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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展商恒基的九龍城單幢樓曉薈,推出呎價二萬多元、但實用面積僅一百八十餘呎的劏房式豪宅,令全城嘩然。樓價狂飆,市區地少,讓這類劏房式豪宅早已滲入近年新落成的樓盤中,呎價分分鐘見兩萬元,竟然還搶手非常!本刊記者睇了多個實用面積僅得三百多呎或以下的已入伙新盤,發現這些豪宅價劏房,沒有最細,只有更細。其中,有比日本部屋更迷你的港式部屋;有要跨過睡床才可進入廚房的「騎呢」三角形屋;亦有爐頭併着床頭,可以「瞓住睇火」的「貼身」單位。間間畫出的則都屬「殿堂級」;這五大劏房式豪宅,進一步暴露香港樓市的畸形生態。最細港式部屋御悅 位於紅磡殯儀館旁的信置「牙籤樓」御悅,主打細單位,是名副其實的「劏房盤」,其中實用面積約一百八十呎的C室,呎價一萬一千多,是劏房式豪宅中面積最小的。大部分業主都是買來放租,地產經紀指該盤租盤已全數租出,十分搶手。日本人松田憲明,去年七月以月租九千元,租住最小的C單位,他是日本會議場地租用公司TKP香港分店的總經理。這個總經理的「家」,凌亂不堪,雜物堆滿一室,廳裡除了床,幾乎沒有傢俬、「衣櫃」就是放在床頭的行李喼,牆上黏着釦子便成為衣架。「單位很小,只放得下單人床,如果日本朋友來香港探望我,我不能接待,甚至不能請他們過來談天。」松田無奈笑道,床邊的通道只能容下松田和記者,攝影師要站在走廊或露台才能拍照。松田在東京亦是租住部屋,但香港「部屋」比日本更迷你,「廚房太小了,只能煮意粉或是泡麵等簡單食物。」單位有一個廿二呎的露台,屬全屋最寬闊位,但落地玻璃窗卻長期關着,他皺着眉解釋:「附近殯儀館燒冥鏹,空氣太多懸浮粒子,叫人不舒服。」但為「慳錢」,惟有忍受。「我的辦公室在灣仔,來香港是為開拓生意,不一定成功,唯有在開支最大的租金方面節省一點。反正我也只是回來睡覺,跟酒店差不多。」松田摸着下巴說。 中層C室實用面積185呎 樓盤名稱:御悅發展商:信置及市建局單位總數:68個富貴劏房數目:68個實用面積(呎數):160-252呎價:$12,270月租:$9,000起管理費(呎價):$2.69則師樓(建築師):周古梁建築工程師(梁幗平) 瞓住睇火帝峯.皇殿 同為信置發展的帝峯‧皇殿位於奧運站,六及七座的B、D、E單位,亦是實用面積僅三百餘呎的細單位。其畫則「盤如其名」,亦屬殿堂級。經紀帶記者看正放租的六座中層E單位,實用面積三百呎,開放式設計包全屋傢俬,月租一萬八千元。打開門,「一眼睇晒」,一張雙人床,一個開放式廚房及波浪形的工作平台與露台,感覺像酒店房間。但仔細一看,所謂「廚房」就在大床隔壁,盥盆及電爐與床頭並排,住客煲湯時,可躺在床上「睇火」,不怕「滾瀉」。雖然爐頭是電爐,不怕火燒大床,但仍叫人啼笑皆非。開放式廚房沒有切菜位,反而大門隔壁有座兩呎半闊的廚櫃組合,有齊洗衣機、雪櫃、微波爐等,以及一個雲石工作台。煮食時,要在此預備好材料,再運到房的另一邊烹調,相當頻撲。發展商「細心」地在工作台上安裝迷你電視,讓住客準備食物時仍可追電視劇。經紀力銷樓盤的配套設施,包括特大花園平台及會所等;相信各住客真的要經常去會所「抖抖氣」。設施確實多,但該盤的管理費亦特別高,建築面積每呎要二點八元,即一個三百呎開放式單位,管理費就要一千零五十元,為五大劏房式豪宅之冠。 中層E室實用面積300呎 樓盤名稱:帝峯.皇殿發展商:信置、華置、南豐單位總數:964個富貴劏房數目:66個實用面積(呎數):300-332呎價:$18,433月租:$16,000起管理費(呎價):$2.8則師樓(建築師):馬梁建築師事務所(梁世雄) 愈細愈貴港島.東18 剛於去年底入伙的西灣河港島‧東18,分布於六至十一樓的D室,是實用面積約二百五十六呎的「袖珍戶」,廳房廚廁齊備。單位雖小,一入門口卻有一條長約七呎、闊度三呎的長走廊,佔去單位總面積近一成,若放置一個一呎多深的鞋架,就霸去近半走廊,阻礙出入。記者參觀的放租單位住了一對夫婦,自稱是業主父母並在此暫住,屋內僅有小量傢俬,為「慳地方」,以兩張木櫈代替梳化。走進房間,地上放置了一張單人床褥,已佔去一半空間,旁邊兩堆衣物位置剛可容納一個窄身衣櫃。睡房其實長六呎闊六呎,放下一張長六呎闊四呎的雙人床後,只需兩步,就可以由床上入到套廁內。由於浴室是沒有窗戶的「黑廁」,異味直接走入睡房。開放式廚房有齊洗衣機、雪櫃、微波爐、無火煮食爐等,但儲物的空間少之又少,大廳僅約八呎闊,其中一面牆身有柱位,擺放傢俬時局限性甚大。不要以為面積細、設計差就「無人吼」。根據土地註冊處的成交價,這類D室,較同樓層但面積大五十呎的E室,貴百分之二至二十七!