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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经记者 张敏 发自北京
经过近一年的运作,8月25日,中铁一局和天津创业环保联合体代表与银川市政府签订股权转让协议,以超过15亿元的价格拿下了银川自来水公司的43.21%股权。
在自来水股权转让项目中,中铁的报价几乎相当于另外两家竞标者报价的总和。公开资料显示,摩根大通联合体的报价为3亿多元,柏林水务的报价为4亿多元。
在这背后,隐含着国资“涉水”的强大助推力。《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独家获悉,数日前,国资委曾召集多家央企及研究机构召开内部座谈会,就央企涉足公共事业领域展开讨论,其中便包括水务市场。
国资委助力“涉水”
“要将水务打造成中铁的第九个板块。”签约当日,中铁方面的负责人踌躇满志地表示。在此次竞标中,自来水股权转让项目中标价格是7.017亿元,污水资产转让项目中标价格是8.1亿元。
2009年,国务院经过数次调研后,最终肯定了“水改”方向。同时,中国水协(中国城镇供水排水协会)也在去年提出“水务一体化”的建议,即供水和排水、城镇与农村水务统一管理。使得这轮讨论终于告一段落。
“尽管这一争论并未否定‘水改’方向,但给外资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大,使他们无法看清市场形势。”北京大岳咨询公司总经理金永祥表示,这也在客观上为国资 进入创造了机会。一位接近住建部的人士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这轮风波并不会导致外资退出国内水务市场,但对国有资本来说,至少是一个机会。
而每经记者独家获悉,数日前,国资委曾召集多家央企及研究机构召开内部座谈会,就央企涉足公共事业领域展开讨论,其中便包括水务。在会议上,不少央企表示出对水务的浓厚兴趣。据了解,除中铁之外,已涉足水务领域的国企仅有北控、首创等寥寥数家。
有意思的是,就在同日,同处西部的贵阳自来水公司股权转让也将开标,外资巨头中法水务和国企巨头北控水务将一决高下。
高报价未必高水价
如此高的收购价格,使得老百姓最关心的水价问题成为焦点。鉴于外资操控造成的水价高企,业界普遍对报价极为敏感。针对这一问题,银川市政府明确要求企业须接受政府方成本监审,并严格按照相关调价程序进行价格调整。
金永祥表示,高报价未必会带来高水价,未必对市场带来影响。
事实上,在此前的水权转让竞标中,国企的报价通常远低于外资企业,对于财政吃紧的地方政府来说,高报价成为最大的吸引力,也是外资频频中标的关键原因。上述接近住建部的人士表示,相比外资和民营资本,国有资本对投资回报的要求没那么高,这就不会对水价形成太大的压力。
同时,上述人士称,近些年银川市的经济发展迅猛、城市建设进度快,成为中铁肯出高价的原因。金永祥也表示,按照银川市的城市发展进程,其水价必然会慢慢提高。
自來水有多重要?
全國共計4000餘家自來水廠,為4億多縣級以上城市居民,每天供應6000萬噸自來水。
自來水水質如何?
一個悖論:幾乎所有飲用水界專家、學者都認為中國城市水質存在「安全隱患」;同時幾乎沒有一家水廠自檢自測水質不合格。
哪個更接近真相?
2007年底,國家發改委、衛生部、建設部、環保總局等多部委聯合印發《全國城市飲用水衛生安全保障規劃》,明確稱:「全國近年抽檢飲用水合格率83.4%。」
83.4%合格率,意味著不合格率超過15%,足以讓人憂心,但不少業內人士認為,這仍然遠遠低估了不合格率。
上述數據所依據水樣2000餘份,僅是國內重點城市或少數城市水樣,甚至不包括地級市水廠。「無法代表全國情況。」宋蘭合告訴財新記者。宋蘭合 是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城市供水水質監測中心(下稱住建部水質中心)總工程師。住建部是中國城市飲用水主管部委,水質中心專責監測水質。宋蘭合說,「中國水廠 的問題,越往下越多。」
2009年下半年,為了「大致搞清」全國城市飲用水的水質狀況,住建部水質中心作了一次全國普查:抽檢範圍擴大到縣城以上的全部城市;交叉檢測:「這個省可派那個省,那個省可派第三方省,但不能互派。」宋蘭合解釋。
之所以交叉檢測,是因為中國僅有兩三個城市的水質監測單位獨立於水廠,其餘監測單位,哪怕是住建部水質中心的國家監測站和地方監測站,均由地方水廠內部水質監測部門擔責,「兩塊牌子,一班人馬。這樣的自檢自測可信度不高。」
這次普查,是近十幾年間最大規模的檢測,覆蓋了全國4000多家縣級以上城市自來水廠,得出了最為接近真相的飲用水質數據。
然後呢?沒有然後了。至今,住建部都未對外正式公佈這次調查所得的自來水水質數據。
「沒有授權,我無法告訴你那個數字(飲用水實際合格率)。」宋蘭合對財新記者說。
在紀律允許範圍內,宋蘭合做了部分介紹——「那次全國普查,發現4000餘家水廠中,1000家以上出廠水水質不合格。結果表明,多數地方存在不同程度的問題。」他還強調,2009年以來,城市自來水水質並無「太多改善」。
出廠即水質不合格,意味著什麼?
自來水供應是一個長鏈條,出廠後,經過輸水環節,最終入戶。絕大多數城鎮輸水系統老舊,混亂的二次供水,也會帶來新的污染。居民實際飲用的水質還遠差於出廠水質。
「1000家以上」不合格,「以上」是什麼意思?
多位接近權威部門的業內人士告訴財新記者,他們所獲知的該次檢測結果,實際合格率也就是50%左右。也就是說,可能近50%不合格,「1000 家以上不合格」,只是一個寬泛的說法,以求淡化衝擊而已。對此,宋蘭合既未證實,也未證偽。他僅表示,在眾多專家認為自來水水質不容樂觀與各地政府和水廠 的樂觀數字之間,他「堅定地站在專家一邊」。
更讓人擔心的是,除城市水廠外,還有上萬座小自來水廠供應鄉鎮,工藝更落後,水源安全更難保證。目前,沒有關於這些小水廠水質的全面數據。
水質「皇帝新裝」
水質新標準很嚴,但沒有牙齒
再過兩個月,即2012年7月1日起,中國將強制執行最新飲用水標準。
上一版《生活飲用水衛生標準》於1985年由衛生部組織飲水衛生專家制定,規定的水質指標為35項。2006年,在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協調 下,衛生部牽頭,會同建設部、國土資源部、水利部、國家環保總局,組織各方面專家完成修訂。鑑於新標準較嚴格,標準委要求,相關指標的實施項目和日期由各 省級政府根據實際情況確定,並報國家標準委、建設部和衛生部備案,但全部指標最遲於2012年7月1日必須實施。
新標準與國際接軌,指標達到106項,與世界上最嚴的水質標準——歐盟水質標準基本持平。中國的自來水似乎即將實現直接飲水。
然而,這個被寄予厚望的強制標準只是紙上談兵,因為沒有實質性懲罰措施,並不為地方政府和水廠所懼。新標準頒發至今,地方政府和水廠在水處理工藝改造方面鮮有進展。
宋蘭合稱,未來一段時間,飲用水新標準只不過起個引導作用,而難以強制實施。各方政府仍然會聲稱屬地的「供水水質全面達標」,哪怕許多只不過是「皇帝的新裝」。
中國內地無一城鎮實現自來水直飲。對照新標準,相關業內專家分析,飲用水水質狀況大約分為幾個層次:
——首都北京,尤其四環以內的主城區,水廠普遍上馬了深度處理工藝,水網管道大部分更新,因此離直飲水距離最為接近。
——上海、廣州、深圳、杭州等大型城市,部分水廠上馬了深度工藝,但是因為主城區管道老舊等原因,目前無法實現直飲。
——其他省會城市等二線城市,僅有少數城市上馬了部分深度處理工藝,因水源、管道等原因,部分城市水廠屬問題水廠。
——上千座地級城市、縣級城市,除少數城市外,因水源差、深度水處理工藝缺乏等,有大量的問題水廠。
