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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改造東鋼 省的比同業賺得還多

2012-5-28  TCW




由北往南,車行經過台六十一線桃園路段,一座迷彩外觀、長條形的工廠,隱身在小山丘上。工廠外觀由綠、橘、藍、灰四色組成,顏色交錯間,是東和鋼鐵桃園廠的英文名字條形碼。

大膽取消中段製程降成本但產品報廢風險高

這座鋼筋廠不光是在外觀玩花樣,還是全世界第一座 ,在製程中拿掉加熱爐的生產廠。

加熱爐在鋼筋生產線中有多重要?在鋼筋生產過程中,它扮演著「試吃」與「補救」的角色;在鋼筋生產時投下原料廢鐵、石灰石等過程中,若加進去的配方不夠精準,可利用在加熱爐的中段製程中,添料補救。若要拿掉加熱爐,等於是丟掉讓自己犯錯的機會。

但為了降低生產成本,六年前,當年任執行副總、目前任東鋼總經理的侯傑騰,仍決定進行這個嘗試。這嘗試有多大膽?有人形容,這就像廚師把食材放進鍋子到菜熟起鍋時,才能試吃一樣;若經驗不夠純熟,一鍋好食材可能就這麼被浪費了。

但這個大膽嘗試的前提是,要換腦袋、丟掉舊習慣。

首先,投料的精準度要從過去的九○%提高到百分百,出錯的代價,就是產品變成廢鐵,還攸關每一爐二百四十萬元的業績。操作者還得丟掉「補救」的舊習慣,讓製程的每個環節確實做到百分之百準確。

侯傑騰是東鋼董事長侯貞雄之子,外表謹慎,實則熱愛冒險。在美國哈佛大學念書期間,曾為考驗耐力,從加拿大溫哥華騎腳踏車到洛杉磯,用三十天完成三千公里的旅程。

就在父親交付他舊廠搬遷任務的那一天,他決定要興建一座全世界「不一樣」的工廠。

這座新廠不一樣的地方:首先,廠房長達八百公尺,從原料到產品呈一直線,製程上分秒不浪費,長度居國內同業之冠;其次是製程上的不同。他走訪日本九州、東 京附近鋼廠,發現一些老舊生產廠都用創新的生產方式,日本這麼傳統的經營者都能創新,「為什麼東鋼不行?」侯傑騰決定拿掉加熱爐,節省製程、降低成本。

說服員工接受改變花半年時間與各部門溝通

他的決定,引來員工抗議,甚至連國外的設備廠也不敢「掛保證」,要東鋼自己負責新產線的成敗責任。這是二十億元的投資案,也是侯傑騰進入東鋼工作十餘年,第一次獨當一面建廠,也是他的第一張成績單。

這個堅持,背後是長達兩年的盤算與紙上演練,確定新製程可行後,才放手一搏。除了仔細的規畫,在父親與生產副總吳惠明拍胸脯支持下,這座全世界第一的廠才 能蓋起來。興建廠房只是第一道考驗,最麻煩的是如何讓員工「換腦袋」,拋棄以往的操作習慣。為了讓員工習慣一開始就「做對事」,侯傑騰和生產線的主管,輪 流對每一個部門從頭解釋,改變流程對公司帶來的好處。經過了半年的磨合期,這座全世界第一的鋼廠開始交出好成績。

東鋼二○一一年稅後純益二十六億八千萬元,比前一年度增加一‧一倍,同業中的豐興,同年度的增幅僅一三%,東鋼成長幅度居同業之冠。

扭轉設備廠質疑態度吸引韓國和印尼業者取經

這份好成績,讓過去質疑的設備廠,轉向積極幫東鋼在海外廣為宣傳,還引來韓國、印尼等鋼鐵業者,前來取經。而這座廠有多厲害?