樓盤最低層的六樓D室實用呎價達一萬七千三百多元,媲美樓盤高層單位呎價。 低層D室實用面積256呎 樓盤名稱:港島.東18發展商:英皇單位總數:108個富貴劏房數目:30個實用面積(呎數):237-356呎價:$18,539月租:$14,000起管理費(呎價):$2.2則師樓(建築師):創智建築(林中偉) 世紀奇則三角屋勝利道一號 位於何文田的勝利道一號,因擁有小學名校網,不少內地人搶購樓盤,如今一半業主為內地客。單幢樓,一梯三伙,其中A、B室還算四正,但實用面積只有二百二十六呎的C室,卻肯定是新一代劏房式豪宅中的「奇則王」!共二十戶的C室,一廳一廁一廚沒房,大廳是三尖八角的不規則圖形,全屋最闊位置僅得九呎,驟眼看,真不知道要把睡床放在哪。根據發展商的示範單位,放置了張梳化床在廚房門口。參觀示範單位的陳先生對該盤「一見難忘」:「個則真係好騎呢,我同女友要跨過張床先入到廚房,相比來講,個露台又太大。」若放近露台,亦會同樣「封死」露台,因此不但一定要選用梳化床,白天更要收起張床。這間「劏房」樓價要四百萬,若全數C單位售罄,發展商永義國際可套現逾八千萬元;而永義買入這地皮,只是使了一億三千多萬,條數認真「好計」。而且明顯是地盤形狀三尖八角,發展商為賺錢故「地盡其用」,可憐住客卻連一張正常睡床亦放不下。諷刺的是,發展商大力宣傳會所內的狗泳池。住客無床「瞓覺」,寵物卻有高級享受,實在是「做隻貓做隻狗」,都好過做人。 中層C室實用面積226呎 樓盤名稱:勝利道一號發展商:永義國際單位總數:63個富貴劏房數目:20個實用面積(呎數):226呎價:$16,908月租:$14,000起管理費(呎價):$2.5則師樓(建築師):聯協建築師事務所(李素筠) 富豪睇中劏房盤 蚊型新盤被冠名「富貴劏房」確實貼切,皆因不但賣出豪宅價,還真的有富豪幫襯。根據土地註冊處資料,入伙不足三個月、由英皇發展的港島‧東18,買家中有不少為隱形富豪,報住地址包括渣甸山、中半山、禮頓山等真正豪宅。當中最為熟悉的,非周啟邦夫人周譚月清莫屬。她去年以六百六十萬元買入一間不足三百六十呎的高層「一房半」單位,實用面積呎價超過一萬八千五百元。以呎價計,足夠「襯番」周夫人的富豪身份。不過,同類單位月租才一萬六千元,供貴過租,若非實力買家都不會入貨。而該盤的代言人阿Sa及英皇歌手古巨基亦有買入投資,變相幫老細楊受成「推銷」。另外,首富李嘉誠的御用攝影師高仲奇,去年九月亦以妻子名義,豪擲八百四十三萬元,買入新盤薈臻一個細單位,打算入伙後租予港大內地學生,他賣花讚花香道:「個單位係特色戶,室內三百幾呎之餘,仲連三百幾呎平台,落一層就係會所泳池,啱晒讀書。」不過,他承認單位內外加起來,比自己家中的平台還小,更講笑道:「或者收樓後要學特首咁僭建吓,間多個房,住多個學生!」 廁所聽電視形品.星寓 由新鴻基夥拍市建局發展的大角咀新盤形品‧星寓,吸取了同系上一個北角牙籤盤「形品」的經驗,算是五個劏房式豪宅盤中最「四正」的。位於中層的H單位實用面積三百廿五呎,一房一廳,開放式廚房。不過,房間有個深兩呎多、長約五呎的大窗台,因長度不足,難將六呎床駁上窗台,只能白白浪費。而買樓附送的電視機,是裝在洗手間梳妝鏡櫃內的迷你電視,但其裝嵌位置,卻是背着馬桶,亦即坐在馬桶只能聽聲,不能目視!由於該盤超過四成單位,是實用面積少於三百八十呎的細單位,「劏」得多變相令總單位量達三百七十七個,但整幢卻只有四部電梯。單位迷你,樓價卻十分嚇人。一○年七月用約三百萬一手買入一個細單位的業主潘先生,去年八月以四百二十五萬賣樓,搬回公屋與父親同住。「住咗幾個月,單位太細,見樓價升咗,賣咗佢賺錢好過。」週日剛在公屋老家午睡的潘先生謂,之後再置業,亦不會揀這類「蚊型」單位。 中層H室實用面積325呎 樓盤名稱:形品.星寓發展商:新鴻基及市建局單位總數:377個富貴劏房數目:152個實用面積(呎數):276-370呎價:$12,879月租:$15,000起管理費(呎價):$2.66則師樓(建築師):關善明建築師事務所(關善明) 市建局助紂為虐 現時,劏房新盤最受長線投資者歡迎,視之為長線投資工具,質素、間隔、實用性如何,根本不在考慮之列。以四百三十多萬買入港島‧東18收租的梁先生坦言:「我買時無度過尺寸,現時的新盤都係咁上下大細o架啦,收樓時我覺得設計用料比想像中好添,最近政府話要起啲三百呎嘅樓咪仲細!」近年最積極推動這類劏房式新盤的,正是特首梁振英的左右手、市建局主席張震遠。市建局與南豐合作灣仔Queen's Cube,一○年十月開售七成以上是實用面積三百呎或以下的單位,呎價近兩萬五。但大半年後仍銷情慘淡,最後南豐斥資三億多元買入市建局所有的權益,如今樓盤保留作收租。