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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黴蛋總統奧朗德:上任初訪遭雷擊 五年任期無好運 | 完美人物誌

就像法國卸任總統奧朗德自己抱怨的那樣,他做總統的期間,“一點運氣也沒有。”

2012年5月15日上任當天,奧朗德被大雨澆透,隨後的訪德行程在途中專機又被雷劈。終於見到德國總理默克爾的奧朗德,領帶一直都是歪的。

這樣的壞運氣一直在五年內處處跟著他:出外密會情人一路被拍;推出“富人稅”得不償失草草收場;五年內法國失業率居高不下;力推經濟改革法案惹翻左派卻意外捧紅法國現任總統馬克龍;巴黎在一年內遭受兩輪恐怖襲擊,最終支持率一路掉到僅剩4%無奈放棄競選。

這究竟是運氣作祟還是優柔寡斷的性格使然?恐怕兩方面都有些。

在2012年大選之前,從1997年至2008年擔任社會黨第一書記長達11年之久的奧朗德,一直都不是社會黨心中的最佳總統候選人:無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前總裁斯特勞斯·卡恩在選前鬧出震驚全球的性醜聞,一直做行政工作的奧朗德才被倉促推到前臺,法國人給彼時胖乎乎的奧朗德起了個“雞蛋布丁”的外號。

作為一位優秀的法國技術官僚,奧朗德的視野和能力無法應對在遭受全球化沖擊下,法國經濟常年積累的“三高一低”(高赤字、高逆差、高失業、低增長率)難題:希拉克與薩科齊的沖擊都失敗了,而在當選前沒有任何經濟管理或行政經驗的奧朗德亦不例外。

“奧朗德是一位好人,但是他太笨了。”法國前外交官、著名法國作家和諾同奧朗德身邊的小圈子熟識,而這一評價也是一些奧朗德朋友的私下看法。和諾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奧朗德為人平和,談話態度誠懇,一點不驕傲,但不太適合治理國家。”

奧朗德與前女友羅亞爾

替補候選人

時光撥回到2012年,如果不是斯特勞斯·卡恩在紐約意外“犯事兒”,恐怕沒人看好奧朗德:他數十年如一日地戴著糟糕的“瓶子底兒”眼鏡、身材微胖,頭發也日漸稀少,喜歡喝紅酒、吃奶酪,還特別喜歡吃巧克力蛋糕,為此在確定他作為總統候選人之後,社會黨內競選團隊給他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忌口減肥。

斯特勞斯·卡恩——這名才華橫溢卻又私生活混亂的法國前財長、法國人口中的“DSK”(其名字縮寫)在法國大選之前,卻在紐約意外深陷性醜聞事件,隨後又有法國女作家巴農起訴他強奸未遂。這令斯特勞斯·卡恩再也無法平靜地回歸法國政治舞臺,而原本斯特勞斯-卡恩是要代表社會黨同競選連任的總統薩科齊爭奪總統寶座的。

當時的一份民調顯示,65%的法國人不希望斯特勞斯·卡恩參加2012年法國大選,74%的法國人認為斯特勞斯·卡恩不能參加2012年大選。

“因為DSK的事情,奧朗德最終在黨內被選中,彼時在社會黨內,他並不是最強、最厲害的總統候選人。”和諾表示。

奧朗德1954年8月出生於法國西北部城市魯昂的上層中產階級家庭,就讀於法國政客搖籃的法蘭西國家行政學院後,以第七名的成績畢業。在漫長的從政生涯中,奧朗德的前幾次政治選擇都以犧牲自我,支持其前生活伴侶、社會黨人羅亞爾為結果,常年被法國媒體稱為“羅亞爾先生”。

奧朗德同羅亞爾相伴生活了30年,生了四個孩子。1992年,奧朗德本有機會入閣,然由於羅亞爾先一步被任命為環境部部長,而密特朗政府不能出現類似於“夫妻部長”(他們始終沒有結婚)的現象,最終奧朗德安於成為國會議員。

在2007年大選同薩科齊的對陣中,作為黨內元老,羅亞爾同奧朗德都有參加競選實力,但在綜合考慮之後,奧朗德將競選機會“讓”給了羅亞爾,不過彼時他已經同《巴黎競賽畫報》女記者特里維勒相戀一年多,為了羅亞爾競選而小心掩飾著恩愛假象。

