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鄒誌峰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如果把中國的股市比做一個江湖，那在這個江湖中行走的，無論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主力機構，還是處於食物鏈底層被比喻為一茬茬韭菜的小散，都正在遭受著一輪又一輪的淒風苦雨。股災1.0、2.0、3.0之後，還有加強版，千股跌停之後複跌停，融斷之後再融斷，中國股市已到了一個神經系統高度紊亂的時期，這正是一個暗黑時代！中國改革開放後重啟股市二十多年來，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混亂無序，更矛盾重重，更牽動上億人們的痛苦神經，因為，現在的股市，已不是當年小平所說，辦不好就關掉的一個實驗場，而是關系著萬億財富，關系著中國能否順利走出中等收入陷阱的重要戰場。而在這江湖夜雨的戰場上，我們是否還能看到微茫的燈光？也許有，那就是歷代的投資大師，他們的成功實踐與投資心得，可以成為我們在黑暗中前行的指路明燈。
當姚斌先生將他的書稿《在蒼茫中傳燈》發給我時，我首先被書名所吸引。傳燈多為禪宗用語，宋道原做《景德傳燈錄》，集錄歷代佛法，傳之後人，因燈能照暗，故名傳燈。而欲傳燈者，必得發大願，證人須先證已，度人亦必度已，刻苦精進，砥礪修為，方得入不二法門。《禮記·中庸》說：“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不如是，不足以言傳燈。在本書“後記”中，作者講到了書名的由來：這盞燈就是智慧之燈，是保守主義投資哲學之燈，希望能用綿薄之力傳承這盞由格雷厄姆點燃的價值投資的明燈。此書正是作者刻苦學習、躬行實踐價值投資的思想匯總。
博學之。作者在“自序”中說，“我搜尋價值投資書籍和資料研讀。十幾年來，我閱讀了幾千本書，就是因為大量的閱讀，才讓我總算跨入了投資的這個門檻，知道了什麽叫投資、怎麽投資”。的確，作者的閱讀面非常廣博，書中旁征博引，各種投資名著信手拈來，而且還有許多並不多見的投資著作，也在涉獵範圍之內。這不由得讓我想起芒格的名言：“我這輩子遇到的聰明人沒有不每天閱讀的——沒有，一個都沒有。沃倫讀書之多，我讀書之多，可能會讓你感到吃驚。我的孩子們都笑話我。他們覺得我是一本長了兩條腿的書。”借用一下這個有趣的比喻，本書作者就是“一本長了兩條腿的價值投資書籍”。正是這樣刻苦的博覽群書，才打下了“傳燈”的基礎。
在博學的基礎上，作者不斷審問、慎思、明辨，試圖為投資者理清一條價值投資的可行之道。作者在書中提到了自己的投資策略，也談到了如何構建穩定而有效的投資組合，同時多次提出投機太多而投資太少，他說“對於投資，我並沒有新思想，這是因為其中的一些話可能已經被重複一萬遍以上了”。的確，價值投資的道理非常簡單易懂，這就是格雷厄姆在其名著《證券分析》和《聰明的投資者》兩書中多次提到的，股票代表企業所有權的一部分，要用買入整個企業的思維方式買入股票，在這個思維方式下，用定量與定性分析相結合的辦法，尋找有足夠安全邊際的好公司，買入後長期持有，直到它的價值充分回歸之後才賣出。巴菲特正是在格雷厄姆的啟發下，走上了價值投資的道路。他甚至不認可價值投資的提法，他說：“我們認為所謂的‘價值投資’根本就是廢話。若是投入的資金不是為了換取追求相對應的價值的話，那還算是投資嗎？明明知道所付出的成本已經高出所應有的價值，而只是寄望在短期之內可以用更高的價格賣出，這根本就是投機行為。當然，這種行為一點都不會違法，也不違反道德。只是就我們的觀點來說，只是玩吹氣球的遊戲而已。”這種遊戲當然是很危險的，氣球隨時都有吹爆的可能，比氣球更可悲的是中國股市，因為氣球只能爆一次，它卻是一爆再爆。在這樣的市場環境中，價值投資還有意義嗎？
篤行之。投資是一件實踐性極強的工作，再好的理論如果沒有實戰的檢驗也是蒼白無力的。而價值投資又是一件知易行難的活路，面對種種誘惑，面對種種恐慌，面對飛漲的各類消息股，面對飛流直下的千股跌停，如何保持定力，殊為不易。格雷厄姆和多德在《證券分析》第一版前言中警告我們：“在面對其他證券投資方式時，我們一直努力告誡學生，切記不可以蠡測海，只看表面和眼前的現象。筆者以自己闖蕩華爾街二十年的沈浮經驗告誡讀者，表面和眼前的現象是金融世界的夢幻泡影與無底深淵。”正是勘破了這樣的泡影和深淵之後，格雷厄姆才寫出了劃時代的名著《證券分析》，才提煉出價值投資的系統理論。在極度動蕩的市場中，堅守價值投資，相信價格一定會向價值回歸這樣的經濟規律，才讓我們有了堅守長期投資的信心，有了敢於逆向投資的勇氣，有了管理好自己負面情緒的心態。這些正是作者在“投資實踐”中保持的投資行為，也讓他“規避了前所未有的股災，避免了市值的大幅回撤”，作者相信，“只要我們一如既往地像磐石一般堅守住這些準則，做正確的事情，應該可以達成自己的目標”，這樣篤行的結果，也證明了價值投資同樣適用於中國，這正是巴菲特和芒格在2015年股東大會上的說法。
這就是本書作者希望傳承的智慧之燈，江湖上這樣的燈當然越多越好，價值投資的理念如果深入人心，中國的股市會更加穩定更加健康，波動率不會如此之大；但是，燈也離不開江湖，如果沒有一個良好的市場環境，沒有規矩，就連賭場都不如，誠如吳敬璉先生所言，中國股市是一個可以偷看別人底牌的賭場。電影《老炮兒》中有一句話說得好：“打架鬥毆也是江湖，都講理。”關鍵就是這麽一個理字，如果連理都不講了，這個市場就太可怕了，那就是全輸的市場，什麽樣的理論都不好使。所以要我說，投機不可怕，可怕的是操縱；機構不可怕，可怕的是做莊；大鱷不可怕，可怕的是權貴。如果股市淪為了權貴們的提款機，那在這樣的江湖夜雨中將看不到希望。好在，管理層似乎正在走上一條正確的道路，更多積極的因素也在出現，嚴打操縱，加強監管，還市場公正清明，這是所有價值投資者的希望所在。狄更斯《雙城記》中廣為人傳唱的名句，用來形容今日的中國以及中國資本市場所面臨的發展境況也許再恰當不過了：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這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人們面前有著各樣事物，人們面前一無所有；人們正在直登天堂，人們正在直下地獄。”無論如何，我們正在經歷著一個大時代，我們仍然抱持信心，相信能走進光明的季節，希望價值投資的智慧之燈早日在中國股市中大放異彩。
2016年2月27日
（鄒誌峰，歷史學博士，曾任成都商報經濟部主任，參與創辦上海每日經濟新聞報，創立成都門戶新聞網站，現在投資領域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