現在呎租約七十元,月租超過兩萬元。之後,市建局仍未吸取教訓,繼續和其他發展商發展劏房盤,今期五大劏房豪宅中的御悅和形品‧星寓,都為市建局重建項目。四個月前,同樣面對樓價狂飆的新加坡政府,出招限制這類「鞋盒房」(shoebox units),即約五百三十八呎以下單位的興建數量。但香港的市建局,至今仍堅守張震遠於一一年中,大力推行多建實用面積五百呎以下「細單位」的方向。當時張震遠聲稱,興建細單位是為助市民上車。自此市建局每有重建項目招標,便設下限制要中標的發展商興建半數細單位。但其實這些細單位,動輒要三、四百萬元,已超越一般上車客可負擔的水平。連政府也去趟這灘「渾水」,發展商自然「有樣學樣」,加上市區地少,過去兩年落成的多屬地盤面積細細的單幢樓,結果不少發展商設計一梯多伙、大量製作露台及工作平台並賺盡的超級蝸居,且「貴到飛起」。未入伙的紅磡薈點、西營盤薈臻,及正開售的曉薈,都以蚊型盤做主打。有政府撐腰,市民的「蝸居」只會愈賣愈貴兼愈來愈細。 |
2015-09-28 TWM
有群人,代替你我決定了很多事, 從搭車要不要繫安全帶,到數千億預算能不能花,都是他們開會討論的結果。 立法院的113名立委、台灣2300萬人的縮影, 大多數人,對他們並不滿意,卻忘了立委表現好壞,選民應該負最大責任。 四年一次的選舉季節即將到來,這座民主殿堂生態也將出現翻轉。 這是用選票做出改變的最好時機。 但在做出決定前,你至少該好好了解,我們的立法院,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創造人民最安定的生活環境,追求人民最大的幸福指數,是所有立法委員的本職及責任……。」搭配慷慨激昂的交響樂,襯著議場畫面,在立法院官網的自我介紹影片裡,院長王金平語氣堅定地說著。 二○一五年九月十五日,立法院新會期開議,這是本屆立委的最後一個會期,許多人期待各項攸關經濟安定與民生幸福的法案,能在這個會期順利完成。 諷刺的是,這些法案之所以成為「問題」,也和這群以「創造人民安定、追求人民幸福」為本職的立法委員們,脫不了干係。 事件:勞保年金替代率提高代價:三十年後,勞保基金虧損將增一兆元時間是二○○八年五月八日,立法院群賢樓八樓,社福及衛環委員會正在審查《勞工保險條例》修正草案;會中討論的內容,也就是如今正在加速勞保基金破產的濫觴:勞保年金的替代率該給多少? 起初,精算學者建議一.一%所得替代率(繳費三十年,替代率為三三%),勞委會的版本拉高到了一.三%(編按:所得替代率指退休後平均每月可支配金額與退休當時的每月薪資的比率。替代率越高,退休後的生活水準也越高,但相對的,也會加重勞保基金的負擔),那麼,當時立委們怎麼說? 立委侯彩鳳:「如果現在提高所得替代率到二%,主計處可能就要抓狂了……,但讓勞工朋友的老年生活沒有後顧之憂,這是重點所在。」立委賴清德:「全力支持侯委員等提案所得替代率二%……。」立委田秋堇:「勞委會同仁不斷表示,替代率若提高到二%,勞保基金馬上就會倒……,為什麼公教人員的退休撫卹基金就不怕倒?」結果,立法院三讀通過所得替代率一.五五%。 根據當時的精算報告,學者從未考慮過一.五五%,因為他們計算,光是把替代率從一.一%加到一.五%,三十年後就會讓勞保基金累積虧損多出一兆元。 然而,立委們無視專業計算的結果,漫天喊價;七年後的今天,勞保年金破產危機已然成為社會動盪、年輕人對未來大感不安的重要因子。
事件:課徵證所稅 代價:三十個月後,股市交易量大減另一個場景,是在二○一二年六月四日,立法院群賢樓九樓,財政委員會正在審查《所得稅法》修正草案,總統府與行政院高舉「租稅正義」大旗,要求立法院修法課徵證所稅;立法院外,各界則不斷示警,草案內容若實施,勢將造成嚴重衝擊。 立委賴士葆:「我提醒並拜託張(盛和)部長能做到現在大家都掛在嘴邊的、你的至理名言:『先求有,再求好』。」立委費鴻泰:「我們應該追求最大的社會正義,但又不影響經濟發展,也不要讓資本市場造成混亂。」結果,立法院在當年七月三讀修法,隔年開始課徵證所稅;三十個月後的今天,因股市交易量大幅萎縮、證交稅大幅減少、企業籌資意願驟降等因素,立法院又以「救市」為由,研議刪除證所稅。 兩場會議,一個是以「照顧勞工」為訴求,推翻行政部門專業評估;另一個,則是立委輕易屈從行政部門意志,通過爭議性極大的法案。兩個立場截然不同的立法討論,結果都是讓國家付出沉重代價。 立法院,我國最高民意機關;在亞洲第一個實施民主制度的中華民國,這裡就是最高民主象徵。但這座神聖殿堂的功能與地位,如今早已扭曲變形,甚至失去人民信賴,根據《今周刊》今年八月委託台灣指標民調公司的調查顯示,僅不到一五%的民眾滿意立院表現,不滿意者高達六七.四%。 我們的立法院,怎麼了?