其一,減少設備成本:新建的鋼筋生產線可節省購買加熱爐設備約二億五千萬元,以機器折舊年限五年換算,每年約可省下五千萬元的折舊費用。

其二,節省燃料增加競爭力:加熱爐使用重油做為燃料,少了加熱爐,每年可減少使用重油二千一百萬公秉,相當於可以節省四億二千萬元。換算起來,每生產一噸鋼筋,成本可以少了五百元。

目前同業中的豐興、威致、海光等公司,生產每一噸鋼筋利潤約兩百到三百元,東鋼光是節省的成本就超過他們的利潤,是讓公司獲利提升的關鍵。而二千一百萬公秉重油燃燒出來的廢氣,相當於一百九十座大安森林公園排放出的氧氣才能抵消,具有環保效益。

其三,節省時間提高效率:少了加熱爐,使得每一次從投料到產出鋼筋的時間,從七十分鐘縮減至六十分鐘,等於縮短製程約一五%,還可以節省電費約五%。東鋼桃園新廠,證明了只要勇於創新,台灣就可以誕生出傲視全球的鋼筋廠。

【延伸閱讀】董座老爸出考題,通過測試才交棒

東鋼桃園新廠,是侯傑騰的第一張成績單。因為這張成績單,三年前,父親侯貞雄才願意把他升任為總經理,並把經營大權交到他手中。

五十年老字號的東鋼,是國內少數可以走到第三代的企業,侯貞雄可是花了二十年的時間來培養侯傑騰。從小,侯貞雄就訓練他數字概念,為了確定這個兒子是不是做生意的料,還常出題考他。

侯貞雄出的考題可不少,包括如何掌握鋼筋廠命脈原料廢鐵的挑選,也在股東會召開前夕才告訴他,「等一下你主持會議,」讓他完全沒有時間準備。侯傑騰在不斷的接招過程中,經過了層層考驗,才拿到經營的權杖。

在國內第二代接班出現斷層,或是第二代不願意接班時,東鋼採用師徒傳承,以時間取代空間的方式,不失為讓企業運行順暢,且老幹新枝都能和平共存的好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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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業大省的省會 百貨業績直追台北忠孝Sogo

2013-11-11  TCW  
 

 

全中國,雅詩蘭黛長期名列單櫃業績前三名的,你猜是在哪個城市?上海、北京、深圳、廣州,還是奢侈品定價更高的杭州?都不是,答案是河南的鄭州。

六成人口務農 它攻高檔商機,營收年年成長三成

河南不是富有的省分,儘管它有一億人口、是全中國人口第一大省,也是中國第一大糧倉;但這裡超過六成人口維持著與自然最貼近的工作方式──農民,這比率明顯高出中國平均水準的四八%,他們一年的平均工資不到人民幣三千元,僅台灣社會新鮮人月起薪二萬二千元的六七%。

但是,這樣一個經濟數據不「拔尖」的中原省分,丹尼斯百貨董事長王任生,在這裡一待十六年,開出了百貨業奇蹟。

每年十一月十六日週年慶時,搶購人潮湧進河南各地的丹尼斯百貨,光是鄭州人民店就要出動四百名公安維持交通秩序,甚至有外地人提前一天入住旅館,等著隔天開門搶購,比台北Sogo忠孝店更瘋狂。去年的這一天,丹尼斯做出新台幣十三億元的業績,高達該店全年營收的十分之一。

旗下業績最高的鄭州人民店,十五年來營收成長十六倍,今年營業額緊追台灣百貨坪效王──Sogo忠孝店,集團合計營收人民幣一百七十億元(約合新台幣八百二十億元),更打趴中國百貨王萬達百貨(以店數計),讓董事長王任生成為標準的「河南王」。

早晨九點多,在我們造訪之前,王任生已主持發包工作兩個小時,每一筆重要工程,他都親自上陣,二十多年來不假手他人。年約八十歲的他,每天七點半就到公司,直至晚上十點,數十年如一日。這會兒,他戴上工地帽,陪我們搭乘簡陋的工程電梯,登上酒店預定地的頂樓。

這裡才剛完成主建築結構,只能透過鋼筋混凝土,想像這間總統套房未來的富麗堂皇。站在還沒裝上落地窗的高樓邊際,高度讓我們瑟縮,王任生卻神態自若,指著腳底下一棟棟建築,「你看,深圳萬象城(中國指標購物中心)來了,這邊是華潤、萬豪……」

腳底下,是他引以為傲、明年五月開業的「大衛城」。四十萬平方米、投資超過新台幣一百億元,將是中國最大的一站式購物娛樂廣場,集結百貨公司、購物中心、超市、餐飲、電影院、國際精品等,是中國最大單一零售商業地產。

