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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行報告:如何迷失在後廠村路?

來源: http://www.iheima.com/zixun/2016/0816/158177.shtml

爬行報告:如何迷失在後廠村路?
馮超 馮超

爬行報告:如何迷失在後廠村路?

金錢所累,環環相扣,邏輯順暢,但並不會所向披靡。後廠村路接納了形形色色的人,他們都各得其所,卻又辛苦地各自為戰。

本文授權轉載自商業人物公眾號(ID:biz-leaders),作者馮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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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很多路名都由地名而來,比如明代那個距離北京城墻三里地的屯子,現在有了一條三里屯路。三里屯路不一定是愉悅的,你或許會碰到乞丐和神經病,但錯落有致的店鋪以及打扮養眼的姑娘絕對是一種饋贈。它足以抵消掉不愉快,並促使你冒著酷暑邁出雙腿走出家門。

後廠村路名稱的由來跟三里屯路類似。但若是在夏日蟬鳴不斷的午後行走在後廠村路上,感覺實在太不好了。從它在位於東部西二旗地鐵站的起點挪動腳步後,我和朋友已經向西行走了2.5公里,兩人分別喝完兩瓶礦泉水,大汗淋漓。視野範圍內的單調和重複讓人乏味:一個清潔工,一個垃圾桶,一個十字路口,一排等待綠燈的車輛;一個清潔工,一個垃圾桶,一個十字路口,一排等待綠燈的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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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廠村路地形圖

雙腳踩過的黃色盲道越長,就越讓人疑惑於它存在的意義。後廠村路路南是中關村軟件園,多個互聯網和IT公司正在院子里駐紮,它們需要的可是IT民工。路北則是刷著標語的圍擋,里面正在施工,它們需要的可是能搬磚的民工。

按照建築師雅各布斯的觀點,後廠村路目前還算不上偉大的街道。它既沒有優美的風景,更不是激發想象以及交換看法的公共空間。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後廠村路實際上沒有意義,只是手段。它是一種物理空間,唯一的作用便是像下市政管道般發揮著運輸功能。只不過,它運送的不是流水,而是一群一群的勞動力。

沒人統計過軟件園里的白領階層究竟有多少人,但看一下進駐公司的名單心中自然便會有數。去年,軟件園區入駐的企業接近300家。這其中不僅包括聯想、百度、網易等國內知名IT和互聯網公司,還有IBM、甲骨文等世界500強。大公司的特色之一便是人多。有報道說,軟件園里有4萬名百度的員工,這相當於四個師部的隊伍。

大公司們嚴格遵守現代企業管理中要求的朝九晚五的制度,導致這條雙向四車道的小路難以高效地承擔起運輸任務。

7月20日北京暴雨,多數上班的朋友在這條長度僅為4公里的道路上耗費了1-2個多小時。百度公關以一種過來人逆來順受的態度,戲謔調侃剛入駐園區的新浪員工:“我看見了地鐵口的世間百態和一臉懵逼新浪小夥伴的目瞪口呆。”

有人在微博上向北京交警舉報一輛渾身貼滿廣告的大巴車違規占道,“掛著企業LOGO依舊不自檢”。公司老板有些委屈,他說那些LOGO只是投放的車身廣告,車子不是他們的!還有人建議,各個公司應該在後廠村路上設置一個打卡器。

後廠村路也因此得名。那天,網上流傳著一個段子。“制約中國互聯網發展的最大瓶頸是什麽? 後廠村路。”員工們大多是從地鐵13號線出站,搭乘公司大巴進入園區。所以段子還有後半部分。“什麽事情能造成中國互聯網大震動? 13號線故障。”

但這終究是個段子。互聯網的大公司們哪有因為堵車而倒閉的道理。將後廠村路搬移到中國別處,即使它常年堵車,也不過是一條默默無聞的毛細血管罷了。但因為後廠村路依靠著軟件園,自然有了另外一層含義。 人們總是活在自己編制的意義之網之中。這世上本沒有知名的路,有些人從這條路進進出出,利用一種稱作互聯網的模式改變凡夫俗子的生活後,它才成了讓人銘記的道路。

一些讓人難忘的道路,比如三里屯路,往往通過貨品的櫥窗誘惑你駐足,討價還價,掏出錢包去消費欲望。而距離三里屯25公里的後廠村路則是能為你的欲望提供金錢彈藥的地方。說到底,產業園內的公司們大都奉行的是一條樸素的觀念——為人民服務。服務創造價值,服務就能產生金錢,他們跟一家餐館沒區別,但優勢在於對網絡的超強駕馭力。

