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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詩】社會在搞笑詩歌的時候,說明什麽?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07804

余秀華在臥室里翻看以前的詩歌(1月17日攝)。 (新華社記者 程敏/圖)

社會在搞笑詩歌的時候,說明什麽呢?說明大眾的欣賞水平高了,覺得梨花體、烏青體呀,把詩歌寫成這樣怎麽能叫詩歌呢?

當他們自認為知道如何判斷詩歌,正好來了一個余秀華,他們認可余秀華,他們發動起來推廣余秀華,實際上是這樣的一些人推廣余秀華。

“知道”(微信號:nz_zhidao)跟你談談詩歌草根時代和余秀華的草根性。

李少君是一位詩人,更是一位詩歌的朋友,他在主編《天涯》雜誌時,跟朋友一路開車在江蘇浙江地閑逛,很多草根詩人,從楊鍵、江非到後來的雷平陽,都是這期間遇上的。他給這些工農底層的詩人開研討會,隆重地大篇幅推出作品,篇幅都不小於現在的余秀華。

李少君也把余秀華歸入“草根”詩人之列,不想遭到不理解的人的批評。李少君仍堅持他的判斷,中國現代詩歌經過向西方學習一百年來發生了一個轉折,即從自上而下的啟蒙,到自下而上的生命噴薄。正如中國電影在1990年代的低谷時期大規模建設院線一樣,文化高速公路的詩歌基礎建設也準備好了——網絡時代的傳播方式,而余秀華,就是一個臨界點。

以下為李少君自述:

詩人是精神貴族,何來草根?

余秀華是第一次在《詩刊》上發表詩歌,她以前在別的雜誌上發表過一些,但在《詩刊》上的發表,是她被熱議的主要起因。

《詩刊》2014年9月的下半月刊,一共九首詩。配上她自己的創作談,加上劉年的一個推薦,“雙子星座”欄目主要是推年輕詩人的,前面有她的照片簡介,有六頁。發了以後當然是在一個圈里面還是引起了註意,因為當時劉年寫的這個評論比較激動,讓人比較註意這組詩,應該說看過的都還是有些印象,有些反應還比較激動。

余秀華的詩歌,還是情感的沖擊力特別強,因為我覺得她的感情比一般人要強烈,與她本身外在條件受制有關,很多積壓的情緒化為一種感情噴發出來了。再一個可能就是這種反差引起大家關註,很多人開始讀時不以為然,但讀了之後很激動。我碰到過好幾個人跟我這麽說,他們就是讀了激動。

我寫過一篇文章給《新京報》,實際上是非常客觀公正的一個視角,重點從余秀華看當代詩歌的“草根性”。一個清華大學畢業的,很不高興就批評我,說詩人本來就是精神貴族,何來草根?他說誰規定詩歌誰來寫誰不能寫,整個就把我批了一頓。我覺得這個人應該是詩歌圈外的,對詩歌界的情況本身不熟悉。

最早有一年是2003年,我當時做《天涯》雜誌的主編,當時和一幫詩人,就是杭州的潘維他們搞了一部車,我們就開著車從杭州到蘇州,一路上隨便轉一轉,就不斷地碰到一些詩人,有的詩人甚至在村里面的,有的詩人可能就是一個縣城里面一個普通的小學老師什麽的,當時很奇怪的就是這些人我完全沒聽說過,見面就送上詩稿,那個時候詩稿都是打印的。

我看到這些詩嚇我一跳,我說這個詩寫得蠻好的。最後見到了楊鍵、江非,他們當時已有一定詩名,生活很清貧,但詩歌別開生面。楊鍵當時是一個下崗工人。江非當時的身份就是一個農民,是農村戶口,在務農。

我們以前認為詩歌、詩人都是高高在上,像早期的詩人北島、芒克這樣的;但突然發現這樣一批詩人,寫得這麽好,身份卻不符合我們對詩人的想象。當時我就感覺這是很有意思的一個現象。我們到常熟後開了一個小型座談會,我當時就比較沖動,想到一個詞,就叫“草根性”。江浙這一代當時鄉鎮企業比較發達,鄉鎮企業認同草根,我就用“草根性”命名這樣一種詩歌,從土地上成長起來的,帶著本土的、地方性的經驗,而且很有個人的那種特性的詩歌。

