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 他是視頻直播領域的“老炮”,他的日子應該是過得最滋潤的。

劉巖,六間房創始人,最早玩視頻的創業家之一,視頻直播領域的“老炮”。他的日子應該是過得最滋潤的。2015年3月,六間房作價26.02億元將100%的股權賣給國內上市公司宋城。主打影視劇的優土、愛奇藝還在巨虧,六間房卻早已賺了大錢。另外兩家同樣賺了大錢的公司是YY和9158,都是視頻直播模式。
  
  現在,周鴻祎、雷軍等大亨殺進視頻直播領域,鬥魚、映客等移動視頻直播新秀屢獲巨額融資,按理講,他應該感到威脅。但他很淡定,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被拍死在沙灘上。確實,這點事不算什麽,因為他經歷過和見過生死。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他的六間房“打折”也融不到錢,不得不將公司員工從250人裁撤到約60人,死皮賴臉地欠著藍汛等帶寬和服務器廠家巨額債務。最慘的時候,他每天一上班要處理的爛事就是跟債主“死磕”。債主在辦公室不走,他也照樣心安理得地辦公;債主告到法院,他苦口婆心地勸說,如果讓六間房死了,你們的錢大部分要不回來。
  
  絕境中他找到了在線秀場這個模式,讓公司在2009年重新能發出工資。也正是靠這個模式,最終成功地將公司賣給了宋城。絕大部分視頻直播平臺都有的一架飛機飄過大屏幕的虛擬禮品玩法,那就是他探索出來的,他至今為之得意,也是他不懼移動視頻直播新秀的核心原因。
  
  從負債累累到賣身26億,他見證了視頻直播的冷暖。這中間他飽受質疑,卻又堅定無比。他看透了視頻直播的本質——以人為核心,前臺是直播,後臺是社區,是電視的真正革命者。
  
  口述 | 劉巖 六間房創始人
  
  整理 |《創業家》視頻欄目組


  
  中國未來會有1000萬網紅
  
  2006年,我做視頻(分享)。當時投資人、市場合作夥伴、廣告主都問我,視頻這東西不就是新浪一個頻道嗎,怎麽能成為一個獨立的公司,獨立的產品,獨立的行業呢? 沒有人信我。那時人們都在說新浪是流量入口,有內容經營能力;而我說視頻會是一個大行業,將來要顛覆新浪的行業。
  
  後來,視頻(分享)成為主流的時候,我開始做直播。人家又說我不主流。起碼去年還有人在質疑我,爭論直播這東西到底是一個功能、一個平臺,還是一個行業。今天,人們又一窩蜂地轉向說,直播可能是一個平臺,可能是一個行業。從業的公司信了、用戶信了、媒體信了、資本信了,大家都開始相信了。
  
  新模式初誕生的時候,人們總在質疑。從質疑到接受,有一個過程。我覺得直播肯定會是一個行業,原因是這樣:原來的互聯網都以內容為核心,比如新浪,大家都是來看內容的,看不到人。後來的優酷土豆,包括早期的六間房,也是以內容為核心。大家在上面看《甄嬛傳》、《羋月傳》等影視劇等,但這個時代勢必會過去。
  
  今天是一個網紅時代。網紅跟傳統明星不一樣。沒有個幾萬或幾百萬粉絲,那不是明星。但有100個核心粉絲就成網紅了,就可以養活自己了。有收入讓自己變得更漂亮,往內容上更多投入,比如練歌,從而更有表現力,匯聚更多粉絲,這個小生態就轉起來了。
  
  中國現在有幾十萬個網紅,了不起一百萬,但我預計未來會有1000萬。1000萬怎麽來?以直播為例,直播平臺是產生網紅數量最多的平臺,也是最便捷的平臺。以前當明星,要麽長得漂亮,要麽能演戲,要麽能唱歌。今天當網紅不用,可以不漂亮、不會演戲、不會唱歌,只要會聊天,甚至長得醜也能成為網紅。成本很低,這個平臺上,只要你有一個攝象頭,有這個意願,有這個時間,就可以當網紅。比在淘寶店開個店容易太多了。現在淘寶店大概有1000多萬家,微商也有1000多萬家,兩邊去重以後,一千幾百萬是有的。所以我剛才說的1000萬網紅,這個數量不誇張。
  