軟件園占地2.6平方公里,從軟件園入口的一個地圖上看,它呈方形,後廠村路的一截兒正是它北部的邊界。公司們是一個個的幾何形狀,安靜地擠在一起。西區是園區的二期工程,地圖顯示,百度、騰訊、網易等12家公司駐紮這里,地圖上,它們是中規中矩。

東區是園區的一期工程,駐紮的公司看名字都挺陌生。它們在地圖上大多是橢圓形,看起來像一顆顆橙子。其實建築物的外觀並不像水果,在圖上用橢圓展示,大概是想給外人展示它的設計理念。一個個卵形的建築區是一座座的“浮島”,被綠色人工植被環繞包圍。飛機掠過森林,看到一灘攤的波光粼粼的湖水,據說正是這個場景給了設計師們靈感。

我和朋友來到園區一期的數字山谷大廈,此處正是滴滴打車的辦公樓。朋友因為喝水太多,想上廁所。她也想借著這個機會,順帶去欣賞一下滴滴的工作環境。繞了好久,始終找不到一個能推開的門。最後,她攔住一個帶著工牌的女孩請求幫忙,我們趁機混進了公司。 我們在二層坐了一會兒,但一個正襟危坐的保安始終盯著我們,就像白細胞發現病毒一樣。我們悻悻離去後,又發現一個咖啡館。咖啡館門邊也有個保安,他要求我們出示滴滴工作證。 

“我們是過來面試的。”我們撒謊混了進去。我們真像是偷渡到別國的黑戶,在咖啡廳,還需要借助別人的工作牌,才能買到兩杯美式咖啡。

咖啡館的墻上貼著“後廠村相親大會”的告示。七夕節到了,滴滴聯合了幾家公司將會在此地舉辦一個聚會,鼓勵員工們走出大廈撩撩隔壁的鄰居們。門口的保安終於坐不住了,他拿出一張表格讓我們簽到,還給我兩人貼上了印有“滴滴”的圓形貼紙。

滴滴的員工正在咖啡廳辦公,他們小聲地嘀咕些什麽。我覺得自己呆在這里有些多余,決定離開。軟件園並不歡迎外人,它的作用只是為員工提供場地,沒有供人歇息的長椅,也沒有公共廁所,每個大樓都戒備森嚴。在夏日閑逛於此,你可能需要一個能力強大的膀胱,去忍受眼前那些耗資巨大而又牽強生硬的戲劇性建築。

如果碰到園區的規劃師,我真想大聲地抗議:“園區已經是國家軟件實力的代表了,會有遊人對此感興趣的,你們為何不建立個公共廁所,添幾把凳子?”但對方估計會說,這關你屁事兒。 他們是講究效率的功能主義者,過分地沈浸於圖紙,急於將建築物和空間分離,卻沒有想過把這兩者進行集合。園區不歡迎戶外活動,員工們要麽呆在建築怪物里內吃飯、辦公,要麽就下班坐車回家。一位園區的上班族說,自己就像深圳女工,“我的同事說此地像古拉格(蘇聯專管勞改營的部門),這有些誇張,不過想想也挺對,白天拉過來幹活,晚上拉回去”。

但無論如何,園區內一個十字路口卻能讓人不由得放慢腳步。在這個十字路口,百度、騰訊、網易、新浪分別占據四角,這些以大取勝的建築,令人悸動。其中的三座都有綽號。百度的老板李彥宏強調狼性,所以這座大廈是狼廠;騰訊借用了企鵝的LOGO,是鵝廠;網易的老板丁磊開展了養豬事業,是豬廠。

你無法忽視劃地而治的動物世界。它們是一個欣欣向榮產業的代表。如果一個外星人需要考察現在的中國,了解當下的主題,從我們對效率的渴求,到我們對信息的渴望、以及從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到我們對未來生活的浪漫幻想——那麽就帶它來到後廠村路這些工廠吧。 

巨頭們在市場上積累足夠的錢財後,直接在軟件園提供的土地上,自建樓宇。它們似乎也在追尋一種面向未來的美學目標。百度的建築據的靈感來源是象征無窮大的“∞”,廊橋將幾棟大樓連接。騰訊的大廈正在施工,目前是一個已經完成封頂的灰色骨架,但這個方形的怪物四角翹起,未來完工時想必也很花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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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園區內的這個路口,騰訊、百度、網易、新浪四家公司分占四角。圖中的灰色的建築物是即將竣工的騰訊大廈。臨近下班時間,此路已經開始擁堵。

新浪的建築大樓最近才啟用,但這個耗資15億元的建築卻被網友吐槽成衛生巾。新浪的員工則稱它為蘇菲大樓,蘇菲是一個衛生巾的牌子。能得來這個名字,還是要感謝它的鳥瞰圖。新浪那只擁有5根眼睫毛的單眼LOGO剛好不偏不倚地瞪著對面網易的LOGO,它是在嫌棄網易的大樓設計太過於平庸嗎?