兩岸百貨業今年都不好過,中國久光百貨執行長蔡再添認為,今年中國百貨業產值將比去年衰退個位數百分點,但丹尼斯逆勢擴張、成長,不受經濟衰退干擾。

「老實講,他們(河南省政府)也滿需要我們的,」王任生說,每年丹尼斯上繳高額稅金,是河南重要財政收入,加上政府每開發一個新區,丹尼斯總第一個響應。

今年八月,丹尼斯的娛樂中心──七天地開業,所在的鄭東新區,五年多前還是鄭州市唯一飛機場;為擴大城區,鄭州政府把機場移往新鄭市,也就是鴻海集團的iPhone手機生產大本營附近,原址就由丹尼斯一馬當先、高價購地,帶頭繁榮了這個原是郊區的地段,現在這裡不僅房價居鄭州市之冠,更是彰顯生活品味的代表。

丹尼斯在河南,重現台商二十年前中國沿海的角色,開疆闢土、被當地奉為上賓。

從開店效益來看,人均GDP不高的河南不會是百貨業首選,但當全球一線百貨公司一個勁往北京、上海、天津等大城市貼身肉搏時,丹尼斯卻在河南養兵、壯大,在龐大的人口分母下,只消瞄準金字塔頂端五%至一○%,就逼近台灣一半人口。

王任生一九九七年開出第一家丹尼斯百貨後,除卻二○○三年因SARS而成長停滯外,不管全球發生亞洲金融風暴,還是網路泡沫、金融海嘯……,丹尼斯營收每年都成長三成。

一線百貨沿海廝殺它看準內陸,買地創業、沒貸一毛錢

王任生很清楚,要利用沿海一線百貨還沒殺到內陸前的空檔,掌握黃金時機壯大;常保「居安思危」心態的他,一創業就做出了兩個關鍵的決定。

一、地產自有,丹尼斯百貨公司與量販店所有地產均為自有,免除租金年年上漲的成本壓力。

二、量入為出,不向銀行借錢,財務保持最佳狀態。

就算中國再拔尖的百貨品牌,到了河南,也得敬丹尼斯集團三分,它的據點滿布河南省重要城市,是國際一線品牌優先合作的對象。也就是說,由於最早到河南,深耕一個省,比在十個一線的城市更有效率,把整個河南的黃金城市編成一個網,後進者想合作,王任生就成了最佳人選。

體現在效益上,在所有部門裡,王任生最重視的就是「採購」部門,每週一親自講課至少兩小時,傳授的,不只是成本與利潤的觀念,更多的是「效益」的問題。

有一次,他見到十幾位員工幫忙搬運飲料,還放在門市裡最顯眼的位置,他告誡員工說,雖然這個產品賣得火紅,但獲利的絕對金額卻並不高,不應該投入這麼多人力、放在這麼好的位置。這些個案點滴透過講課,在員工心中建立共同的價值觀,一起把效益最佳化。

王任生中學時期從河南逃難到台灣,長成後以成功商人之姿回鄉投資。靠耶誕燈起家的他,四十多年來囊括全球三分之一市場,合作對象盡是美國大型零售業。看著大客戶潮起潮落,讓他總是高度警覺,從製造跨入百貨零售業,他就決定與美國百貨業逆向──買入房地產,不只是租賃。

城鎮化讓地方富起來工資、地價起漲,百貨績效跟著旺

正是這條蹊徑,確保了丹尼斯的競爭力。

蔡再添估算,上海近五年的市區精華地帶租金飆漲三倍;北京營運成本甚至比上海高。他坦言,一線城市的門店是「門面」,「二、三線城市的店,才是真正賺錢的。」

丹尼斯百貨集團八四%房產都是自有的,成本固定,河南省因為城鎮化、工資上漲而富起來的好處,完全反映在營運績效上。王任生從河南一畝地人民幣六萬開始買起,買到現在一畝地要價人民幣兩千萬,他最自豪的是,因為恪守「量入為出」的原則,丹尼斯從來只有買土地、沒賣過一筆土地,也沒有向銀行借過一分錢。