扭曲的工作內容 一個中午跑十一場喜酒 立委:幾乎喘不過氣「立法院有議決法律案、預算案,以及國家其他重要事項等職權。凡是法、律、條例、通則均須經立法院通過。」這是立法院的職權簡介,討論法案與國家大事,該是立法委員的工作重點。但,立委們真的專注於這些事情嗎? 「曾有立委把我找到他的辦公室,談的是某位選民想承租一塊港務局土地,卻嫌租金太貴,希望我能打些折扣。」交通部前部長葉匡時說。 一位卸任外交部長也透露,曾有立委突然提案刪除外交部一億元預算,他緊急了解情況,才知道有選民替外籍配偶辦理簽證不順利,找上立委陳情;該名立委則以提案刪預算替選民出頭。最後是部長協調專案處理,才救回險些被刪除的一億元。 部長只因這類選民陳情,就被立委叫到辦公室的情況,在立法院屢見不鮮,甚至有人私下抱怨這讓他感到「尊嚴掃地」。姑且不論這類行為究竟是「討論」或「關說」,但當一位立委對政務官施壓的出發點是「選民個案」,也只因「個案問題解決」就停止施壓,就已凸顯一個事實:這些立委做的不是立法、修法、監督政府的工作,而是單純的選民服務,一種類似於「里長」或「地方議員」的工作。 不僅行政官員不滿,立委對這些雞毛蒜皮的選民服務也滿腹苦水。「我不希望每天花很多時間在解決議員層級的小事,但選民總認為,『如果連你立委都沒辦法,找議員有用嗎?』所以我還是得繼續幫忙選民遷基地台、調解買賣房屋的糾紛。」立委李俊俋說。 ○八年,立委人數減半,從二二五席減到目前的一一三席,選制改革後每區僅有一席立委。 改制的後遺症之一,就是他們要扛下的「里長工作」更多了。 「政治很現實,選民服務和紅白帖就是選票來源,尤其中南部人特別講究『見面三分情』。如果立委不跑,每天在地方的議員、鄉鎮長個個搶著取代你。」一位資深國會助理的觀察,道盡立委分身乏術的無奈。 「過去一個選區有十席立委,我只需要出席支持者的活動;現在北投只有我一個立委,所有婚喪喜慶都非去不可。我曾經一個中午跑十一場喜酒,最後一場是三點趕到,陪主人送客。」立委丁守中直言,國會減半後的跑攤行程,多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張一張的選票背後,代表的是選民的期待,而當選民對一位立法委員的期待是里長、議員的角色,立委表現出來的樣貌也就自然而然的跟著扭曲。 扭曲的,還有立委的時間配置。 為兼顧問政與服務,多數「區域立委」都是一早到立法院簽到開會,中午過後匆匆返回選區;只花十幾分鐘到委員會質詢官員就離開的情況也不時發生。因此立法院各委員會,常出現上午簽到全員到齊,下午審查法案預算,在場立委竟未達法定開會人數的怪現象。這時若助理無法即時「邀請」立委到場,會議就得被迫結束。 如果你以為這是身負選票壓力的區域立委才有的怪象,那就錯了,「不分區立委也有類似情況,有時開會找不到委員,結果抬頭一看電視,發現他根本就在上節目。」一位國會助理無奈分析,立委審查法案一下午,曝光率遠不及政論節目上的一小時,「區域立委跑選區、不分區立委上節目」的現象早已見怪不怪。 嚴格來說,民意代表的權力原本就來自選民的託付,將精力花在選民服務上,不能算不務正業;但當立委把大多數經營重點放在選區和曝光率,立法院的監督政府功能與立法品質自然遭到排擠。
扭曲的權力配置 國會席次減半,一人掌六一九億預算大刀在這裡,必須提到○八年立委減半之後的另一個後遺症:每位立委的權力變大。請看以下幾個數字:一三年,包含中央政府總預算、國營事業預算與各種營利及非營利基金,廣義的「公部門」,共有超過七兆元支出必須通過國會審查,每位立委平均掌握國家六一九億元預算生殺大權。這數字大概可以讓全台北市的國小學童免費吃三十四年的營養午餐。 預算審查,是立法院監督行政機關的重要手段,當立委「無暇細心研究預算,手裡卻能拿著一把六一九億元的大刀,腦子裡在意的是特定選民的個案」,對政府監督的品質與合理性,自然令人存疑。 再者,國會席次減半,行政機關卻沒有縮減。○八年之後,立法院將原有的十二個常設委員會合併為八個,意味每個委員會要負責的範圍更廣;此外,每個委員會的成員數則由平均十九人降為十三到十五人。整體來說,這些變革代表每位立委必須搞懂的事情更多、每個決定的影響力也更大。 「這樣的分工,與先進民主國家鼓勵國會議員資深制、精進專業能力的潮流互相違背。」公督盟理事長、東吳大學政治系教授黃秀端指出,美國國會議員講究專業分工,台灣國會則相對淺碟,甚至有新科立委連議事規則都還不清楚,就當選召委擔任委員會主席。 按照現狀,立委就算只選擇一個委員會,要具備的知識就已經夠多了,但偏偏還是有人喜歡每年蜻蜓點水式地四處遊走。