如果建築真的能透露大亨們的性格,那就是他們的一顆對現代性的包容之心了。它們並不傾向於展示地域的特色和歷史感。但這好像也無可非議,互聯網畢竟是現代化的符號,這世上也不存在民族風格的剃須刀、代碼和電腦。

1994年,中國跟互聯網對接。這四家公司不僅是最早的掘金者,也施展了魔力,使得上億的中國人對它們的產品上癮。它們之間經歷了無數次戰爭,但都形成了對手難以攻破壁壘。現在,戰爭還在繼續,但他們卻做了鄰居。

 員工們可以窺探對手們的窗戶,那里的盆栽的植物、白色的燈光、往來的行人、成排的格子間正在上演難以讀懂的啞劇。但距離如此之近,也有好處。一陣風吹來,你就能聞到對面樓內某個姑娘的香水味,大膽一些,你或許能收獲一份愛情。當然了,公司缺人,對面不都是人麽?聊一下,參觀一下,談好薪資換一張工作牌也是容易的事兒。

 下午5點半,我踅來踅去觀望。十字路口,一個保安正拿著大喇叭指揮著交通。“又堵了吧。”另一位年輕人拿著一只橙色的交通指揮棒加入進來。幾分鐘後,交通漸漸舒緩,但當百度、網易的大巴車和小轎車們聚在一起時,喇叭聲又在抗議堵車了。指揮員打開了消防巡邏車的喇叭,提醒司機們註意秩序。交通太脆弱,沒過幾分鐘,又堵了。

 這些互聯網公司,在下載量和用戶量這些詞匯上精於算計,註重效率,但這股氣勢只在大廈內部凝聚。總有些事情我們無能為力。園區這條雙向單車道讓人苦惱,即使爬過了園區,後廠村路也讓人抓狂。騰訊幾千人入駐後,路況又是什麽樣子呢?

後廠村路沒有歷史,我只知道它是一條穿過東北旺鄉、西北旺鄉的道路。這條道路的西邊有一座海拔210米的高山。此山是太行山余脈進入京城的最後一道山梁,在明朝被稱為百望山。山麓有東西百望村。村里流傳著楊家將的故事。傳說佘太君登山望兒凱旋,村名為東兒望和西兒望,民國年間又改為東北旺和西北旺。

 2000年11月,北京的領導來到東北旺,現場查看產業園的選址。次月,中關村軟件園一期工程在東北旺鄉召開了開工典禮。從那天起,征地、拆遷開始了。雖然中間起過爭執,但在2013年,軟件園建設用地範圍內的居民拆遷工作終於完成,東北旺鄉2000多戶居民搬到西北旺的小高層住宅里。

 中關村軟件園是國家意誌的產物,意圖是將它到打造成國家級的軟件產業基地。而後廠村路周邊的環境也在進行著改造。路北一條路,指向了唐家嶺。6年前,一位政協委員前往唐家嶺探訪北漂的年輕人後,留下眼淚,轟動一時。這些被稱為“蟻族”的年輕人成為討論的對象。不久,北京啟動了唐家嶺的拆遷,逐漸建起了高樓和森林公園。

 後廠村路記擁有一些關於變化但又非常碎片化的元素。7月底,我在這條路上碰到了一只黃色的大狗。它正在橫穿馬路。它看了我一眼,尾巴低垂,隨後逃到了路北的建築工地。有位司機曾看到一只黑色的寵物狗被一輛轎車撞倒,發出了慘叫。很多人曾在微博不停地抱怨,為什麽一些路口沒有紅綠燈。

 渣土車曾使這片土地塵土飛揚,留下的磚塊阻擋了交通。一個江湖醫生在路邊的出租屋從事非法醫療生意,被執法人員抓個正著。路邊兩棟鋼板房曾經起火,燒毀了百名建築工人的財產。唐家嶺與後廠村的路口曾發生過車禍,一輛大車撞倒了一位騎電動車的女子,左前輪壓在了女子的雙腿上。

