出發,你發現了一個新的小院子,這當然是好事,但是,你生活的主流場景不在這里,對中學生來說,大門才是主要的,而不是暗門。
南方周末:女主人公馬蒂爾德確實令人傷心,那麽小一件事,十年光陰就荒廢了。
畢飛宇:對。但現在的問題是,我作為一個當代中國人,我要從暗門里問一個問題,她為什麽不逃逸。莫泊桑無論怎樣諷刺,怎樣挖苦,作為小說家,為什麽就沒想起來讓馬蒂爾德逃逸?因為對莫泊桑來講,那是不可能出現的事。對於馬蒂爾德這個人物,對於項鏈的丟失這件事,我相信莫泊桑有豐富的想象力,可逃逸不在他的想象範圍里面。這才是文化的力量,是契約精神的堅固和牢不可破。
所以我認為文學是不會死的,因為我們要考察社會。考察社會有多重路徑,制度設計,民生狀況,還有許多統計數據。但我覺得文學也是考察的方法之一,這是一種假想的方式,它面對的卻是真問題。
畢飛宇說自己作為一個當代中國人,更感興趣的是,莫泊桑為什麽沒有讓《項鏈》的女主人公選擇逃逸?畢飛宇認為,因為那個國家和那個時代的契約精神牢不可破,莫泊桑根本想象不出來她還有逃逸這個選項。(資料圖/圖)
南方周末:你是否焦慮,不能認識整個社會或所謂時代?
畢飛宇:有,非常強。其實我是一個想寫“大小說”的人。但最後我所能做的,還是從小窗戶鉆進去,看看能不能寫“大小說”。我還沒寫這樣的作品,我也不想吹牛,我目前真的不具備這個能力。
我後來原諒了自己,我做了一個理性判斷:在這個時代,誰都不具備從大門進出的能力。文藝複興時期,有所謂百科全書式的人物,可到了網絡時代,“百科全書”是一個什麽概念?它太巨大了,已經到了“理性不及”程度。在文藝複興時期,許多東西理性是可以抵達的,面對今天這樣一個時代,尤其是中國,你只能找到一個屬於你的窗戶。對文學來說,這是一個拒絕貪婪的時代。
南方周末:你如何解決這種焦慮?
畢飛宇:放棄。你回過頭來看《卡拉馬佐夫兄弟》,可以說也是一幅歷史的畫卷,其實,它的切口還是小的。《紅樓夢》,這樣一部了不起的作品,按毛澤東的說法,是整個中國封建社會的衰亡史,它也還是抓住了四個家庭。
面對當今這個世界,就認知而言,我承認我吃力。在少年、童年和青年時代,我的認知能力和信息量的比例關系是對稱的。可現在的信息量是在是太可怕了,我這個“處理器”老是死機。
在我看來,在十八、十九世紀,小說的巔峰時期,沒有人會想起大數據,小說就是那個時代的大數據。在今天,面對如此複雜的局面,小說引擎的馬力就顯得不夠。
焦慮歸焦慮,我到底還是可以平靜的,幫助我的是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那個盲人——博爾赫斯,他說的最好的一句話,我動不動就想起來:不要寫你想寫的小說,要寫你能寫的小說。博爾赫斯對我最大的幫助,就是這句話。從我自己來講,我堅定了這樣一個想法,寫自己能寫的小說。
南方周末:寫《推拿》的時候,你專門去診所體驗生活了。
畢飛宇:我想這樣說:去診所,有;去診所體驗,沒有。
有一段,我每一天都和他們來往,那就是我的生活,我和他們密切到什麽地步?中午都在那里午休。那家店解散之前,有一兩年時間,我就這麽過來的。但我從來沒有想過去“體驗生活”——我來的目的是為了將來寫你們,這個一點沒有。我願意對天發誓。
我承認,在我寫《推拿》的時候,我對盲人有了一些了解,但是,我沒有把我看到的、我聽到的盲人生活寫進《推拿》。對《推拿》這部小說而言,這是我特別滿意的地方。作為一個小說家,我有我的尊嚴,這個尊嚴就是虛構,它也是小說的尊嚴。為了寫小說,我去偷窺,我去騙取信任,然後再把朋友掏心窩子的寫到小說里去,這樣的事我不會幹。我的想象力不答應。
我現在依然和他們保持這樣良好的關系,他們知道,我沒有做小偷,我沒有在他們的生活里面偷東西。雖然對外人來講這個也許並不重要,但是,我是寫小說的,我把這看得很大。懷著自己的目的,一個一個地問,然後回去寫,也許是可以的,但我一定不會。我不能接受這樣的“文學創作”。
南方周末:有一種說法,你的小說最早有汪曾祺、沈從文的感覺,後來更偏近先鋒派的寫法,比如像余華、蘇童。
畢飛宇:我永遠不會成為汪曾祺和沈從文那樣的作家。這麽說會有點冒犯,在講小說的時候,我永遠願意把贊美給予汪曾祺這樣的作家,但在我心目當中,他們還算不上好作家。
就文字而言,他們是,就小說而言,他們不是。他們太閑適了。我更偏向魯迅,有力量,有豐沛的情感,同時兼有理性能力。汪曾祺這樣的人還是閑情逸致,很美,但他不具有理性能力。從我內心來講,無論沈從文和汪曾祺的小說寫得多好,多迷人,和魯迅都不在一個層面上。
第二個問題,早期寫作學先鋒,師父是西方的現代主義文學,我們都是西方現代主義文學的閱讀者和模仿者。只能說,余華、蘇童、格非那一撥走得比我更早,但他們不是我的師父。我們面對的是同一撥作家——博爾赫斯、普魯斯特、福克納、馬爾克斯……在同一個師父面前,大家都是學徒,他們比我做得更好、更早。實際上,最早一撥也不是他們,是王蒙和馬原。當然,余華、蘇童和格非把先鋒小說寫到很高水準,當時我也在文學現場,還處在起步階段。我一看,在這個班里面不行,立即轉學了。
南方周末:你目前在寫什麽?