  這麽講吧,假設你老家有個小表妹,她將來成為一個網絡主播很正常,就像5年前你表妹要開個淘寶店一樣。以前大家覺得做網絡主播挺奇怪,甚至挺LOW,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是網紅。我去參加一些活動時看到,前面幾排坐著的是黃曉明、李冰冰,後面幾排坐著的都是網紅。你從他們爭奇鬥艷的樣子,可以感受到網紅的時代來了。
  
  上市前我去跟投資者路演的時候,開篇就是一張萬家燈火的圖。我告訴他們,你們家樓里就有主播。以前你覺得不是,現在看都是,這是一種新的職業。
  
  以韓國為例,他們做直播,比我們晚多了。大概2009年,我去韓國互聯網公司拜訪,給他們講六間房的直播模式,當時韓國人覺得挺奇怪,這東西成嗎?走了一圈以後,我們教育了韓國市場。後來韓國才有一些相應的網站出現。但在那樣一個後起市場,人口那麽小的市場,現在的網紅數量將近200萬。所以,中國出1000萬也不奇怪。
  
  網紅並不是妖魔化,比如你在跑步機上發明一種特別奇怪的跑法,跑得特別好,特別願意讓人知道,要把這個東西宣傳出去,這就是網紅。人人都需要展現的平臺。這個標簽沒必要去深挖。
  
  跟剛才提到的新浪時代或者是早期視頻時代不一樣的是,那個時代以內容為中心,如果這個時代有1000萬網紅在這里,5億人看這1000萬人,是以人為核心的。所以說淡化內容,以人為核心的時代到來了。
  
  當以人為核心的時候,社區屬性就開始真正呈現了。我們講社區講了那麽多年,都挺扯的。真正的社區時代是自然而然到來的,誰都不知不覺,但都看到媒體形式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以某一個內容來展開,或用新華社的報道了。這種形式沒有了,連記者站都撤掉了,整個行業結構變了。變成以人為核心的時候,社區時代就真真正正到來了。
  
  社區的價值毋庸置疑,今天市值最高的Facebook、騰訊,都是社區。回到視頻行業,我們前臺看到的是直播,後臺看到的是社區。“社區”是一個很陳舊的詞匯,十年前就開始講了,但是是一個很現實、很新穎的行業。這個行業來了以後,它的沖擊、替代作用會化學效應似的沖擊這個市場。
  
  這也是為什麽會有大量的資本和創業團隊湧進來,甚至比我當年做視頻分享的時候還要瘋狂。當年有200家視頻分享網站,現在做直播的已經不止了。大勢所趨下,這個行業在面臨一些變革,我覺得挺好的。但讓我很郁悶的是,很多年前咱第一次講這套時沒有人信,今天人們都信了。回過頭來說,人們又都忘掉了當年他們的不相信。
  
  “老炮們”會被拍死在沙灘上嗎?
  
  現在移動直播很熱,很多分析師、投資者、業內廠家也來問我,這會不會沖擊(六間房)。回答這問題時,先說段舊史。當年我們做視頻分享時,也目賭過UGC的影響力,但很多人覺得最後還是要回到PGC上。事實也證明還是PGC、電影電視劇的影響力更大。移動直播也是這樣。
  
  直播這個行當要拆成兩個部分看,一是內容的產生者,一是觀眾。毫無疑問在手機上有大量觀眾,但作為內容的發起端,手機只是一個最淺的層次,還不能形成網紅行業的基礎。這陣泡沫過去後,大家還是會尊重專業設備,尊重高質量的內容。這是一個現實,因為人們總是有消費好東西的傾向。
  
  所以說這個時候,沒必要把直播行業分為移動和PC,界限沒那麽清楚。更多是社區深度不一樣。移動(直播)我把它定義為輕秀場,六間房做的是深秀場。深秀場的社區關系更加複雜,移動只是一個入口,這是一個很特殊的業態。這兩個行當玩法不一樣,用戶行為不一樣,里面產生的錢的來源和基礎也是不一樣的。所以不能比。
  
