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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飲湘江

http://magazine.caixin.com/2012-05-04/100386716_all.html
 湘江水湍湍流淌,裹挾著經過礦山、冶煉廠、工業區排出的富含重金屬的洗礦水和工業廢水,流經人口密集的城市群:長沙、湘潭、株洲。三座重鎮的飲用水安全懸於湘江。

  湖南省環保廳和三市環境部門公開信息顯示,流經三市的湘江段存在污染,多數時間為三類水質。2011年,住建部曾委託湖南省疾控中心對全省各區縣自來水廠的出廠水質進行全指標檢測。湖南省人大環資委的知情人士向財新記者透露,結果「很不理想」。

  接受財新記者採訪的多位飲用水專家表示,如無斷然措施,在重金屬痼疾重重的湘江流域,全面實現飲用水新標準達標,如何可能?

「毒江」為源

  「如果還有1985年的源水,我們一定能保證出廠水水質合格。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源水惡化了不知多少倍,水質標準卻更苛刻,水廠壓力很大。」湖南省湘潭中環水務公司總經理鄒俊良掐滅了手裡的煙,身子前傾,情緒激動。

  2004年10月,湘潭市自來水公司與中環水務投資公司合資成立湘潭中環水務有限公司,下設四家地表水廠,為湘潭市區40餘萬用戶供應自來水,取水點均位於湘江湘潭段。

  三類水是否合格水源,當前環保系統和住建系統在統計口徑上並不一致。環保系統和地方政府一般傾向於以三類水質可以作為二類水源保護區為由,將三類水質統計為合格水源,但依據國家《地表水環境質量標準》,三類水質不能出現在飲用水取水口附近,因為並非合格水源。

  2012年3月28日,財新記者在位於湘潭市雨湖區窯灣的湘潭市第一自來水廠取水點附近看到,在取水點航標不遠處,幾艘采砂船正在作業,幾艘小漁船停靠在取水點一側的河岸邊,水面還漂浮著一具狗屍。

  儲水塔一側的河岸,則堆放著附近居民遺棄的大量生活垃圾。

  湖南省城市供水水質監測網湘潭監測站副站長李寧懷告訴財新記者,「根據在取水點的觀測,水源水中的糞大腸菌常年超標,枯水季節易出現揮發酚和氨氮超標,汞、砷、鎘等重金屬也經常隨上游企業排污情況而出現超標。」

  從1966年起,湘江中就檢測出鉛、錳、鎘等重金屬;從1978年起,湘江成為國內重金屬污染最重河流;1990年之後,污染加速惡化。

  2006年至2007年,湘江三類以下水質曾達到50%以上。

  用如此水源,鄒俊良頗有怨言。「任何一家企業沒有合格原材料都可以申請停產,自來水公司卻不可以,而且還必須24小時輸出達標飲用水。」

水質數據打架

  當前各地共建有兩套城市供水水質監測系統,一為主管部門住建部系統,二為衛生部門的疾病控制系統。前一系統因主要依靠自來水廠自身檢測,外界質疑其自檢自測。後一系統相對獨立,被飲用水專家認為相對可信。

  2011年3月,湘潭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蕭福元、桂卓嘉、袁晟等三人發表論文,曝出該中心2008年至2010年檢測湘潭市三家市政水廠出廠水樣162個,其中合格149個,合格率為91.98%。

  以城市供水的標準要求,這是不能接受的。湘潭中環水務公司並不接受這個數字。該公司水質監測負責人李寧懷,同時兼任湖南省城市供水水質監測網湘潭監測站副站長。

  李寧懷堅稱,近年水廠的水質合格率在99%以上。水質數據打架,是因為雙方檢測點不同,檢測指標不一致。

  為了應對2006版《生活飲用水衛生標準》的實行,湘潭中環水務公司近年投入了700多萬元,更新了水廠的檢測設備。即便如此,在飲用水新標準規定的全部106項指標中,水廠能對出廠水水質進行最多55項分析,無法做106項指標全分析。

「深度」掙扎

  面對湘江源水,長、株、潭三市近年一直推動上馬深度水處理工藝,但由於自來水廠缺乏資金,進展緩慢。

  財新記者瞭解到,除長沙兩個水廠上馬了深度水處理工藝之外,長沙其他水廠和湘潭、株洲的全部水廠仍為傳統水處理工藝。

  傳統水處理工藝中的混凝-沉澱-過濾-消毒等流程,對源水的淨化作用有限,幾乎無法去除重金屬和毒理學物質。湘潭市第一自來水廠負責人坦陳:「像鎘污染這樣的事情,供水企業一點辦法都沒有。」