本屆立委含補選與中途離職者一共有一二四人次,其中六十八位立委四年來從未轉換委員會,比率僅略高於一半;有十名立委「跳槽」兩次以上,他們若非天縱英才,問政恐怕難有深度可言。 「每位立委都認為自己很認真,但努力方向完全錯了。」台北大學公行系助理教授陳耀祥直言,立法運作機制中的重要環節──委員會,如今已經近乎「失能」,許多法案中,原本應該詳細解釋的立法理由,竟只有籠統的「黨團協商」四字,一九九九年上路的黨團協商機制,甚至能推翻委員會決議,本末倒置地成為立法活動核心。 學者對委員會失能的憂慮其來有自。過去幾年,立法院經手的重大法案,無論是否三讀完成,多數條文的審查過程確實是在「黨團協商」,而非委員會,前面提到的勞保年金與證所稅,都是朝野協商的結果。攸關年金改革的幾項法案,也都在兩年前就完成形式上的委員會審查,實際上卻離完成修法相當遙遠。 十二年國教的法源依據《高級中等教育法》,則是另一個具體事例。 早在一一年元旦,馬英九總統就宣布十二年國教將於一四年實施,但攸關招生名額、學費入學方式的母法《高級中等教育法》必須提前一年上路;負責審查該案的立法院教育文化委員會在一二年五月完成初審,一旦保留協商條文達成共識後,即可完成三讀,立法進度看似相當順利。 但實際上,初審通過且不須協商的條文,只有法案名稱、採「免試入學」、各校可辦理「特色招生」等大方向,具體內容則莫衷一是;最後,這項法案是由院長王金平邀集教育部官員與朝野各黨立委,連續三天進行馬拉松式的朝野協商,才趕在立法院臨時會結束前完成三讀。 不可思議!一項攸關百年大計的重要教育改革法案,在原本該是專業討論核心的委員會中毫無進展,反而要在夾雜政黨妥協與交換的「黨團協商」場域裡趕工完成。 不僅法案如此,每年度的中央政府總預算,在委員會初審時也常保留大量預算科目或刪減預算提案,接著轉進朝野協商階段「喊價」。 在這過程當中,另一個問題也隨之產生:失能的委員會,進一步拖累了行政部門的效率;長遠的影響,更牽制了優秀人才擔任政務官的意願。 每年五月底,總能看見次長級官員率領著大批公務員,站在立法院長會客室外排隊等候「搶救」預算,「若委員會審查能有效率一點,同仁們就不用花這麼多時間在立法院枯等。」葉匡時說。 一位國立大學前校長也私下埋怨,每當立法院教育及文化委員會審查國立大學預算時,總會把所有校長一古腦地叫到立法院群賢樓大禮堂開會,但多數與會校長從來不會被立委點上台解釋預算項目,只是在台下枯坐一天再離開,不知列席的意義何在。 回過頭來,再看委員會失能之下,台灣立法程序僅可仰賴的最後一關:黨團協商制度。 在許多人眼中,王金平與黨團協商,是阻礙立法效率的兩塊大石頭。外界研判,二○一三年的「馬王政爭」,起因正是馬英九總統不滿王金平主導黨團協商,使《兩岸服貿協議》、核四公投等重大議案毫無進展,才不顧一切試圖拔除王金平職務。 立法院副院長洪秀柱在企業家批評立法院時回應,「立法院內規非改不可。協商制度下,只要有三人小黨團不簽字,法案就沒辦法過;硬要表決,就有人罷占主席台或變更數百項議程拖延時間。」然而,無論是去年的太陽花學運,以及今年的反課綱微調示威行動,也都是在黨團協商的折衝下才暫時平息衝突。黨團協商究竟是凝聚共識的必要手段,還是無謂瑣碎的拖延戰術?各方意見始終分歧。
扭曲的議事流程 委員會幾乎失能,法案多仰賴黨團協商根據《立法院職權行使法》,任何議案或爭議事項,各黨團皆可提出協商要求;協商分為兩階段,第一階段為「委員會協商」,由議案初審委員會成員及行政官員自行協商;若委員會協商無法突破,才送往第二階段、由立法院長主持的黨團協商,經一個月「冷靜期」後,若各方仍無共識,即可送院會表決。 問題,就出在法定的「冷凍期條款」並沒有被尊重、落實。這項設計,原本是為了讓立委做重大決策前深思熟慮,但實務上「經常法案過了一個月的冷凍期,王院長還是不願動用表決,讓執政黨許多重大法案寸步難行。」不願具名的國民黨立委批評王金平的「公道伯」性格,嚴重拖累立法效率。 該立委舉例,《長期照護服務法》在一二年就已送進立法院,多次協商後只剩下一項條文未獲共識,若交付表決早就能完成立法,王金平卻以個人影響力勸說各黨團持續協商,讓這項重大法案遲至今年五月才三讀通過,「盡可能凝聚共識的好處是『朝野和諧』,但等於放棄多數優勢,讓選民認為國民黨執政無能。」國民黨立委吳育昇就主張修法,規定法案超過一個月協商冷凍期後,即「應」交付院會表決處理。 但民進黨立委李應元批評,行政部門無法順利推動的,通常是《服貿協議》、年金改革這類,在社會上有重大爭議、國民黨內自己也沒有共識的法案,黨團協商此時反而扮演反映民意的重要角色,「過去幾年,從美牛案、十二年國教、募兵暫行條例這些中性的法案,哪一個沒有完成三讀?」