 今年初,大量的出租車曾駛上這條路後轉到滴滴大廈樓下,抗議滴滴侵蝕了他們的利益。最近,有人看到幾個民工模樣的人冒著酷暑,在網易大廈門口拉起了橫幅,他們大概是網易新聞的用戶,想請求網易關註、報道他們的冤屈。

 概括來講,北京存在著三個後廠村路。第一個,是生於此死於此的北京原住民眼里的後廠村路。他們看到昔日種植冬麥的土地拔起了層層建築,告別了土地。但北京城的變化太大了,他們或許偶爾生出傷感,但早已習慣。第二個,是外鄉人眼里的後廠村路。他們背著行李,懷著夢想走在後廠村路,忍受著堵車,去追尋著夢想。第三個,是互聯網大亨眼中的後廠村路,他們光環加身,不過是偶爾用車輪碾壓一下瀝青罷了。

 外鄉人令人著迷,他們漂泊不定,發生的故事永遠都說不完。他們也是後廠村路的活力,或者說是為堵車做出巨大貢獻的一群人。在後廠村路一帶,你很容易給外鄉人分分類。

 大凡背著書包,戴著耳機以及不同顏色工作證的年輕人多是軟件園區的白領階層。早上,他們從昌平區的租房出發,拾級而上進入地鐵,被蝗蟲一樣的隊伍推著進入地鐵車廂,無聊地翻了一會兒手機後來到西二旗地鐵站,坐上了大巴車。晚上,又要重複這段枯燥、緩慢、顛簸但又很有必要的旅程。地球旋轉,太陽升起,距離死亡又近一天。 中國醫師協會發布的“中國十大健康透支最嚴重行業”報告說,這些年輕人都面臨著巨大的工作壓力。他們要跟疲勞、險惡的職場、戀愛劈腿、迷茫的人生觀作戰。一篇名叫《昌平名媛生活指南》的熱文曾這樣寫道: 

……昌平名媛的工作日和生活二字沒有半點幹系。昌平名媛大都是職場上的小狼狗,自願把青春獻給公司獻給黨。所以說工作日的昌平名媛,沒有生活。只有當零星的不加班的周末來臨,名媛們才一個個浸泡重生,飄然下凡。即便如此,昌平名媛的周末生活也很缺少儀式感:沒有固定起床時間,一般是接近中午的某個時刻,十一點和一點之間,在名字里帶‘龍’的商品房中,昌平名媛們陸續醒來。”

但這些人卻有一份執著。唐家嶺拆遷時,一個“蟻族”有些憤怒地在網上發帖說:“請正視我們,我們不是弱者也不是貧窮者,現在只是我們人生的一個過程而已!我們拒絕被關註,我們抵制被炒作!”年輕人有著精氣十足的荷爾蒙,可真好。滴滴和Uber中國合並時,Uber里那些因此哭泣的實習生不也是如此嗎?他們並不矯情,眼淚里釋放的是不服輸的睥睨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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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廠村一角

那些面相偏老,皮膚黝黑的多屬於體力勞動者。他們多居住在後廠村。後廠村就在軟件園西側不遠,在後產村路往西快到路盡頭的地方。闖入我眼簾的是一排低矮的平房,一個爬滿葡萄架的小屋外墻上,貼著一張“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的墻畫。這些建築物初看起來骯臟、混亂,讓人厭惡。但那個窄巷子又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一旦走進,秩序感蕩然無存。活動板房以及樓房混在一起,水溝里黑色的液體在緩慢流動。一個“大眾浴池”的招牌破爛不堪,里面黑漆漆的一片,門邊擺著簡易、陳舊的家具。幾個女孩子正在旁邊一個廢棄的保險櫃上玩耍。旁邊放著一個大展板,上面寫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這樣的標語貼畫在村里隨處可見。我曾經在軟件園區內在建的騰訊大廈外墻、唐家嶺新村小區的外墻和後廠村路路南的圍墻上看過類似的標語。政府要求,工地外墻需要貼上這些催人奮進的標語,在保持街道美觀的同時,起到凈化社會風氣的效果。後廠村的這些標語牌也許就是從他們從幹活的工地上拿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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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廠村,畫面最遠處即為軟件園區內建築。

沿著小路繼續走,人多了起來。前面是個菜市場,賣菜的人沿道擺了個攤,夏季時令的蔬菜都有。一個沒穿上衣的男人拿著一支毛筆,想對他的貨物做個超市里常見的價簽。他笑著詢問旁人,他賣的蔬菜寫在紙上的名稱叫啥。一個推著小車的販子就正在吆喝著“新鮮水果”,聲音悠長。