此外,中國城鎮自來水質檢測次數太少。按照現行規定,即便是新標準的106項檢測,地表水廠一年只需要檢測兩次,地下水廠一年檢測一次即可。 「通過少檢,一些地方水廠可以避開水質不合格風險高的月份。所以檢測時合格,不代表不檢測時就合格。另外,水廠自檢自測,檢測合格就公佈,不合格就不公 佈。」
水質檢測次數少,還因檢測能力過差。全國35個重點城市中,僅有40%城市有能力檢測106項全指標,地級市、縣級市全部需要送檢,大批縣市、 鄉鎮水廠連常規指標檢測能力都不具備。相形之下,宋蘭合告訴財新記者,發達國家至少每月查一次全指標,每天都會檢測十幾項到二十幾項不等的必檢指標。
危險來自何方
有機污染和重金屬污染,取代微生物污染成為最大危害;定期檢測之間發生的水質污染,往往不知不覺
飲用水研究權威、清華大學環境學院教授王佔生認為,不合格水對人體的危害,有看得見的,有看不見的。看得見的通常是微生物污染危害,可能致人突發急性疾病,好在國人習慣飲用開水,可以殺死微生物污染物,這個危害表現並不明顯。
看不見的危害,容易被忽視但更值得關注。自來水的有機化合物總量(CODMn)超標易導致慢性疾病。王佔生告訴財新記者,飲用有機化合物總量超 標的水,「一天兩天沒問題,半年一年看不出問題,但有機化合物會在人體中富積,最終對身體造成危害,嚴重時可能致癌、致畸、致突變。」
2009年的普查發現,以地表水為水源的自來水廠不合格,主要原因恰恰是有機化合物總量超標。而以地下水為水源的水廠,不少也出現了氟、砷、鐵、錳等超標。
有機化合物總量是指以高錳酸鉀為氧化劑所測定出的水中COD值。COD俗稱化學需氧量,表示水中還原性物質(各種有機化合物、亞硝酸鹽、硫化物 等)數量多少。美國環保總署曾發佈報告稱,現有檢測技術發現水中有2221種有機化合物,在飲用水中發現有756種,其中有20種致癌物,23種可疑致癌 物,18種促癌物和56種致突變物。
王佔生稱,這些有機化合物中,相當一部分是環境激素,又叫內分泌干擾物。環境激素有四方面的危害,會讓人免疫力降低,會影響人的生育能力,會致 癌症,會對人神經系統產生干擾。中國疾病控制中心環境與健康相關產品安全研究所主任鄂學禮,2006年在論文《飲水污染對健康的影響》中,引述了國內在多 地水廠出廠水中檢測到環境激素的情形。
清華大學環境學院飲用水安全研究所所長劉文君認為,公眾甚至各級官員哪怕是分管供水的官員,對飲用水與人體健康之間的關係,也嚴重認識不足。第一個誤區是對有機化合物長期危害認識不足,因為這類危害一二十年才可能致病,並且很難證實疾病與飲用水之間的因果關係。
第二個誤區便是以為家中只要裝了飲水機便沒事。國外大量研究發現,水中有害物質只有三分之一是通過飲用進入人體,另外三分之二是通過皮膚吸收和呼吸進入人體——在洗浴、洗滌、刷牙、洗臉時,仍然逃不脫水質污染。
即使是飲用水突發性污染多次成為關注焦點,其頻率也很可能被低估。近幾年發生的幾起重金屬污染事件,如2008年株洲、湘潭鎘污染事件,2012年2月廣西龍江鎘污染事件,每次都是偶然發現。「兩次定期檢測之間的發生污染,往往不能被察覺。」
水源:「超級化工廠」
中國城市水源地真正合格的比例可能只有約50%
自來水超標有害物質大多數來自水源地。30多年來快速工業化導致廣泛的水源地污染。
在城市飲用水水源合格率方面,各界最常引用兩個數字,76.5%和70%。前一數字出自環保部《2010年全國水環境質量狀況》,後一數字曾被衛生部、水利部等官方渠道反覆使用。
但70%多的水源合格率並不符合實際情況。以環保部數據為例,數據依據《地表水環境質量標準》(GB3838-2002)。該標準有109項地 表水質指標,環保部只檢測其中的24項基本項目,未測其餘85項補充項目和特定項目。按此標準,按水質可將飲用水源分為五類。一二類為合格水源,三類以下 均為不合格水源,但環保部統計水源合格率時,將三類水質亦統計為合格,因此合格率超過70%。
王佔生、劉文君等飲用水專家指出,三類水質並非合格水源。三類水源中的COD含量已達4至6毫克/升,常規水處理工藝最多只能處理數值在4毫克/升以內的水,超過此限已很難達標。
宋蘭合個人判斷,剔除掉事實上不合格的三類水源,再剔除部分一二類水源中實際不合格的部分,中國城市水源地真正合格的比例大約為50%。
王佔生、劉文君認為,2006年版的新飲用水標準,由1985版的35項指標升級為106項,基本可以說清楚都有什麼污染物侵入了水源。
1985年,中國城鎮的飲用水水源地尚屬清潔,水廠出廠水只要符合最基礎的35項指標,即屬合格。到了2006年,水環境已嚴重惡化。城鎮水源 主要污染物已由微生物污染轉為溶解性的有機污染和重金屬離子污染。有專家說,「廠裡產什麼,水裡就有什麼,河流成為『超級化工廠』。」
在2006版的新飲用水標準中,相較舊版,71個增項中的59項來自於毒理指標。對人體危害最為嚴重、主要超標指標CODMn代表的有機化合物,由原先的5項擴增為53項。
王佔生說,大量有毒害的化工化合物如苯、甲苯、苯乙烯等進入水源,大量農藥如敵敵畏、草甘膦等也進入水源。有毒的無機化合物也增加了11項,溴酸鹽、氯酸鹽、銻、鉈、氯化氰等11項進入控制之列。
新標準主要參考歐盟、美國等飲用水標準,本國的實證研究並不多。
學者普遍認為,中國當前水污染情形比歐盟工業化時期更為嚴重,稀土金屬等污染類型更為中國所特有,冶煉廠的重金屬離子「跑冒滴漏」造成的危害未被重視,這是未來要重點提防的。
最近十年,東部沿海地區產業轉型,眾多污染企業進軍西部,進軍農村,導致更多原本乾淨的河流上游、源頭,以及地下水,逐步進入污染行列。
水廠:處理工藝跟不上污染
97%水廠採用傳統工藝,對當前重要污染類型力不從心
面對一半不合格水源,水廠滯後的自來水工藝,成為失控的第一道關口。
傳統水處理工藝1902年誕生於比利時,被業內人稱為經典「四部曲」——絮凝(加聚合氯化鋁)、沉澱、過濾(通過石英砂、卵石等)、消毒(加氯氣等)。2004年,美國工程院將水處理工藝列為人類20世紀最重要發明之一。
劉文君告訴財新記者,美國紐約、加拿大和澳洲的許多城市,至今仍使用上述簡單工藝,可以實現飲用水直飲。
「問題是,凡是仍然採用傳統工藝的城市,均擁有基本未受污染的水源。中國大量水源被污染,這種傳統工藝已經不再適合。」 劉文君說。
傳統工藝主要處理滅殺水中微生物,如果水源被重金屬離子和有機化合物所污染,傳統工藝就力不從心了。宋蘭合介紹說,日本和大部分歐洲國家,由於 歷史上有過較嚴重的環境污染,均升級了傳統水處理工藝,即深度處理,通過臭氧、活性碳等技術,清除各類有機、無機化合物,使污染水達標,最終實現直飲。
財新記者採訪得知的深度處理的反面例證是,湖南省湘潭市三家水廠的水源均是湘江,而湘江的重金屬污染嚴重,水質常年為三類。由於缺乏資金,這些 水廠無法升級深度工藝。而湘潭本地衛生疾控部門抽檢宣稱,從2008年至2010年,三家水廠出廠水達標率為91.98%。在中國地方,通過本地部門互檢 爆出低合格數字,極為鮮見。
學者告訴財新記者,浙江省某市水源質量較差,但通過先後兩套深度水處理工藝,成功實現出廠水質達標。但深度處理工藝遠非普遍。
儘管水源污染嚴重,至2009年底,全國縣以上4000多家自來水廠中,98%仍使用傳統工藝。目前,僅有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和杭州、鄭州 等部分城市的部分水廠實現了深度處理。預計到2012年7月1日飲用水新標強制執行開始,採用深度處理的水廠,比例只會再多一個百分點而已。
宋蘭合說,滯後的水處理工藝,疊加不合格的水源,自來水嚴峻的水質現狀事屬必然。
入戶:二次污染
管道老舊加二次供水,水質雪上加霜
水廠處理後,水流入城鎮供水管網,最終到達用戶水龍頭。入戶之路並不太平,老舊的管道再加二次供水,讓已堪深憂的自來水水質雪上加霜。