第八屆立法院截至今年九月十八日,一共通過四百八十六項法案,因此王金平也公開表示,立法院效率很好。 然而,比起冰冷的議案數字,許多人更在意的是實質影響的重大法案及其審議過程。 「不公開透明」,是黨團協商另一項重大的爭議。《立法院職權行使法》規定,協商時議事人員應全程錄影、錄音、記錄,並將協商內容及結論刊登公報;但實務上,協商就像是潘朵拉的盒子,除了當事者,幾乎沒人知道裡面談了什麼、怎麼談?這個諱莫如深的場域,決定了一條又一條影響國家發展的法案,像是默默地為全台灣人,畫下一道道難以扭轉的生命線。 「朝野協商,場景很像電影談判情節」,一位資深助理形容,當協商陷入膠著,任何陣營都可隨時要求休息,各自商討戰略,幾番交頭接耳後,再返回原處,進行下一波攻防。 協商過程不透明 黃國昌痛批「密室」! 以《高級中等教育法》為例,談判主戰場是議場的立法院長休息室,國民黨團若遇上無法判斷的條件,就與教育部長及其他官員走到長廊另一端的行政院長休息室,闢室密談,並回報府院高層;民進黨團則在議場角落咬耳朵,同時與黨內同志保持聯繫。 這樣的立法過程,令不少知識精英難以接受。辭去中研院研究員職務、投入立委選舉的法律學者黃國昌,即一再強調法案公開辯論的重要性,並痛批「密室協商制度」是腐敗政治的象徵。公督盟常務理事、政大退休教授顧忠華也強調,立法院應就法案與預算審議,建立公開辯論慣例,讓立法過程更透明。 長期研究立法制度的中研院政治所研究員邱訪義認為,黨團協商制提升了立法效率,因本身有益政黨內成員形成一致立場,也有助政黨規範其成員;少數黨有權在協商中阻擋法案,意見得以被納入考量,有助減少極化對立並促進共識。 但他也憂心,黨團協商犧牲立法過程中的透明性、公開審議與課責性(誰錯誰負責)。即使立院規定協商須有會議紀錄並公開,但修法許多關鍵性決定仍舊在幕後或枱面下進行,外界很難從紀錄中看出政黨間如何辯論與達成協議。 「黨團協商最大的問題是很可能推翻委員會決議,就算行政部門不能完全接受協商結論,但在一間房間裡,各黨鞭都簽了字,我們也不得不買單。」一位卸任政務官也說,沒有媒體在場的協商,讓行政官員在捍衛立場上處於絕對劣勢。 對此,被外界認定最善於運用協商的立委柯建銘反駁:「協商就是政治攻防,了解政治的人都清楚,不是所有事都能攤在陽光下解決。」國民黨政策會執行長賴士葆也肯定黨團協商有存在必要,他認為,合理的折衷方式是修改協商法條,明文規定「協商不得推翻委員會決議」,也就是,協商起點必須基於委員會共識。 話雖如此,讓委員會扮演更重要的角色,真能一舉導正立院此刻的扭曲模樣嗎? 「當然不夠!」前立委林濁水篤定地說。這位當年大力反對「立委減半」卻未被採納的理論大師,至今仍認為席次減半「扭曲民意且不符憲政學理」。檢視當今立法委員「里長化」所一路衍生的專業降低、權力變大等問題,源頭的確多少與立委席次驟減有關。 此外,「若憲政體制沒有明確走向總統制或內閣制,無論誰執政,都得面對在野黨強力杯葛。」林濁水把問題拉高到憲政層級,在目前體制下,當國會多數與總統不同黨,立法院得以不必付任何代價阻擋行政院政策;就算執政黨擁有國會多數,但總統無法直通國會,必須藉由掌控提名權力的黨機器操控黨籍立委。 立法院只是政黨意見的角力場,卻少了在衝突中尋找共識的功能;也就是,政黨惡鬥仍無化解可能。 「上電視就是問政」 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然而,想扭轉立院亂象,絕不能只從制度下手,選民更該被檢討。因為選民「看到人就是認真」的直覺,使立委重地方、輕問政;「上電視就是問政」的觀念,使立委找「梗」比審法案還認真,最終委員會嚴重失能,只能仰賴透明度存疑的黨團協商;協商通過的法案,到選民眼裡又被認為是利益分贓……。 「選民態度,決定了立委行為。我們都該捫心自問,國家需要什麼樣的立委?」黃秀端認為,民眾只看見立委無心問政、執著政黨鬥爭,卻忘了立委是接受選票託付進入國會,若表現不稱職,選民責無旁貸。 明年二月立委任期結束前,年金改革方案因朝野缺乏共識,幾可確定無解。九月十八日,外界原以為三年前鑄下大錯的證所稅,終於能透過修法獲得停損,結果卻是再拖兩個月……。 一再重演的拖棚歹戲,你厭倦了嗎?其實,你我都有責任。 一位立院駐衛警的側面觀察立法院超沒效率 8成公僕常被「罰站」我在立法院執勤的時間近15年,每天都在立法院各出入口、委員會門口執勤。從我的角度觀察,單就問政品質,立法院是很沒有效率的,無論國會有沒有減半,立委的素質,都不足以領導社會前進。 舉個例子,有一次教育委員會審查故宮預算,當年為了因應陸客人數大幅增加,故宮在廁所衛生紙的支出上多編了一筆預算,大概幾十萬元吧。