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 現在,許多中國名人在跨界的風潮下,勇敢地進軍自己能力無法企及的領域。

我一直寫像FT專欄上那種正襟危坐的深度商業科技評論,號稱“每日一深、大概8點20發”。不少讀者(特別是女粉)總反饋,寫的輕松一點啊、看不太懂啊。好吧,今天臨時啟動八卦模式,說說馮唐譯作下架的熱點。

今年下半年,知名作家馮唐翻譯的泰戈爾名作《飛鳥集》出版,網上對馮唐譯作的質疑聲一直不斷,認為與鄭振鐸先生的譯作沒法比,是誤人子弟!隨著作為在中國輿論擁有特殊低位的《人民日報》刊文指馮譯文“低俗不雅”,達到了一個高潮。

新年前夕的12月28日,浙江文藝出版社宣布:“鑒於本社出版的馮唐譯本《飛鳥集》出版後引起了國內文學界和譯界的極大爭議,我們決定:從即日起在全國各大書店及網絡平臺下架召回該書;此後,我們將組織專家團隊對譯本中的內容進行認真評估審議後再做出後續的決定。”

此舉立即引發軒然大波,大家開始習慣性站隊,一部分人認為網民和官媒綁架輿論、出版社不尊重作者;一部分人則認為根據契約出版社擁有支配權,馮唐作品低俗誤導青少年下架活該。

有道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來來來,不黑不粉,請你根據泰戈爾原文比較一下馮唐、鄭振鐸誰翻譯的好?

原文: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 It becomes small as one song, as one kiss of the eternal.

馮唐: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開褲襠/綿長如舌吻/纖細如詩行

鄭振鐸:世界對著它的愛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變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原文:The great earth makes herself hospitable with the help of the grass.

馮唐:有了綠草/大地變得挺騷

鄭振鐸:大地借助於綠草,顯出她自己的殷勤好客

原文:The night kisses the fading day whispering to his ear, “I am death, your mother, I am to give you fresh birth.

馮唐:白日將近/夜晚呢喃/“我是死啊,我是你媽,我會給你新生噠。”

鄭振鐸:夜與逝去的日子接吻,輕輕地在他耳旁說道:“我是死,是你的母親。我就要給你以新的生命。”

白紙黑字,欲辨忘言。看看馮唐這些翻譯,滿篇腫脹,刻意押韻……鄭振鐸先生和馮氏比,一個忠實原文,一個六經註我。一個返璞歸真,一個奇技淫巧。說句難聽的,捍衛馮唐翻譯的人沒啥文化,特別是妹子,你們在我心目中的逼格巨降。

至於李銀河力挺馮唐,那就是一個奇葩。因為李銀河去世的丈夫王小波先生可是師承傑出譯作並且引以為傲啊!順便說一句,在我心中王小波是20世紀中國最偉大的作家和啟蒙者之一,感興趣的朋友可關註後翻我前面文章。以下摘自王小波的文章《我的師承》:

“我終於有了勇氣來談談我在文學上的師承。小時候,有一次我哥哥給我念過查良錚先生譯的《青銅騎士》:

我愛你,彼得興建的大城,

我愛你嚴肅整齊的面容,

涅瓦河的水流多麽莊嚴,

大理石鋪在它的兩岸……

他還告訴我說,這是雍容華貴的英雄體詩,是最好的文字。相比之下,另一位先生譯的《青銅騎士》就不夠好:

我愛你彼得的營造

我愛你莊嚴的外貌……

現在我明白,後一位先生準是東北人,他的譯詩帶有二人轉的調子,和查先生的譯詩相比,高下立判。那一年我十五歲,就懂得了什麽樣的文字才能叫做好……我最終寫出了這些,不是因為我的書已經寫得好了,而是因為不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對現在的年輕人是不公道的。沒有人告訴他們這些,只按名聲來理解文學,就會不知道什麽是壞,什麽是好。”

那麽,什麽叫好的翻譯?有沒有標準?有,而且世所公認一直未變過:信、達、雅。這是嚴複提出的“翻譯三字真經”,信即忠實原文,達即通順流暢,雅即優雅美好。這個標準如此簡潔有力,讓後來人難再論翻譯,真理總是樸素的。

微博上有人說:“我現在越來越喜歡馮唐了,馮唐是真朋克,管你們這些人說什麽,鄭振鐸算個鳥,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精神高度自給自足。以馮老師的頂級情商,在大眾面前搏點遊刃有余的好名聲簡直太容易了,但他沒有,這令人肅然起敬。”看起來文字華麗,可是不值一駁。因為太扯了,我跟你談翻譯,你跟我談性情?可這就是許多中國人的神邏輯。至於“人民日報批判的我就要支持”,就是為反對而反對,沒意思。

有人熱愛馮唐作品中的荷爾蒙味道,建議他們細讀“醉魚”這段話:“關於馮唐翻譯泰戈爾,拋開審美,不談語言下流與否,準確總該做到吧?傻逼要是覺得自己從心所欲寫詩比泰戈爾都好,那又何必借人家的虛名?所以別吹牛逼自戀啦,還曬英語考試成績,那叫自卑好不?雞巴夠大真不用借根驢的才敢拿出來。嗯。換驢雞巴的黃色小說叫《肉蒲團》,寫淫反淫,比馮老師高級十倍。”李漁這部小說也拿腫脹說事兒,可有著深刻的反思和悲憫,高就高在這里。

現在,許多中國名人在跨界的風潮下,勇敢地進軍自己能力無法企及的領域。王菲都上大導演王家衛的電影了,可演的真不咋樣。章子怡都上春晚唱歌了,可她真是只適合演戲。瞿穎都和賈玲在春晚演小品了,可她就是一模特。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

我覺得吧,其實無論啥行業說穿了就一句話:祖師爺賞飯吃!有天分成功特自然,沒天分苦拉吧即看著難受。努力固然勵誌,但天分更重要----要認命。坦率說,作為一個成功的作家,馮唐創造了屬於自己的腫脹體,我個人也非常喜歡他的個別作品(如活著活著就老了),可要論翻譯,馮老師真心還沒到一流段位。

“文學的標準的確很難量化,但是文學的確有一條金線,一部作品達到了就是達到了,沒達到就是沒達到,對於門外人,若隱若現,對於明眼人,一清二楚,洞若觀火。‘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雖然知道這條金線的人不多,但是還沒死絕。這條金線和銷量沒有直接正相關的關系,在某些時代,甚至負相關,這改變不了這條金線存在的事實。君子可以和而不同,我的這些想法,長時間放在肚子里。”這是馮唐幾年前質疑韓寒小說沒入門時候的話,說的多好啊。

可是,這次面對社會質疑時,他回應了一句話:“歷史和文學史會對此做一個判斷。時間說話,作品說話。”唉,這話聽著真心無力,只能聊以自慰了。其實無論偉人、名人還是一般人,身在局外清清楚楚,凡事擱在自己身上立馬不一樣,立場即真相。

翻譯也有一條金線,到了就是到了,沒到就是沒到。祖師爺賞飯吃,風流瀟灑,輕松寫意。沒那個天賦,力有不逮,吃相難看。何必知其不可而為之?

不要被野心搞的那麽腫脹,勒腫了也到不了那個金線。OVER

標簽 馮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