  2008年,株洲冶煉廠巨量含鎘廢水排入湘江,釀成湘江湘潭-長沙段的鎘污染事件。由於缺乏深度處理設備,水廠的應急處理措施只能在常規處理流程中加投生石灰、明礬等物質,聚合、沉澱部分有毒物質。

  與此同時,要求高耗水企業停止生產,降低日出水量,以此延長水廠的淨化週期。在此次水鎘污染事件中,以湘江水為水源的所有集中供水單位的出廠水和管網末梢水中的鎘含量全部超標。

  在傳統工藝基礎上,深度處理工藝通過臭氧、活性碳等技術清除各類有機、無機化合物,使污染水達標。該工藝成本較高,視水廠規模不同,少則數千萬,多則上億元。

  與大部分供水企業一樣,湘潭市中環水務公司的經營狀況並不理想。自2009年至今的調價週期裡,湘潭中環水務在2009年盈利600餘萬,2010年盈利300餘萬,2011年虧損100餘萬,2012年預計將繼續虧損。

  「我們這種改制企業很悲哀。政府把水廠作包袱甩出去,自然就不管了。以前水廠還能算是政府的兒子,現在充其量就是孫子。」鄒俊良無奈地說, 「政府對水處理技術有要求,要直飲水,要上深度處理,這些技術上都不是問題,資金才是問題。可是投入難道會從天上掉下來?」

  在緊鄰湘潭的湘江上游,株洲市也面臨同樣的困境。

  清華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系教授王佔生告訴財新記者,早在數年前,株洲市自來水公司就曾向他表示過力圖上馬深度處理工藝,問題也是沒資金。

  株洲市自來水公司新聞發言人對財新記者表示,未來株洲將在第一、第三和第四水廠上馬深度處理工藝,對第二水廠進行強化常規處理工藝,對所有水廠增設應急處理設備。

  該發言人說:「飲用水新標要實行,政府沒補貼,我們只好自籌資金來做,今年預計又要虧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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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治汙,問責如何真刀真槍 ——對話湖南省環保廳廳長劉堯臣 廳長時間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05797

劉堯臣 (何籽/圖)

幾年前湖南省開展土壤汙染普查,結果顯示(重金屬)超標率確實較高,但主要是輕微汙染,重度汙染占總數的2.2%,當然這也不低了。

環境事件的調查,要對汙染產生的歷史過程進行追溯調查,凡是十八大召開後因嚴重失職、瀆職造成環境汙染問題的,不管人調到哪里、不管是不是離退休,都要問責。

與西方國家相比,我們有著體制上的優勢,我們的政府動員全社會的力量很強。但一條近千公里的河流的治理,沒有二三十年恐怕也是不行的。

湘江重金屬汙染問題始終是公眾和媒體關註的焦點,尤其是2013年5月廣州鎘米風波源頭指向湖南等地之後。

甩掉這頂沈重的“重金屬”帽子,告別湘江汙染,是湖南幾屆政府努力的主要目標之一。目前,湘江治理被確定為省政府“一號重點工程”,試圖用這根政治上的“指揮棒”指導和敦促各級政府及職能部門相互協作,一起攻克難關。

如何讓環境治理工程不走過場,怎樣讓相關幹部不掉以輕心,有4年安監局局長工作經歷的湖南省環保廳廳長劉堯臣說,要用責任制度體系建設推動湘江環境治理。“就算GDP再大,那是不能算小康達標的。”

為何敢說不嚴重

南方周末:“土地去鎘”試驗已進入成果鑒定階段嗎?

劉堯臣:這方面主要是農業部門在主導,詳細進程我沒有掌握。這件事得到了國家有關部門的大力支持,農業部、財政部支持我省在長株潭區域推行一項農田重金屬汙染綜合性治理項目,農業部為此還安排專項資金十多億元。其實,湖南的重金屬汙染土壤對農產品的影響,沒有外界認為的那麽嚴重。

南方周末:你為什麽敢這麽說?