立委們卻為了這筆錢爭執老半天,因為有人質疑「為什麼要替陸客多花錢」。 我在旁邊看了覺得非常驚訝,廁所放衛生紙不是基本需求嗎?如果立法院每天就在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效率能有多好? 委員會的會議通知經常很籠統,部長若怕被臨時抽考回答不及,就會把所有人和資料全帶來,但就我的經驗,8成公務員根本派不上用場,有時一個上午20位立委質詢,問的都是同個問題。立委如果在開會之前把議程更聚焦一點,就不用讓公務員這麼疲於奔命。 去年的餿水油風暴就是這樣,其實開會前所有人都知道修法結果一定是「提高刑度」、「增加賠償金額」,所有立委的提案也大同小異,但會議就硬是拖到晚上,很多沒有位子坐的公務員就在立法院罰站了一整天。
(鄭閔聲) 立院6大亂象,拖垮台灣競爭力 亂象1
重地方輕中央 跑紅白帖的時間比監督政府要多;叫部長到辦公室,常常只是為了選民服務案。
亂象2
政黨惡鬥 朝野相互杯葛;政黨以黨紀控制立委表決選擇。
亂象3
虛應故事 委員會審查沒人在意,大量法案與預算都倚賴黨團協商。
亂象4
無效率拖垮行政機關 無論委員會或法案、預算協商,動輒要行政部門大量動員,經常出現官員罰站一天卻毫無建樹的情況。
亂象5
綜藝化 立法院下午開會常湊不齊人數,立委卻在政論節目上搶曝光。
亂象6
不專業 許多立委每年在各委員會間沾醬油插花。 撰文 / 楊紹華、鄭閔聲、陳前康 |
20歲的李智凱曾經是紀錄片《翻滾吧!男孩》中天真的「菜市場凱」,當年他不是團隊裡最亮眼的一個,卻靠苦練拿到奧運門票;好累、好痛,不止一次出現放棄的念頭,但他始終記著,家人告訴他的:「痛,只是一天而已。」李智凱深深吸了一大口氣,把體育館裡的空氣灌到肺葉。兩眼盯著眼前的鞍馬,緩緩向前跨了一步,雙掌緊緊扣住馬上的把手。他上馬,架式沉定。臂膀瞬間就像陀螺似地轉了起來,穩、準、俐落。接著併攏雙腿,先做一個湯瑪士迴旋,倒立轉體三百六十度,再張開雙腿繞馬一周,來回八趟湯瑪士迴旋,精神全貫注在身體每寸肌肉上。 轉得快,接得緊,李智凱的重心從左手轉到右手,再從右手換回左手,從馬首撐到馬尾,然後一個倒立旋轉,下馬。高舉雙手謝了觀眾,收起式,好似滿園亂舞的蜜蜂一下子全歸了巢。 苦練型選手,體育館常剩他「別人練一次,我練幾十次」李智凱日前在奧林匹克運動會測試賽上,扎扎實實地以總分八十二.四三一拿下奧運參賽資格。對台灣體操界來說,這事非同凡響。畢竟自雪梨奧運後,台灣已十六年沒半個選手能闖進奧運了。在鞍馬上,李智凱凝神正色,手臂筋肉繃著,儼然一副練家子的模樣。 他在鞍馬上的動作八○%以上都是湯瑪士迴旋,最高難度G級加分動作連珠砲似地翻騰,放眼世界體壇也難得一見。 然而下了馬,發現這小子不過是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稚氣就從他質樸的臉孔透了出來,「那鞍馬,就像我的生命,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它就是我的全部!」他傻傻地笑了兩聲,眼睛望著前方,不太知道要說什麼,「湯瑪士迴旋要更大、更優美、更流暢、更華麗。」他又傻傻地笑。 其實李智凱早在二○○五年就已經闖出名號,當年導演林育賢拍了部紀錄片《翻滾吧!男孩》。 林育賢的哥哥林育信是體操教練,那時他帶著一群宜蘭的小蘿蔔頭練體操。 李智凱正是片中被記錄的一員。他綽號叫「菜市場凱」,從小就跟著在市場賣菜的母親穿梭在市集的魚攤肉販之間,他露出牙齒微笑時,簡直和十一年前那個國小二年級的孩子沒有兩樣。 然而十一年的時間,一點也不短,「他不是那種天才型的選手。」林育信從《翻滾吧!男孩》時,就已開始訓練李智凱,到現在還拉拔著他,「比起紀錄片中另外一個小選手黃克強,他頂多可以稱之為『苦練型選手』,鑽石與石頭不一樣。」李智凱的成功之道別無他法,只有「練」。 黃克強外號「臭屁強」,現在也還在體操界,天賦異稟,李智凱卻能甩開他,其來有自。 「別人練一次,我要練好幾十次。」李智凱笑說,「好幾次,體育館就剩我一個人在訓練,其他人都練完離開了。我心裡只想著『除了體操,我沒有別的。』」練體操是條漫長的天堂路,要成功,吃過的苦,旁人幾乎無從想像。「小時候,我因為筋骨很軟,從小就能把自己塞進箱子裡,所以被教練挖掘。」林育信找上他後,李智凱一開始只想玩一玩,體操在市場可好用了,「我家人很得意我練體操,而且我倒立就可以跟其他攤商換來養生奶、魚丸、零食,偶爾還能換到水果。」菜市場之光,陪媽辛苦擺攤「我從小知道,為生活要放棄一些事」然而一練下去,李智凱才發現,體操哪是翻翻滾滾這麼簡單?