在自來水條件最好的北京市,近十餘年投入巨資改造供水管網,仍未更換完畢,至今未實現直飲水。多數大中小城鎮的管道老舊問題無法與北京相比,距離直飲水遙不可及。
住建部在2002年、2003年曾調查數百城市的供水管網,發現管網質量普遍低劣,已不符國標的灰口鑄鐵管佔50.80%,普通水泥管佔 13%,鍍鋅管等佔6%。這三類低質管網主要鋪設於上世紀70年代至2000年之間。2000年後城鎮新鋪管網有很大改進,但已鋪管網改造卻不多,質量低 劣的管網大多數現在仍在服役,主要分佈在老城區地段。
「老舊管網漏水嚴重,也容易發生二次污染。」宋蘭合曾在論文中引述,184個大中城市2000年至2003年管網水質發生過4232次二次污染事件。
劉文君曾多年研究自來水管道的二次污染問題。他介紹,老舊水管容易腐蝕、結垢,產生微生物細菌種子,與水中營養物發生反應,形成二次污染,有時肉眼可見,水發黃髮黑髮臭,但多數時候肉眼無法發現。
相比發達國家,二次供水是中國的特有難題。中國城鎮6層以上的小高層、高層建築較多,為了讓6層以上用戶的水壓正常,同時避免脆弱的公共管網承 受過大壓力,各城鎮自來水公司紛紛選擇管網末端加壓模式,將自來水壓至高層建築屋頂水箱或半地下的蓄水池,再由蓄水池或水箱進入用戶家中。
在中國省會一級城市中,每個城市都有數千個水箱或蓄水池。二次供水自從在中國誕生起,就飽受詬病,目前仍然亂象紛呈。
因二次供水導致的水質二次污染事件,近年一直充斥媒體;二次水箱內被發現死老鼠等事件,也一再發生。
誰來看護大量的水箱、蓄水池?這些水箱、蓄水池最早由各地產開發商所建,標準和式樣五花八門;產權一般屬於全體居民,居民又無力管理;小區物業是通常的看護者,但缺乏專業能力,且不說責任心。
宋蘭合分析,各城市自來水廠一般由城市建設部門管理,但二次供水設施理論上歸衛生部門,自來水廠不願「多管閒事」,而衛生部門通常又無力監管,主要負責審核頒發消毒許可證。最終,各城市二次供水設施成為監管薄弱之處,無人負責。
宋蘭合傾向認為,二次供水事實上不全是壞處。當城市因意外或災情發生停電、停水事故時,二次水箱可證住戶在一個時間段內有水可用,甚至在某些時候讓消防部門有救急之水。二次供水其實一個城市管理問題,管好是福,管不好是禍。
水質救贖之路
要投入更要改革
在王佔生等學者看來,城市水業基礎設施向來就薄弱。「過去十幾年內又只有少量投資,欠賬嚴重,而水源又污染加重。在這樣的局面下,地方說水質全面達標,這不就是騙人嗎?」
根治自來水之疾,最根本的措施在於淨化水源地。這是學界的共識。水源地如果達標,即便是只用最基本的傳統工藝處理,水質都會合格。
根治水源水質,需要國家層面的制度設計,與江河湖海的水環境治理規劃對接。「這關係到中華民族的未來,關係子孫後代的根本福祉,政府責無旁貸。」王佔生說。
回到現實,根治水源之路至少也要15年至20年,改善自來水水質無法等那麼久。當務之急和務實之選,是自來水廠的工藝升級。
據宋蘭合初步估計,在現有水源條件下,至少20%至30%的水廠需要盡快上馬深度處理工藝,還有相當數量的水廠需要改進傳統工藝,方可實現自來水出廠水質量基本合格。
王佔生更為悲觀,認為中國水源污染嚴重,因此大多數水廠需要上馬深度處理工藝。尤其水源不好的地方,必須馬上動起來。
自來水輸水管道需要立即投資。劉文君認為,供水管網曾是全球難題,但最近數十年間,發達國家通過逐漸更新管網,以技術手段維持管網水的化學和物理穩定性等方法,已基本解決管道二次污染問題。解決管道問題,技術不再是障礙,主要是地方政府欠缺投入。
「由於城市建設基本成型,更換管道不可能一步到位,但是各地應制定時間表,逐步更換。」劉文君說。
王佔生曾對深度水處理工藝的成本作過經濟測算,其結論已為業界普遍認可:水廠上馬深度工藝,每噸水成本相應上升0.3元左右。另有學者認為,管 道硬件投資,會讓每噸水成本再上漲0.5元上下。如此算來,如果以縣級以上4000餘家水廠日供6000萬噸計算,每年成本增加200億元左右。
宋蘭合表示,在國家層面,要通過制度設計解決二次供水和水質檢測的管理體制問題。
劉文君、王佔生、清華大學水業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傅濤等共同呼籲,要建立獨立於地方水廠的專業水質監測機構,變水廠自檢自測為第三方檢測。水質檢測數據要及時向全社會公開。
傅濤認為,發達國家在城市供水方面體制各異,路徑不同,但均能實現飲用水合格,甚至保持直飲水標準,其政府在供水基礎投資上佔據主導,在運營環節追求效率。
傅濤指出,中國自上世紀90年代末期以來,各級政府和水廠對供水基礎設施投入嚴重不足。
隸屬福建省國資委的福建中閩(羅源)水務有限公司,是一家日處理上百萬噸水的大型水企,其供水業務有泉州、羅源等處。該公司處境不妙,董事長鄭相釵向財新記者抱怨說,由於成本倒掛,每供一噸水要虧三至五角錢,企業連年虧損。
「水廠虧損,投資無錢,政府不給,說水業已市場化;水廠成本倒掛,要求提高水價,政府又不同意,說供水行業是市政公用事業,政府要統一定價。」鄭相釵說。
十多年來的水業市場化改革,到了需要更進一步的時刻。
在採訪中,一位飲用水界人士用極慢的語速,向財新記者講了三句話:對每個人來說,飲用水像空氣,無可選擇,無從逃避;對政府來說,供水工程是最為基礎的民生工程,遠比修馬路、建高鐵、蓋高樓更為基礎;近十幾年來,供水成了最被忽視的民生工程。
還供水欠賬,已刻不容緩。
5月7日,本刊發表封面文章「自來水真相」,獨家披露了官方一直未披露的住建部城市供水水質監測中心(下稱住建部水質中 心)2009年城市自來水水質普查數據:中國縣級以上(含縣級)城市的4000多家自來水廠中,出廠水質不達標的,至少為「1000家以上」。而業內專家 稱,水質不達標的水廠數可能達50%左右。
該報導在全國引發強烈反響。多家媒體或轉載或引述報導主要內容,同時開始追問本地水質現狀。在新浪、騰訊和搜狐等網絡門戶的微博中,「自來水合格率」成為最熱門的新聞事件,引發數以百萬計的關注和熱評。
5月10日下午,住建部公佈了全國自來水水質調查核心數字,水質中心主任邵益生接受新華社採訪時,承認2009年針對全國4457家城鎮自來水廠的水質普查,合格率僅為58.2%。
邵益生同時強調, 2011年住建部水質中心組織了新一次的抽樣檢測,自來水廠出廠水質達標率已達到83%。但是,邵益生沒有介紹2011年全國抽檢的操作方法,包括樣本數 有沒有達到2009年調查的4000餘家,調查方式如何規避通行的水廠自檢自測水質做法,以及最終如何得出合格率83%的數據。新華社消息中,也並未談及 這些具體細節。
與公眾迫切希望瞭解真相相對應的卻是,各地自來水廠也紛紛通過本地媒體向公眾澄清,堅稱各自水廠的出廠水質是合格的。
學者還指出,由於現有檢測制度存在漏洞,將於今年7月1日強制實施的飲用水安全新標準,看似將指標從35項增加到106項,但其中有更大空間可 被利用,從而讓地方機構和相關部門更輕易將水質打扮成「合格」。學者稱,在水質監測能力嚴重欠缺、第三方監測制度未能確立的情況下,未來一段時間內,各地 方機構仍將對水質狀況自說自話。
兩次水檢
從住建部公佈的數據來看,兩年之間,中國城市自來水水質合格率由令人觸目驚心的58.2%,高速提升至83%,提高了近25%。以住建部公佈的 縣級以上自來水廠4457家計算,2009年有近1900家水質不合格,2011年就剩近800家不合格。兩年之間,1100多家水廠水質實現達標。
在新華社的報導中,邵益生解釋了這種飛速提升的原因。2009年,住建部「組織國家水專項有關專家編制並發布了《城鎮供水設施改造技術指南》」。而之後,各地針對自來水達標問題,紛紛採取「升級改造水廠和管網、強化運行管理、更換水源等措施」。
不過,有學者指出,兩年之間,中國城市水源地污染狀況沒有發生改變,仍然接近50%,要想將近50%的污染水源水處理為合格自來水,水廠起碼得上馬深度處理工藝。但兩年之間,中國水廠的深度處理工藝並未大幅增加。