劉堯臣:幾年前我省按全國統一部署開展土壤汙染普查,結果顯示超標率確實較高,但主要是輕微汙染,重度汙染占總數的2.2%,當然這也不低了。若對輕微汙染的土壤采取恰當的應對措施,農產品受到重金屬的危害會大大減輕。

南方周末:那麽媒體對湖南的報道有誤區嗎?

劉堯臣:媒體監督是推動各項工作的一支重要力量,對環保作用尤其重要,它和社會公眾投訴舉報加在一起,可以幫助環保部門發現很多難以發現的問題,我們從內心表示歡迎。一段時間內,媒體對湖南重金屬汙染問題作了較多報道,也是正常的,但整體上說,近兩年的負面報道,特別是涉重金屬報道呈減少的趨勢。

南方周末:2013年廣州鎘米事件發生時,你壓力大嗎?

劉堯臣:並不是十分緊張,但也不輕松。

南方周末:為什麽?

劉堯臣:湖南環境事故高發期是2007到2011年。此後沒有發生新汙染因素引發的環境汙染事件。新中國成立65年以來,前幾十年湘江基本是以納汙為主。從2008年開始,轉為保護為主,這是一個大的轉折。

2011年國家批複《湘江流域重金屬汙染治理方案》,這是國家層面上迄今唯一不跨省的流域汙染治理方案,2012年湖南省出臺湘江保護條例,2013年湘江治理被確定為湖南省政府“一號重點工程”,這在全國都很少見。

環保如何不單打獨鬥

南方周末:“一號重點工程”實際上就是指揮棒?

劉堯臣:要這麽說也可以。通過一號重點工程把市級政府及相關部門組織進來,省里成立了以省長為首的“一套班子、兩塊牌子”的指揮協調班子(即湘江保護協調委員會、湘江重金屬汙染治理委員會),市縣照此辦理,形成各級政府、各部門齊抓共管的格局。這樣,環保部門就不是單打獨鬥。

原來有五個重點區域汙染十分嚴重,但因為治理投入量太大,也沒有那麽多的資金,自2013年被列為“一號重點工程”後,大家投入的決心更大了。首先,五大區域整治安排省級部門對接,而不是都要環保部門來管。比如郴州的三十六灣,主要是河流汙染,由水利部門牽頭。婁底的錫礦山,主要是長期的礦山開采帶來嚴重的地質風險,由國土資源部門牽頭。五大區域涉及的重金屬排放量占到整個湘江流域將近60%,如果治理達標了,這是比較大的突破性進展。

南方周末:地方企業可以靠各部門齊抓共管,但央企怎麽辦?

劉堯臣:我們主要是加強與國家有關部門的溝通,爭取獲得理解,聯合有關部委向國家申請有關項目支持,另外新環保法實施也很大程度上規制了國有企業的環保行為。但實事求是講,這方面還有些問題,也希望新聞界幫助我們呼籲呼籲。

南方周末:曾有一些環保治理項目剛開始轟轟烈烈,幾年後甚至變成企業的牟利工具,你是否有這樣的擔心?

劉堯臣:有這個擔心,實際工作中也存在這樣的問題。我們現在的辦法是兩條,第一條是把責任交給地方政府,即省直部門指導市縣提出區域整治任務和目標,同時將相關專項資金也匯總撥付給地方,而不過多管具體項目安排,以免中間環節多,給人以可乘之機;第二條是嚴格加強審計監督和社會監督。我到環保廳不到一年半,審計已搞了兩次。同時還明確,對專項資金使用情況,群眾有舉報的,有報必查,不管是否匿名,一律嚴查。

問責制度如何落地

南方周末:要實現“一號重點工程”目標,湖南有什麽非常舉措?

劉堯臣:由省環保廳會同有關方面草擬了《湖南省環境保護工作職責規定》和《湖南省重大環境問題(事件)責任追究辦法》兩個規範性文件,對湖南省市縣鄉四級政府、三十多個政府相關部門在環境保護上各負什麽責任,在什麽情形下要怎樣問責作了清晰規定。

南方周末:問責能落到實處嗎?

