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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幾天又得走了,後天東莞台商有品酒會,要幫大陸麻瘋村募款,接著是老員工先生的喪禮。」陳鳳文細數著行程,手機鈴聲不時響起,都是上海員工打來的。 六十歲了還世界各地奔波,疲憊寫在眼下皺紋上,但人生波瀾起伏,她一說便沒個止盡,老半天才睜著大眼反問:「我怎麼一直講啊,都不用你問了!」 登陸 勞燕分飛 陳鳳文和前夫創立的曦爵公司,是首批進軍中國的台灣鞋類貿易商,離婚後她獨自接掌事業,一手爛牌打得令人跌破眼鏡,曾二度拿下全球零售業龍頭WAL-MART(沃爾瑪)最佳鞋類供應商頭銜,年營業額也超過一億美元。 一九七三年自逢甲大學畢業後,陳鳳文先到運動器材廠工作,一位代理美國品牌的貿易商老闆賞識她,找她去製鞋部門當助理。這位小助理七年後離職創業時,已經是這家上百人公司的副總。 當時台灣鞋品出口美國,仍受配額管制,陳鳳文與前夫成立的曦爵是新貿易公司,拿不到配額,只能先幫澳洲及南非品牌代工。一九八五年,台灣製鞋優勢逐漸消褪,陳鳳文到香港成立分公司,就近觀察中國大陸市場,一九八七年,她成為台灣第一批登陸的鞋類貿易商,同時也和台商在福建合資成立鞋廠。 但才到大陸不久,前夫就有了婚外情,一九九○年協議離婚,陳鳳文取得孩子監護權,前夫股權也轉到她手上。「我的態度是,孩子必須生長在對錯很清楚的環境,不能姑息這種事。」 「前十年日子過得非常辛苦。」當時十一歲和五歲大的二個孩子留在台灣念書,她每週往返兩岸,一個省一個省去看製鞋廠,「想不到連一家有現代化概念的工廠也找不到,都還用極端落後的方法製鞋。」 奠基 避開台商 「羊皮直接放太陽下曬,連要用化學藥劑處理都不懂。」她決定找較上軌道的工廠從頭教起。「我從台灣找技術人員去,當幼稚園小孩子一樣,從拿筷子拿碗教。」 文化不同,反彈也多,但陳鳳文要資金給資金,要材料找材料,與鞋廠建立起穩固的夥伴關係。「起初找個電話都難,後來這些工廠連廁所都乾乾淨淨。」 「我們有五十家合作夥伴,也投資了其中十幾家,也有後來跑路的,很氣啊!但我的生意要靠這些鞋廠才能做起來,我的觀念是,拿出去的錢就不指望拿回來,我要把他們帶起來。」 鞏固了基礎,陳鳳文開始選擇戰場。「跟台商搶,我們搶不過,用了大陸工廠,卻怕價格把台商打垮,所以我們不去碰台商的強項,如時裝鞋那一塊,而去做橡膠鞋、雨靴、雪靴、登山靴等特殊鞋種。」 薄利 供貨歐美 一九九九年,才進入中國設立據點三、四年的WAL-MART,選擇與陳鳳文建立合作關係,供貨給美國三千多個據點。「到大陸發展前就和WAL-MART有生意往來,當他們要為自有品牌的室內鞋、海灘鞋、雨靴、雪靴、硫化鞋尋找供應商時,便給了我機會。」 然 而機會也不都是甜頭,WAL-MART擅長打價格戰,要求供應商的條件嚴苛,利潤常只有一般品牌的一半,許多供應商因此虧本甚至倒閉。不過,曦爵卻因達到 「百分之百準時交貨、百分之百品質配合、百分之百價格配合」,二○○○和二○○八年,二度被WAL-MART評選為全球年度最佳鞋類供應商。目前WAL- MART每年向陳鳳文採購二千多萬雙鞋,占曦爵年銷鞋類產品四成。 「WAL-MART的鞋品成本都在十美元以內,她總是能配合,還協助我們發展更多樣式。」一位WAL-MART資深採購經理說:「Clare(陳鳳文)膽識夠,像隻打不死的蟑螂,連排外性最強的溫州鞋製品供應鏈,十年前都被她打了進去。」 衡量 培養忠誠 除了WAL-MART之外,大部分美國百貨公司和所有全球平價購物商場裡,都看得到曦爵生產的鞋子。「美國的Target、Kohl's、Sears、JC penny、Payless Shoe Sourse和英國的Marks & Spencer都是我的客戶。」她說。 此 外,她也幫時尚品牌 FENDI代工,創造出雨靴時尚化的概念。然而平民化鞋品薄利卻可多銷,始終是她專注的市場。她的理由是:「名牌雨靴每雙假設賺一百元,賣場雨靴只賺一 元,但前者一年銷三千雙,後者一年銷三百萬雙,我選後者,畢竟生產量愈大,人工成本愈低,還能培養工廠的忠誠度。」 