 膀爺、紋身男以及各式各樣的口音都在這里匯聚。不遠處的空地兒停著北京、河南、江西、河北等地的轎車。一個男人看著墻上貼著的招聘啟示:軟件園內正在招聘到女性保潔員,月薪2300元。他的手指貼著那張啟示,嘴里說著難以聽懂的方言。

 我們在小路的十字路口停下,拐進了一家由活動板房和磚墻混搭起來的小超市,買了一瓶水。超市的老板是河北人,95年就來到這個村子。他記不起後廠村路修建的具體時間,只說發生在2000年之後的幾年內。工程隊將村南的土路進行了整修,才有了現今這條路。他說,2003年就聽說後廠村要拆遷,但到現在都沒動靜。他懷疑是那個信誓旦旦的開發商沒錢開展拆遷工作了。

 老板娘在門口坐著,剝著豆角,抱怨起高房租。十年前,這里的租房價格是50元,而現在價格漲了10倍。她知道我是新聞專業的學生後,突然緊張起來:“你不會是記者吧。你要是報道了不好的東西,我們肯定要拆了。” “我昨天去園區面試完,今天是實習第一天。”我沿用了在軟件園的那個謊言,不過稍微做了下升級。她很友善,沒必要去壞了氣氛。但這種借助謊言去套話的招數真的太虛偽了,跟他們道別後,我們沿著一條小徑往前走去。 

這條小徑將會通往軟件園,園內的建築物擡頭就可看見。整個後廠村已經被建築物包圍了,東邊是產業園,南邊是順馳地產蓋起來的西山一號別墅,西邊是萬科地產的一個高檔小區。這個小村子恐怕難逃拆遷的命運。當然,遷徙也是這些異鄉人訓練出來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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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廠村,畫面遠處為西山一號別墅。

在地圖上,後廠村是某種的微縮景觀,但它有能力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一年到頭,這里的人們將自己的生活壓縮在質樸、簡陋的空間里,做保潔、做建築工,一直在路上流動。他們也會在園內會遇到另一些打扮稍微時尚的民工。他們身上都有著兩種矛盾的力量:渴望活得瀟灑,卻又要忍受著現實。

 路過三個拾荒者後,我們又走到以它命名的道路上。象征現代化和經濟實力的軟件園區大樓和別墅群腳下,坐落著一個破敗的村子。一旦跟這些矛盾的風景聯系起來,我會幻想一個故事:一個農村的孩子能力學習考上了好大學,在軟件園的IT公司里任勞任怨,最後通過努力,買了一棟西山一號的別墅。

 金錢所累,環環相扣,邏輯順暢,但並不會所向披靡。後廠村路接納了形形色色的人,他們都各得其所,卻又辛苦地各自為戰。

 這也包括後廠路上的大亨們。他們已經擁有別墅,在個人傳記里,第50頁之後一個成功者的形象就呼之欲出,但他們又陷入了一個更有挑戰力的旋窩。

 後廠村路最西頭的萬科樓盤,其老板王石因為股權結構的問題,很有可能會告別辛苦創建的公司。園區內,聯想的二期大樓正在修建。CEO楊元慶最近拜訪了滴滴的老板程維,他在微博上說:“後廠村路再堵,也阻止不了好鄰居們相互交流學習的熱情。”但他最大的挑戰是如何去扭轉糟糕的業務。楊元慶的鄰居李彥宏,今年就更不順了。百度的搜索和外賣產品,都陷入了誠信危機。李彥宏大概是三聚氰胺事件後被罵的最慘的一位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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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擁堵的後廠村路

黃昏的陰影逐漸爬上了後廠村路,我漸漸喜歡上了它。這條路始於貪婪,倉促規劃,任人去糟蹋。它又壓縮了好多事物,不同階層的人以及他們的喜怒哀樂都在這條路上流淌。它有著面向未來的野心,這將由軟件園的人去完成。我也喜歡那個小小的後廠村,它是野生的,天然的,未來也會成長另外一種模樣。

 沒有人能說清後廠村路的含義。它是一條通往未來的路,而我們談到未來,只能說出一星半點的模糊話。我想起了後廠村那個超市老板。他疑惑地問過我:百度是做什麽的?夏日的樹草散發著特有的味道。那些棲身於草叢里的小螞蟻們算是後廠村路的長期占有者。這些用肉眼仔細觀察才能發現的迷你爬行者們知道這條路的未來麽? 

後廠村路開始擁堵。我坐上公交車,撇了一眼窗外的標語。“彬彬有禮,一生吉祥”。車子挪動一段後,又是一長串的標語。“誠信是福,肩挑勤勞與善,日子好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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