「小時候,我們要拉筋,劈腿劈不下去,教練從後面輔助,一壓超過一百八十度,很痛很辛苦!」「菜市場凱」和其他小朋友每天在館內苦練,其他同學卻在外頭奔跑遊戲,「我回家就會哭著跟爸爸媽媽說,『我不要練,好累!真的好痛,你們都騙我!』」林育信當年嚴厲出了名,「教練總是在罵:『為什麼要偷懶!』」李智凱的爸媽都是辛苦人,「可能我會比較吃苦耐勞,也是受他們影響。」他說,「我從小就知道,為了生活你必須放棄一些事,媽媽擺攤,凌晨三、四點就要去準備,一直做到晚上八點才能回家,捨棄了睡眠,也幾乎沒有休閒。」「菜市場凱」看在眼裡,「吃苦」這事簡直是家常便飯,「我爸是開怪手的,小時候我去工地看他,好熱,好辛苦,但爸爸從沒怨言。」李智凱想放棄體操時,家人也總笑著跟他說:「痛只是一天而已。」咬著牙,李智凱繼續練下去,林育信說:「智凱的態度比別的小朋友好,跟他年紀一樣的孩子,常常有態度上的問題,智凱卻懂得尊師重道,追隨教練腳步,以奧運夢想為目標。」林育信笑說:「以前黃克強早早就練完,坐在旁邊吃冰棒、喝汽水,李智凱卻依舊在練,練到會為止。」黃克強不太甘心地笑說:「國中時,有一次在全中運上我輸給他。」他停了幾秒,「訓練的積極度有差。他很容易進入備戰狀態……,我卻要花很久時間才能專心。」黃克強當然不想輸:「很多人都唱衰我,『被幹掉了!』我告訴他:『我總有一天會超越你!』但現在一看就知道,動作很明顯有差,他是第一人!」李智凱每次聽到黃克強說:「有一天我會超越你,」就會回嗆:「來啊!」他笑說:「我們從小又是宿敵,又是摯友,一起在體操館打混長大的!」兩人關係像「龜兔賽跑」,但李智凱知道,哪天忘了苦練的初衷,他就會成為那隻失敗的兔子。 李智凱即使變強,體操這條路仍不好走,「有一次,我雙槓下把沒做好,倒栽蔥掉到地上,胸椎就受傷了,這麼一傷,至少要躺個四、五個月。」李智凱動作扎實,大傷不多,但當他穿著短褲時,腳上每一寸,都布滿黑藍色的瘀血。 湯瑪士迴旋速度快,他每撞到鞍馬一次,傷就多一個,「而且無論練習、比賽,就算傷了,都還是要把整套動作完成。」李智凱說得平平淡淡,彷彿那些傷不存在似的。 輸給心魔,兩次國際賽失手「像小時考試,明知答案寫出來卻錯」儘管小傷不斷,但真正讓李智凱困擾的卻是「心魔」。「我沒有拿過任何國際賽事的獎牌。」他質樸的臉孔露出不甘心的神情,「每次比賽,我都在緊要關頭挫敗。在韓國世大運,我的動作如果成功就有奪牌機會,但我失誤了,在亞錦賽也一樣。」從最熟悉的鞍馬上掉落,痛苦可想而知,「我知道自己要從馬上掉下來了,抬頭看,天花板那麼高,身體很痛,心裡更失落!」李智凱很小就跟著林育信到桃園訓練,一個人住在幾坪大的小套房中,「每次回到家,整個晚上都會很安靜,不想說話,腦袋一直問:『為何始終沒辦法達成?』」林育信說:「只有他自己才能突破心魔。」李智凱雙手一攤,「我可能太患得患失,比賽前一天睡不著,一直在模擬比賽,做意向訓練,最後卻反而表現更差。我回想起小時候,每次考試也是這樣,我明明都知道答案,寫出來卻寫錯。」擠進奧運,師徒都是第一次實現當年約「流著淚也要去」李智凱即將前進巴西,參加奧運,巨大的心魔是李智凱最難克服的阻礙,「現在我有個心理輔導師,他告訴我,『要讓自己專注,只在意眼前的動作!』」比賽前,李智凱總戴著耳機、聽著音樂,「腦袋什麼都不想,無論旁邊有多少人,我也要覺得只有自己。」這天,李智凱在桃園小巨蛋,準備參加桃園城市邀請賽。 賽程還沒開始,許多選手鬧哄哄地在偌大的體育館裡練習。當李智凱上馬練習時,旁邊卻瞬間安靜,光也好像暗了下來,全世界如同只剩一人一馬,「這是我最感動的時刻!」儘管林育信認為這次愛徒去奧運,只是去磨練長見識,但李智凱卻信心滿滿,抱著奧運奪牌的目標高歌奮進。 林育信平常在選手面前常板著臉孔,態度嚴肅,但談到得意門生,他忍不住透露:「我們的角色不允許給選手太多讚美,他看不到我每次的喜悅,我要演給他看。」但他眼神中掠過一絲溫柔,「我每次出去喝酒或跟朋友聊天,都講得超爽的!」林育賢曾拍過電影《翻滾吧!阿信》,談的就是林育信的故事,他以前也是體操選手,卻一直沒機會去奧運。 看到徒弟有機會帶著他一起擠入奧運窄門,那種感動不可言喻,「我也是第一次去奧運。我在他們小時候,就曾跟孩子們約好:『流著眼淚,都要去奧運!』」林育賢又著手拍攝新紀錄片了,這部片叫《翻滾吧!男人》,或許當李智凱、林育信一起踏入奧運體育場的那刻,灑下來的光,會是金黃色的,比獎牌還要燦爛。 李智凱 出生:1996年 現職:國立體育大學就學中成績:全國大學運動會全能項目金牌、101年全中會4金1銀2銅、101年全國體操錦標賽2金3銀1銅等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