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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專訪吉野家社長 安部修仁 工讀生變日本「反敗為勝之王」的傳奇

2011-8-1 TWM




「吉野家」旗下VOLKS沃克牛排店登台,今年六十二歲的吉野家社長安部修仁,特地來台坐鎮指揮,這位日本餐飲業的傳奇人物,接受本刊獨家專訪,暢談他如何帶領吉野家三度反敗為勝!

撰文‧林讓均

六月底,台北市復興北路又多出一家排隊商店,人龍從一家名叫「VOLKS沃克」的牛排館蜿蜒而出。VOLKS是日本最大連鎖牛排餐館,「don株式會社」旗下的品牌,此次與「全家便利商店」合作,進軍台灣市場。

國內「陸客自由行」商機發酵,餐飲業者摩拳擦掌,搶進市場。根據經濟部資料顯示,上半年餐飲業的投資額爆大量,一到六月的投資額共達二十二.二一億元,已超過去年二十億元的總投資額,不只國內業者開店動作頻頻,連日商don株式會社也想分一杯羹,引起市場矚目。

說 到don株式會社,在台灣沒什麼知名度,但說到它的母公司,日本家喻戶曉的老牌牛丼專賣店「吉野家」,大家可就不陌生,百年歷史的吉野家,把日本的平民美 食「牛丼」發揚光大, 一九八七年來台,目前台灣有五十四家分店,吉野家後來又併入don株式會社、京樽壽司、一口茶屋等品牌,成為日本外食龍頭,全球近二千七百家店,年營收逾 一千七百億日圓。

首度危機:瀕臨倒閉

從破產到再起只花了四年

VOLKS是繼吉野家之後,集團登台的第二炮,今年六十二歲、身經百戰的吉野家社長安部修仁,上月底來台坐鎮指揮,他個頭不高,滿頭華髮,和街頭一般歐吉桑差不多,但在日本卻擁有高知名度,還博得「反敗為勝之王」的社長稱號。

安部修仁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一九八○年吉野家面臨破產、二○○四年遭遇美牛事件(日本禁止進口美牛)之際,兩度把吉野家從虧損,甚至倒閉邊緣起死回生,並在短時間讓吉野家獲利。

「不管是瀕臨破產或美牛事件,當下都覺得是最危險、差點過不去的時候!」回首兩次慘痛經驗,安部修仁餘悸猶存,回答前不自覺深呼一口氣。

說到吉野家的興衰史,就要從吉野家家族傳人、前社長松田瑞穗說起,他開啟吉野家連鎖加盟之路,並在一九七○年代末期快速展店,曾在一年內從一百家店擴為兩百家店,埋下日後吉野家資金周轉不靈、破產的未爆彈,在一九八○年聲請破產重整。

「這告訴我們不能有『倍數增加』的展店迷思,當時我們的資金、人才與物資根本都還沒有到位,就急著開店,所以會差點倒閉!」當時才三十歲,身為區域本部長的安部,也曾萌生「就讓吉野家倒下去」的想法,所幸松田瑞穗決定聲請公司重整。

安部很早就喪父,與松田情同父子,他一路相挺,背負「要把松田社長教給我的吉野家精神,一代一代傳下去!」的使命感,就這樣,安部在三十歲出頭就獲得公司重整團保薦,成為少數進入重整董事會的吉野家幹部。

與 安部交情超過二十年、兩人將吉野家品牌引進台灣的「全家便利商店」董事長潘進丁說,安部修仁四年就幫公司重整完成,靠的是「實事求是」的精神,例如破產 時,有人建議菜單應該更多元,但安部卻認為失敗的癥結,在於急速展店時拉低了餐點品質,因此反而應該是全心做好「牛丼」一種商品。此舉讓消費者回復信心, 四年後單店營業額就有了翻倍成長。