  但不管六間房,還是映客等移動直播新秀,所有互聯網產品形式都是有生命周期的,來的快,去的也會快。今天資本市場在追捧一個模式時,過於浮躁。移動(直播)這個詞,本身就是偽命題,有一天你會不再講移動,也不再講PC。過去的歷史上,也曾出現過O2O等很多概念,都熱得一塌糊塗,當時每個人都能找出一萬個理由說這是GDP的支柱產業,但大風過去以後,又是這幫人一萬個理由說它不是,他們又都忘掉了當年自己說是的時候。
  
  所以投資者也好,輕秀場玩家也罷,誰要真以為自己逮到一個風口,這種想法特別危險。所謂吹得越高,摔得越狠。風來時越大風走時越難辦。一只豬在地下跑,踏踏實實跑三年,也能爬50米,而且還活著。但是你一下飛50米,掉下來可能就摔死了。再給它兩年時間,你且看著。
  
  我們要冷靜、客觀地看這個行業,踏實地在里面經營,大家都有飯吃。這個行業會沈澱,會收斂,但確確實實小廠商是可以存活的。垂直社區有更多的創業機會。也許不會像當年PC時代的時候的視頻網站,只沈澱下來那麽幾家。
  
  今天我們不能像過去那樣看互聯網,說這些人是二次元群體,那些人是中老年人,時代不是這樣了。同樣一個25歲的年輕人,在BiliBili是一個人,到了優酷又變成另外一個人。消費深度秀場的人,也會看輕秀場,人在不同的產品和社區的氛圍下表現出來的狀態是不一樣的。這些人的重合度相當地高。
  
  所以,在這樣的時代講分眾是一個偽命題。你做市場推廣,覆蓋盡可能多的用戶就可以,人是會變化的。理論上講,今天所有人都是互聯網的用戶,都是移動直播的用戶,都是深秀場的用戶,也都是輕秀場的用戶。之所以還有人沒有玩秀場,是因為他還沒有被覆蓋到。不能說玩端遊的人,就不玩頁遊,是一撥人。微博用戶跟電商的用戶,也幾乎是同一撥人。今天深秀場的行業穿透率大概在50%左右,來過的大概5個億,輕秀場六七個億,你就看重合度吧。
  
  所以,不要追捧任何概念,而要回到互聯網的本質上來,考慮用戶使用場景和需求,以及這里面的內在邏輯。你根據時代的變化去調整姿態,調整產品模式,去追用戶,這才是我們要做的。
  
  當年做遊戲直播的那些人,他們都不認為自己會走秀場模式,但最後都回歸到秀場。這些人都擠進來,還給自己各種遮羞布說自己不是。連優酷也一樣,所有人都這樣。當年他們都不看好(秀場),跟我見面,都很鄙視我,但他們現在都進來做。人們都忘了當年。
  
  尺度大的內容自然流量高
  
  今天,很多草根的創業者成功了。“草根”背後有很多解讀,不能有太多道德上的束縛,不能用太常規的手法做事情,這種人被束縛少,成功的機會大。推廣上無所不用其極,這是一個可以理解的事情。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事。10年前我也能做,但今天做不了。
  
  2008年我們做秀場,和董事會討論這個事兒的時候,日本投資人問我這個東西會不會涉及隱私、版權等問題。我心想,在中國考慮這個幹嘛,先做起來再說。但在成熟市場,他們就會這樣考慮問題。同樣的,當一個道德感比較強的創業者跟道德底線低的創業者,同時起步時,看起來起跑線一樣,其實不一樣。
  
  視頻推廣不是能上升到道德層面的事,但是一個相當接地氣的事情,得有相當投入。是這樣的人幹這樣的事兒。直播,內容經營尺度大就能帶來流量,但這種野蠻生長,對行業是巨大的傷害。
  