劉堯臣:這關鍵要看辦法是否可行。我們提出,出現五種情況時省政府要啟動問責。第一,區域總體環境形勢持續惡化,這主要指大氣、水、土壤這三大指標中,如果有兩項指標連續兩年下降或者有一項指標嚴重下降。第二,發生重特大環境汙染事件的。第三,出現環境敏感問題時處理不當,引發危及穩定的群體性事件。第四,國家和省里下達的主要汙染物總量減排任務沒有完成,導致國家對我省實行區域限批的。最後,對國家和省委省政府有關生態文明建設和環境保護工作執行不力,情節嚴重的。這種問責,除對企業外,特別強調了對地方政府及相關職能部門的問責。

南方周末:是由環保廳來啟動問責嗎?

劉堯臣:由省政府成立問責調查組,主要單位是環保廳和監察廳,還涉及所在領域的主管部門、地方的上一級政府。調查以後,要分析原因、查清責任,最後結果報省政府批準。

南方周末:對比其他省市,湖南這項問責制有什麽不同?

劉堯臣:相比而言,涉及部門多,有33個部門,與環境保護相關的部門基本都囊括在內。其次,明確規定五種情況問責,成立由環保部門和監察機關牽頭的事故問責調查組。

南方周末:有哪些問責形式?

劉堯臣:共可分為三個層次十余種:一是對單位綜合性評先、評優,以及主要負責人、分管責任人提拔重用予以否決;二是對單位給予經濟制裁和建設項目區域限批,對班子及領導幹部通報警示、約談等;三是對有關責任人追究黨紀、政紀和法律責任。

南方周末:其他部門對這兩項制度有反對意見嗎?

劉堯臣:幾乎沒有反對意見,文件已上報省政府。有關內容要以正式批準出臺的文件為準。

南方周末:如果啟動問責時,發現幹部調任或退休了怎麽辦?

劉堯臣:環境事件的調查,要對汙染產生的歷史過程進行追溯調查,凡是十八大召開後因嚴重失職、瀆職造成環境汙染問題的,不管人調到哪里、不管是不是離退休,都要問責。

湘江水質何時變好

南方周末:提出這樣一項追責制度,與你在安監局工作(2009-2013年劉堯臣為湖南省安監局局長)是否有關?

劉堯臣:有關系。過去抓安全生產,省委、省政府同時出三個重要文件,其中就有重大安全生產事故的責任追究辦法。

只是環境保護比安全生產更複雜。生產事故非常明確,幾點幾分發生的事故、死傷多少人、造成多少直接經濟損失,都可馬上調查清楚。但環境問題很多是日積月累的過程,很難說什麽時候啟動,所以需要界定清楚什麽情況下該啟動問責。從目前來看,就這五條能解決絕大多數問題。但也沒有安全生產問責機制那麽能解決更多的問題,對此我也有心理準備。

南方周末:那麽,目前“一號重點工程”實施效果如何?

劉堯臣:到目前為止,湘江幹流水質已連續三年穩定在三類水質以上,重金屬下降明顯,總體進展比較順利,但是任務很艱巨,因為所需投入確實太大。另外,湖南面臨的發展壓力也很大。

南方周末:湘江治理是不是到了一個較為理想的狀態?

劉堯臣:還只能說是勢頭見好,遠未達到理想狀態。畢竟集聚了過去幾十年甚至數百年的汙染,徹底解決這一問題絕非短時間內可以“畢其功於一役”。歐洲的萊茵河、法國的安納西湖是成功治汙的典範,都足足花了五十多年的時間。當然與西方國家相比,我們有著體制上的優勢,我們的政府動員全社會的力量很強,這幾年湘江治理中也可見證。但一條近千公里的河流的治理,沒有二三十年恐怕也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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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首富變遷史:制造業富豪從未敗給資本玩家

編者按:

後金融危機時代,10年A股版圖變遷,與股市聯系愈加緊密的財富起落,直接牽動著首富桂冠更叠。

其間,從傳統制造業占據富豪榜,到房地產和金融領域新貴取而代之,再到新興制造、科技互聯網富豪強勢崛起,伴隨的還有一眾資本玩家粉墨登場又多數黯然離場,財富故事的草蛇灰線下,伏脈的既是一幅中國資本市場和公司治理的發展史,也是一段制造業轉型升級與產業結構進化史。只是,不同地域又往往呈現出稍許不同甚至大相徑庭的規律和特征。比如,在湖南,首富就從未出自金融或是房地產行業,而始終把持在制造業軍團手里。

