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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省副省長王江平談貴州如何開放政府大數據， 如何引資， 如何面對伴隨開放而來的挑戰與風險◎ 財新記者 覃敏 文qinmin.blog.caixin.com 在人類社會不斷生產出的海量數據中，政府部門掌握的各種信息，比如交通信息、工商登記信息被認為是最可靠、最有價值的那部分，問題在於是誰、如何把它們挖掘和利用起來？ 貴州省決心把自己變成挖掘政府大數據的試驗田，其數據開放力度之猛、步伐之快令整個產業為之側目。貴州省政府發展大數據的理念是什麼？政府數據開放的尺度有多大？數據開放可能帶來的安全問題如何解決？帶著好奇和疑慮，財新記者在2014年12月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走進了貴州省政府的辦公大樓。貴州省副省長王江平在11層的辦公室已經等了一會，握手寒暄之後，王江平雙手攤開搭在沙發扶手上，微笑表示： “我們敞開了談吧。 ”今年50歲的王江平圓臉、平頭、濃眉大眼，是四川渠縣人，說話略帶地方口音。他1986年從成都科技大學化學工程系畢業後，一直在貴州打拼，曾經先後在貴州省化工設計院、貴州磷酸鹽公司、宏福實業開發有限總公司、甕福集團任職，2011年調任貴州省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主任、黨組書記，2013年1月起出任貴州省副省長。 或許是做過20多年企業的緣故，王江平對於推進大數據的商業應用相當積 極。他主張政府應該擁抱開放的數據環境，儘量開放政府數據，在此基礎上引導市場力量充分挖掘數據的價值，培育新的商業模式。貴州也正在這樣做。當然，這個過程並不像他一開始的微笑那樣輕鬆。 用行政手段來推動各部門遷“雲”財新記者： 您對大數據如何理解？ 王江平： 我一直在思考大數據到底是怎樣的產業？從人類文明開始，人類就一直試圖記錄現實的世界。早期我們用詩歌繪畫來記錄，這種記錄是抽象的、單一的。計算機發明以後，開啓了高效率的精准的複雜計算，慢慢發展到計算機參與日常工作的管理，再慢慢發展成互聯網。這時人類的記錄是平面的記錄，也是一種碎片化的記錄。現在，各行各業都在與互聯網結合，特別是智能手機發展以後，物體被實時記錄，人類進入到立體的可思維的智能化記錄。這個時代現在剛剛開始，未來，我們在科幻小說、電影裡面看到的許多場景很可能就在這個時代出現。這種記錄與被記錄，形成了一個物質世界和一個精神世界：等到真正的大數據技術產生以後，人們就會擁有一個完整的信息數據時代或者叫網絡空間，就像一個人站在水邊形成一個倒影。 現在人類開發物質資源的能力是很強的，但對數據資源的開發還有很大空間，這就是大數據產業的未來。數據資源作為一種精神資源，需要我們不斷地探索它的價值，這是大數據產業的意義。 財新記者： 大數據是高科技行業，貴州無論是經濟和科技都不算發達，為何現在在推廣大數據上發力迅猛？ 王江平： 中國當下的產業發展受到資源環境保護、產能過剩兩大約束，這讓 貴州省在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謹慎思考未來要選擇什麼產業。通過反複的討論，最後，貴州省政府選擇了五大新興產業作為貴州省的重點培育產業，其中以大數據為核心的信息產業是排在第一位的。我們希望通過五大新興產業的培育，實現貴州省經濟社會的跨越式發展。 財新記者： 貴州省有什麼條件發展大數據產業？ 王江平： 建立大數據集群需要電力充足、氣溫低、地質穩定，貴州能源充足、氣候適宜，特別是區位不在地震帶上。貴州還有一個後發優勢，現在大數據需要把碎片化的、孤島性的數據結合起來，貴州省比較落後，因此整合數據的成本反而較低，效益也更高，而過去信息化發展得快的地方要整合數據反而阻力較大。另外，在中央政府鼓勵信息產業發展的政策下，貴州從省里一把手到各個部門再到下邊基層，迅速形成了發展大數據的共識，給出了一些政策上的安排，譬如融資平台的支持，譬如創造鼓勵創業的環境。 財新記者： 貴州省政府在基礎設施平台上的投入成本有多大？ 王江平： 購買服務器大約花了6000萬元，機房和帶寬的租金是每年900萬元，至於阿里的操作系統，前期完全由阿里投入，我們的雲上貴州大數據產業發展有限公司不用投資。等到搭建的雲平台上有了用戶，獲得了收入，雙方再按比例分成。 財新記者： 政府採購雲服務過程中，一些政府部門譬如醫療、社保部門考慮到多種原因，不太願意將數據遷移到雲上。 貴州省如何推動各部門遷 “雲”？ 王江平： 貴州省有些 “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我們鼓勵政府購買雲服務，用了行政手段，就是以後財政不再撥付購買傳統IT設備的錢了。 