一位接近住建部水質部門的知情人士告訴財新記者:「儘管水源污染嚴重,至2009年底,在全國縣以上4000多家自來水廠中,98%仍使用傳統 工藝。目前,僅有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和杭州、鄭州等部分城市的部分水廠實現了深度處理。預計到2012年7月1日飲用水新標強制執行開始,採用深度處 理的水廠,比例只會再多一個百分點而已。」意即,兩年之間,深度處理工藝最多由2%上升為3%。
在採訪中,業內人士最感到憂心的,就是2006年末新飲用水標準頒佈,標準已與歐盟接軌,但這套標準沒有牙齒,沒配套懲罰措施,因此不為地方政府和水廠所懼。2006年末迄今的五年多時間,地方政府和水廠在水處理工藝升級和管網改造方面,罕有實質性舉措。
多個信源向財新記者透露,迄今為止,中國最全面最徹底的水質檢測,就是2009年的住建部普檢。為了規避自檢自測現象,2009年的檢測被迫採 用了交叉檢測:「這個省可派那個省,那個省可派第三方省,但不能互派。」「2009年以後,沒有聽說過住建部採用大型『交叉互檢』的方式測水質。」一位知 情的業內人士說。
5月9日,民間組織「南京天下公」委託江蘇志仁律師事務所律師封頂,向住建部提出政府信息公開申請,要求公開自來水不合格城市名單。該申請以特快專遞方式寄出,預計三日內送達住建部。根據《政府信息公開條例》,住建部應在收到申請後15日內回覆申請人。
封頂律師告訴財新記者,由於住建部5月10日公佈了新信息,他們正在考慮重新起草信息公開函件,加入新的公開申請,要求公佈2009年和2011年兩次檢測的檢測手段、檢測指標、選取樣本的方式,以及具體哪些水廠水質不合格,存在什麼問題等。
「南京天下公」負責人程淵透露,他們還計劃在全國多個城市申請公開水質監測數據。
悖論再現
儘管住建部水質中心畫出41.8%的出廠水質不合格的圓圈,但在消息公佈後,沒有一家自來水廠願意跳入其中。
財新記者搜索各地新聞發現,一線城市中的北京、上海和廣州的水務單位,均已對媒體作出回應,稱本地自來水出廠水質全部達標。南京、杭州、長沙、 成都等半數以上省會城市,截至本刊發稿前也作出回應,結果同樣是水質達標。寧波、蘇州、嘉興、青島等數十個三線城市,也均回應稱本地水廠水質達標。縣一級 的城市水廠發出的「闢謠」信息,則無法完全統計。
清華大學環境學院飲用水安全研究所前所長劉文君表示,他對地方水廠近似於賭咒發誓般的水質達標表態早有預料。「這麼多年來,除非當地居民抓住水質不合格的現行,如水質發黃有異味等,否則水廠絕不會承認水質問題。」
事實上,類似情況早有先例。2012年2月7日晚,江蘇省鎮江市政府應急辦發佈通告,承認水源苯酚污染造成飲用水異味(詳見本刊 2012年第6期「鎮江水污染:遲到的通告」)。之後官方又證實,水源苯酚污染由一艘韓籍貨輪洩漏引起。而此前的2月3日下午,鎮江居民就普遍發現自來水 中漂白粉過量,向水廠提出質疑。
但在2月3日至7日長達四天時間中,鎮江官方一直強調:監測數據顯示,取水口以及取水口上游1500米處水質,符合《地表水環境質量標準》的三類水標準,「揮發性有機物未檢出」。
「這種說法,不就是明知有問題,還在說謊嗎?」一位知悉內情的學者評價說。他表示,地方政府擔心被行政問責,也出於維穩需要,近幾十年一直聲稱水質合格。正是這種假象,在一定程度上干擾了中央政府高層的決策,導致近十幾年供水基礎設施投入嚴重不足。
新標漏洞
40多天后即2012年7月1日,中國將強制實施飲用水新標。有學者告訴財新記者,他們擔心的情形是,一段時間內,新標不但帶不來水質改善,反而利於地方將水質打扮為「合格」。
舊版《生活飲用水衛生標準》於1985年由衛生部組織飲水、衛生專家制定,規定的水質指標為35項。2006年末,中國推出有106項水質指標的新標。新標規定,水質全部指標最遲於2012年7月1日實施。
新標的推出,一度被飲用水學界寄予厚望,因為該標準已與國際接軌,與歐盟水質標準接近。如能落實,中國將真正實現直飲水。隨著強制執行時間的臨近,眾多學者卻無法樂觀,甚至認為該標準可能被反向利用。
清華大學環境學院教授王佔生告訴財新記者,中國幅員遼闊,北方以地下水為水源居多,南方則以地表水為水源居多,各城市水源地中污染物不盡相同。 因此新標準並沒有強制各地檢測全部106項指標,而是除40多項常規指標外,其餘60多項非常規指標「由當地縣級以上供水行政主管部門和衛生行政部門協商 確定」。
此規定的宗旨,就是要求地方在強制執行前排除沒必要檢測的項目(主要是本地水源中沒有的污染物),以求增加檢測效率和節約檢測成本。
目前,強制執行時間已臨近,王佔生等學者瞭解到,除極少數地方按規定向國家有關部門上報材料要求減少檢測項目外,大多數地方未上報材料。「在法律上,沒上報的地方,意味著將執行106項全指標。」住建部水質中心總工程師宋蘭合證實了上述情形。
該現象曾讓眾學者不解,因為按理說新標比舊標嚴格,上報信息減少檢測項目對地方有利。學者近期調查發現,地方不上報材料大有玄機。
原來,表面嚴厲的新標準有一規定,水廠水質合格率計算按照《城市供水水質標準》執行;按後者規定,除部分必檢項目,其餘水質指標95%合格,水 質即算合格。王佔生解釋說,地方願意留下那些不必要的檢測項目,就是為了讓分母龐大一些。「過去用35項作分母,現在用106項作分母,反倒有利於地方。 前者只要兩項不合格,就達不到95%,後者即便有五項指標不合格,水質整體仍可算作合格。」
宋蘭合進一步認為,如此一來,新標是否嚴於舊標,都有待檢驗。「其實『95%』本身沒問題,關鍵是水廠被強制要求的全指標檢測每年只有兩次,這樣『95%』就沒太多意義,反倒讓地方上有了做手腳的空間。」
真相難「測」
多位學者共同認為,造成自來水水質真實情況難以瞭解的根本原因有三個。一是對水廠水質監測次數太少,這主要是監測能力不足導致。在全國35個重點城市中,僅有40%城市有能力檢測106項全指標,地級市、縣級市全部需要送檢,大批縣市水廠連常規指標檢測能力都不具備。
二是自檢自測現象普遍。中國僅兩三個城市的水質監測單位獨立於水廠,其餘監測單位,哪怕是住建部水質中心的國家監測站和地方監測站,均由地方水廠內部水質監測室擔責,「兩塊牌子,一班人馬。」
三是水廠水質對公眾不透明,沒有倒逼機制。當前局面是,水廠水質報給自來水集團,集團再報當政府建設部門;雖然各地衛生部門也有一套水質檢測系統,但水質數據主要在本地衛生系統內報告。兩套系統都由當地政府控制,數據基本不對公眾及時公開。
事實上,在少部分重點城市,官方會定期在媒體上有限公佈水質數據,但指標數不足十項。「過少的項目並不能說明水質達標,更關鍵的是,這些指標是科學指標,老百姓看不懂,水廠和官方都沒有解釋。」一位受訪專家說。
住建部水質中心宋蘭合認為,鑑於自來水質對每個人都影響巨大,國家和地方政府要像建設PM2.5監測網一樣,專門投入一筆錢,建設各地的水質檢測設備,增加檢測能力。
更有學者建議,中國急需建立第三方檢測機制,像西方發達國家和中國澳門一樣,由第三方和水廠每天共同抽取水樣,化驗後及時向市民公佈水質。不僅如此,官方要讓水質指標變得親民一點,讓公眾看得懂。
本刊見習記者劉虹橋對此文亦有貢獻
大限已至。中國城鎮自來水水質距離達標依然路途遙遠。
按照中國2006年修訂並頒發的最新《生活飲用水標準》(GB5749-2006,下稱新標準)規定,至遲在2012年7月1日,中國各地將全面執行有106項指標的新標準。
在該標準下,中國的飲用水(俗稱自來水)水質水平將與歐盟持平,與國際接軌,即末梢水(俗稱入戶水或龍頭水)可以直接飲用。
在新標準強制執行前四天,6月27日,國家發改委副主任杜鷹代表國務院向全國人大常委會作報告稱:2011年全國設市城市公共供水廠出廠水水樣達標率為83%,設市城市和縣城公共供水末梢水水樣達標率為79.6%。
上述數據讓人樂觀,尤其是末梢水水樣達標率79.6%,代表著每100個居民水龍頭,就有79個出水達標——擰開龍頭即可直飲,而不再需要燒開喝。