是為《A股新版圖之首富變遷》系列策劃的開篇。

2003年,47歲的梁穩根帶著他一手創立的三一重工在A股上市;2006年,他擠掉忌憚上市的遠大空調張躍,成為湖南首富,並把持這一寶座9年之久,甚至一度登頂中國首富。

三一重工剛上市的那一年,比梁穩根小14歲的流水線女工周群飛,在深圳創立了藍思科技。12年後,長著典型湘妹子面孔的她以執掌創業板市值第二的驕傲姿態取代梁穩根,成為湖南新首富,暨中國新女首富。

2011年,代表新興制造業的藍思科技總部遷址回湖南瀏陽;兩年後,代表傳統制造業的三一重工“恨別長沙”,遷址北京。

造富的熱土,除了湘江的紅土地,還有資本市場的財富土壤。上世紀末至本世紀初,梁穩根將三一的總部從湖南漣源搬到省會長沙時,聲名仍不為世人熟知。彼時,堅持“不上市”的長沙遠大空調張躍,已經穩坐湖南首富位置數年。

資本市場草莽雲集,其中湘人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玩金融資本起家的湖南富豪——湧金系魏東、鴻儀系鄢彩宏、成功系劉虹等一幹梟雄,彼時正風生水起,人稱“資本湘軍”,遊走於善與惡、罪與罰的邊緣。

財富潮起潮落,十幾年來,新富輩出。2017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中,湖南上榜六位富豪,分別是藍思科技董事長周群飛、三一集團掌門梁穩根、愛爾眼科董事長陳邦、爾康制藥帥放文、遠大集團胡凱軍以及新華聯傅軍,清一色是制造業軍團。時代變遷下的湘江新老富豪們,匠人之氣長,而草莽之氣消。

從50後到70後,從傳統制造到新興制造

2005年,監管層出臺了解決國有上市公司股權結構性流通問題的重大政策——股權分置改革。第一個揭榜的,卻是一家上市僅兩年的民營企業——三一重工。

這一年,三一重工大股東以不惜成本的對價,換取了“全流通第一股”的名頭和示範效應。梁穩根因此被選為“2004年CCTV中國經濟年度人物”。

梁穩根是借助資本市場實現財富“裂變”的典型受益者,也是首個由A股制造出來的中國首富。

2003年7月,三一重工登陸A股市場,上市前總股本1.8億股,凈資產4.7億元。按15.56元的發行價計,當時總市值37億元。上市後至2005年股權分置改革前,總市值則約40億元。

股權分置改革之後,上市公司股權實現了全流通,估值全面提升,A股市場掀起了一場波瀾壯闊的大牛市。

三一重工股價也像坐了火箭,僅兩年時間,即從5元左右上漲到2007年70元的高點。

這並不是終點。2008年,金融危機席卷全球,早於半年前見頂的A股牛市,稍作反彈之後跌入漫漫熊市。三一重工卻受益於危機下的“4萬億”經濟刺激。隨著對“鐵路、公路、基礎建設”投資的需求旺盛,工程機械市場銷售火爆,2011年,三一重工市值超過1500億元,達到巔峰,較上市之初增長超過38倍。

2004年梁穩根進入福布斯中國富豪榜,其後排名節節攀升,至2011年,更登上了中國首富的寶座,個人坐擁近600億元財富。

物極必反,盛極而衰,巔峰到來的時刻,拐點也正在迫近。2012年始,三一重工的凈利潤從2011年的86億元開始斷崖式下跌,到了2015年,甚至不足500萬元,公司市場估值遭遇重創。加之宗慶後、馬雲、王健林、馬化騰、楊惠妍等後起之秀進入榜單,梁穩根從中國首富位置跌落,一路下滑,2012~2017年,在福布斯中國富豪榜的排名分別為6、14、31、32、54,風光不再。

當三一飽嘗產業周期陣痛時,一個從梁穩根老家漣源向東100公里的湘鄉農村走出來的70後女子,正在以更輕盈的姿態,悄然超越他。

2012年,三一重工並購全球混凝土巨頭德國普茨邁斯特,雖然這一舉措令其甩掉了老對手中聯重科,但此時市場驟冷,寒冬來臨,盲目擴充產能的三一遭遇重擊,此後數年仍未緩過勁。而2012年至2014年,“黑馬”藍思科技的出口額全面超過了湖南出口經濟領頭羊三一重工,該省民營經濟陣營的領軍地位也已易主,人們驚覺新興制造業之來勢洶洶。