以前的詩歌傳統是從上而下的,詩人要啟蒙大眾,朦朧詩實際上也是一個自上而下的,你看一批高幹子弟,比較早的接受到西方現代文學,現在過程反過來了,是自下而上的。

我本身也一直在編詩歌,就有意識的推一些類似這種情況的寫的特別好的詩歌。當時在底層或者基層的這些詩人中,有一個叫雷平陽,雷平陽一次性給了我二十多首詩歌,當時我就在《天涯》給他發了,我接著開了一個關於雷平陽、潘維的研討會,研討會爭論很激烈,《羊城晚報》用了八個版來討論雷平陽的詩歌,雷平陽就開始廣受關註。余光中當時都寫了短文章,臧棣、我,也包括徐敬亞都參加了討論。後來陸續有了鄭小瓊、謝湘南這樣的“打工詩歌”。

雷平陽最早是縣里面的一個寫材料的,後來跑到昆明一個建築報當記者,慢慢寫了一些東西之後,調到《滇池》雜誌,我印象中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正準備往《滇池》調。研討會對他影響特別大,當時《詩刊》下半刊用了十個版轉發有關討論,不比余秀華的規模小。

余秀華在電腦上查看自己博客上的網友評論(1月17日攝)。 (新華社記者 程敏/圖)

當代詩歌需要余秀華嗎?

我認為,自新世紀以來,在全球化的背景下,當代詩歌借助網絡及BBS、博客、微博、微信等自媒體和新媒體的力量,進入了一個全民寫詩的時代,也就是一個詩歌的“草根性”時代,人人都可自由地表達,任性地寫詩,用一句話來說,是“天賦詩權,草根發聲”。

實際上像“去睡你”這首詩,如果是一個正常的女性寫的,很可能這個女性會身敗名裂,但是余秀華那麽寫就變成一個精神的象征了。總之,余秀華這個現象是不可複制的,有一種橫空出世的感覺。

這個現象起碼有一個好處,當代詩歌第一次相當廣泛地被肯定,前面有幾次詩人和詩歌在網絡上都是被惡搞,被調侃,這次基本上還是褒多於貶。也可以說是當代詩歌終於被當代接受了。

1980年代,整個社會有一種精神的需求吧,有點像物質一樣,從一個極度匱乏到一個強烈需求,所以很多東西被拔高。當時的詩人是從上而下的一個啟蒙,像北島、芒克,他們身份本身也是工人,但他們實際上跟現在的工人、農民還真不一樣,他們都是高幹高知子弟出身。而且他們底子也不一樣,他們小時候都是在北京受到教育的,實際上那是一個跟五四時期差不多的草創階段,實際上帶一種身份的光環。北島他們作為一個詩人出現在大眾面前,顯得很高,大家都是對他仰望的。包括到了1980年代的第三代詩人,還是主要在學校里面。

1990年代突然進了一個物質化洶湧的一個時代,詩歌一下被邊緣化,大家就把詩歌這個事情忘記了,從精神需求突然轉到了物質需求。

1980年代,啟蒙時代只有精神的自我,沒有物質的自我;1990年代只有物質的自我,沒有精神的自我。可能現在到了一個新的時期,物質的自我和精神的自我,兩者都需要的時候。

社會在搞笑詩歌的時候,說明什麽呢?說明大眾的欣賞水平高了,覺得梨花體、烏青體呀,把詩歌寫成這樣怎麽能叫詩歌呢?尤其經過在教育普及之後,人們文化素質和各方面的水平都提高了,他們自認為知道如何判斷詩歌,正好來了一個余秀華,他們認可余秀華,他們發動起來推廣余秀華,實際上是這樣的一些人推廣余秀華。

今天的精神需求和1980年代的精神需求不一樣了,就相當於詩歌這個市場開始有了。我拿電影來做比較,有一段時間大家不去看電影,是因為受制當時各種原因,就是大家的追求轉向了物質追求,看不看電影無所謂。就在大家不註意的時候,在低潮的時候,把電影院線建立了,相當於高速公路建立了,可以跑車了,開始填充電影產品了,詩歌也是這個情況。

畢竟教育在普及,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相對好的教育人越來越多。他們閱讀水平和各方面平均水平還是提高了一些,這些人慢慢成長起來之後,他們自認為對詩歌也有自己的判斷力和發言權,他們有自己的標準。這一次,他們找到了余秀華,他們認為這個詩是不錯的。所以在詩歌邊緣化的時候,表面上大家遠離了詩歌,但是實際上在這個過程上,隨著教育普及,社會普遍文化素養提高,詩歌這個基礎擴大了。