安部才把吉野家從倒閉邊緣救起,未料,更大的風暴又襲擊。○四年,發生狂牛病事件,日本禁止美國牛肉進口,當時吉野家只供應牛丼,處於風暴中心的安部卻下令全面停售牛丼,等於自斷生路,當年吉野家大虧超過十二億日圓,面臨重整以來首度虧損。

二度危機:狂牛事件

停 賣牛丼推新品 保住商譽當時,競爭對手如松屋、食其家都改用澳洲牛肉,安部反而選擇停賣,而且停賣時間還長達兩年半,輿論就質疑,「以牛丼起家的這家百年老店是不是要倒 了?」「沒有品質,吉野家才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從工讀生幹起的他,深知品質的重要,他解釋在第一時間下令停賣,是因為吉野家熬製出的傳統牛丼醬汁,是搭 配美國牛肉設計的,因此一旦用的不是美國牛,吉野家就不是吉野家!

不過相較營運虧損的壓力,安部更承擔不起砸毀百年招牌的罪名,停賣牛丼後,他苦思出路,成立商品研發部,端出雞肉丼、豬肉丼等更多元的產品組合,順勢帶領吉野家轉型。

安部置之於死地這招,反而帶領吉野家闖出康莊大道,一年後公司轉虧為盈,賺回二十六億日圓的營業利益。安部再次成功挽救吉野家,被外界視為「不可能的任務」,不僅被媒體冠上「兩度把吉野家救出地獄的男人」,還成了日本企管教科書不得不提到的「反敗為勝之王」!

安部修仁成了日本餐飲業傳奇人物。他高工畢業後,曾組了R&B樂團並身兼團長,原本想當歌手,為籌措樂團開銷,他只好跑到吉野家打工,沒想到這一待將近四十年,也讓高工畢業的他,從工讀生一路晉升,才四十二歲就接下吉野家社長一職。

「安部廣受吉野家員工景仰,但他幾乎沒有官架子,也很樂意和大家打成一片,有時候旁人根本分不出誰才是老闆!」潘進丁說,安部有時和員工出去同樂,也是抓著麥克風就上台演唱,啞嗓的搖滾唱腔往往聽得大家連聲讚好。

潘進丁記得,當初與安部在台灣做市調,他總是吃遍台灣小吃,包括西門町鴨肉扁與桃源街牛肉麵等,往往吃到吃不下為止,就是為徹底了解台灣的庶民文化。

「他 不是個會問大問題的人,但總是能一下子抓到核心!」台灣吉野家總經理蘇嬉螢說,前陣子安部來台巡店,並沒有問到營收、展店計畫等大問題,問的卻是「台灣人 也能接受『感謝祭』這種日本味濃厚的活動嗎?」也會直接問店員「你喜歡這樣的店裝潢嗎?」他巡店時,往往能從小細節發現到營運的問題。

吉野家在連續幾年的營收、獲利成長之後,挑戰再度敲門。

三度危機:低價圍攻

推復刻版加入情感元素抗敵○九年開始,日本牛丼產業走入低價廝殺的紅海,吉野家遭逢競爭對手「食其家」、「松屋」的低價圍攻,這使得吉野家控股集團在該年度虧損八.九五億日圓。

○七年卸下吉野家社長,擔任吉野家控股集團社長的安部修仁,不得不再次親上火線救援,因集團高達五六.八%的營收仍來自吉野家這個祖業。

去年四月安部回鍋兼任吉野家社長,第一件事就是鬆動長久定價為三八○日圓的牛丼價格,推出二八○日圓的「復刻版」牛鍋丼迎戰對手,一來可以讓顧客回想起「還是老牌吉野家最好」的古早味,二來可以正面迎擊打低價策略的競爭對手。

另方面,他著手成立「未來事件研究所」,開始做趨勢社會調查。「我發現這一次的虧損,其實是因為少子化、銀髮化的社會問題,我們的顧客變少,生意當然就差了!」安部修仁說。