現在丹尼斯旗下三種業態,百貨公司、量販店、便利店,合計逾兩百店,二○一五年這數字將翻倍到四百二十五間店,雇員數高達五萬八千人,集團將達高峰。

如今,中國二、三線城市遍地開花,又是長出下一個王任生的理想環境,誰能不貪戀現下當紅的城市繁華,下一個豐收才會掉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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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樣板,今朝墊底黑龍江,一座資源大省的艱難救贖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04084

大慶油田電力集團油田熱電廠。2014年,大慶油田出現多年來從未有過的增加值負增長,也給了黑龍江經濟致命一擊。 (CFP/圖)

中國版圖最北的黑土地上,計劃經濟最早於此發芽,又相對較晚轉向市場經濟,舊胎記深重難除。

中國重化工業的一路高歌,最先成就了黑龍江,近十年又讓內蒙古、陜西等能源產地迅速崛起;但隨著重化工業進入尾聲、產能過剩凸顯,黑龍江經濟率先撞墻。

能否上收社保教育等事權,給黑龍江等地方減輕負擔?能否下放財權,提高資源稅等地方稅種的比重?自救之外,黑龍江的出路,最終又指向了當前中國最重要的幾項經濟改革之一——財稅改革。

就在人們快要忘掉這塊位於中國東北角的黑土地時,2014年上半年,黑龍江重新回到聚光燈下。時移勢易,這一次,是因為它成為全國GDP增速最慢的省份,不到5%。

時間倒轉六十年,借著資源稟賦和“殖民政府”遺留的工業基礎,黑龍江曾經作為新中國經濟複蘇的“供給地”而大放異彩,誕生了大慶油田、北大倉這樣的全國樣板。GDP總量和增速在新中國成立之後最初的二十余年,始終位列前茅。

黑龍江經濟,到底怎麽了?

“歷史憎惡跳躍,大的變化和經濟革命都不是突然來臨的,它們必定是經過了周全的和長期的準備。”美國經濟史學家蘭德斯在《國富國窮》中的論斷,映照著黑龍江的歷史與現實。

中國重化工業的一路高歌,最先成就了黑龍江,近十年又讓內蒙古、陜西等能源產地迅速崛起;但隨著重化工業進入尾聲、產能過剩凸顯,黑龍江經濟率先撞墻。

政府開始行動。2012年推出促進工業經濟增長17條,2014年6月再次出臺穩增長的65條措施,計劃投資3000億元。

但這很可能是一場難言樂觀的自我救贖。在一位不願具名的省政府官員看來,一方面,黑龍江沒能在春風得意之時安排好未來的產業轉型;與此同時,大慶油田等重要央企的利潤沒有更多地留存在地方,也加劇了這座資源型大省的衰竭,“這就好比一頭奶牛,擠幹了奶,卻讓她自謀生路。”

中國版圖最北的黑土地上,計劃經濟最早在這里生根發芽,又相對較晚轉向市場經濟,計劃經濟的舊胎記深重難除。同樣作為老工業區,德國魯爾歷時三十年,引入市場經濟並成功轉型;而在黑龍江,多元、競爭、活躍、法治的市場經濟制度體系建設仍在緩慢前行。

率先撞墻

在過去的十年間,能源工業占到黑龍江規模以上工業比重的一半以上,增速均超過6.3%。但在2013年,這一數字降到0.1%。

2014年6月30日,被拖欠工資半年多的三十多名工人站在火車道口,集體討薪。這一幕發生在伊春市,涉事企業是當地最大的民營企業——西林鋼鐵,經濟總量在伊春市所占的比重接近40%,對當地的稅收貢獻超過60%。

2012年,西林鋼鐵虧損超過14億,平均每賣一噸鋼材虧損200元。到了2014年春節,建好不到半年的高爐被迫壓縮產能,即便如此,每個月還要虧損近1億元。最近,西林鋼鐵阿城分公司全面停產。

銀行看到了西鋼的風險,紛紛收回貸款。西林鋼鐵的一名高管透露,上半年,13家債權銀行收走了22億貸款。

能源產業的觸礁,更讓這座資源型大省時日漸艱。黑龍江的資源型產業比重相當大,13個地級市中,7個是資源型城市:油城大慶,林城伊春和大興安嶺,煤城雙鴨山、雞西、鶴崗、七臺河,產業結構高度同質化和單一。

2013年,黑龍江最大的煤礦企業龍煤集團整體虧損23.4億元。昔日輝煌的大慶油田也早已步入老油田之列,每采出100噸油液,只能產出6噸原油。產量從過去年產5000萬噸原油,下降到4000萬噸,預計未來的產量還會更少,到2020年可能剛剛過千萬噸。

“沒有油了,大慶怎麽辦?”比這更棘手的問題應該是,“沒有油了,黑龍江怎麽辦?”