2014年,梁穩根以244.8億元的財富總額,仍位列福布斯湖南首富;但就在次年3月,藍思科技IPO並連拉十個漲停板,至月末,總市值達到525億元,周群飛個人持股占上市後總股本的87.9%,其400余億元的身家已遠遠超過了梁穩根,從而結束了後者自2006年以來近十年湖南首富的旅程。

藍思科技上市,創下了創業板IPO公司營收第一、凈利潤第一、資產總計第一、控股股東持股比例第一、首發後總股本第一,以及董事長薪酬第一的“六個第一”。

作為對持續創新的“工匠精神”的獎賞,2017年胡潤先進制造業企業家榜上,周群飛居首。

技術起家的周群飛,似乎並不諳熟資本市場的套路。與A股常見的上市公司大股東只掌握一定比例的控股權的做法不同,周群飛夫婦在上市公司的持股比例超過85%,市場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其財富縮水或增長的速率翻番。

大股東集中持股面臨的一大難題是,一旦減持,股價和公司市值下跌勢能巨大。為維護市值,十幾天前,周群飛夫婦將手中解禁的股權,再延遲半年解禁。

近兩年,周期性行業開始複蘇,制造業老前輩三一開始緩過勁來,反思前一個周期的激進與盲動,公司整體估值也有所回升。至2018年2月末,三一重工A股市值回升到637億元。再加上香港上市的三一國際,市值62億港元,三一集團上市市值近700億元。與之相對應,藍思科技此時市值約735億,新霸主與老龍頭,回到同一起跑線。

張氏兄弟VS資本市場:從拒絕到靠近

如果說,周群飛的財富模式叫做“工匠精神+資本市場”,那麽湖南首富位置的潛在威脅者張劍,則采取的是“創新+資本市場”模式。

張劍是張躍的弟弟,兄弟二人在上世紀80年代就創立了遠大空調。1997年,因購買飛機並且拿到中國第一張直升機私人駕照,不太為外界所知的長沙遠大,一下子成為婦孺皆知的民營企業。

在沒有資本市場助力的情況下,張躍在2001、2002、2003年就已經位列福布斯中國富豪榜,在梁穩根之前,坐穩了湖南首富之位。

早在1997年,遠大空調的銷售額就達到20億元,後來發展成為全球最大的直燃式空調生產企業。但此後,其銷售額再也沒能企及這一數字。

2004年,張躍被坐上資本快車的梁穩根超越。在二十多年的企業經營歷程中,張躍始終秉持“不上市,不貸款,不合資”,被媒體形容為有著執拗的“資本潔癖”。

其實早在1997年遠大達到銷售頂峰時,便有過上市進行資本運作的絕好機會,但是卻被張躍主動拒絕了。張躍認為,虛擬資產過大反而會帶來很多負面問題。

2002年出版的《銀行家》雜誌曾報道稱,遠大的錢只存到銀行里,而不去做任何其他投資,也不上市,有人建議張躍試水地產或涉足其他高利潤行業的投資,他總是斷然拒絕。

媒體問張躍,你如何看待上市的利與弊?張躍直率地回答說,只要我還當董事長,遠大就不會上市。“我從來沒有研究過股市,我認為股市是另一種價值觀,這種價值觀與我有著本質的不同。遠大沒有必要從外部渠道去尋求資本,大多數上市公司都是為了找資金,我不需要。”

在張躍看來,公司一上市,就變身為公眾公司,成為市場的眼中釘,以及被人津津樂道的話題。這種寧願“悶聲大發財”的“低調”心理,還有一個外在體現,就是遠大沒有員工股權。在公司股權治理和管理結構上,體現為張躍沒有副手,從技術、組織架構、銷售到品牌,他都是一把抓。

遠大空調創立的1988年,至2000年這個時間段,中國民營經濟剛剛起步,現代企業制度和公司治理理論仍然是半生不熟的西方“舶來品”。張躍的經營和治理手段、理念並非孤例,而是中國內地很多家族企業的通行模式。

然而,再往後十幾年,張躍帶有深厚個人色彩的管理方式、“拒絕透明”的心理範式,以及對於現代企業制度偏執的“排斥”思想,在梁穩根、周群飛輩出,以及資本市場唯大的年代,顯得格格不入。