請記住,我叫知道(微信號:nz_zhidao),南方周末每日網絡專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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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詩】螺絲、車床、斷指和鐵絲網的詩歌朗誦會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07797

白天,工人們默默地堅守在崗位上,夜里或者周末,讀詩歌成為了他們的幸福時光。 (新華社記者 周密/圖)

智利詩人聶魯達:“我承認,我歷盡滄桑。”這句詩,也適用於來自全國各地的參會詩人們。他們大多穿著工作服,用自己的方音,抑揚頓挫地朗誦詩歌,而這些詩,大多都是自己的作品。

“知道”(微信號:nz_zhidao)帶你去參加一場奇特的有螺絲、車床、斷指和鐵絲網的詩歌朗誦會。

三歲的菲兒第一次來北京,是跟媽媽參加詩歌朗誦會。在會場,她與其他小朋友一見如故,很快就熟絡地玩起遊戲,並不關心舞臺上的詩人在講些什麽,即便朗誦者是她的媽媽。

朗誦會在2月2日晚上7點開始,全名為“我的詩篇•工人詩歌雲端朗誦會”。“工人詩人”這個稱謂略微拗口,但並不妨礙他們創造的文學價值。在為朗誦會紀念冊撰寫的前言中,導演和主持人之一,同為詩人的秦曉宇寫道:“他們的詩是一個又一個中國深處的故事,這些故事亦攸關於人類的未來。”

會場在朝陽區皮村的“新工人劇場”。建築形如一個巨大的帳篷,內里三面圍滿聽眾,剩下一塊舞臺,邊上布置著課桌椅、吉他和書架之類的家具什物,架子上散放著書籍、安全帽和工裝。墻上有詩人們的照片,有央視新樓、鳥巢等建築的照片。朗誦前後,詩人們往往得從觀眾中擠進擠出。彩排時,他們偶爾因緊張而忘記自己的詩句。

菲兒的媽媽鄔霞朗誦了兩首詩,其中《吊帶裙》是她自己的作品。從制衣廠辛勞的熨衣工作,鄔霞聯想到那件吊帶裙已經穿在某位陌生姑娘身上。“多麽可愛的腰身/可以安放一只白凈的手/林蔭道上/輕撫一種安靜的感覺”。朗誦時,她的前面擺著家用的熨衣板和熨鬥,仿佛制衣流水線的詩意鏡像。

鄔霞生於1982年,作為“留守兒童”,十四歲時就外出打工。介紹她時,秦曉宇引用了智利詩人聶魯達的一句詩:“我承認,我歷盡滄桑。”這句詩,自然也適用於來自全國各地的參會詩人們。他們大多穿著工作服,用自己的方音,抑揚頓挫地朗誦詩歌。除了幾個特例,他們朗誦的都是自己的作品。

朗誦會采用了交響樂式的結構,除序曲與尾聲外,分成四個“樂章”。鄔霞身處的是第二“樂章”《女工記》。同在這個單元的,還有女詩人鄭小瓊和打工者樂隊“重D音”的歌手黃曉娜。

下一個“樂章”名為《生活就是一場戰鬥》。第一個朗誦的是許鴻誌,詩人許立誌的哥哥。2014年10月1日,年輕的許立誌墜樓身亡。許鴻誌朗誦了弟弟的三首詩,包括那首廣為流傳的《一顆螺絲掉在地上》。“一顆螺絲掉在地上/在這個加班的夜晚/垂直降落,輕輕一響/不會引起任何人的註意/就像在此之前/某個相同的夜晚/有個人掉在地上。”每首詩之間,燈光都暗淡下去,再亮起來,仿佛人生的淡入和淡出。除了朗誦詩歌及非常簡短的致辭,他基本都在靜靜地聆聽。

已經朗誦過一首詩的詩人老井,在這個“樂章”再度登場,朗誦詩歌《礦難遺址》。在詩中,他把礦上的工友形容為“采摘大地內臟的人”。二十多年中,他從事過很多工種,大多與煤礦有關。現在,他是機電維修工,仍然需要下井工作。日常的下井、洗澡、開會就要占去九個多小時,生活只剩下吃飯和睡覺。他的詩歌創作,大部分安排在每周那兩天休息日。

這次來北京,老井取得了單位同意,至於是算假期還是別的什麽,要“回去以後再說”。他更樂於被稱為“底層詩人”,也許與長年的地下生活不無關系。他說,因為工作繁忙,覺得寫詩“浪費時間”等原因,他有兩次幾乎放棄詩歌創作,但最終堅持下來,一寫就寫了將近30年。“我中詩歌的毒比較深,戒不了。”