大慶貢獻了黑龍江近三分之一的地區生產總值,還有近一半的工業增加值。黑龍江省財政廳曾經測算過,油價每桶波動一美元,就會影響大慶GDP14億元,財政收入3500多萬元,省級財政收入8000萬元左右。

黑龍江並非沒有意識到產業結構單一的隱憂。2006年的黑龍江省政府工作報告中就曾寫到,黑龍江省經濟面臨的突出問題是體制性和結構性的矛盾,經濟結構問題已嚴重影響經濟發展的速度和質量。

但這一年,黑龍江GDP仍以12%的速度增長著,中國經濟也邁進“10%時代”。2007年,黑龍江GDP增速的排名也是墊底,不過增速還不錯,維持在12%。

繁榮總是能讓人忘記憂愁,當中國經濟還在快車道上疾馳之時,這些結構性的病癥顯得不足掛齒。

2012年,中國GDP增速降到8%以下,“中速增長”的周期悄然來臨,增長速度換擋期、結構調整陣痛期和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三期疊加。隨著重化工業進入尾聲、產能過剩凸顯,黑龍江經濟終於率先撞墻。

在過去的十年間,能源工業占到黑龍江規模以上工業比重的一半以上,增速均超過6.3%。但在2013年,這一數字降到0.1%。2014年上半年,增加值已然成了負數。大慶油田,出現多年來從未有過的增加值負增長,也給了黑龍江經濟致命一擊。

哈爾濱北大六道街,大雪天賣煤的老年夫婦。全國平均10名在職人員供養3名退休人員,黑龍江則是10名供養7名。 (CFP/圖)

計劃的胎記

黑龍江進入計劃經濟體制的時間要比新中國成立還要早上十幾年。因為承載了國家很多指令性任務,產品大多被低價調撥,一直缺乏足夠的資金進行自我完善發展,形成良性循環。

不僅資源型產業的占比過大,長期以來,黑龍江還在原字號、輸出性、奉獻型的低端產業鏈條上徘徊,加工比重不足三分之一,深加工比重不足五分之一。相反,原材料所到之處,加工增值了數萬億元。

“二十粒大米不到幾厘錢,到外省加工成一個脆脆餅,賣回黑龍江就是一塊錢。”黑龍江省國資委的一名官員喜歡用這個比喻來說明黑龍江的這一經濟結構問題。

每天,從黑龍江運往省外的原糧能裝滿16個火車專列,還有原油10萬噸,木材3萬立方米。這恰好是計劃經濟一個重要特征——資源基本上按照行政指令進行分配。

因為承載了國家很多指令性任務,產品大多被低價調撥。前述不願具名的官員抱怨,黑龍江一直沒有足夠的資金進行自我完善發展,形成良性循環。

黑龍江已經在計劃經濟的道路上走得太遠,這也使得市場經濟轉軌的成本更高、過程更複雜。

黑龍江進入計劃經濟體制的時間要比新中國成立還要早上十幾年。日本人盯上了這片富饒地,挖出來的煤用以煉鋼,鋼鐵又制成槍炮。他們采取了一種叫作“統制經濟”的管理模式,與計劃經濟並無二致。

這也給黑龍江遺留下來別的省份難以超越的工業基礎。新中國成立的頭五年,全國56個大型工業項目,黑龍江一個省就占了22個。

1960年,數以萬計的石油工人和轉業官兵湧入“有月亮的地方”(薩爾圖,蒙古語,意為有月亮的地方,50年前大慶石油會戰的主戰場)。由此,黑龍江作為重工業基地的地位再也無法撼動,GDP一直排在前八位。