  所有新技術、新業務模式誕生的時候都伴隨著新的監管挑戰,所有新技術也都可能被應用到不好的地方。比如現在新興的網站里面有大量的吸毒視頻。大家講政府高壓監管,其實瞎扯。監管這個東西還是平臺的責任。他們都在吃這個紅利,希望踩線時間越長,就會有越大的效益,大家都在賭博。中國人賭性太強,為了野蠻生長,為了早期瘋狂的用戶,去踩這個線。
  
  但在六間房里絕對看不到人們脫衣服,看不到人們吸毒。不是沒有過,我們把它全部殺掉了。我們會針對性的識別它、處理它,把前100個打掉以後,後面就沒人再來了。所以不是做不到,都做得到,需要行業的自律。投機傷害的不是企業自己,是整個行業。我們今年要投大概兩三千萬來做內容監管,平臺應該有監管的責任。
  
  之前,每年廣電大會上我都會講,請大家關註直播,直播是最接近電視形態的內容,甚至超越傳統視頻,是一個真正大的平臺,最有社交屬性,是一個行業融合里的十字路口。我一直講沒有人信。今天大家慢慢信了,但是信的時候,監管其實有點滯後,這導致出了很多的問題。
  
  但完全靠政府執法也不對,還是需要有一些行業性的、自發性的。我們的一些企業家缺乏協作精神,都想著自己占點便宜,或反咬對方一口,這麽想不對。尤其是這個行業,很可能會做壞。這個行業里,我們也見過一些怎麽死的。互聯網人都有這個想法,認為自由意誌大於其他意誌,尤其是南方的企業會更有這種想法,這是一個很可怕的事情。
  
  我現在跟政府合作,成立了行業協會,就是要做這樣的事情,要分享我們的經驗,要呼籲這些事情。而且有些事兒出現了以後,就別等政府來找了,我先給他打個電話,說兄弟別這麽幹。我會先提醒大家,因為這是大家都沒飯吃的問題,不能這麽做。
  
  說不準,廣告又回來了
  
  社會在分配註意力的時候,就是在分配流量。每個人的娛樂消費是有時間限的,全中國就這麽多註意力。無非是放在範冰冰身上,還是放在100萬個、1000萬個網紅身上。
  
  大家老看範冰冰也膩了,以前消費她時間長,現在消費她時間短,註意力分配方式變了。廠商也跟著變。比如寶潔投廣告的時候,是跟著註意力走的。我相信以後範冰冰的廣告收入一定會被這幫網紅分流。
  
  所以到有1000萬網紅的時候,很可能廣告模式會回來。社會財富重新分配、資源重新分配。今天我不賣廣告,是因為用戶在我這兒消費比賣廣告更賺錢。但是到1000萬規模的時候,行業會有質變的可能性。 
  
  同樣的,也許過了一個階段大家又會說,同事們在一起沒法交流了,原來中午吃飯熱熱鬧鬧,大家一起聊某明星出軌了,現在這三個人聊這個網紅,那三個人聊那個網紅,大家沒有共同話題了。這個時候人們說不定又會回去追捧幾個明星。
  
  再舉個例子,之前大家都說電視被淘汰了,但現在電視功能又開始回歸了,小米和樂視也在賣電視。原來我們看電視的時候,有社交屬性。一家人一起在客廳里,看春晚罵春晚,這是小社群社交,然後再到微博上和網友一起罵,這是大社交。其實這里面的樂趣,不是春晚的內容。春晚只是個儀式,儀式下是人在交流。人們都不去看電視,都各自看電腦時,社交就沒了。所以最近電視又開始回歸,大家又開始去看春晚、跑男之類的東西,一家人同一個時刻一起看。這個社會有它自然的調節能力,你就等著。
  
  時代的主場景是會不斷變化的,如果你能預判並抓到下一個時代的主場景,你牛。你要是一成不變地做,早晚得死。所以,當直播開始主流了,我又開始想直播以後做什麽,重新回到不主流里去。
  
  行業是隨時在變化的,但是人一定要知道自己要什麽。不能說今天視頻好我就做視頻,明天直播好我就去做直播,看秀場好就去做秀場·····最後你哪一碗飯都吃不好。什麽東西都要跟著商業邏輯走,跟著人們的需求走,紮紮實實去做。
  
  這個時代,有哪個行業是你真看清楚過的,都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