畢飛宇:現在手里的這個作品,我回答了兩三年,始終告訴記者,“我今年能把它寫出來”,但我始終沒把它寫出來。是這個小說自身的問題,就像博爾赫斯的那句話,這很可能是我想寫的作品,但不是我能寫的。很痛苦,跟醫院有關,有關的知識儲備就把我弄得疲憊不堪。我一直有雄心壯誌,把它寫成一部大作品。可是每到一定的時候,我都覺得那很痛苦。我所有的頭發,都是在這個作品面前白的。
南方周末:那你最近在讀什麽?
畢飛宇:我最近又把《傅雷家書》好好讀了一遍。前幾天,我給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傅雷家書》寫序,我和傅聰還有一面之緣。
我現在讀書,有一個最強烈的感受:我已經可以不讀書了,一本不讀都不要緊,只要把我讀過的書回頭拿回來再讀就行。人到中年之後,你以為已經讀過那些書,每一次讀都和第一次一樣,因為現在閱讀的能力和眼光,和以前太不一樣了。“五十而知天命”是老夫子對自己的概括,我把這個話借過來說:”五十而知閱讀。”不敢說現在我是一個好作家,但一定是一個好讀者,確實會讀書了。
南方周末:做教授對你有什麽影響?
畢飛宇:一點點影響都沒有。從寫作生涯開始到現在,我一直是一個業余作者。我大學畢業之後當教師,一邊教,一邊寫;然後一邊做記者,一邊寫;後來到了文學期刊,一邊做編輯,一邊寫。現在我到高校去當教師,還是一邊工作一邊寫。
其次,以我的學養,以我的能力,根本就不可以去做教授。瘋了,我這樣的人怎麽能做教授呢?我平時在家寫作,再為學生開一點有關文學的、主要針對短篇小說的講座。像文藝美學、文學史,有很多太好的教授去做,我就不做了。我說沒有影響還有一個原因,如果我哪一天不寫了,我不需要借口,是因為我不寫了。
南方周末:業余作者和職業作家有什麽區別?
畢飛宇:對我來講,做業余作者,最大的體會就是心思很單純。我不讓自己有壓力,壓力來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是個教書的,是個當記者的,是個編輯。我想寫就寫,不想寫就不寫。
我沒有放棄過,但如果有一天放棄了,不是問題。
我最不喜歡的是這個:明明不想寫了,但屈服於命運的魔力,屈服於自己的成就,在那里硬撐。這不好。雖然我現在差不多是個職業作家,但在心理上,我始終告訴自己:你是一個業余作者。這有意義嗎?有。我喜歡業余愛好的純度。
南方周末:有沒有哪位學生給你留下深刻印象?
畢飛宇:有,我在華南一所大學兼職,也上課。但是不一樣,我不講經典,就是幫著分析同學們的習作。這也很有意思。
我碰到的第一篇小說是關於升級打怪的,我不知道什麽是升級打怪,我就把小夥子留下了,一起去爬山,去喝咖啡。小夥子反過來給我上了堂小說課,告訴我升級打怪的小說是怎麽回事。老實說,我很開心。他還批評我,你寫《青衣》有什麽意思?無非就是一個唱戲的。
南方周末:那個學生本人是什麽樣的?
畢飛宇:他當時大概三年級,個子很高,名字我不記得了。他給我印象最深的,除了寫作,就是焦慮。他沒有說,我猜是這個意思:“我的小說如何能變成錢?”
每升一級,就意味著吸引一部分讀者,再升一次級,又一個懸念出現,又一幫讀者進來,點擊量就是錢。我沒有和他交流這問題,就是覺得潛臺詞很明白:如何把組織漢字變成一個掙錢的行為,寫作就是變現。
在上個世紀末,韓東搞了一次“斷裂”,那是精神性的,就寫作而言,寫作的邏輯並沒有斷,但是現在,我要說,傳統文學和當下的寫作出現斷裂了,我估計,全新而複雜的文學局面即將來臨。
南方周末:那你怎麽和這個學生分析呢?
畢飛宇:小夥子很焦慮,他渴望我幫助他。我是跟他這麽說的:“有關這一路的小說,你可以當我的老師。如果你想得到我的幫助,你就必須放棄你的升級打怪。”他最終也就不來了。
王國維講得特別對,一代有一代之文學,確實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