老井也喜歡詩人楊鍵,喜歡他對底層的描繪,而且他的詩“有大悲憫”。在去年年底的《詩刊》的“日常生活,驚心動魄”朗誦會上,他第一次見到詩友余秀華。在余秀華眼中,老井“羞澀得不得了,很白,也好看”。後來,他們一直通過互聯網、電話或手機短信保持著聯系。

朗誦會名字里的“雲端”,仿佛是與互聯網相關的隱喻。除了微吼網的在線直播,與朗誦會相關的紀錄片《我的詩篇》,也在互聯網上發起了眾籌。在舞臺一角的投影屏幕上,組織者播放了《我的詩篇》的預告片。參與紀錄片與朗誦會策劃的財經作家吳曉波說,“工人詩人”代表當下中國一種“被隱蔽的事實”。他在這些詩人的詩歌中,發現了許多以前很難入詩的詞匯,比如鐵軌、門衛、機床、吊塔、車床,以及斷指和鐵絲網。

朗誦結束,村民王先生站在會場中,默默地看著詩人們聊天、合影。他住在幾公里外,已經在皮村的“工友之家”服務了大概十年。談起朗誦會的詩歌時,他說,自己感覺到“喜悅中帶著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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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詩】幾句字數相同的話,不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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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阿瑟把網絡詩詞比喻成高尚的文化毒品,“中毒深了可令人沈湎不能自拔”。

世紀之交,網絡更加普及,網上聊天室和詩詞論壇紛紛成立。裴濤把這一時期比喻成草莽英雄們的梁山聚義,他歷時4年編寫《網絡詩壇點將錄》,工作之余閱6萬余帖,400多位詩人,最終評出了心目中的網絡詩壇一百零八將。

“知道”(微信號:nz_zhidao)告訴你,新媒體里的舊體詩玩家如何耍詩?

搖搖手機,作一首詩只需1秒。

這是某手機軟件的新功能。南方周末記者輸入熱門詩人余秀華的詩歌標題,選擇“風格婉約、五言絕句”,瞬間收到這首《五言絕句 穿過大半個中國來睡你》:

提壺金闕路,曳杖彩霞峰。

忽夢多年別,唯霜舊日同。

兩個人翻越山河、久別重逢——這首“機造詩”用20個字講的故事像模像樣,完全符合格律詩的寫作規範。因此,在網絡上創作詩詞多了一個鑒賞標準:你的詩是不是連作詩軟件都寫得出來。

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個標準並不低。

2015年1月20日,網絡視頻公司樂視以“藏頭詩”跟小米公司打了場嘴仗。此前小米副總裁王川接受媒體采訪表示“樂視通吃模式鐵定完蛋”,樂視在官方微博上用一首七言“藏頭詩”稱“小米王川自取其辱”,放言“看不懂我教你”。

“雙方都沒有格律詩的基礎,這顯然是以盲導盲。”從事IT行業的詩人裴濤說,他每逢節日收到的祝福短信好多都是“詩”,“實際上99%都不能叫詩,只是幾句字數相等的話。”

裴濤所說的格律詩起源於約1600年前,成熟於唐代。一首格律詩詞必須符合平仄、押韻、對仗等方面的規則。由於規則是根據文言設計的,當代人不容易理解,比如東和冬、江和陽在格律詩中並不押韻,它們分屬不同韻部。這樣的韻部多達106個,每個韻部包含的字數從幾個到數百個不等,要想寫詩需要一一熟悉。

掌握格律只是漫長旅途的開始。詩人軍持在某民企任高管,工作之余他上網寫詩12年,感嘆“技術要玩得精妙是個無底洞”。詩人阿瑟把網絡詩詞比喻成高尚的文化毒品,“中毒深了可令人沈湎不能自拔”。

“《詩經》第一篇就是求偶”

“小時候環境單純,抓到每本書都會吃得很透。”軍持與一位同學初中時迷上格律詩詞寫作,臨近高考時仍以寫詩為樂,他是工科出身。

詩人伯昏子從事文化產業,上網前他作詩填詞已經十多年,偶爾把詩詞寫在明信片上,寄給妻子,她是他惟一的讀者。

軍持和伯昏子上網以後很驚喜,原來全國有那麽多同道中人。“荒江野屋,二三知己,會心一笑。”

