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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鄭祖玄:加強多層次資本市場建設 政府不能做非法集資最後兜底者

來源: http://www.yicai.com/news/5027832.html

民間金融是一種古老的融資渠道,具有頑強的生命力,補充著正規金融不能滿足的社會多層次資金需要。但近年來頻繁發生的非法集資案件,將過去一直處於地下隱蔽活動狀態的民間金融推向了風口浪尖。河南南陽爆發的“馬高潮事件”便是當地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而引起的。

日前,河南大學中原發展研究院副院長鄭祖玄接受《第一財經日報》采訪表示,在金融深化程度高、發育比較齊全的市場,因為有種類多樣的金融工具,就不會表現出對資金那麽渴求的狀態。全面發育的金融市場不能將任何高收益、高風險產品都視為洪水猛獸,應該滿足能夠承受高風險、也願意得到高收益這部分人群的需求,否則整個金融市場層次非常淺的話,中小企業、小微企業的貸款融資就變得更加困難。

他說,政府不能做非法集資的最後兜底者。建議政府應該建立多層次資本市場,在事前給予風險提示,強調事中監管,而監管也主要是通過二級市場來反映風險信息。這比事後解決社會沖突更為有利。同時還要培養投資者的風險意識。

滯後的河南民間金融

第一財經日報(下稱一財):在河南當地,民間金融發展的情況如何?

鄭祖玄:河南的民間金融並不發達,在2008年迎來了突飛猛進的發展,這與當時宏觀政策寬松有關。

長期以來,民間金融一直處在地下狀態,不能上臺面。以前也出過很多事情,比如遇到資金鏈斷裂、龐氏騙局等,這讓民眾認為,民間金融極易跟非法集資聯系上。

金融危機後,省政府開始大力推行融資性擔保公司,旨在為中小企業發展提供創新的融資渠道。由於中小企業缺乏可供抵押的資產,難以從商業銀行拿到貸款,但是對於融資性擔保公司來說,可以接受一些銀行不願意接受的資產作為抵押品,並為其進行擔保,然後銀行就可以向這些企業提供貸款。

不過,隨後的發展有相當大的方向偏離。

融資性擔保公司本不應向社會公開募集資本,而是運用自有資金或私募的形式來經營。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一看到這個行業有錢賺,很多人就會蜂擁而上,有大有小,有規範的也有不規範的。有些不但做擔保業務,還做利息非常高的過橋貸款業務。這類業務起初風險並不大,特別是在國家執行較為寬松的貨幣政策的時候,風險非常小。在利益的刺激下,於是就有公司許以高息對外進行融資開展業務。不過,貨幣政策一旦收緊,就很容易導致擔保公司的資金鏈斷裂。過去幾年房地產調控政策的變動,已經讓很多為房地產企業提供融資的擔保公司出現過資金鏈斷裂的情況。最近這兩年,經濟進入新常態,增長遇到困難,而且地方債集中到期,市場對流動性非常渴望。但是銀行為保證資產負債表的安全,相對非常謹慎的控制著風險敞口。

一財:河南省內民間金融的發展,跟江浙、國外相比有哪些不同呢?

鄭祖玄:在江浙地區,民間金融的資本,更多來源於實力雄厚的企業主或者個人,受歷史悠久的商業合作文化熏陶,即便出現違約事件,對社會造成的影響也不像河南這麽大。在河南,長期以來,省內金融體系非常僵化,金融深化的程度很低,除商業銀行之外,可利用的金融工具很少。民間金融缺乏發展的土壤,往往民間金融的快速繁榮伴隨著大規模地向公眾融資。

需要註意的是,在商業社會中,越是沒有進行過商業投資的小投資者,風險承受能力就越是差。一旦出現違約,他們傾向於采用各種各樣的非商業手段來表達訴求,演變成暴力事件。

而在國外,特別是美國,多層次的資本市場特別發達,高風險類信貸產品十分常見。而且各個風險等級的產品都很多,可供挑選的產品也很多。另一方面公開交易的二級市場、第三方服務機構、評級機構都很發達。債券、短券有什麽風險都是可以看到的。

美國的高風險產品的流動性本身是比較強的。二級市場的存在每時每刻都在提前釋放著社會壓力,所以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是在中國,因為不存在正規的二級市場,流動性就非常糟糕。二級市場的好處就在於可以實時的揭露金融產品的風險大小,比如二級市場上收益率、價格的變化就直接反映這個金融工具的風險水平高低。正因為缺失這一塊,所有新進場的投資者不知道這類產品到底有多大風險,沒有指標可去參考。

2012年前後,江浙一帶民間金融出現老板跑路的情況後,央行就考慮將民間金融納入監管。如果在二級市場中能夠看到實時的利率、收益率、交易情況、流動性的變化,那麽監管機構也就知道了風險的規模,市場的大小以及風險敞口的大小。然後根據風險大小來實施不同水平的監管,這樣也有依據。如果壓根就沒有二級市場,不掌握這些信息,監管就無從談起。

轉變監管思路

一財:對於政府采用牌照來監管擔保公司的思路,作何評價?