隨著羅亞爾敗選,兩人和平分手;2012年,在DSK東窗事發後,社會黨這一次選擇了奧朗德。

而這一次奧朗德幾近穩操勝券:與其說這緣於法國公眾對奧朗德的欣賞,不如說是緣於法國公眾對薩科齊的厭惡,彼時的大選只要是“反薩科齊路線”就行。

“我們要用奧朗德把薩科齊下去,但是我們對奧朗德也不滿意,所以再過五年我們要再把奧朗德也選下去。”和諾在2012年對第一財經記者所說的這句話仍言猶在耳,如同箴言一般,果然在2017年靈驗了。

實際上,法國大選體現了法國選民的從折騰到不折騰的口味輪回。

“例如在強幹的密特朗之後,法國人選擇了平和的希拉克,而在厭倦薩科齊之後,法國人選擇了類似希拉克個性型的奧朗德。”和諾表示,“如果說有什麽相似性的話,就是在性格方面,希拉克、奧朗德都比較溫柔,當然這不是說奧朗德就沒有能力了,只是同薩科齊比起來,他個性較弱。”

在第一財經記者同法國政商兩界的多次采訪中,受訪者都用“多動癥”來形容彼時的總統薩科齊:他在中國一次宴席上拿著筷子敲碗的行為更讓法國外交官私下感到非常不體面,和前任優雅的希拉克相比,這差距也太大了。

而奧朗德的競選標語就是“正常”總統:奧朗德擁有溫和的個性,且不喜歡表態。在做社會黨第一書記時,奧朗德在黨內被稱為“合成人”:他讓黨內所有派別的代表都提出自己的意見,隨後他總結所有派別觀點,但是他就是不透露自己的觀點。

法國人抗議奧朗德征收富人稅

治理“三高一低”失利

奧朗德從薩科齊手中接的是一個“三高一低”的爛攤子,而在奧朗德政府上臺僅4個月之後,法國官方公布的失業人數更是破了300萬大關,這一數據挑戰了法國民眾的心理底線,這也是他同法國民眾的執政蜜月期特別短的重要原因。

公允一點講,法國經濟難題並非奧朗德的錯,而是積重難返的陳年難題。在希拉克執政(1995~2007年)的後期,正逢法國經濟從緩慢增長階段步入停滯不前,國家宏觀經濟中“三高一低”的主要特點也在逐步形成之中:一方面走中間改革路線的希拉克對街頭示威妥協退讓,無法根治失業等問題,社保福利支出卻居高不下;另一方面,目前學術界普遍達成共識的觀點是,在2000年前後法德均開始去工業化進程,然德國將核心技術環節留在了國內,法國卻一股腦兒卻紛紛外包,導致法國工業出現空心化。

不過對這一點,出於政治忌諱,法國政壇少見敢言者。倒是奧朗德時期的法國前總理瓦爾斯,這位西班牙裔“局外人”卻敢捅破這層窗戶紙:“法國面臨貿易逆差,是因為法國企業從2000年初以來失去了競爭力。”在2015年訪華接受第一財經記者獨家專訪時瓦爾斯說道,“而居高不下的財政赤字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高達4%,公共開支過高。”

雖然法國經濟不振是沈疾,奧朗德上臺之後卻也走了幾步昏著,其中最令人詬病的就是虎頭蛇尾的“富人稅”。

奧朗德曾公開說:“我不喜歡有錢人。”2012年開征的超級富人稅收益預期僅4.2億歐元,卻重創了奧朗德政府時代法國在全球商界的名聲和國際競爭力。

這份對高收入者征收75%邊際稅率的爭議性提案獲得法國憲法委員會的批準,開始對法國年薪超過100萬歐元的雇員征稅。問題是該超級富人稅在最終實施時,是由雇員所在的企業或組織負責繳納,而非其本人繳納。這一點又為在經濟衰退中的法國企業增加了新的財稅負擔。

法國的富人稅征收歷史由來已久,並不是奧朗德政府的首創。此類針對富人的“封頂稅率”,曾在1958年達到80%左右,此後在社會黨人密特朗政府時期也曾重啟對富人的邊際稅。然在歐洲國家均已摒棄富人稅的21世紀,為兌現其競選政治承諾而強推富人稅,最終對法國對外引資和吸引高級人才造成惡劣影響,而這一切都令在全球化背景下操作國內政治十分生疏的奧朗德政府始料未及。