也有人不只是來找知己的。“我一直堅信,文學的最初源頭是求偶,《詩經》第一篇就是求偶的作品。”詩人徐晉如的詩詞寫作始於初中時的青春懵懂,也是許多男性上詩壇的一個寄托,他們的目標包括女粉絲、女徒弟、女詩人,甚至對方出嫁後仍筆訴癡情。詩人任淡如現在從事國學教育,她與丈夫相識於網絡詩壇。據她回憶,曾經有個男詩人同時註冊三個賬號與不同的女網友眉目傳情。

“聊天室里無話不談,教寫詩的熱心人很多。”任淡如的詩詞寫作是從網絡聊天室起步的。王力的《詩詞格律》是通用的入門書籍,初學者常常被建議背熟100首左右的詩詞,研究每首的格律,再模仿寫作。

練習用韻這件事情,經常會走入一個死胡同,軍持曾經把一個韻部里的每個字按順序寫進詩里,最後的結果是在“聾、瓏、礱、瀧”這些生僻字里糾結,“組詞都很難。”

“寫作入門只是捅破一層窗戶紙。”任淡如認為,詩詞最重要的東西是沒法教的,“豹子頭林沖一出場就是豹子頭林沖,打虎將李忠至今也還是打虎將李忠。”

熱鬧的一時

世紀之交,網絡更加普及,網上聊天室和詩詞論壇紛紛成立。裴濤把這一時期比喻成草莽英雄們的梁山聚義,他歷時4年編寫《網絡詩壇點將錄》,工作之余閱6萬余帖,400多位詩人,最終評出了心目中的網絡詩壇一百零八將。

軍持上網較晚,卻被三國、水滸和西遊版本的點將錄分別點為張飛、魯智深和青牛大王,詩人們戲稱他為“江湖最後一個大佬”。

他的帖子一發出,總能得到網友的頻頻點贊。很多古玩界、書畫界的人,也都和軍持交上了朋友,他們有什麽書法、畫作,需要用到詩的時候,會請軍持題上一首詩,作為回報,他們也送他自己的作品,他家現在被送的書畫“一大堆”。

“他們比朦朧詩人遲來了20年。”吉林大學教授馬大勇長期關註網絡詩詞,“幾代詩詞作者在網絡上井噴,就像1978年後舒婷、北島、顧城等朦朧詩人集體成名。”

詩人子夜歌是某企業財務,她認為網絡詩壇的江湖地位來得公平,“寫得好,就有人追隨崇拜;寫得不好,就算你現實中是高官大員,照樣被人噴。”雖然事實上,誰也沒真的發現有哪位高官上網來寫詩,目前也沒發現有哪個名家來這里寫詩。

在這個網上成名的詩人常常註冊“馬甲”(新賬號),用馬甲發的詩詞如果被人欣賞,是值得誇耀的事。詩人稻香老農從事軟件開發,網上有一位“巫毒”與他夫唱婦隨,網絡詩壇以為“巫毒”是稻香老農的夫人,一些女性詩詞集還將其作品錄入。“其實是他的馬甲,一人分飾夫妻兩角。”伯昏子說。

“馬甲”也用於詩人們互相模仿取樂。任淡如發起的詩詞版“殺人遊戲”曾在菊齋風靡多年,扮演殺手的詩人寫一首詩,由大家投票找出“真兇”。猜的人需要熟悉“殺手”的寫作風格,而寫的人必須有意識地掩飾,不讓對方猜到,厲害的“殺手”會故意模仿別人的風格來誤導。“殺人遊戲”每天晚上九點進行一輪,幾位詩人做完家務哄完孩子,盤坐在自家電腦前敲打鍵盤。

“有時也傷感情。”任淡如對南方周末記者說,“投票討論時‘殺手’必須掩飾和撒謊,有的詩友因為性格純真,被騙後憤而退出遊戲,甚至從此‘結怨’。”

還有更傷感情的。“女詩人”慕容寧馨曾被網友奉為網絡舊體第一才女。“先是驚艷了好多人,然後她主動參與各類網下聚會,向網友借錢,騙了不少人。最後發現她的詩詞其實是抄襲日本人和韓國人的。”伯昏子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吵起來了,吵不起來了

“博客、微博、微信興起後,詩詞論壇熱鬧不再。”任淡如至今主持著菊齋詩詞論壇,據她統計,曾經榮登各版“點將錄”的網絡詩壇明星們有一半已經很少出現。論壇人氣低落,連爭吵都少了。