「有人說做WAL-MART的供應商很沒有尊嚴,常被屈辱,但我認為那是不熟悉WAL-MART的說法。我努力讓想法走在他前面,比如紙質環保衣架就由我的研究室研發。你永遠有東西跟他配合,自然可以衝破所謂尊嚴的問題。」 釋放 看開失婚 陳鳳文的父親畢業於北京師範,後來從了軍,隨國民黨來台,落腳高雄鳳山。「本來配了黃埔一村的房子,爸爸怕眷村裡太保太妹多,會學壞,於是找了同袍在附近的文山村自己起厝,落地生根。」 於是這個名字取自「鳳」山和「文」山的女孩,和她的本省同學們有了共同回憶:腳下是黃泥土客廳,屋旁是臭臭的豬圈。「從小我就是雙聲帶,雖是外省小孩,卻成天唱台語童謠,眷村的不會講台語,都靠我翻譯。」 小女孩長大後成了女企業家,沒保住婚姻卻是一生最大挫折。「那時,母親給了我最大的力量。她告訴我:『不要怕,儘管去衝,我幫妳守。』」她回憶起那段日子:「女兒念聖心,可以住校,禮拜一早上把她們送到學校後就趕去機場,禮拜六再趕回台灣接她們放學。」 但人生變局卻幾乎把她推向死亡。「有段時間,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我們在陳鳳文位在大安區的千萬豪宅裡,觸碰了這個痛苦的回憶。 她說:「那天一股熱流衝上腦殼,頭像要炸掉一樣,動都不能動。看了很多醫生都沒用,我問上帝,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接受這樣的懲罰?」 這個怪病後來被台北一個中醫師用針灸治好了,中醫師告訴她:「妳只是壓力太大了。」 「從此我愈來愈看得開,遇到事情一定正面思考。」她學會釋放,人生愈走愈順,大女兒劉沁如波士頓大學畢業時,她邀前夫一起參加畢業典禮:「我告訴他,我原諒你了,謝謝你讓我發現離婚後那麼多美好的事。」 抽身 推廣合唱 「我媽媽跟一般女強人不一樣,她既不凶,也不獨斷。」劉沁如現在成了母親事業上的得力助手,她說:「媽媽的人生態度對我影響很大,她總告訴我,只要盡力,就算七十分也是最好的分數。」 女兒分攤了工作重擔後,陳鳳文慢慢從事業裡抽身。她和喜歡合唱的朋友們籌組了台灣合唱音樂中心,透過邀請團體演出、資助歐開等無伴奏人聲團體等方式,推廣合唱藝術。 這些年,她去上海交大念了個EMBA學位。她百感交集說著:「論文交出去的那一天,我一個人走在(上海)建國西路上,梧桐花慢慢的飄,二十年的際遇一幕幕湧上心頭,我不由自主地說,啊!這麼辛苦,卻都做到了。」 肅穆的新生南路聖家堂裡,陳鳳文學音樂的小女兒劉郁如,這晚正用管風琴彈奏著〈聖母頌〉,陳鳳文專注地望著女兒背影的眼神,滿是關愛,還夾藏著說不盡的滿足。 陳鳳文小檔案 年齡:60歲,1951年生 學歷:逢甲大學財稅系畢業、上海交通大學高階企業管理碩士 經歷:貿易公司助理、曦爵國際有限公司創辦人 家庭:大女兒在曦爵,小女兒為a cappella團體Voco Novo & MSG團員 興趣:唱歌 最喜歡:和女兒在一起的感覺 最討厭:不誠實 後記 其實,陳鳳文年輕的時候,父親陳登科傳授過她一套評斷男人好壞的法門。 父親跟她說,尖嘴猴腮的男人不要交,眼光閃爍的男人不要信。「很準耶!」2、30年的商場經驗,讓她深深體會了父親識人之道的絕妙。可惜這門絕活,竟然沒能幫她自己看對男人,保住幸福。 也許人的外貌會變,性情也會變吧?她說:「20年前我跟黎智英談過一次話,這個人啊,以前看他人模人樣的,現在卻了胖很多,唉!」 認為肥佬黎也變了嗎?他胖了,但是仍對美食不離不棄。人也許會變,忠於自己便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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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河市,這麼寬廣的空中花園,居高臨下,面對大山大水。」就是這個氣派的廣告詞,讓許多人心動,捧著一疊疊的鈔票來買屋。 美河市建案於二○○七年開始預售、一二年完工,創下二六○億元的預售銷售紀錄,預計入住戶數約二四一七戶,總樓板面積約十三萬坪。 當新屋主滿心歡喜地入住,卻很少人知道,這片鋼骨結構延伸近千米的建案背後,是監察委員李復甸口中「政府搶百姓土地去賣給建商」換來的。 一八三位地主,九萬多平方公尺的農田、房舍,在一九九○年黃大洲擔任台北市市長時代,將新店小碧潭一帶以興辦大眾捷運機廠用地名義,以一坪六萬元徵收;九九年台北市府改為聯合開發案,並未向地主說明及參與聯合開發的細節,先徵收後協調的手段,處處漠視原地主的利益。