投融資專家房西苑指出,資產的流動性越強,安全性則越高,價值也就越高。他在《資本的遊戲》一書中舉例稱,一畝農用地,由於不具有流動性,只值3萬元;如果把這塊土地的性質改成工業用地,意味著它可以在有限的範圍內流通了,價值就提高到了30萬元;如果性質再變為商業用地,意味著可以全範圍流通了,它的價值就又提升到了300萬元。

提高資產價值的最佳捷徑,莫過於提高它的流動性。而資本市場,無疑是最能實現資產證券化和資產流動性的地方。

與哥哥張躍分家十幾年的張劍,似乎更加與時俱進,與張躍“劃江而治”後,張劍先是指揮他的遠鈴整體浴室開疆擴土,後又成立遠大住工,在裝配式建築領域發力,其所創建的“Bhouse”美宅模式,成為建築工業化和住宅產業化的行業標杠。

遠大住工的新三板掛牌材料顯示,2006年,張劍將所持51%的遠大空調股份全部轉讓給張躍,對價為取得了遠大鈴木的全部股權以及遠大空調所有的土地使用權。張劍以受讓的資產投資設立遠大住工。

與張躍的抵制態度不同的是,張劍對股權分散和上市融資並不排斥,表現出更為親近資本市場的基因。

遠大住工成立七年後,股權和資本動作見諸報端。2013年年中舉行的港湘金融合作暨企業境外上市推進會上,遠大住工即有意赴港上市。

2013年7月,遠大住工融資6億元,新興鑄管旗下產業基金入股。其後不久,張劍本人透露,將啟動IPO程序,希望2014年能夠上市。

2016年,遠大住工在新三板掛牌交易,IPO計劃中斷,但張劍上市的決心沒有變,這場新三板之旅僅10個月就結束了。

項目運作上,張劍擁抱更為開放的思路。2015年,遠大住工發布“遠大聯合”產業合作計劃,與合作方在各個省開放投資和股權合作。張劍對媒體表示:“我們既要有蘋果一樣追求極致的產品,也要做全面開放平臺的安卓。”

新三板摘牌後,遠大住工出現在2017年湖南證監局的最新輔導上市企業名單中。市場還有消息稱,遠大住工亦有可能選擇赴美上市。

2017年12月26日,友阿股份擬參與增資遠大住工的公告透露出了後者最新的市值信息。公告稱,遠大住工擬以35元/股的價格增發股份並引進投資者認購股份,募集資金總額不超過10億元。這一定價是按遠大住工預計的2018年每股收益2.8元為依據,以12.5倍PE確定的。按此計算,若此次募資成功,遠大住工的整體估值將達到110億元。

與此同時,十幾年未接受記者采訪的張躍,近兩年也開始在媒體和公眾場合露面,被問到上市的話題時,態度已變。

兄弟分家後,張躍在經營上也改變了“不搞多元化”的原則,在環保產業鏈上尋求突破,推出了“空氣凈化機”“車用肺寶”等一系列產品。

殊途同歸的是,張躍後來也涉足了裝配式建築,主攻鋼結構可持續建築;而張劍則主攻混凝土拼裝式建築。曾在2013年引發無數爭議的“天空城市”,正是張躍旗下遠大可建科技的項目。

隨著遠大科技產品線的豐富,張躍“不上市”的堅持也開始松動。2010年,市場一度傳來高盛亞洲區前董事總經理胡祖六幫助遠大科技籌備上市的消息。

資本玩家潮起潮落

資本與企業,共同見證、共同成長、互相成全、互為正反饋的例子有之;互相捧殺、互置反手的負反饋例子也比比皆是。如果說三一重工和藍思科技是資本與企業的正反饋案例,太子奶則是負反饋案例。

2007年,太子奶創始人李途純以個人資產16億元位列福布斯中國富豪榜百強。然而,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湖南人胡祖六,也是早年太子奶籌劃上市和引進國際知名投行的引路人。2006年左右,時任高盛投資基金亞太區董事總經理的胡祖六認為,太子奶以其在中國乳酸菌奶飲料市場的份額,未來有望成長為國際型企業。