鄭祖玄:政府頒發牌照肯定應該很謹慎,但是除此以外,更重要的是持續監管,這就需要相應的信息和手段。在以前,民間的融資性擔保公司的監管部門是工信部,因其缺乏金融監管的經驗而不夠專業。由於擔保公司的牌照是由省工信廳審核頒發,但是工信廳鮮有金融監管方面的經驗,只是因為服務中小企業才承擔這一職能。

對於地方商業銀行,銀監會可以通過其資產負債表來清楚反映市場風險。但是對於民間金融市場來說,既沒有資產負債表,也沒有任何的價格、數量信息。因此政府的監管鞭長莫及。一旦出現問題,往往就簡單粗暴的全面暫停,進行長時間整頓審核,希望提高準入門檻來解決問題。這種政策也確實篩選出一批實力比較強的擔保公司。但這不是問題的關鍵,而是應該建立公開的二級市場,進行實時、連續、有效率的監管。

有的地方政府,由於害怕出事就采取拖延的方法,長期暫停融資性擔保公司牌照的發放,這對市場更加不利。民間金融要麽選擇退出,要麽就轉到地下。退出的話,就演變成只能依賴商業銀行的金融體系。轉到地下的話,就是采取租牌照,改融資性擔保公司為咨詢公司、資產管理公司,掛羊頭賣狗肉,繼續向公眾融資。

政府還是要改變監管思路,讓民間金融合法化、正規化,走向臺面、走向陽光。不能為了避免風險,而一刀切堅決反對任何高風險的金融產品。對於金融市場來說,應該全面發展,不能將任何高收益高風險產品都視為洪水猛獸,畢竟世界上也存在一部分人能夠承受高風險,也願意得到高收益。應該滿足這一部分人的需要,不然整個金融市場的層次就非常淺,中小企業、小微企業的貸款融資就變得更加困難。層次較淺的金融市場,信貸配給就特別嚴重,資源永遠不會向創新型、小微型的民營企業傾斜流動,經濟轉型就很難。

政府需要做的就是,在事前做足夠的風險提示,還要培育和發展第三方的風險揭示機構,包括評級機構。之前在江浙等地做過這樣的試點,如今需要將試點在更大範圍去做,讓監管部門在監管的時候,得到更多的信息,有更多的操作空間和管理能力。

其次應加大建設商業文化的力度。長久的解決之道,應該讓市場自己選擇,政府更多的是做風險提示而非風險兜底。政策要建議不成熟的、缺乏風險承受能力的投資者不要進入這個市場。讓投資者自己選擇。政府把信息在事前通過正規化的方法讓每一個參與到這個市場的都可以得到風險教育和風險提示。

如果存在一個連續交易的民間金融市場,那麽在每一個連續交易的時期,金融風險都會通過收益率的變動給投資者明確的風險提示。在每一次交易中,所有的投資者都會受到現代金融合作的商業文化的洗禮,這樣的話,違約事件也比較難以發展成為暴力性的沖突事件。過去民間金融呈現“一收就徹底收死,一放就徹底混亂”的局面。現在看來主要是監管手段太粗暴。問題沒有出現的時候,不存在任何事前的風險提示,光靠事後的“一刀切”,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這跟股票市場一樣,在公開市場上,幾乎沒有群體性事件,民間金融最終還是要見陽光,陽光下的事情都好監管。

政府不能做最後的兜底者

一財:在應對非法集資方面,政府應該扮演什麽樣的角色?有言論稱,有些地方政府因缺乏經驗應對舉措簡單粗暴。

鄭祖玄:對於非法集資,政府應當機立斷。否則很容易形成“大而不能倒”的局面,從而導致金融風險在更大的範圍內傳遞。此外,如果不當機立斷,很可能會引發未來的道德風險問題和逆向選擇問題,帶來更大的損失,形成對政府監管機構的要挾,讓政府更加投鼠忌器。

風險監管是世界性難題。政府還是要在事前給予風險提示,強調事中監管,而監管也主要是通過二級市場來反映風險信息,加強多層次的資本市場建設,比事後解決社會沖突更為有利。同時還要培養投資者的風險意識。政府不能做最後的兜底者。

一財:對非法集資的受害者,他們的投資理念是不是更應該得到提高和教育?

鄭祖玄:那些受害者很多都是非金融領域的人,不過,要提高他們的金融理念、投資意識是一個逐漸的過程。在過去,相對全國而言,河南在培育多層次資本市場方面非常落後,所以問題爆發後自然也就非常嚴重。因為公眾沒有相關投資經驗,缺乏風險意識,又過分依賴國家,期望國家為風險兜底。其實,他們應該從根本上改變國家最後兜底的觀念,“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

市場經濟條件下,大部分的商業合作都是由私人部門的交易完成,這不應該是政府的責任。政府也不應該去承擔過多的責任。否則最後的結局就是一切管死,也就沒有多層次金融市場的投資機會。

當然,經常出現的非法集資,也源於我國投資理財渠道非常狹窄。從根本上來說,還是要不斷深化金融市場、資本市場的改革,建立多層次資本市場。只有成功建設陽光下的多層次資本市場,這個市場中的投資人才會逐漸成熟起來。如同最初的股票市場,如果一直存在救市的想法,那麽股票市場就永遠不可能完善建設起來,如今股市投資者都在逐漸的理性起來,開始主動研究市場,而非將希望完全寄托在救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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