日本吉野家有八五%的客人是男性,因此未來會開發粉領族、銀髮族以及家庭客喜歡的商品,也著手微調店型,例如闢出讓客人可以看到產製過程的開放式廚房。

薑是老的辣,安部不負他「反敗為勝之王」稱號,不到一年,又神奇地把業績從虧損,大幅拉回到五十一億日圓營業利益的水準。

此外,他積極把觸角伸向海外,目前約有四五○家的海外店,有七成是來自高成長的兩岸三地。

這次don株式會社和全家便利商店合作VOLKS牛排館,是繼「吉野家」品牌之外,吉野家控股集團首次授權旗下品牌到海外展店,未來可能搭著合作夥伴全家便利商店的綿密系統前進中國。

對安部修仁來說,如何征服包括中國的海外市場,恐怕是他下個新挑戰。

牛丼起源於19世紀平民小吃牛丼的誕生可追溯到日本明治時代,當時流行食用牛肉鍋,客人會把牛肉鍋底的湯汁淋在飯上,搭配牛肉鍋食用。腦筋動得快的商人,乾脆把牛肉切碎、切細,放入滷汁中煮,而後搭配蔥花淋在飯上,已經接近現在牛丼的吃法。

1899年,「吉野家」的創始人松田榮吉在東京日本橋魚市場,開了第一家主打「牛丼」的專賣店,主要顧客就是那些用餐時間不固定、只能趁工作空檔吃飯的魚市場工人,所以吉野家的牛丼可說一開始就是速食品,只要重複裝飯、裝肉、淋醬汁等動作,就能快速上桌。

目前在東京築地魚市的吉野家一號店,是由松田榮吉的兒子松田瑞穗所開。帶領吉野家發展連鎖體系的松田瑞穗,也讓牛丼成為平價、隨處皆有的日本國民美食代表。

安部修仁

出生:1949年

現職:吉野家控股集團社長

吉野家社長

經歷:吉野家九州地區本部長

開發部長

學歷:福岡縣立香椎工業高校興趣:組團唱R&B、打橄欖球

吉野家控股集團

集團總店數:2684家(吉野家全球合計1633家)2010年集團營收:1713億日圓2010年營業利益:51億日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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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商工讀生 33歲躍登15元咖啡王

2013-07-29  TCW
 
 

 

台中太原路不起眼的角落裡,竟然有一家歐客佬咖啡(OKLAO),掌握了寮國出口到台灣五成以上的咖啡豆,從壹咖啡、長榮桂冠等五星飯店通路,甚至韓國連鎖咖啡店都會用到它的咖啡豆。

到了歐客佬,更訝異的發現執行長王信鈞竟然才三十三歲,還一身Burberry襯衫、愛馬仕皮帶,開著保時捷,十足大明星派頭。

自認不是讀書的料小七打工,做到讓人挖角

但在二○○五年之前,王信鈞還只是一個7-Eleven的夜班工讀生、受雇到越南看工廠的台幹。當台灣的平價咖啡市場被八十五度C、7-Eleven等業者占據,市場飽和,甚至過度競爭之時,他夠狠,用別人三分之一的價格切入市場,成為年營業額破億元的寮國咖啡豆進口大亨。

能夠有今天,竟然是從到7-Eleven當夜班工讀生開始的。十七歲的王信鈞自認不是念書的料,因為不想花錢被家裡管,決定到7-Eleven打工。「接觸服務業,讓我學會做生意,」王信鈞說,自己之前覺得沒必要接觸陌生人,甚至連歡迎光臨都說不出口;直到店長嫌他業績差,強迫他主動跟客人推銷,才逼得他每天從不斷練習喊「歡迎光臨」開始,到後來即使是到其他家超商,聽到叮咚聲也會喊歡迎光臨……。

他觀察到店長跟每個客人都熟,記得很多人名字,不服輸的他也漸漸卸下心防,勇敢面對人群,努力服務客人。知難行易,當他發現邊聊天邊工作,除了能讓時間過得更快,也賺到樂趣和親和力,做到連鄰近的加盟店主都來挖角。