到了1980年,時代變了,以安徽小崗村的18位農民為首,全國開始推行家庭聯產承包。時任黑龍江第一書記楊易辰極力反對,他甚至在一次規格極高的會議上與支持這一政策的貴州省委第一書記吵得面紅耳赤。在楊看來,黑龍江是個大平原,土地連成片,更適合大型機械化,而不是包產到戶。

就在農業生產承包責任制在其他省份激起巨大改革熱情的時候,黑龍江沒有出現同樣的艷陽天,道理在於當時的黑龍江的農業已經是大農場的機械化生產,農民更接近於農業產業工人。

在黑龍江省政府參事曲偉看來,這是黑龍江民營經濟始終不夠發達的一個重要基因,“黑龍江的農村改革比全國滯後,個體經營主、鄉鎮企業沒有發展起來,缺少發展民營經濟的土壤”,年過六旬的他,研究黑龍江經濟的時間超過三十年。

央企雙刃劍

大慶油田的企業所得稅全部列為中央財政收入,黑龍江因此損失了近十分之一的財政收入。在黑龍江,像大慶油田這樣的央企,占到國有資產的八成以上。

不發達的民營經濟的另一面,是輝煌了幾十年的在地央企。大慶是黑龍江經濟的命脈,但地方也因中央拿走了絕大部分稅源而憤憤不平。

“十一五”期間,大慶油田年均實現利潤1000億元左右,應交所得稅約250億元。按稅法規定,央企所得稅留給地方的比重應在四成到五成之間,黑龍江省每年應分成100億元以上的稅收。

事實上,大慶油田的企業所得稅全部列為中央財政收入,黑龍江因此損失了近十分之一的財政收入。全國範圍內,只有黑龍江的大慶油田和山東的勝利油田實行這一特殊政策,這對沿海省份山東的影響沒有那麽大,對於黑龍江卻大大不同。

在黑龍江,像大慶油田這樣的央企,占到國有資產的八成以上。

2012年前三季度,中央項目投資出現負增長,2013年前三季度,中央項目有所回升,投資總額達到479.4億元。投資總額僅占全省固定資產投資總額的7.45%。

“這說明,央企拿走的多,回報黑龍江的少。”黑龍江省科顧委主任陳永昌說。

在黑龍江也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大慶油田開采出的原油要運往遼寧、山東進行加工,黑龍江原油產量占全國20%,但加工量卻只占全國3.6%。

黑龍江也曾爭取和新疆類似的差別化政策,支持自產原油就地加工。但央企有央企的考慮,是黑龍江無法掌控的。“黑龍江經濟活力不足,與央企占比過大有直接的關系。”黑龍江省國資委的人士稱。

在黑龍江經濟結構中,占有較高比例的重化工業屬於資金密集型行業,進入的壁壘高,新的所有制成分很難從產業內部獨立成長起來。而單一體制的慣性與畸重產業的結合,更限制了具有活力的市場經濟成分的成長和壯大。

2004年,一場有關國企改制的討論,意外地掀開了一場關於道路與方向的“第三次中國改革大爭論”。

黑龍江也開始全面推進以產權制度改革為核心的新一輪國企改革。“靚女先嫁,醜女陪嫁”是時任黑龍江省委書記的一句名言。

“省政府定的調子是,國資委把省內國有企業全賣出去,就算勝利了。外省做大做強國有企業的時候,黑龍江卻要把它們全賣了。”前述黑龍江省國資委人士回憶。

2011年末,全省98%以上的國有企業,完成改革,足足有3500多戶;國有參股、混合所有及國有全部退出了97%;國有經濟的比重從80%以上,瞬間降到了50%。

等到新一輪國企改革,黑龍江已經沒有國企可改。

“省領導想做更大規模的國企改革,把央企也納入其中,強調和央企如何聯合,如何配套。只能說,想法是好的。”上述國資委人士稱。

2014年上半年31省份GDP增速排行榜(單位:%) (李伯根/圖)

留不住人才

黑龍江省曾是新中國成立後移民數量最多、規模最大的省份。前30年凈遷入人口七百余萬,後30年開始凈遷出,達四百余萬人。2013年,黑龍江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不到兩萬元,只比青海略高。