然而,與上述樂觀數據形成對比的卻是——中國至今沒有一個大中型城市宣佈全面實現末梢水直飲。
多位水處理專家,包括來自住建部的權威專家,均對財新記者表達了他們的判斷:若無斷然措施,即將執行的飲用水新標準,在未來一段時間內毫無疑問只能是起到一個引導作用,而難以真正強制實施。
學者預計,未來各地政府仍會聲稱屬地「供水水質全面達標」,但相當數量的宣言只能是「皇帝的新裝」。
這樣的「斷然措施」,或許正在來臨。在距離新標準強制執行前半個月,6月14日,住建部和國家發改委聯合印發了《全國城鎮供水設施改造與建設 「十二五」規劃及2020年遠景目標》(下稱供水「十二五」規劃),明確提出全國將在「十二五」期間,即2016年以前,在城鎮供水領域投入4100億 元。
此規劃若順利實施,將是中國自上世紀90年代後期以來最大的一次供水投資潮,並且資金數量之大,基本可以解決主要問題。
飲用水學界的一個共識是,從上世紀90年代後期開始,中國各地政府在供水領域鮮有大筆投入,這直接導致了數千城鎮自來水廠設備落後,以及相當數量的不達標管網長期運行,間接導致中國部分城鎮自來水水質不達標。
但由於該規劃將資金保障推給地方政府和水價調整,業內人士對該規劃能否順利執行產生擔憂。
當然,投資並不能解決全部問題。在中國城鎮的6億多居民與可直飲的自來水之間,還橫亙著諸多難題。
無果的直飲努力
在飲用水專家的眼中,中國離可直飲的龍頭達標水目標最近的大城市,無疑是北京。但北京市政府及其水務部門,至今並沒有對居民作出直飲承諾,仍然建議居民將自來水燒開再喝。
北京的條件得天獨厚。在水源方面,三分之二以上來自地下水,近三分之一來自密雲水庫和河北省外調地表水。在首都的政治優勢下,無論是地下水還是 地表水,其水源在特殊保護之下,在近年呈好轉趨勢。在水處理工藝方面,北京多數公共水廠上馬了先進的深度處理工藝,而在管網改造方面更是投入巨資。
即便如此,由於部分未更換管道和二次供水等問題的存在,北京並未宣稱其自來水可以龍頭直飲。
事實上,在飲用水直飲方面,中國多個大城市曾經努力過,但均無果。例如杭州市,曾一度宣稱2008年實現全城直飲,但最新的說法變成了「直飲沒有時間表」。
2004年12月,杭州市南星水廠深度處理工藝竣工。杭州市政府將此工程冠名「直飲水一期工程」,宣稱該工程讓該市城南和錢江新城10萬居民喝 上了龍頭直飲水。該市官方媒體的報導顯示市政府決心,經過水廠工藝改造和輸水管網改造,該市要在2008年率先成為全城直飲的城市。
然而,2008年之前,該市又將全城直飲目標修正至2010年底。至2010年底,該市水務部門表示,全城直飲沒有時間表。不僅如此,據當地多家媒體報導,2004年已實現直飲的地方,不少居民後來也不再敢直飲。
至此,杭州雄心勃勃的直飲計劃無果而終。更讓該市居民憂心的是,2012年初,該市宣稱將從千島湖引水,認為錢塘江單一水源存在污染隱患。媒體報導揭出了直飲未能實現的原因,主城區尚有180公里老舊管網未完成改造,實現全城直飲「投資巨大,難度巨大」。
財新記者調查發現,廣州市的部分區域也進行過直飲努力。2004年7月,廣州南洲水廠深度處理改造完成,廣州市官方宣稱該廠出廠水質達到歐盟標 準,可以直接飲用。彼時,該市曾正式提出,該水廠供水區域,即大學城、海珠區、珠江新城等地段的居民可享用直飲水。為此目標,廣州市投入巨資,在上述區域 全面改造和鋪設了球墨鑄鐵管等合格管道。然而,廣州上述區域至今並未實現真正直飲。
一位知悉內情的飲用水專家表示,雖然該區有了好的水工藝和水管道,但經過檢測龍頭水,發現其部分微生物指標依然不穩定,不能直飲。
另一個進行全城直飲水努力的城市是深圳。2006年前後,深圳市政府表示,2012年、2015年,城市中心區域和全市將分別達到國際標準的生活飲用水(即可直飲的達標水)要求。然而,深圳近年卻再不提此事。
在上述全城直飲努力之外,中國各個大中城市普遍進行著另外的直飲努力,即在某些住宅小區、學校、賓館、公共場所等處實現局部直飲水。
但在近年,這種局部直飲水發展也並不順利。原因有二,一是其供水成本高,收回成本困難;二是局部直飲水僅解決用戶飲水問題,用戶洗澡等其他用水仍然要依賴傳統自來水,而後者如不合格,仍可能影響健康。
由於上述努力的失敗,近年罕有城市再宣稱將實現龍頭直飲。
缺失的路線圖
既然自來水新標準難以實現,那是不是標準本身定得過高?過於理想化?財新記者調查發現,不只是公眾,即便在飲用水業內,此質疑也廣有市場。
標準爭議一直存在。多位熟悉內情的飲用水專家稱,就是住建部、衛生部等部委的多位高層,在制定標準期間,也認為在現階段標準不能太理想化,因為 水源污染短期內難以改變是基本事實,老舊管道更換需要巨額投入,也需要較長時間,二次供水設備的混亂管理現狀,也在短期內難以解決。
清華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系教授王佔生認為,上述擔憂是完全有道理的,但新標準最終沒有遷就上述理由。原因很簡單,從人體健康角度,達到國際水平 的飲用水標準,是中國起碼應該做到的;難題固然存在,但不是不可以克服。另外,多位飲用水專家表示,飲用水標準與國際接軌,是在標準修訂之前,就由政府高 層確定的方向。
王佔生說,正因為一系列難題的存在,2006年標準出台時,才留下六年的準備時間,即推至2012年7月1日才在全國範圍內執行。
清華大學環境學院飲用水安全研究所前所長劉文君認為,自來水新標準經過努力是可以實現的,六年的準備時間原本不短,之所以未能全面實現,根本原因是努力不足。
劉文君認為,西方國家出台一個標準,往往會首先摸清現狀,在此基礎上會制定一個切實可行的漸進的路線圖,幾年之內達到階段水平,幾年之內全部實現。不僅如此,相關的投資計劃和投資項目,也會很明確地公佈出來。
「對比一下,就知道中國問題出在哪裡。新標準出台,摸底調查和執行路線圖,都是缺失的。還沒有投資計劃跟進,沒有考核措施。」劉文君說。
王佔生也認為,大限到了未達標的原因不在新標準本身,而是國家相關部委、各地方政府、自來水廠,都努力不足;經費沒落實,重視更是不夠。
4100億元懸念
千呼萬喚之下,2012年6月14日,供水「十二五」規劃終於出台。史無前例、堪稱巨額的投資——4100億元,或將在四年之內投向中國城鎮供水領域。
規劃顯示,水廠改造投資465億元;管網改造投資835億元;新建水廠投資940億元;新建管網投資1843億元;水質檢測監管能力建設投資15億元;供水應急能力建設投資2億元。
王佔生說,據他所知,住建部近年一直向國家申請這筆投資,但國家規劃層面一直不予放行。此次不僅放行,且資金數額之大,超出業界預料。
王佔生向財新記者具體解讀了這些投資的意義。465億元的水廠改造投資,主要用於全國出廠水水質不能穩定達標的水廠升級改造。規劃認為共計需改造9.23萬公里管道。如果投放得當,這些錢是夠用的。完成之後,約等於全國20%水廠上馬深度處理工藝。
835億元的管網改造投資,事實上也是經過住建部供水部門核算的。規劃認為共計需改造9.23萬公里管道。如投放得當,數年之內確實可以基本解決主要老舊管道問題。
15億元水質監測能力建設費用,將用來解決目前各地水質監測能力普遍不足的問題。這筆錢可使各省省會、自治區首府、直轄市和不少重點地級市,具備106項全指標檢測能力,使全部地級市至少具備42項常規指標檢測能力。
但王佔生對這份巨額投資規劃能否最終落實,有些擔心。
規劃並沒有說中央財政出多少錢,僅在資金保障第四項中提到「繼續安排中央補助投資,重點向中西部及財政困難地區傾斜」。而其餘資金,均需地方政 府自行努力:一是包括土地出讓金在內的地方財政性投入,二是水價調整,三是吸引民間資本投入,四是二次供水設施改造由地方政府組織。
「如果國家不投入,僅靠地方政府,有些玄乎。未來經濟好的省、重視的地方可能會好點,經濟不好的地方可能麻煩。」王佔生判斷。
多位專家的看法是,要想讓規劃落實,還得有嚴厲的後續措施來保障。