個性都能改變了還有什麼不能變,他學到沒有不可能,成了他後來自己創業的能力。二○○五年,王信鈞在越南受雇於人,讓當時二十五歲的王信鈞有接觸咖啡豆的機會。

大膽到寮國設公司雨季一來,三百萬泡湯

沒想到自己帶回的寮國咖啡豆,受飲料大廠青睞,加上當時咖啡豆價格不透明,一個貨櫃竟可以大賺三十萬,「全世界第一大期貨是石油,第二大就是咖啡,」他盤算著,台灣咖啡豆市場有高毛利,所以心一狠,到寮國設公司、種咖啡,把手邊可運用的六百萬現金放手一搏。

人算不如天算,他第一年因為專業不足,選在雨季栽種的咖啡全部泡湯,損失三百萬元,又遇上國際咖啡豆價格轉趨透明,賣給大廠利潤只剩原先十分之一,苦無獲利管道,逼得他只好回台自建通路「再難做也要去嘗試。」

回台開店的二○○九年,市場早已經有星巴克、八十五度C、壹咖啡等咖啡連鎖品牌占據市場,他要以名不見經傳的後進者身分進入飽和市場,談何容易。

賣咖啡被客人問倒發狠搜刮書、生豆做研究

「只要看得到細縫,我就想做這個生意,」王信鈞狠勁十足,一口氣破壞市場價格,推十五元現沖咖啡。台灣精緻咖啡協會前秘書長吳儉文不諱言,歐客佬最早確實是以價格破壞者的寮國咖啡竄紅,當時業界多認為它不可能賺錢,甚至質疑是加盟吸金手段。

「十五元咖啡只是門票,」王信鈞透露,他這一招是跟八十五度C學的,要讓消費者「物超所值」,其實他要做的是毛利率破五成的咖啡豆生意。結果十五元咖啡一度暴紅,最高峰一個月銷上萬杯。

站穩第一步,但他只賣寮國咖啡豆,客人問起其他咖啡豆,門外漢的他竟一問三不知,賣咖啡不懂咖啡豆,這是個羞辱。

認輸就沒了,他選擇硬拚到底,把自己變身咖啡狂,除搜刮市面上國內外三十多本咖啡書籍,一本至少看兩遍,再把所有客人問起的全球主要產地咖啡生豆全買回來,為了解不同品種咖啡風味,還土法煉鋼親自實驗,一天最多喝五十杯咖啡,害的他連續兩天沒辦法睡覺,但他不在乎。

所以遭同業中傷是「化工博士」,賣的十五元咖啡不能喝,原物料也是低價品,他拚著一股狠勁,也要朝精品咖啡轉型。

這個狠勁,讓目前歐客佬店面架上共有約上百種各國咖啡豆,價格從半磅一百五十元到五千元都有,咖啡器具則超過七百種,要拚全台最齊全的咖啡豆相關產品連鎖通路,就是不讓別人看不起他。

接著他還用平價咖啡的價格賣精品咖啡,從一杯十五元賣到三百元,藉此養出自己的咖啡生豆生意。原來,他自產自銷免去進出口、盤商抽成,還投資烘焙廠,連美工、包裝、印刷通通垂直整合自己來,所以有空間用交叉補貼方式讓出部分飲品利潤,變相用買一送一的五折促銷價讓消費者喝到平價精品咖啡,高低價互相配合再滾出咖啡豆生意。

「當市場只剩縫隙,你要大膽踹開它才有機會,」王信鈞觀察,平均一百個喝咖啡人口中,會自己煮的不到五個,他要敲開的正是這個空缺,四年來,從第一間咖啡店年營收僅一百萬元,進階到目前全台通路超過二十間,去年總營收破億,讓昔日的7-Eleven工讀生變台灣咖啡界的後起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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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中國留守兒童報告】在工讀學校里留守 “罪童”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16094

2016年3月14日下午,孩子們在教室里上國學課。老師說,做人要懂得孝敬父母。(南方周末記者 滑璇/圖)