僅2012年一年,就有3.5萬人從法國離境去國外定居,其中有587名應交超級富人稅的法國人,平均資產在660萬歐元左右,而其中的半數平均資產又超過1250萬歐元。

最終奧朗德政府無奈宣布,超級富人稅在2014年12月末到期後將不再征收,而2014年,11月法國失業人數再度增加2.74萬人,達到348.83萬人,創法失業人數最高紀錄。

那一年的法國人,過了一個黯淡無比的聖誕節:這一年法國還被“老對頭”英國趕超,痛失世界第五大經濟體寶座。

奧朗德與馬克龍完成交接

推變革失敗眾叛親離

歐債危機之中,歐盟各國經濟衰退。有西班牙這樣的歐盟內相對弱勢國家決定痛定思痛,走緊縮道路,大幅削減公共支出,改革社保制度,改革勞動力市場,增加勞動力薪酬彈性,積極重塑西班牙經濟競爭力,並最終獲得了成功。

也有法國這樣的核心國家,受困於國內政治,雖然希望通過改革勞動市場和取消某些有礙產業發展的管理規章來改善經濟的運行,然實際過程極為艱難,特別是考慮到社會黨是以結束緊縮政策為競選口號上臺的,進一步的財政緊縮和減稅簡直就是背棄其選民大本營。

在2014年中期,法國經濟仍不見好轉,社會黨在地方選舉中也創紀錄地丟掉了超過150個選區,其中包括數個傳統社會黨大本營。

浪費了上半期執政時間的奧朗德迅速進行內閣洗牌,並任命了兩位左派中的親市場分子作為重臣:前者瓦爾斯日後成為敦促他不要謀求連任群體中的重要一員,後者經濟部部長馬克龍在經歷《馬克龍法案》一役後對奧朗德政府深感失望,成立新黨以獨立候選人身份競選2017年總統大選。

為重塑法國競爭力,奧朗德及其手下做了兩件事情:第一,力推《促經濟活力和經濟增長法案》(即《馬克龍法案》),第二,強行通過勞動法改革。

然而兩次改革均凸顯了“好人”奧朗德無法控制社會黨內反對勢力:以《馬克龍法案》為例,這份包含了106項提案在議會收到的修改意見高達1758條,創歷史新高,其中大部分的意見來源於社會黨。

而2016年6月奧朗德政府使用憲法第49條特別條款,強行通過勞動力市場改革,則徹底得罪了工會,引發了社會黨內分裂。

奧朗德與德國總理默克爾

然而即便造成了黨內分裂,奧朗德的改革議程卻又保守,在法國僵化的勞動力市場上,幾乎激不起什麽漣漪。而社會黨內部支持奧朗德改革的社會民主派,一直被內部左派瘋狂攻擊。

法國的勞動法硬性規定每周工時最多35小時、年假27天。薩科齊曾想在第一任任期內解決這種“高薪低工時”問題,最終遭到了工會強烈反抗。

而馬克龍改革的最大成果也不過是恢複某些地區“周日上班”。馬克龍還曾雄心勃勃地希望可以打破法國勞動力市場上更多禁區,然奧朗德出於連任考慮,卻承諾不改變法國每周35小時的工作制或法國的永久制合同條款。

“從歷史上看法國就對改變非常抵觸。其經濟狀態同德國比較也不斷遭到弱化。”國際資產管理公司荷寶首席經濟學家可耐立森(LéonCornelissen)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法國年輕人失業率達到了24%,整體失業率在10%左右,而德國年輕人失業率在7%,整體失業率僅僅在4%。”

“此前的歷任總統都試圖改革,最終都沒有成功。”可耐立森表示,不過在此次2017年總統大選的政治地震之後,前景看似美妙了一些。

不過談到“運氣”,歷史並非沒有給過奧朗德機會。在2015年開年法國即遭遇《查理周刊》恐怖襲擊案件後,奧朗德的果敢處理令他支持率一度高漲,而當法國社會黨內部出現奧朗德可以利用該高支持率來進一步推動勞動力改革的聲音後,奧朗德卻遲疑不決,錯失了改革最佳時機。