多道難題待解
現實的問題是,假設「十二五」期間上述規劃全面落實,也僅是使大部分城鎮水廠出廠水、管道水達標,距離新標準要求的龍頭水全面達標,即可直飲的目標,還有相當距離。
二次供水的規範管理,是中國城鎮供水真正達標不可踰越的現實難題。
相比發達國家,二次供水是中國的特有難題。在中國省會一級城市中,每個城市都有數千個水箱或蓄水池,由於設施不達標以及管理失范,微生物二次污染時有發生。二次供水自從在中國誕生起,就飽受詬病,目前仍亂象紛呈。
此次規劃雖提出「對供水安全風險隱患突出的二次供水設施進行改造,改造規模約0.08億立方米/日,涉及城鎮居民1390萬戶」,但並未提出改造辦法。事實上,二次供水主要問題不在於設施的合格與否,而在長期維護和監管難,後者尚未找到破解之方。
此外,業界認為,杭州、廣州等地過去的直飲水努力之所以無果,在於當地政府將自來水實現直飲,片面地理解為上馬水深度處理工藝和更換合格管道,事實上這還不夠。
劉文君解釋說,飲用水是一個系統,出廠水合格了,進入合格的管道,必須保持其物理和化學穩定性,最終才能將合格水帶向用戶水龍頭。但再好的管道 里,都有細菌,它們遇到水中的營養物質AOC(生物可同化有機碳),會繼續生長,如不採取措施,好水到了用戶水龍頭,微生物方面仍會不達標。
「中國有一些自己獨特的問題。美國和歐洲,氣溫較低,每升水中AOC只有10微克左右,而中國好多地方有100微克-200微克,有的地方甚至500微克-600微克。西方國家化解管道微生物污染,在出廠水末端加入足夠余氯即可,但中國用同樣的工藝就不行。」
劉文君認為,只要講科學,事實上中國的獨特技術難題也能攻克。比如經過學界攻關,北京市就找到了游離氯外加氯胺的工藝,破解了上述難題。當然,北京工藝不一定適合全國,所以學界現已有針對性地發明多種工藝,紫外線加氯胺工藝即是其中一種。
劉文君指出,要讓飲用水全面達標,各地自來水企業的管理水平也不夠。自來水處理工藝、保持管道水化學和物理穩定性工藝,都要隨時根據實際情況的變化,進行各種調整,這讓當前自來水公司的僵化管理面臨挑戰。
外部的水質監督也被學者提及。全球水質較好的地方,一個共同特點是擁有第三方檢測機制,由第三方和水廠每天共同抽取水樣,化驗後及時向居民公佈水質,接受監督。目前,中國官方尚未做此方向的努力。█
《鐵道員》是高倉健一生私人情感的寫照,也是他最在意的電影。他買下了《鐵道員》的中國上映權,希望能在中國上映,未遂,後來他把在中國的放映權和拷貝都送給了張藝謀,只盼有一天影片能在中國上映。 (南方周末資料圖/圖)
“張藝謀認為高倉健是‘士’,我的理解,不是日本武士的‘士’,而是中國‘士大夫’的‘士’。他身上那種可以修煉的士德令人感動。這已經超越了‘中國的’或者‘日本的’之狹隘意義。”
——東京大學教授刈間文俊
2014年11月10日,高倉健因淋巴癌逝世,他正籌備出演的第206部影片《任風吹》被迫中止。
“東映公司19日在總部樓下和東京、京都的片場分別擺了獻花壇,供民眾悼念。就擺一天,有四千多人前來。高倉健是我們公司培養起來的,所以做了些特別節目,還將他的作品整理成DVD發行,也就是這些了。”東映公司國際營業部的高田誌織在電話中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在中國,悼念高倉健的氛圍遠遠比日本濃厚。
從南方周末記者掌握的片單來看,持續14年在中國各地舉辦的日本電影展中,高倉健是作品出現次數最多的日本男演員,也成為一代中國人的集體記憶。
擁有《遠山的呼喚》等電影版權的松竹公司全球戰略開發室的野地春秋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已經有一些在華專場紀念放映活動正在籌備中。
“參與那些年日中電影交流工作的日本人,基本都走了。當時是中國政府方面先提出電影交流的想法。居間溝通的是德間書店子公司東光德間的森繁先生。”東京大學教授、知華派學者刈間文俊先生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1932年出生的日本人森繁曾在中國入伍人民解放軍。日本電影制作者聯盟獲知中國方面的希望後,進行了周密籌備。由於中國大陸電影業是未知的世界,聯盟先派人到臺灣做了調研,研究哪些電影可能會獲得認同。與臺灣相關業務不多的德間書店表現出滿腔熱情。“最後,以德間書店為主,決定以反戰的、揭露資本主義黑暗的、偏於社會批判性的內容為主,所以像《追捕》這樣娛樂性較強的影片不多。”刈間文俊說。
1978年10月26日,第一屆日本電影展頂著“紀念鄧小平副總理訪日”的名頭在北京舉辦,上映了已被德間書店收購的大映公司佐藤純彌導演的《追捕》、東寶公司熊井啟導演的《望鄉》和松竹公司藏原惟繕導演的《北狐的故事》。隨後兩屆,則分別以“紀念大平正芳首相訪華”和“華國鋒主席訪日”的名義舉辦。
與之對應,第一屆中國電影展則早一年,於1977年3月在東京舉辦,放映了《東方紅》、《天山的紅花》、《渡江偵察記》、《南征北戰》、《偉大的領袖導師毛澤東永垂不朽》、《敬愛的周總理永垂不朽》、《江陵漢墓》和《長在屋里的竹筍》。中日之間這一系列龐大的電影藝術交流活動,於1992年應時而止。
研究者玉腰辰巳認為,第一屆日本電影展最終“在多個方面成為歷史性活動”。這種“日本民間領域與中國政府的組合,是戰後日中間常見的關系”,“相關人員或與中國有因緣,或出於各自的理由強烈希望日中友好,他們不辭勞苦的努力,是在與日本外交不同的層次上進行的”,從而實現了“以民促官”的交流方式。
《追捕》等影片在中國的公映及其前後複雜的中日文化碰觸,並非當時的普通中國觀眾能夠了解的;日本年輕觀眾為什麽會對高倉健策馬入鬧市搗毀警察局的相關內容感到興奮,中國觀眾也不能理解。讓他們大開眼界的,是片中的都市文化、叛逆的人物和浪漫的愛情。高倉健、中野良子和栗原小卷等影星成為看膩了樣板戲的中國人的偶像,不少女青年的白馬王子迅速從於洋替換為高倉健。根據日本NHK放送文化研究所於1999年10月在中國進行的調查,有80.2%的調查對象看過《追捕》。
“《追捕》在中國的反響,超越了日本本土市場。有些文化藝術,在本國曇花一現,卻對他國文化影響深遠。這種文化穿越現象,在許多國家的文化領域都出現過,是因為文化藝術這種載體,恰巧順應了對象國家的某些需求。高倉健的離世,再一次體現了這一點。”刈間文俊說。
《網走番外地》劇照。1964年,高倉健演唱了《網走番外地》主題曲,賣出了200萬張唱片。但因被指責一部分歌詞“反社會”,一時成為禁歌。 (南方周末資料圖/圖)
高倉健真名小田敏正,後來自己改名“小田剛一”,1931年2月16日出生於九州島福岡縣普通小鎮。父親小田敏郎原是海軍,後來變成了煤礦幹部,母親是一名教師。小田家族是鐮倉時代的貴族北條氏之後,家中有經營金融業務的傳統,與演藝界毫無聯系。
15歲的小田剛一喜歡拳擊,以拳會友,和美軍駐日司令官的兒子打成一片,得以狂練英語口語。他愛在碼頭看外國船只出入,逐漸萌發了做外貿生意的想法,臨近高三,和朋友密謀偷渡,以失敗告終。
小田剛一最終考入了著名學府明治大學商學部商學專業,希望正經當個外貿商。但他大學畢業的1954年,正處於戰後經濟與社會思潮交變的複雜歷史時空,連工作都沒找到,只好返鄉幫助料理家族生意。
因為難忍父母管束,他24歲時回到東京,寄居在師弟家。花光了隨身盤纏後,在大學時代老師的介紹下,去藝員經紀公司面試見習經紀人。碰巧遇到當時東映東京制片廠廠長牧野光雄。新改組成立三年多的東映公司,接收了躊躇滿誌的內田吐夢等電影人,正準備投入古裝俠義片的生產。小田剛一因身材魁梧,被牧野光雄相中收為新人。
合同里每部片酬為稅前2萬日元——當時白領的月收入為3.1萬日元。初次試妝後看到鏡子中化得滿臉花的自己,小田剛一不禁淚流滿面。
他開始毫無演技,接受表演培訓一個半月後,靠著外形,以“高倉健”之名出道,並立刻成為主演,一年拍了12部電影。此時,跟他同期進入東映的新人們,還要按照規矩培訓6個月、見習6個月才能混個龍套。
