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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一隻手也要勇敢活的奇蹟劇本》八仙塵爆傷最重的倖存者: 一滴水的滋味,很幸福

2016-02-08  TCW

一百七十公分高、

愛打籃球的大三男孩,一場意外,讓他正要起飛的人生一夕巨變……一月二十五日,霸王寒流籠罩全台,台大醫院門口同樣細雨漫天、冷風刺骨。在這一天,二十三歲的黃博煒出院了。

坐在輪椅上的他,雙腳、右手都遭到截肢,僅存的左手,也層層裹著紗布。他是八仙塵爆二百一十天後,台大醫院治療的傷患中最後一位出院的病人。

黃博煒傷後治療與復健的難,正如這天氣的無常。

截肢並不罕見,八仙傷患中也有五、六人截掉幾根手指、腳趾或一截小腿,但他卻傷重到連雙腿膝蓋、右手都必須切除,剩下的左手功能同樣受損,全身更有超過九成面積二到三度灼傷,是台灣史上極少見嚴重灼傷合併截肢的病例,「黃博煒是台灣甚至世界復健醫療史中,數一數二嚴重難復原的,」台大醫院復健科主治醫師林昀毅坦言,如果自己是他,恐怕求生意志都沒有。

第一幕:手術室內

「上手術台當下我還沒暈,還喊說,我一定要活下來!」意外前,大三、一百七十公分的黃博煒和其他大學男生一樣瘋籃球,在工業電腦大廠研華實習近一年的他,下班後,每天幾乎都打球到晚上九、十點。一場塵爆,卻讓他原本正要起飛的人生,一夕巨變。

「這種程度病人,幾乎都死,沒有人可以活下來,」第一時間負責搶救的整形外科主任林煌基觀察,一開始不敢抱太大希望,黃博煒卻在意識清楚狀態下點頭表達要活下去,個人的求生意志極為強烈,連日本醫療團隊團長松田直之來看過後都直呼奇蹟。

原本命運替他寫了一個悲情的故事,要他照劇本演出,他卻靠活著的意志改寫生命劇本,選擇用一隻殘缺的左手,緊緊握住親情、握住幸福。

時間回到二〇一五年六月二十七日。塵爆意外發生時,站在舞台前方第一排的他首當其衝,知道自己離出口太遠、很久才能獲救,所以拚命往外走。

很多人跌倒後再也沒有爬起來,走一走就倒了的他,則被人抬到第一座水池。「第一個水池哀嚎聲很多,我那時候也沒有尖叫,一直想怎麼辦、怎麼辦……,」躺在病床上的他回憶,當自己要從水池爬出來,大家一直說不要上去,要泡在水裡,他卻覺得距離出口還太遠,水又很髒,「那邊全部都是屍體的味道,」堅持爬出來,走一走又倒,再被丟到第二座水池,離出口更近時終於被抬到大廳,靠自己一步步踩出活路。

「當我阿姨她們來找到我,那個心境又不一樣,會覺得一定要拚下去,」黃博烽不諱言,其實受傷當下會有孤苦無依的感覺,家人的出現讓他的精神振作起來,很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覺,後來爸爸跟著他上救護車,那個

當下黃博煒就告訴自己:

「無論如何都要活下來。」「慌了,那時候整個人真的是慌了,」黃爸回憶說,從新北市八里到新光醫院,半小時車程,對他來講就是一條千里之路。

看到幾乎全身焦黑的兒

子,沒有大呼小叫,不希望他昏迷,便一直跟他說

「快到了!再撐一下!」

黃博煒回憶,自己從意

外發生到進醫院完全沒有

昏迷,坐救護車坐多久、到哪都很清楚,「我上手術台當下還沒有暈,我還喊說,我一定要活下來,之後才暈倒。」進到加護病房,因他身上超過九成以上面積深度燒傷,連動手術的條件都沒有,只能第一時間插上洗腎管、呼吸管,避免沒小便,毒素無法隨尿液排出,或肺水腫不能呼吸,先維持住生命。

但以國外文獻案例,燒燙傷面積跟深度超過八成,存活機率極低,更何況他是超過九成,情況並不樂觀。

第二幕:手術室外

「截肢活下去?還是當天使?」黃爸爸最難說出口的一句話傷後三天,病勢危急,甚至已在商量要待醫院還是回家裡,第四天,情況比預期好,沒走掉,「沒有所謂好轉,應該是說你應該走掉怎麼沒走,講不好聽就是這樣,」回想當時的沉重心情,黃爸的聲音很輕,「不是放棄醫療,醫生已經讓我們心理有個譜。」第五天,院方說要開始替傷口清創,當家屬心裡多了一分期待,隔天黃博煒血壓、呼吸狀態又急速下降,必須裝葉克膜急救,但葉克膜只是幫助呼吸、延緩時間,對病情沒幫助,存活機率約只有五%。

林煌基坦言,過去醫療文獻顯示,葉克膜對嚴重燒傷病人沒幫助,有一派人認為既然不知道裝了有沒有用,是不是浪費資源。

「活下來會受苦,能不能活下來也是一個問題,活下來要經歷過每一個關卡,每一個關卡能不能走到下一個關卡,沒有人知道,真的連醫生都不知道,」黃爸說,那時候醫生透露出一個訊息,他如果能活下來,最好狀態會截掉四肢,逼得自己不得不面對要不要讓兒子接受緊急醫療行為,「講不好聽,好歹留個全屍。」這是父子最難以啟齒的對話。父親問躺在病床上,口中插著洗腎管、呼吸管,不能言語的黃博烽:「要截肢活下去,還是到另一個世界當天使?」「就是說,你拚有沒有意思。」他坦言,一個做父親的去問小孩這種問題,何其殘酷或殘忍,這樣問是愛他還是害他,沒有絕對的標準答案,就連私底下醫生可能都有兩種看法。

