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咭片長存 蔡東豪

2p14-07-31  NM
 
 

 

外國專欄作者遇到年輕科網新貴,禮貌地遞上咭片,年輕人接過咭片後解釋,他沒有咭片,不是沒咭片在身,而是沒咭片這東西。年輕人理直氣壯說,他們能夠見面,之間一定有淵源,日後找對方不會是問題,因此咭片是多餘。年輕人補充,管理收到的咭片是一件極不型的事。言下之意是,專欄作者咭片的命運,是屬於垃圾筒。專欄作者感嘆,咭片之死不遠矣。

在新經濟中,咭片的確是一件老土舊經濟物件,多年來不停有人預言咭片之死,但我們仍在交換咭片,年輕人的例子始終屬於少數,我們是否小看咭片的頑強生命力?咭片的缺點真的有不少,如年輕人所說,管理收到的咭片是一件頭痛事。以我為例,咭片盒、咭片簿、咭片軟件,都試過。我現時的咭片管理狀態,是三管齊下,當一件物件用三個方法管理,情況是一個亂字。我問過身邊朋友的咭片管理系統,答案各種各樣:有朋友死口不認收到咭片後直落垃圾筒;有朋友儲起一段時間,然後才分門別類收藏;有朋友不想多談咭片,他說:「沒手機號碼,不是我朋友,我不需要用咭片找人。」

咭片面對不友善環境,像一個遲暮演員,在不停地變的環境中總是格格不入。然而,演員拒絕認命,非但沒消失,更不停有演出機會,似乎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我認為咭片頑強之處,是它的聰明定位:咭片從來不只是一件傳遞資訊的物件。假如咭片功能是傳遞資訊,我同意它必死無疑,十年前的科技足以殺死它,何況是今日。咭片功能超越傳遞資訊,是它不死的原因。

管理收到咭片難處之一,是咭片形狀和質地不一,有不同大小,有不規則形狀,不同厚度。對於很多人,咭片是一種marketing工具,是面對公眾的一個櫥窗。咭片標奇立異,就是突出與別不同的性格。作為marketing工具,咭片便宜,用途廣泛,成本效益高。

在極速資訊年代,人與人見面可能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手機、電郵、facebook等,太多方法聯繫,但愈多不見面的聯繫,我們愈想製造見面的機會。或者人心底裡是喜歡接觸,而人與人第一個接觸,很多時是交換咭片。

資訊之快和多讓我們不需要接觸,愈不接觸,我們愈感到接觸之重要。以我公司為例,工廠在內地,總部在香港,通訊設備齊全,但每星期同事還是不停兩地奔跑,原因是人與人接觸少不得。資訊科技的功能或者是起了過濾作用,篩走不必要接觸需要,但不少事情需要進一步商談,見面的效用沒有隨科技進步而減退。

人與人接觸,其實是製造一種連繫:情人的愛情,朋友的友情,商業夥伴的交情。這種連繫超越技術細節,代表無形的感覺。交換咭片很多時是連繫的起點,交換的態度,咭片的內容,都扮演某種角色。跟陌生人打開話匣子,很多時是關於咭片的資訊,例如地址:「噢,你公司在觀塘?我住在觀塘附近。」咭片是一件人家可用手摸到的東西,在一個沒接觸的年代,代表一種罕有的實物感覺。你遇到一見鍾情的異性,會怎處置異性的咭片?不會丟吧。

我看過一本歌頌寫信的書,作者提出發人深省的一點:在極速資訊年代,感情變得脆弱。例如二人以電郵聯絡,男人發一個電郵,女人覆一個電郵,男人發覺沒什麼可說,但好像感到有繼續聯絡的壓力。一段電郵維繫的感情,可能是因為這個需要回覆的壓力,無形中減少留給自己和對方的空間。一段感情,其實需要空間喘息,需要時間沉澱,但電郵把這種聯繫空間趕走。有時候,沒事情想談,大家靜一下,但忽然沒對話,氣氛變得奇怪。在寫信年代,聯繫不即時,男女需要有一定的耐性,及信任對方,這種關係比較紮實。

近一兩年,香港人嫌電郵也太慢,轉用WhatsApp,很多時交換咭片變成交換手機號碼。以WhatsApp維繫的感情,可以用辛苦來形容——「你明明看了我給你的訊息,不覆我是否代表你不再關心我?」我繼續派咭片,而咭片繼續不印手機號碼。

蔡東豪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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