即便如此,在計劃經濟胎記深重難除的黑龍江,幾十年下來沈澱下來的“企業辦社會”負擔依然遠遠高過全國其它地區。

黑龍江是養老壓力最大的省份,全國大約10名在職人員供養3名退休人員,而黑龍江約10名在職人員供養7名退休人員。

沈重的歷史人員負擔、“中速增長”的經濟新常態之下,在職人員的日子也不好過。自2013年年中,龍煤集團雙鴨山分公司就開始拖欠下屬各煤礦工資,停發各項生產、安全獎勵。工資按百分比發放,累計已拖欠近兩年,井下一線生產工人平均每個月工資不足2000元。

“一地衰敗的鐵西區過去了,國有企業改革的難關過去了,2000萬下崗工人的人生也都過去了。現在,只有很小很小的一點憂傷,留在一部叫做《鋼的琴》的小成本電影里。”

電影的主人公是幾乎快要被這個社會遺忘的人群。“他們沒有犯過任何錯誤,卻承擔了完全不可能承受的改革代價。”財經作家吳曉波寫道。他這篇影評的標題,叫做《中國工人階級的憂傷》。

56歲的劉華,已經在家待了十六年。在她四十歲的時候,劉華所在的齊齊哈爾市第一制粉廠幾經改制,打那之後劉沒能從單位拿到一分錢。那幾年,一起下崗的還有劉華的大妹和妹夫,大弟媳,二弟和弟媳。

從劉華的外婆那輩人算起,三代人親歷了黑龍江老工業基地的輝煌與衰敗。她時常感慨:“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下崗後,劉的大妹和妹夫去了齊齊哈爾周邊的村里務農。多年來,兩口子一直住在10平方米的平房里,除了一臺14英寸黑白電視,幾乎沒有值錢的東西。

二弟則是到處打短工,換了不下三十個工作,沒過幾年,老婆也離家出走。母親的退休金成了二弟和兒子主要的生活來源。

母親和二弟一家住的平房還是抗日戰爭時期日本人遺留的馬棚。去年,這里被認定為棚改區要進行改造。眼看就要搬上樓房,但補交的三萬元的購房款,卻讓一家人捉襟見肘。

劉華一家正是這個城市最低收的一群人。2013年,黑龍江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不到兩萬元,不及發達地區的一半,僅高於青海,排名倒數第二。這一年,黑龍江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長速度降到了2010年以來的最低值。

黑龍江省曾是新中國成立後移民數量最多、規模最大的省份。三十年後,黑龍江人口遷移和人口流動發生了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前30年為凈遷入,凈遷入人口七百余萬;後30年為凈遷出,凈遷出人口為四百余萬人。”黑龍江省社科院發布的一份報告顯示。

這種凈遷出情況恰巧始於改革開放,2010年戶籍登記數據顯示,2000年至2010年間,凈遷出的人數是前20年的2倍多,呈現出加速流出態勢。

最讓政府心驚的,是高端人才的流出。劉華女兒高中班級有60個人,最後只有不到10個人留在了黑龍江。劉華拿著勤苦攢下的40萬元,給女兒在廣州買了套房。

“一個人從成家到立業,至少要消費200萬,如果一年凈流出十萬人,就是2000億的消費被帶走了。”曲偉說。

黑龍江的人口紅利也在消失,“2011年總人口僅比上年增加0.6萬人,2012年總人口為零增長。人口出生率、自然增長率兩項指標均低於全國平均水平。”省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辦公廳主任孫啟文說。

2004-2014年黑龍江GDP增速對比 (李伯根/圖)

尋找出路

在老路不通之時,新路如何打通,成為黑龍江這個資源大省的大考。

這一年,中國最年輕的省長,46歲的陸昊過得並不輕松。

5月15日,陸昊主持召開會議,就龍煤集團當前遇到的困難、問題以及下一步改革發展措施進行專題研究,39天之後,黑龍江省政府辦公廳印發《黑龍江省促進經濟穩增長若幹措施》,明確提出江省政府多渠道安排30億元緩解龍煤集團流動資金困難,同時還將推進龍煤集團深化改革,支持雞西、雙鴨山、鶴崗、七臺河四煤城轉型發展。