黃爸邊替躺在病床上的兒子移風扇,邊淡淡說,「當然他是當事者,問題又想,如果你的決定不是我的決定……。」那段時間,他心裡彷彿有盆跳動的炭火,燒痛在他心裡,「我已經快要分裂、起肖(發瘋),就是說怎麼做都對,怎麼做都不對。」黃博煒可以選擇死,但意識清楚的他就算不能開口說話,還是毫不猶豫用眼睛看的方向和拚命點頭,回答父親的問題,表達就算截肢,也要活下去。「每天看爸媽進來,能體會他們一些感覺,他們也不希望我這麼辛苦,一方面又希望我活下來,兩難,所以由我決定:我要活下去!」往事不是甘蔗,禁不起啃咬,他的傷勢確實嚴重。

「幾乎可以用體無完膚形容,」手術台上,當林煌基用刀劃開黃博煒的腳,一打開,「裡頭是空的,骨頭露出來,」發現肉竟是爛的,全部壞死、全都是組織液,為保命,兩腿連膝蓋都要切除。

兩腿截完,過幾天處理右手時,手肘以下切開竟然跟腳一樣,右手手肘以下肉全爛掉。他雙腳沒了,右手一樣得切除,只留下手指焦黑、變形,功能受影響的左手。

第三幕:醫院病房內

就算雙腳、右手截肢也不放棄因為「走掉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問黃博煒為什麼儘管截肢,也要選擇活下來?

「世界上不是只有我截肢、別人也截肢,一樣活得好好的,我就覺得我一定也可以努力去達成,如果走掉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儘管可能會沒有四肢,他卻認為,「我腦袋沒有燒到,還是可以做很多事情。」他的語氣宏亮,一點也聽不出病態,「我那時候其實就覺得還是要拚,拚了就有機會,不拚就什麼都沒有。」「家人是我最大的力量,……還有太多沒有完成的事情,對世界還有很多眷戀,所以不願意這樣走掉,就算是截肢也都沒有動搖過我。」就算只有一絲機會,他也不想放棄。

黃爸說,「我是被他牽著走,他一直在努力,我沒那個理由在旁邊洩氣。」這對父子原本把塵爆意外後的記憶鎖在自己內心深處,還好,沒有把他們也鎖住。

住院期間,黃博煒只要一醒來,幾乎都能看到爸媽輪流來看他,儘管前一個月因插管還不能說話,仍會陪他說話、加油打氣,許多話就算他在休息,爸媽沒說出口,他還是知道爸媽在旁邊,自然會有一種力量。

受傷後,他學到更珍惜擁有,哪怕只是活下來都很幸福。傷後一個月,呼吸管終於拔掉,一直沒喝水的他,好不容易喝到第一滴水的感覺,很幸福,「那味道無法形容,找不到形容詞。」「那滴水是他那段時間裡,他跟平常生活所接觸到的第一個事情,」黃爸回憶說,當時因傷勢不可能讓他喝水,只能滴一滴水,「我一直問他這味道怎麼樣,他好像跟我說是人間極品。」只不過,一般人光被一滴炒菜熱油滴到,或破皮的痛感都會不舒服,更何況,他是全身超過九成大面積且深層燒傷。

第四幕:走出病房

逐步恢復正常後的最大心願:「我要做一些事情讓家人驕傲」傷後七個月,經過數次取皮、植皮等清創手術,皮膚至今仍紅腫脆弱,甚至因截肢而來的「幻痛」(phantom pain)還經常折磨他,明明雙腳都沒有了,卻像有一把微小但尖銳的無形鋸子,來回穿透腦神經反覆大喊:「我的腳趾好痛,好痛……。」但他沒被復健過程中的疼痛擊倒,不只換藥過程再怎樣痛從沒掉過眼淚,從最初只能坐十分鐘就受不了,現在能坐超過一小時,都代表已習慣和疼痛共處。一個月前,他甚至主動要求停下止痛、止癢藥物,不讓自己過度依賴藥物,前陣子還學會自己吃飯、刷牙、穿寬鬆衣服,現在每天可把床垂直,背靠著做五百下仰臥起坐,鍛鍊心肺功能,還能用左手玩簡單的手機遊戲、用手機上網……。

「出院,對我來說真的是一個里程碑,」努力恢復正常,甚至比正常人還好,是黃博煒現在最大目標,所以他不因能刷牙、用觸控筆自滿,「鄉民打電腦、吃飯、睡覺,我也是用手機、吃飯、睡覺,盡量往正常人方向去走,我還要活得比他們更好。」養好傷口、皮膚,右手試穿義肢、雙腳試穿義肢,學站、學坐、學走、上下樓梯、甚至學跑,是他接下來復健長路上一關關的挑戰。

但對他來說,活著,就有希望。「當我逐漸恢復正常後,我要做一些事情可以讓家裡人驕傲,賺錢讓爸媽早點退休,但是給我一些時間。」舊的痛苦還沒終結,新的希望已經展開。和正常人比,他即使沒有雙腳和右手,但至少活著,就擁有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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