同時,奧朗德此前曾放出豪言,如果解決不好失業問題,他絕不會參加2017年的總統大選。

在2016年,奧朗德也曾為求2017年總統大選連任再次內閣換血,並試圖修複與法國左翼強硬派之間的僵硬關系,吸納執政黨社會黨傳統盟友——綠黨和左翼激進黨的領導進入內閣,然而奧朗德拿出的政策,卻也不過是砸下20億歐元,創造50萬個職業培訓計劃,並對小企業進行補貼等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這樣的計劃只能在短期內影響就業數字,是一個經典的選戰前增加就業的做法。

最終,法國失業率仍然在9%~10%徘徊,而奧朗德的民調也一路下跌到4%,成為了法蘭西現代歷史上“最不受歡迎的總統”。

奧朗德優柔寡斷的性格最終導致左派四分五裂、山頭林立,在其執政的近五年中,沒有能夠成為彌補左派內部在意識形態方面深刻分歧的總協調人。而來自於黨內“殘酷無情”的反奧朗德運動最終令他做出了不謀求連任的決定。其五年執政的無效也引發了法國國內政治大地震,左右建制派在競選中全部落選,第一輪投票就全軍覆沒。

國家聯盟與私人情誼

盡管一次好運氣也沒碰上,奧朗德在執政五年之中還是擁有一些罕見的溫情時刻。

在即將卸任之前,奧朗德將最後一次外訪之地定為柏林。像美國前任總統奧巴馬一樣,在即將告別權力之前,他最想見的人是默克爾。

“我們在一起經歷的太多了,歐債危機、希臘危機、烏克蘭問題,以及氣候變化議題。”在返回巴黎的專機上,奧朗德說道,“這些事情讓我們走得越來越近。”

2012年,考慮到剛剛“馴服”超級活躍的薩科齊,默克爾並不想看好叫囂著要結束緊縮計劃的奧朗德上臺,為此她還罕見地在選戰之中為薩科齊站臺,不過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在奧朗德宣誓就職的當天,他就不顧天氣惡劣飛赴柏林,在歐盟內部,法國和德國領導人在就職後互訪是一項傳統:默克爾在第一次當選德國總理後,也是隨即訪問法國拜會希拉克。

不過在第一次60分鐘的會見中,兩人都堅持講自己的母語,僅僅在翻譯的間隙,相互用簡短的英語談了幾句。而令在場的各位記者驚奇的是,也許是還未擺脫上一份黨派書記的覺悟,當默克爾開始講話時,奧朗德竟然慌忙地掏出筆和紙開始記錄。

奧朗德和默克爾的關系隨後持續惡化,在一份左派社會黨內起草的政策草案中,該黨把默克爾稱為“緊縮總理”,並嘲笑默克爾“自私的不妥協”,將其政策立場斥為,為德國儲蓄者的“獨家服務”。

真正改變奧朗德和默克爾關系的是烏克蘭危機。在這期間,默克爾和奧朗德頻繁會面,並意識到,法德兩國必須作為歐盟中的核心國家共同進退。而在2015年《查理周刊》恐怖襲擊後,在其後歐洲領導人巴黎大遊行期間,默克爾同奧朗德之間互相慰藉、真情流露的瞬間也令全球得知兩位領導人從上臺時的磕磕碰碰變得私交甚好。

“我和奧朗德來自非常不同的政治家族(一位是德國保守黨,一位是法國社會黨),我十分願意同奧朗德一起工作。”默克爾在同奧朗德的告別會見中表示,五年里他們之間建立起了真正的相互信任。

5月14日,馬克龍同奧朗德進行包括“核彈密碼”的交接,本應只有半小時的會談卻被延長到1個多小時,看著自己一手跨格提拔的經濟部部長成為接班人,奧朗德的心情複雜,“我把一個更好的法國留給了你們。”他說。

然而在2012年“任性”把奧朗德選上臺的法國公眾,這次卻再次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法國這些年的“壞運氣”同奧朗德一起甩掉。

奧朗德在記憶里面留給公眾的,恐怕只剩下那戴著頭盔,騎著小摩托,溜出愛麗舍宮去會見情人時有點萌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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