制造了“邵陽殺師案”的三位少年,被送到了工讀學校里,有兩位是留守兒童;而在這座學校里,“犯了事”的孩子,70%是留守兒童。

在工讀學校里,沒人探望、少有人探望是孩子們生活的常態,就像在家時也很少見到父母一樣。

2016年3月11日,星期五。

傍晚六點,伴隨著一句“現在自由發泄”,一百多名身穿迷彩服的少男少女突然沈寂了。幾秒鐘後,站在隊伍中間的一個男孩微微一笑,朝著灰暗的天空一聲長吼“啊——”。

自此,喊聲、歌聲、哭聲,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爸媽,我錯了!”“爸媽,我想回家!”“媽媽,什麽時候接我回去?”“媽媽,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你想我了嗎?”孩子們叫得聲嘶力竭,眼中含滿淚水。

這里是邵陽市郊桃花村的一所工讀學校,專收各種“問題兒童”,沈重的鐵門里長年閂著兩把黑色的大鎖。

每逢周五,孩子們列隊站在十幾級臺階上盡情宣泄。站在上面幾級的是“家長送來的”,上網成癮、翹課逃學、離家出走;站在下面幾級的是“政府送來的”,溜門撬鎖、打架鬥毆、殺人越貨。

2011年以來,公安機關年年都要送來“犯了事”的少年,少則六七十個,多則八九十個。幾年累計已有三四百人。小的十歲,大的不過十五六歲。學校黨委書記周紅說,約有70%是留守兒童。

政府送來的孩子

當別的孩子淚眼婆娑時,那個發出第一聲嘶吼的男孩似乎有點不屑。他閉起眼睛,時而隨大流唱歌,時而向空中大叫,臉上不時閃過一絲笑容。

他叫淩非,2001年3月出生,村里有名的“慣偷”,“政府送來的”典型。

在一片卡其色迷彩服中,淩非穿得最打眼:戴領章的深綠色迷彩裝,深綠色長褲屁股後面橫著一條近十厘米長的破口。

“我這個衣服在部隊叫武警。我穿這個因為我是所長。”淩非一米七左右的個頭,精瘦結實,笑起來,細細的雙眼皮精致秀氣。

他對其他孩子的著裝有些鄙夷——那些迷彩服的袖子上縫著做工粗糙的鷹,還用蹩腳的英文寫著“空軍”。淩非認不全中文,更不認識英文。他固執地把那只鷹叫做“菜鳥”,“他們都是菜鳥”。

所長是管什麽的?“所長就是看著他們的,數他們的人數。”淩非說。

但其他孩子不這麽看。他們怕他,又瞧不起他。“他是小人,最喜歡打小報告。”“我們上完廁所他要數人數。”“他看人總好像高人一等,但其實就是管廁所的。”

這里的廁所確實要管。因為廁所連著外墻,有的孩子會躲進去,等到夜深人靜時翻墻外逃。兩個月多前,張波、金成傑、曲彪吃過晚飯便貓進廁所,伺機逃跑。

“集合報數的時候人少了,很快就發現他們了,一共才藏了幾分鐘。”說起這樣的小把戲,周紅覺得好笑,“他們還以為真的可以跑掉。”

三個男孩是初中同班同學,一起作案,一起被抓。“就是搞錢,搞別人的店子”。

14歲的張波,父母在深圳的一家工廠里做拉鏈,春節時才能回家待上一個月。這個沈默寡言、被形容為“走路像個娘們”的男孩,把QQ簽名寫在迷彩服上:人生道路,猶如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被送到工讀學校前,張波喜歡騎著摩托飆車,時速升到八九十公里,風從耳邊劃過,心里揪得緊緊的。撞壞金成傑的摩托後,他和兩個男孩“又搞來一輛”,隨後,在兜風的路上遇到了警察。