過去在論壇上遇到吵架的,版主任淡如要出面,她讀完雙方的帖子、調解好,通常需要一周時間。複古與創新是常見的分歧。

詩人曾少立嘗試用詩詞表現現代人的生活與情感:

日落長街尾,燕山動紫嵐。繁華氣色晚來膻。旋轉玻璃門上,光影逐衣冠。

買斷人前醉,漂零海上船。高樓似魅似蹣跚。一陣風來,一陣夜傷寒。一陣星流雲散,燈火滿長安。(曾少立《喝火令》)

這首詞描述詩人從北京的酒吧買醉出來,感覺搖晃的不是自己,而是四周的高樓大廈。 “詩人把旋轉玻璃門和摩天大樓與古色卉香的詞語諸如‘衣冠’和‘長安’連用在一起,作為漢唐帝國輝煌故都的長安,總是好像幽靈幻影一般,糾纏著現代都城北京。”哈佛大學教授田曉菲欣賞《喝火令》的現代感,甚至認為曾少立是格律詩詞在當代延續的代表作家。

“(曾少立)完全沒有傳統才子式的綺懷,只是表達一個現代城市平民的生活感受而已。”檀作文曾活躍於網絡詩壇,現任教首都師範大學,他認為曾少立的作品離傳統太遠。因為對這類網絡詩詞的失望,如今檀作文已經回避置評。

曾少立更加知名的是一首以“桃花懷孕”開篇的詞,讀者對他的口語化創作褒貶不一。偏愛古風的詩人段曉松不滿曾少立詩詞語言的“俚白和弄巧”,中山大學教授張海鷗則提醒初學者,不要被淺白的語言表象誤導:“這些口語化的詩詞其實都是嚴格按照格律寫的,曾少立基本功很紮實。”

複古同樣遭到非議。任淡如提到網絡詩人音竹庵主:“他模仿宋代詞人周邦彥的作品很傳神,混入古人的詞集里簡直無法分辨。然而有人質疑這樣寫有什麽意義。”

爭吵到最後常常轉向人身攻擊,詩人趙缺曾經劃出自己反對的七個詩人群,命名為“網絡詩壇毒草”,而他和段曉松則被其他網友劃分為網絡詩壇的無產階級、洋奴買辦等“四大階級”。

“論壇里冒出特別高的樓(指回複很多的帖子)通常都是因為吵起來了。”這時任淡如往往會封帖,“文人相輕說得沒錯,詩人們總是互相鄙視,認為自己寫得最好。”2005年,詩人獨孤食肉獸與段曉松出任天涯詩詞論壇版主,親歷了“天涯全盛時期最大也是最後一次大混戰”,“大戰之後,天涯回到石器時代,大批老人戰後淡出天涯乃至網絡”。獨孤食肉獸已經記不清當時詩人們為何掐架,“大抵是從詩詞變成口水戰,終於人身攻擊。”

兩派共同鄙視的是“老幹體”。“文革”結束後,離退休老幹部有了詩詞寫作的自由,創作熱情很高。然而他們詩詞題材陳舊,“如生辰抒懷類,就有六十抒懷、七十抒懷、八十抒懷、九十抒懷。大多數老幹部是能夠活到九十歲以上的。”詩人蘇萊曼寫道。“近些年格律上的問題少了,主要還是風格粗鄙,或流於口號叫囂,讓人生厭。”伯昏子說。2003年,中華詩詞學會開通官網,被徐晉如稱為“偽網絡詩詞界”。

軍持學會了對著手機吟唱自己的詩詞,發給微信上的詩友,包括他今年收的弟子。任淡如覺得自媒體缺乏論壇里的批評氣氛,“自己博客、豆瓣的留言不順眼可以刪掉,微信里還可以設置分組。”

“論壇是一個用戶體驗很差的產品。”《中華好詩詞》的首屆冠軍李四維出生於1990年,他喜歡古詩詞,然而在學校時,老師教授的古詩詞也是“用戶體驗很差”。上網找同類人是一個方法,參與全國詩詞比賽也是一個方法,對他而言:“喜歡詩詞的男生都比較喜歡喝酒,很容易交朋友。”全國類似的“年輕朋友”不到200人,能組建起像樣詩社的高校都是鳳毛麟角,甚至北師大也組建不起來。

請記住,我叫知道(微信號:nz_zhidao),南方周末每日網絡專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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