高倉健並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成了“時代寵兒”。1957年前後,日本電影產業達到巔峰,總觀影人次超過10億,大映公司總裁永田雅一說:“影院就是掛塊白幕啥也不放,照樣爆場。”
便宜又好用的新人高倉健獲得和巨星美空雲雀等人搭戲的機會,拍了大量俠義片、黑幫片;經由內田吐夢等巨匠點撥,1960年代他迅速以悲情黑幫的形象贏得市場。
他“總是穿著素色和服,渾身刺青,帶著寡默厭世的哀愁,卻總站在為了仁義而犧牲私情的立場,懷著對意外殺人的悔恨而茍活”;1970年代,電影業走向雕零,高倉健以較為寫實的“實錄”系列黑幫片登場。因為影片雷同,他總覺得沒能細細表現人物。可是幾次悄悄去影院時,發現影院被男青年們擠得下不去腳。
電影學者四方田犬彥評價,他“心地善良、性格頑固、遭遇不幸、靠著些微的希望尋回本真人性”的黑幫形象,成了當時因學生運動而熱血沸騰的青年男大學生的男神。
1956年,高倉健在片場與當時炙手可熱的女星江利智惠美結緣。1959年高倉健28歲生日當天兩人結婚。直到1962年,高倉健一直處於半紅不紫的狀態,公司高層想讓他借老婆名氣上位——兩口子都性格夠剛烈,江利智惠美公私分明堅決不肯借位。老板訓話讓他不能看老婆臉色吃飯。
高倉健由此奮起,與另一男星鶴田浩二主演了1963年的《人生劇場·飛車角》。這部俠義片類型的開山之作,打開了該路線雙雄並立的創作模式,也應是日後香港動作片《喋血雙雄》、《縱橫四海》等的原型。
1962年,妻子因妊娠高壓癥引產,從此未孕,為兩人埋下嫌隙。加上江利智惠美姐姐挑撥欺詐,盜取高倉健夫婦財產借高利貸,家屋又遭遇火災,為不連累高倉健還債,由江利智惠美提出,兩人於1971年離婚。
離婚後的高倉健,直至生命終結,也未曾放下江利智惠美。1982年高倉健51歲生日當天,江利智惠美出殯。高倉健沒有現身,而是在追悼會場附近的車內默默合掌祈福,並以小田剛一之本名獻花。此後32年間,每年亡妻忌日一早,高倉健都會獨自掃墓獻花供香,直至2012年8月媒體披露後才廣為人知。
1999年,68歲的高倉健主演《鐵道員》,是他一生私人情感的寫照。影片描述了北海道一個行將關閉的小站幌舞,煢煢孑立的站長乙松獨自堅守崗位。某日,接連有三個小女孩來站臺尋找失物,促使他回憶起亡妻和早夭的女兒,並終於明白,那幾個女孩其實是早夭女兒不同年齡段的化身。
片中,高倉健演唱的主題曲,正是亡妻江利智惠美出道的成名曲《田納西華爾茲》。其中著名臺詞“男人守候的,是小小的站臺,和對女兒深深的思念”,及“失去獨生女兒的日子,和失去愛妻的日子,男人都堅守站臺上”,呼應了高倉健銀幕外的生活。高倉健去世時,留下了“想如《鐵道員》的主人公般死去”的遺願,親族將其安葬在鐮倉的墓園。在那里,亡妻江利智惠美和“我那未能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已久候。
高倉健是出了名的“每場戲只拍一遍”。在《幸福的黃手帕》中,有場戲是他從監獄出來後直奔餐廳,喝完一杯啤酒後吃面條和豬排飯。導演山田洋次對他津津有味地表演吃喝的高超演技非常滿意,一條就通過,問他怎麽演得那麽逼真。高倉健淡淡答道:“為了這場戲我兩天沒吃東西了。”
他的座右銘是:“我沒辦法總演同一場戲……演員的真我狀態和生活方式會流露於戲中,而不是靠什麽演技。”
在片場,高倉健的非凡站功和耐寒能力,讓曾與他合作的北野武抱怨多年。他在拍攝現場從來不坐:“不是不想坐啊。只是,一坐下,精氣神兒就泄了,還是站著好……有坐著的戲份時會坐著的。”即使沒有戲份,他也從頭至尾站在現場,“現場能感受到現場的景色、氣氛和工作人員的努力,所以我要在現場”。
拍《夜叉》時正值寒冬,場工燒了炭火,但高倉健堅決不靠近。工作人員勸他,他說:“今天沒我的戲,我是擅自來的,我去烤火就是給大家添麻煩。”場工最後哭著說:“求您了,您要不烤,誰也不敢烤。”高倉健只好從命,一旁被凍得不行的北野武才得以暖了暖身。
高倉健敬業到了幾乎不近人情的地步。在拍攝《哼哈》(1989)時,母親離世,高倉健也未前往送終。但在母親生前的1977年,出道二十余年的高倉健破例出演電視劇。原因是“身在老家的母親,每周能在電視上看到我的臉,她會放心”。
高倉健從不跨戲,哪怕是自己崇拜的黑澤明。黑澤明在創作《亂》時,為高倉健量身定做了個叫“鐵修理”的武將角色。但當時高倉健已經答應出演降旗康男的《居酒屋兆治》,黑澤明四顧茅廬,並準備去求降旗康男放人。高倉健回說:“不行,那樣的話降旗導演更不好做。”黑澤明最終放棄這一人物角色。
1950年代前半期,在東京澀谷周邊,“明治大學小田”之威名橫掃一方。他曾招呼了一幫弟兄,用繩子將不給師兄學分的教授家二層樓木結構房子給拽垮。曠課酗酒打架也是家常便飯。
成名之初,高倉健與日本最大黑幫山口組第三代領導人田岡一雄私交頗深。帶領山口組走向戰後巔峰時期的田岡一雄涉足電影界日久。田岡一雄曾出席高倉健婚禮,1965年他因心肌梗塞病倒時,高倉健夫婦也曾親往探視。高倉健還主演了以田岡一雄為主人公的“實錄電影”《山口組第三代領導人》和《世襲第三代》,田岡一雄親到拍攝現場鼓勁。
“今天談高倉健,會發現他身上種種儒家士大夫的美德。這些美德不是天生的,而是不斷修煉的。”刈間文俊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後來高倉健甚至連銀座那樣的商業街都不去,與街頭一霸的青年時代判若兩人。
北野武曾講了個高倉健“仁”的例子。《夜叉》開機第一天,全組人員一起吃飯,高倉健到餐廳一看,只有自己和導演的桌上放著河豚,堅決不動筷子,吩咐老板說:“給每個人都配和這一樣的菜。”
拍攝《網走番外地》時,老板不看好這部沒有女主角、沒有浪漫愛情的片子,大幅壓縮預算。在冰天雪地的北海道拍攝時,某日導演石井輝男遲遲沒現身,高倉健去旅館尋找,才發現導演在一間雪花不時飄進來的破房間里累得蒙頭大睡。高倉健決定:“這片子一定得火,讓我玩命都成,只要導演開心。”《網走番外地》最終成了續集電影,以每年2-3部的速度,一共完成18部。
高倉健的禮數廣為人知:他會向片場工作人員、為他提供過服務的出租車司機和廚子、周邊的居民鞠躬致禮;經常將刻有自己名字和謝辭的勞力士、江詩丹頓手表和鋼筆送人,還故作隨意;更廣為中國人所知的是拍《千里走單騎》時,將勞力士手表送給為他打傘遮陽的民工小徐。
2013年,高倉健因出演《致親愛的你》獲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男主角獎,他以“讓給年輕人”為由辭去。這一幕,在2002年他出演的《螢火蟲》獲同一獎項時也曾上演。
(本文參考了《日本電影演員事典》、《日中電影論》、《日本電影史3》、《帝國的殘影——士兵小津安二郎的昭和史》、《<追捕>制片人的中國觀》等。葉磊對本文亦有貢獻。)
如果一個人身處在一個公平公正的工作環境下,有一種務實的工作態度,又擁有相應的人事、財務和經營權,他的創意和創新會像自來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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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撈的創新大概分成兩類,第一是流程和制度類創新,第二是業務類創新,我們對這兩類創新分別給予不同的激勵方式。流程制度類創新,一般的員工或者中基層的管理人員應該是沒有能力做到的,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這麽多年大多數流程制度創新還是我拍板才行。我把流程制度已經簡化到比較少了,整個海底撈,每家店要執行的流程制度只有18個,而這18個當中,重中之重的是海底撈的各級幹部升遷管理辦法。