與淩非、張波一樣,政府送來的孩子大多因為盜竊。他們會撬開或砸開別人的店門、家門,從抽屜里、床板下翻出鈔票給QQ充值、買遊戲裝備、在網吧通宵。“有了錢,他們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買煙。”周紅說,孩子們會把煙盒、火機擺在網吧的電腦前,戴著耳機和別人視頻聊天,“這樣顯得很酷”。

也有犯過大事的。2015年10月19日,13歲的陳星、12歲的趙寧、11歲的程誌被送了進來。前一天晚上,他們用木棍和剪刀殺死一名53歲的女教師,搶走了2000塊錢。

在這起轟動全國的血案中,三個孩子里兩人是留守兒童。

趙寧的父母在貴州做生意,家境最好。他一米四出頭,說話靦腆,400度近視,是政府送來的唯一一個“小眼鏡”。這樣的孩子放在普通學校,大概會被當成書呆子、受氣包。“可他在外面成天鬼叫,像個瘋子一樣。他還和他奶奶吵架,會罵人。”陳星說,毆打老師時,正是趙寧最先動了“要錢”的念頭,“他說錢包里最少有幾萬塊,但後來只有兩千。這個事情不劃算。”

來到這里的孩子,都不是第一次犯錯。每次犯錯後,家人不是惡語相向、拳腳相加,就是把他們關在屋子里不許出門。為什麽錯了、怎樣彌補過錯、要為錯誤承擔何種責任,從來沒人對他們講過。只有進入工讀學校的鐵門里,他們才第一次嘗到錯誤與責任的滋味。

除了殺師的三人,政府每送來一個孩子都會定下一個期限,大多半年,有的一年,最多不超過兩年。盡管沒人被告知自己的期限是多久,但孩子們都默默數算著在這里度過的每一天,記憶力出奇地好。“還有不到兩周,我就來了4個月了,來的那天是星期二”。“還有7天,我就來了5個月了”。

在這一點上,淩非是唯一的例外。

“書記說要等我18歲才能出去。這里什麽都不好,一點也不好。要自由沒有自由,悶得要死。”如今,淩非“二進宮”已快九個月,焦躁不安,心急火燎。對於何時能夠出去,他沒有一點把握,“反正不能關我一輩子”。

工讀學校一角,架子上放著幾十個孩子的運動鞋、拖鞋。課間休息時的運動,是他們最歡樂的時光。(南方周末記者 滑璇/圖)

以偷為生

在一百公里外的邵東富泉村,淩非幾乎成了“傳奇”:

兩米高的院墻他一翻就過;偷完東西被人堵在網吧,做個假動作從邊上跑掉了;從別的村子里一下子偷了9900多塊,10條煙,包括兩條“大中華”,兩條“和天下”——那可是湖南最貴的煙;像電影里一樣,他還偷到過美元,但不認識直接扔掉了;邵陽的市長熱線也接過很多投訴他的電話……

“傳奇”的背後,是一個貧寒、破碎的家。

因為窮,淩非的父親三四十歲時花錢娶回一個雲南女人。村里這麽幹的,有二三十個。可沒過幾年,雲南經濟搞活,女人們陸續回家,沒回家的也改嫁到邵東縣城或鄰近的富裕鄉村。“可當年生下的那批孩子,一個都沒帶走。”

淩非的母親屬於後者,改嫁後便斷了聯系。在淩非口中,母親是絕對的禁區。聊天時,他雖然也會提到“爸媽”,但這個字眼只對應著爸爸一人。提到媽媽,只有一句話,“我不想說這個人”。或許他並不知道,幾年前,母親已不在人世。

七八歲時,將淩非一手拉扯大的父親離開偏遠的湖南農村,遠赴廣州打工,很少回家。不久,姐姐也走了,去了深圳。

在村里,這樣的選擇並不稀奇。面對幾片零散的油菜花田,村主任劉慶新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村里310多戶人家,大人在外打工掙錢、留下孩子在家讀書的,大概占到四成。

淩非不願讀書,村里人給他湊出學費,他也不讀。“為了他,我們村上給他家搞了兩個低保指標。”村委會副主任寧建生說,一個低保指標每月90塊,不足以維持一個人的正常生活,但村里只能做到這樣。