被迫離開百年家園、農地 「我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一想到就很鬱卒!」原地主之一高兩勝接受《今周刊》訪問時長嘆一口氣,低下頭又陷入沉思,久久才抬起頭來。他說明自己的先祖早從清朝就落腳於此,市府徵收土地時,九位兄弟姊妹及其家人,被迫離開有百年以上歷史的家園,以及賴以為生的農地與房舍,只能讓怪手剷平。 說到徵收事宜,高兩勝表示,當年是父親處理,二三○坪土地,只拿到一千多萬元徵收金。由於高兩勝被祖父認作義子,所以他分得一半的錢,八位兄弟姊妹再平分其餘金額。因為分到的錢較多,也有一份客運司機的穩定收入,生活較無立即衝擊;但其他兄弟姊妹就辛苦多了。 從有屋一族變身無殼蝸牛,手上連一百萬元都不到,根本不足以買房,高家九位兄弟姊妹只好四散租屋,更因農地也遭徵收,還要解決生計問題。 高兩勝的四弟當時年近四十,與妻子帶著兩名年幼稚子,陷入生活窘境;由於務農多年,沒有一技之長,幾年後才在鴿舍找到工作,所幸妻子先在成衣廠做工,才苦撐下來,如今孩子長大成人,住在新店耕莘醫院附近。 二十多年過去,高兩勝的兄弟姊妹中,仍有多人租屋度日,雖兒女多已成家立業、扛起經濟重擔,但遭政府強制徵收搬遷的場景,仍歷歷在目,看到當年的老家土地,現在蓋上了千米長城,心中慨然。 原地主自救會的成員,從新北市新店區三民街五十一巷走入整個地面架高的美河市社區,數位年事已高的長者,甚或拄著枴杖而行,或有相互攙扶者,花費一番工夫,終於爬上所謂可觀看大片水景的平台道路上。只見他們分頭走向不同角落,過一會兒,各自指著某塊區域搖頭嘆氣說:「這裡以前就是我家的地。」原來,因二十多年來與政府打官司的艱辛過程,每次看到美河市便會觸景傷情,這一天竟是他們第一次踏上本該是自己家園的美河市。 為保護權益,自救會曾多次興訟,但台北市捷運局仍以取得大眾交通用地為由,將土地徵收費用全數交付法院保管,等於是強制徵收。幾年後,地主擔心徵收費超過保管期限被充公,只好分頭領回,也因此喪失了土地所有權。 一開始,在台北市捷運局以交通用地為名徵收後,曾改口要辦理聯合開發,在地主大力抗議下停擺,九萬多平方公尺土地,暫時闢為捷運公園綠地。但不到十年,在馬英九擔任台北市市長時卻豬羊變色,重啟新店機廠聯合開發案。當原地主發現綠地被剷除,建商在這塊地上立起巨大的美河市看板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台北市捷運局以地主的身分,與日勝生活簽訂了聯合開發案。 多年興訟無果 老父抑鬱而終高兩勝家族的遭遇,也發生在許多原地主身上。在徵收當時,許多凝聚三代家人情感的三合院群居模式,一夕間崩解潰散。 原地主之一的林士宏,其父親當年因祖厝被徵收,鬱鬱寡歡多年;後來看到公園綠地被高樓大廈取代,又受到一次重大打擊,最終含恨抑鬱而逝。 現年已七十三歲高齡的楊正吉,多次在鏡頭前發出不平的吶喊,也是奉十年前過世父親的遺命而發聲,自家的三八○坪土地,也在徵收中無奈交出。 楊正吉說,當年地主清一色是農家子弟,大家本無他念,心中雖萬般不捨,但為了地方發展,勉強同意徵收;豈知最後變成建商的囊中物,怎麼說都無法接受,決定站出來抗爭到底。 自救會成員指著美河市社區後方架高的通行空地,異口同聲地說明,本來規畫為道路,如今卻未預留避難通道與防火巷,如果發生火警,消防車根本無法進來救災,連周遭的社區居民安全,都將一起賠上。 一個寫下漂亮數字,為日勝生活帶來三百億元收益的建案,背後隱藏的是一八三位無聲哭泣的地主及其家人。政府在此案的作為,是否合乎人民公器的職責,還是成為圖利財團的中間人,已不言可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