1 公平公正的晉升體系
海底撈的員工從一進門的那天就有一個級別:初級、中級或高級。所謂初級員工,是指一進來用一天或者一會兒時間就能學會的,比如站著發個毛巾,比如說“歡迎光臨,毛巾有點燙,小心”,比如端個菜等等,這個是初級員工。中級員工,是有一定技術含量的,比如切個菜,弄個小吃。高級員工,就是他的努力能夠決定這家店可以走多遠的這部分人,大多數是有權力接觸客戶的人。
其實這樣分是有點多余,無論當服務員也好,還是洗碗工也好,在海底撈都是非常累的,但是對基層的員工來講,如果不給他分個級別,就失去向上走的動力,我們人為分成初級、中級和高級之後,他就有一個向上晉升的階梯,這樣他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讓他突然當一個店長,肯定當不了,但是他可以逐步地進步。
海底撈的員工采取的是計件工資制,這是怎麽來的呢?我把中國和海外做了一些比較,發現海外是小費制,一般來講員工積極性會比較高,而我們東方的管理沒有小費,員工給客人服務後卻要到管理者那里拿錢,中間的管理成本變得非常高,而且不會精準。我沒有辦法改變客人采用小費制,但是我有辦法引進計件工資。員工如果做得好,就讓他多幹。
我們可以篩選出勤奮、善良的那部分人。這麽多年,有時候也要解決服務員之間小偷小摸的一些小問題,其中有一部分是通過商業行為把他淘汰出去了,我們應該保住的是那些符合這個社會以及我們企業價值觀的人,把他們篩選出來晉升到領班崗位上。所有的基層工作都熟練了,領班崗位就可以升成大堂,然後升成店長,這樣逐步形成了一個升遷體系。
為什麽店長想獨立開店?我們有一個獨特的薪酬體系,比如說一個店長,他的薪水是2萬塊錢一個月,他的獎金只能拿到他管這個店純利潤的0.5%,也就是說,如果他的店這個月賺100萬,他能拿5000塊錢的獎金,賺30萬他能拿1500塊錢的獎金,一個是2.5萬,一個是2.15萬,只差3500塊錢,其實不多。我讓他怎麽掙錢呢?因為企業要發展,就要開店,符合標準以後店長可以開分店,他的權利非常大,能決定在什麽地方開,相當於人事權、經營權、財務權完全集中在店長手里。他的收入會跟分店的業績掛鉤。如果他當了五年或者八年店長,他的收益會非常高!當他收入足夠的時候,他就可以買房,在城市安家。我們有很多初中畢業的員工通過這個體系,逐步升遷到包括副總的管理崗位上。
2 讓員工有尊嚴生活的人文關懷
如果一個企業,在他的員工正當年工作的時候,沒有辦法解決他的住房、醫療,就是說沒有辦法讓他年輕力壯的時候過上相對有尊嚴的生活,而且讓他的員工老了之後,會面臨生活風險、喪失生活能力,我想這樣的企業不能說是關懷員工。我們也真實地面臨這麽一個問題,當然好在有創新,我們一直在想辦法解決這樣的問題。
建立一個公平公正的晉升體系,給員工人文關懷,是為了讓這個企業的員工把心撲在工作上面,只有把心撲在這上面,他才可能有創新。我覺得這麽多年海底撈雖然有不足的地方,但是也有很多好的地方。比如說吃火鍋的筷子很長,20年前筷子沒有這麽長,這是海底撈發明的;現在吃火鍋身上沒有味,也是海底撈解決的。可能有很多的變化,這些變化源源不斷地來自於員工。這里面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我曾經看到過我們的員工回去休假的時候,背回他們家的花生或者地瓜給客人送過去,我覺得這也叫創新,叫服務創新,但是我還沒辦法獎勵他,也沒有辦法推廣,我總不能說讓所有員工回家都背東西來。對於這個員工來講,就是對海底撈服務工作做了一個創新。為什麽他能夠這樣做呢?我剛才講的人文主義的關懷是非常重要的,在一個企業里面,除了公平公正的升遷體系,人文主義關懷也是可以激勵大家創新的。
3 務實的工作態度
務實的工作態度是保障創新的一個基礎。有些人,他可能會有很高的理論素養或者一些其他行業的成功經驗,但是到了新的企業,他可能不太接地氣,沒有辦法做一些創新。我不太相信沒有務實的工作態度會有大幅度的創新,恰恰有些創新往往是在一些小的改革方面。
比如說,大概在九幾年,我們在西安裝修店的時候,當時我不會看圖紙,就拿了個尺子和一個粉筆在那兒畫,哪個地方擺幾張桌子,桌子多長多大,人坐多寬,哪個地方放廁所,哪個地方放廚房。我正畫得起勁的時候,老阿姨走了過來,她說張大哥你畫的廁所是錯的,她說男女廁所一樣大不可以的,女同誌麻煩一些,廁所應該大一點,男廁所可以小一些。
後來我觀察了一下,人流量大的地方確實很多時候女廁所都是排隊的,就這麽一個情況那麽多設計師楞是沒有解決這個問題。為什麽我能收到她這個信息?為什麽我們員工能有這個創新?是因為他們實實在在有一種務實的工作態度。我想要想保證創新的話,務實的工作態度是必不可少的。
4 匹配相應的人事、財務和經營權
劃小核算單位,管理學老師講,每個企業也在做,但是我覺得這里面可能會出一些偏差,比如說很多地方劃小核算單位沒有給相應的權利,只是覺得劃小核算單位可以提高效率甚至可以降低成本,而相應的人事權、財務權和經營權沒有獨立給這個單位。
一個店怎麽可以沒有小金庫呢?既然管了這個店,他一定要有小金庫;沒有小金庫,他怎麽獎勵員工,有突發事故怎麽處理?都去翻流程,把流程翻完了之後,突發事件誰也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麽後果。人事上,提拔什麽幹部,一定是他的權力。
有些人曾經問過我這個問題,海底撈的服務員都可以打折免單,成本怎麽控制?我不知道成本怎麽控制,但是我覺得在一個組織里邊,每個層級、每一個人都是應該有相應權力的。我實在想不出道理,打折免單這個權力該由董事長或者店長來控制,我覺得就應該由服務員來控制,因為只有他才知道,是不是把油撒客人身上了,或者菜是不是鹹了,他有權力根據這些判斷是否打折或是免單,至於他是否會因為貪心給朋友打折給公司造成損失,這些可以事後評估。
追求一個更好的生活狀況是我們海底撈的目標,我們的服務員能掙七千八千了,可以買房子。但是他買了房子依然成不了城里人。我覺得人是需要社交的,他一定要有朋友,一個農村來的孩子,又沒有受過教育,他在哪兒交朋友呢?唯一可能交朋友的就是海底撈的顧客,通過打折免單他可以讓一些顧客成為朋友。事實上,我們有很多服務員,也有一些很好的朋友,什麽叔叔阿姨,他會認識很多人,跟這個客戶關系很好,甚至認幹爹、幹媽、幹姐姐。從這個角度上來講一下,如果他真這樣我也沒什麽意見,說實話,我們的員工在大城市沒有親戚,也沒有同學,所以也沒有什麽貪汙的動力,因此我在這塊就放得比較松。
最後總結,如果一個人身處在一個公平公正的工作環境下,他有一種務實的工作態度,又擁有相應的人事、財務和經營權力的時候,他的創意和創新會在這個組織里面像自來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流淌。
3樓提及
唔知香港有冇呢的菌呢....
5樓提及
shit...
[size="2"]我都好鐘意沖涼時咁樣用水沖的....
10樓提及
話時話, 覺唔覺按下自己個鼻會有d臭臭地既感覺, 但聞落又幾正.
14樓提及
我都有好勁既鼻敏感
但我反而無咁樣洗過鼻
16樓提及會比較好一點嗎?14樓提及
我都有好勁既鼻敏感
但我反而無咁樣洗過鼻
多喝水吧
17樓提及16樓提及會比較好一點嗎?14樓提及
我都有好勁既鼻敏感
但我反而無咁樣洗過鼻
多喝水吧
其實我平時都應該唔算飲得少
18樓提及不過我想問17樓提及16樓提及會比較好一點嗎?14樓提及
我都有好勁既鼻敏感
但我反而無咁樣洗過鼻
多喝水吧
其實我平時都應該唔算飲得少
最緊要個鼻唔好乾...
20樓提及咁我應該好難有好睡眠了
少飲水D皮膚自然無彈性,仲要有好睡眠
22樓提及係
咁真是無乜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