有時,劉慶新也會叫淩非到家里吃飯,“主要是找他談,看看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助的”。但淩非每次硬是不

肯張口。一餐吃過,對村主任家該偷照偷。

無人管束的日子里,淩非的生活就是四處搞錢,誰家錢放在哪里、誰家人幾點回家,他一清二楚。淩家1949年之前壘起的房子早就成了危房,三四年前徹底倒塌。房一塌,便有被偷的苦主找上門來,搬走了零零碎碎尚且能用的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就當是點補償”。

沒家的日子,淩非就縮在別人家的廁所里;有時,豬圈上面鋪著餵牛的幹草,他就爬到上面睡一覺。村里有人出遠門多日不歸,他就撬開房門,躺在別人的床上整宿酣睡。“我們村書記在外面治病,經常不在家,他在村書記家也睡了好久。”“還有一個人家結婚了,出去度蜜月,他就睡到人家家里,人家都不知道。”說著,五六個被他偷過的村民,一陣哄笑。

“本事”再好也難免失手,一旦被抓到就是一頓暴打。每一次,淩非都大方承認偷錢的事實,被打得狠了,也和其他的孩子一樣會哭,流著淚大叫:“我改嘛,我會改嘛!”

最嚴重的一次,他被人捆在電線桿上扇耳光、拳打腳踢,幾十人圍著看。劉慶新聽說後,怕他被人打壞了、打死了,急急忙忙趕過去把他救了下來。“後來他家里人說,這孩子被人打廢了”。

但淩非不肯承認被抓、被打。“被抓了就拿刀捅嘛。捅完了就跑,後來也不會去想。”

在淩非的江湖里,他的本事很大。淩非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打過200人的群架,打架的人坐滿了12輛面包車和三輛小車;他和一群“大哥”坐在輪盤邊,轉到誰,誰就要吸麻古、K粉;為了懲罰一個出賣過自己和哥們的女孩,他們把她綁到山里、銬在樹上,用刀剁下了她的一只手;他喜歡身材好的女孩,交過兩三個女友,在工讀學校里還因為寫情書被周紅用橡膠水管抽過幾下……

“他打過架、吸過麻古,但剁手這種事他絕對不敢的。”周紅說,這些“事跡”中很多是吹牛,比如給女孩寫情書,這確實發生過,但男主角是一個家長送來的男孩。“他都不太會寫字,怎麽可能寫情書?”

村里人也說,淩非的問題就是“偷”。“派出所從沒說他做過什麽暴力的事,也沒見他交往過什麽女孩。”

“我不是她媽媽”

每次淩非被派出所抓到,村里就要跑到鎮上領人,劉慶新、寧建生至少去領過6次。“派出所對他也很頭疼”。

為了村里的治安,也為了淩非不再挨打,劉慶新以監護人和村幹部的雙重身份在“工讀學校學生入學審批表”上簽了字。2012年11月,寧建生、派出所民警和外村的一名淩家親屬一起,將淩非送到了邵陽市郊的桃花村。

“小孩剛來的時候11歲多,50多斤,這麽一點點高。”周紅沒想到,這個小孩一住就是兩年多,直到2015年春節才被父親接走。離開時,原本不到一米五的“小不點”已經快有一米七了,體重漲到了90多斤。但出去僅僅4個多月,孩子又被送了回來,還是因為偷。

“不是我們不讓他出去,”周紅說,“要出去必須有家長簽字領人,但他家里沒人來。”