2007年,是梁穩根的好年頭,也是李途純的好年頭。這一年,太子奶獲得英聯、高盛、摩根士丹利三家外資投行7300萬美元的投資,三大投行僅與太子奶方面接觸了三個月便把資金註入公司。

有國際投行的信用背書,太子奶此後再下一城,獲得了以花旗銀行為首的銀團5億元低息貸款。

在資本的助力下,太子奶的銷售額從2001年的5000萬元,一路增長到2007年高峰時的18億元(李途純對外宣稱達30億元)。

高歌猛進的增長勢頭,助長了李途純的浮誇之心。2008年年初李途純誇下海口:10年之後,太子奶將成為銷售額達到1000億元的世界500強企業。而彼時執乳業之牛耳的蒙牛,年銷售額也不過213億元,伊利則只有194億元。

2002年走上擴張道路的太子奶,同時上馬了湖南、北京、湖北、四川、江蘇五大生產基地,而五大基地建成之後的規劃年產值,達到了300億元。

銷售形勢一片大好,資本運作也全面開花,彼時太子奶在股權投資市場十分搶手,李途純上市的計劃從A股輾轉到香港,又更換為美國上市,最終上市時機錯過,太子奶始終沒能成功IPO。

沒能上市成功的太子奶,內部堡壘開始淪陷,浪費、貪汙、管理不善,甚至資產轉移迅速吞噬了看似充裕的資金。引資後一年不到的時間,太子奶發生資金鏈危機,大廈將傾。此後,風雨飄搖的太子奶經歷了高科乳業接管,與雀巢、方正、新希望等潛在戰略投資者接洽的種種歷程,三大投行謀求向第三方轉讓股權不成,最終只能接受太子奶破產重整的終局,黯然離場,7300萬美元投資終成沈沒成本。

李途純玩火資本,最終被資本市場淘汰出局。比他更早登陸資本市場的湘人玩家——鴻儀系鄢彩宏、誠成文化劉波、成功系劉虹、湧金系魏東等,也曾是一股不可低估的“資本湘軍”。

湖南永順人、原成功系掌門人劉虹,2002年以1.15億美元資產,位列福布斯中國富豪榜第68名。1995年,劉虹在家鄉創立成功集團。1997年,作為財務顧問幫助湘酒鬼上市,從而開啟了資本玩家的人生模式。

2000年,劉虹借殼嶽陽恒立上市;2002年,成功集團成為湘酒鬼第一大股東。頂峰時,劉虹旗下控制著三家上市公司。

後來的故事是,劉虹從湘酒鬼和嶽陽恒立兩家上市公司合計抽走5億至6億元的資金,2005年11月起,劉虹被湖南當地警方控制。2009年3月份,被罰市場禁入五年。

5年後,劉虹的新馬甲“瀟湘資本”,在2014年的一個月時間內,拋出10億元參與4家上市公司定向增發,讓市場驚嘆成功系又回來了。但此後他又銷聲匿跡4年,直到最近證監會對北八道集團開出56億元罰單,有媒體報道稱,北八道蝴蝶基金即有成功系劉虹的影子。

與劉虹的早期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魏東和他掌管的湧金系,更是“資本湘軍”乃至整個中國資本市場謎一般的存在,2007年,魏東以50億元的身家登陸胡潤中國富豪榜百強榜單。2008年4月,如日中天的魏東跳樓身亡,留下更多解不開的謎團。其在世時控制九芝堂、成都建投(國金證券),同時還是千金藥業第二大股東。

魏東死後,其妻陳金霞繼承遺產,雖然湧金系在資本市場已不再活躍如前,陳金霞卻一直在女富豪榜上占有一席之地。2008年甚至以46.2億元身家,在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上逼近當時的湖南首富梁穩根的65.6億元。

在資本市場草莽時代,這些純資本玩家你方唱罷我登場,與實業起家的梁穩根、周群飛積累的財富不同,他們的財富聚亦易,散亦易。

湘江資本玩家實力不俗;二十年來房地產市場也繁榮如許,各地乃至全國首富頻繁出沒於該行業。而湖南首富,從未出自金融行業,亦從未出自房地產行業。從張躍到梁穩根,再到周群飛,從遠大空調到三一重工,再到藍思科技、遠大兩兄弟的住宅建造產業,創新、技術、制造,始終是湖南首富的起家之本,湘人務實、苦幹,“霸得蠻,耐得煩”的精神,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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