被輸血的不止是龍煤。西鋼討薪事件發生後,無論是伊春市政府還是黑龍江省政府都在第一時間出手相救。討薪事件一周後,省政府組織召開了專題會議,各部門紛紛表態,省工信委、省發改委就許諾,協調省內重點工程同等條件下優先使用西鋼鋼材。

伊春市政府甚至讓西鋼列出需要司法保全的銀行賬戶清單,市、區兩級法院對指定賬戶資金進行封閉保全,為的就是不讓銀行再收貸。

另一方面,政府也在向銀行施壓,最終,由最大的貸款銀行建設銀行牽頭,組成銀團,為西鋼發放貸款。同時,市政府還承諾,由市財政拆借4000萬,以解燃眉之急。

只是,這筆資金最終沒能到賬。“市里把能用的辦法都用上了,但要給真金白銀,還真拿不出來。”西林鋼鐵的一名高管說。

以龍煤為例,一位黑龍江學者表示:“雖然依靠高煤價過了幾年不錯的日子,但龍煤集團許多‘根’上的問題沒有解決,因此也難以走出政府輸血、再輸血的怪圈。”

這一怪圈,對應著金融危機之後宏觀經濟的驟起驟落。四萬億政策出爐之後,各地重化工產能不退反進。2010年之後,四萬億政策宣告退出,留下過剩產能一片,地方債危局漸成。在結構調整見效緩慢的背景之下,地方政府不得不通過平臺公司借新還舊、輸血維持僵屍企業來飲鴆止渴。

在老路不通之時,新路如何打通,成為黑龍江這個資源大省的大考。陸昊身體力行,扮演招商引資大使,把黑龍江的綠色食品推介給香港的投資者。他們還在香港開了首家綠色食品旗艦店,未來還要開上100家。政府拿出八億補貼,其中兩億投在營銷渠道上。

年輕的省長跟省內的57家央企座談,爭取大項目落戶黑龍江。同時,也讓民營企業參與到央企的產業鏈中。他在今年6月舉行的“民企龍江行”投資說明會上表示,黑龍江的央企有很多技術水平極強,但是一個車間連一項技術都不去找合作,這樣不好。

為黑龍江把脈的還有中央,2014年,國家發改委等部門頻繁調研東北三省,開出國務院《關於近期支持東北振興若幹重大政策舉措意見》的35條藥方。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振興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工作會議上強調,要重新為東北發展註入新動力。

這讓宋魁感覺到,黑龍江機遇要來了。宋是黑龍江當代中俄研究院院長。他每年都要給省里打報告,包括發展高端裝備制造業的意見,建立中俄航空航天產業園的建議,以及與俄羅斯合作建設石油化工跨境產業鏈的建議等等。

他還為大慶策劃了一個項目,與俄羅斯合資建設油氣石化產業鏈上下遊一體化項目,宋魁認為這可以為黑龍江省增加至少幾百億的GDP。

但是,也有學者擔心,中央在政策上能否“一碗水端平”。

“東三省一個政策,本身就不公平。”黑龍江省發改委的一位官員稱,遼寧的經濟體量是黑龍江的兩倍,政策來了,遼寧總會比黑龍江多得。況且遼寧有沿海經濟帶、沈陽經濟區、裝備制造振興的政策;內蒙古有能源開發的政策、少數民族政策以及西部大開發的政策;吉林也有延邊自治州;黑龍江卻沒有這些政策紅利。

資源稅率長期偏低,資源型央企利潤多數流向中央,是這一資源大省敢於大呼“不公平”的底氣。

在資源型大國俄羅斯,石油開采稅率為15%以上,並且是從價計征(以石油價格為基數);在中國,直到2010年,新疆才成為國內首個試點油氣資源稅從價計征政策的地區,稅率5%。

新疆因此每年可增收40億到50億的財政收入,資源稅一躍成為地方稅收的第二大稅種。政策的春風一年後才吹到黑龍江,相比新疆,至少少征了80億的石油資源稅。相比俄羅斯,這一數字更為驚人。

能否上收社保教育等事權,給黑龍江等地方減輕負擔?能否下放財權,提高資源稅等地方稅種的比重?自救之外,黑龍江的出路,最終又指向了當前中國最重要的幾項經濟改革之一——財稅改革。

應采訪對象要求,劉華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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