與淩非相似,一些政府送來的孩子,沒人探望、少有人探望是他們生活的常態,就像在家時也很少見到父母一樣。

和張波一起偷摩托的金成傑13歲,父母離異,父親在四川打工音信全無,母親和繼父在懷化做生意,很少回家。從去年11月被抓至今,母親和爺爺只在大年初二時來過一次,帶了他愛吃的雞爪、香腸、麻花、鹵蛋,和他待了20分鐘。但金成傑對此非常滿足,“之前我以為他們不願意來看我了,有時就會蒙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張波的家人過年都沒來,甚至沒打過一次電話。去年11月,他被派出所帶走後,叔叔曾給遠在廣東的媽媽打過一通電話,但張波害怕挨罵,沒敢接。在張波的印象里,媽媽快40歲了,長長的頭發高高挽起,很美。但他記不住媽媽或爸爸的電話號碼,只能等著他們打來找他。

有些孩子生了病,家人也不來過問。幾年前,政府送來一個15歲的女孩,父親在外打工,她和母親留守在家。師範還沒畢業,女孩就因為不檢點的生活染上了性病。住院治療時,周紅撥通了女孩媽媽的電話,對方一口咬定,“我不是她媽媽,我是她的鄰居,她媽媽在廣州打工。”

還有一次,一個有闌尾炎病史的男孩在學校里舊疾複發,周紅給他在外打工的父親打通了電話,希望家里委托一名親戚來醫院簽字手術。“結果他爸爸說,反正孩子是在你們學校生得病,就由你們學校負責。死也好、活也好,你們該怎麽做怎麽做就可以了。”後來是周紅簽了字,孩子手術後在醫院里住了七八天,家里連一聲問候也沒送來。

“等我出去以後,我要去廣州、深圳那樣的大城市打工。我還要去北京,去天安門看毛爺爺。我在電視里看過,天安門又大又好玩。”淩非自認在工讀學校里蹉跎了兩年的光陰,但身為一個沒學歷、沒技術的15歲少年,他並不知道能在大千世界中找到一份什麽樣的工作,“可能去飯店端盤子吧?”“端盤子要受氣的,你端得下嗎?”一名老師問道。淩非想都不想,“端不下也得端。不然出去亂搞,又要被送進來了。”

3月13日,淩非又找到周紅,“書記,我什麽時候可以出去?”“你估計什麽時候出去?”“起碼兩年。”淩非的火氣一下躥了上來,“反正沒人來接。老家夥(父親)死到哪里去了?看都沒來看過一次,電話也不打一個過來,死到哪里去了?”

看著淩非躁動而迷茫的臉,周紅無言以對。

十幾米外的操場邊,一群穿著迷彩服的少年正在練習手語歌。“我們都是好孩子,異想天開的孩子,相信愛,可以永遠啊。我們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懷念著,傷害我們的……”

(文中未成年人全部為化名,南方周末實習生錢錦對本文亦有貢獻)

決策參考

姚建龍 上海政法學院刑事司法學院院長

如果想要預防留守兒童犯罪,我會引用德國刑法學家李斯特的名言:最好的社會政策就是最好的刑事政策。我們應該為這些孩子建立起更好的社會保障制度、監護制度,給予他們更多的關愛,而不是僅僅將目光停留在犯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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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刀手同年 家貧半工讀

1 : GS(14)@2017-02-07 05:15:43

同樣是17歲,新北持刀行劫便利店的姓陳少年,是外人眼中的滋事分子,至於幾乎被斬斷手的丁姓店員,自己靠打工賺取學費和生活費,亦是父親口中的懂事乖仔。他當時左手受重傷,為阻歹徒開啟收銀機,仍奮勇拖着斷手上前阻止。有網民留言,一樣17歲,一個為錢賣力工作,一個為錢斬人。丁姓店員重傷送院後,父親趕到醫院一夜未眠,他表示,兒子為家中獨子,個性很獨立,平時走路往返學校,他對兒子無端遇襲無法接受。據稱,丁因家境清貧,於是去便利店打工賺錢。便利店閉路電視片段昨曝光,丁被斬後下意識伸手擋刀,左手掌應聲斷裂,隨後看見歹徒強行開啟收銀機,奮不顧身拖着斷手阻止,但因失血過多,體力不支倒地,歹徒因開啟收銀機失敗逃逸。台灣《蘋果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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