比如說，我們的交通、旅遊、工業、食品安全、商務、政務、環保七個部門，以前的數據管理都是傳統的信息化系統，自建機房，隔幾年更換服務器，由財政撥款支撐。現在，這七個部門被貴州省政府納入了大數據項目，就不能從財政拿錢自建機房和購買服務器了，需要向雲上貴州購買雲服務，把數據遷到雲上去。如果不遷“雲” ，它們只能用原來的設備支撐日常運作，漸漸就難以為繼。 2015年，我們準備再培育十朵雲。 財新記者： 遷雲進度順利嗎？ 王江平：2014年3月，我們從北京招商回來，就開始將7+N 朵雲提上日程。現在來看，總體上還是很滿意，現在總共有41個相關部門的運作系統全部遷到了雲上，其中有26個系統正在運行，15 個系統在調試。遷移到雲端之後，保證7+N 朵雲今後都在雲平台上運轉，使用統一的格式、統一的接口，為政府數據的整合以及後續的數據對外開放奠定了基礎。 財新記者： 七個部門的數據遷移到雲端，實際上只是完成了政府採購、使用雲服務的過程，還不能稱之為大數據產業。如何產業化？ 王江平： 七個部門遷移到雲端之後，政府在每個領域都培育一個企業打造一朵雲，比如食品安全雲，就是食品安全雲信息有限公司負責運營。授權企業的選擇交給各主管部門，它們最清楚行業里哪些公司最有條件、最有能力。這家企業負責對政府授權的基礎數據進行開發利用。比如旅遊雲搭建的平台可以為驢 友提供貴州省的旅遊景點分佈、規劃旅遊線路，而其他企業可以與之合作，譬如基於旅遊雲平台開發網上租車增值服務，產生一大批細分行業的新型商業模式出來。 授權企業一是搭建並運營行業應用平台，一是能夠幫助政府探索數據開放的邊界。它的選擇很重要，我們大數據辦公室也會提一些原則性要求，比如第一授權企業必須面向全社會招標，不局限于國企參與；第二授權企業要有必備的資質，還要有以往的業績做支撐。 財新記者： 大數據項目現在能看到的收益有哪些？ 王江平： 首先是基礎設施層面，數據中心的建設帶來大量的投資。2014年，整個貴州省建成了20萬平方米的數據中心機房，將近一萬台服務器投入使用，明年大概會有10萬台投入使用；出省帶寬 也大幅度提高，2014年年初貴州省的出省帶寬只有1000G，至年底可以達到2000G。其次是雲上貴州的平台已經搭起來，政府購買服務帶來一定收入。最後是運營七朵雲的公司，以及在開放數據基礎上形成的一批新的商業模式，未來會帶來高速增長的產出。當然，第一年的產出還不大。 風險一開始就清楚 財新記者： 開發政府大數據，政府和企業如何分工？ 王江平： 大數據產業的培育，離不開政府也離不開市場。政府該做那些事？第一，基礎設施建設離不開政府；第二政府掌握著最基本的數據，單一的企業掌握的數據遠遠比不上政府掌握的數據。 政府在數據整合開放過程中應該發揮主導作用，如果政府不主動，數據開放的事情就不可能成功。至於在數據之上開發應用，應該交給市場的力量去做。 財新記者：具體操作中遇到什麼問題？ 王江平： 政府數據開放需要頂層設計。 第一步政府出一個規章制度，第二步是立法。涉及政府數據開放，各部門有自己的利益，有些願意開放，有些不願意，所以要通過立法規範政府數據開放的行為，明確數據公開是常態，不公開是例外。 政府數據開放無先例可循，實際上是一個不斷探討的過程。我們計劃是先易後難，市里先行，再往省里推進。貴陽市已經計劃出台政府數據面向社會開放的指導辦法，再往下是要進行數據分類，把開放數據的目錄拿出來。現在，貴陽市已經開始就數據分類徵求意見。 具體到每個行業的數據怎樣分類，肯定需要相應的主管部門來做。我們的原則是：誰擁有誰定級，誰使用誰負責，即由擁有行業數據的相應主管部門對數 據進行分類進行定級，由申請數據開放的使用者負責數據的完整性、安全性。 財新記者： 開放的尺度如何把握？到底哪些可公開，哪些要保密？ 王江平： 各部門會按照各自的行業要求來把握。大體上，每個行業的數據都可分成保密數據、敏感數據與非敏感數據，我們現在開放的是非敏感數據。 舉個例子，貴州省政府舉辦了一個“智慧交通算法大挑戰”比賽，就是把貴陽市交通局的交通擁堵數據、全市的紅綠燈位置及其變化數據提供給開發者，通過算法的設計，控制紅綠燈交替的時間，緩解交通擁堵。貴陽市交通局提供的數據當中，紅綠燈在哪個路口、幾點到幾點的變化過程就是開放數據；通過某個紅綠燈的車輛車牌號就是敏感數據，涉及到個人隱私，需要抹掉，只告訴開發者什麼時點有多少輛車通過了紅綠燈；至於車主是誰，車主的職業、家庭狀況信息，是絕對的保密信息。 有些敏感的數據，比如醫院數據中全年診治的艾滋病人有多少、艾滋病高發期等，對分析疾病的變化趨勢是有用的，但是公佈出去就可能引起社會特殊反響。我認為，原則上，敏感數據脫敏之後可以公開，但一定要謹慎，需要有所控制。 財新記者： 政府數據開放過程中，會不會有壓力？未來有什麼風險？ 王江平： 一直都有壓力，只不過現在的壓力小一點了。一開始並不是所有部門都原意把數據拿出來。我們只有分析各部門實際情況，包括分析該部門的數據敏感性、領導思想解放的程度，最後率先將七個相對容易推動的涉及民生的部門納入到政府數據開放的工作中。但這還不夠。現在要想所有部門都理解數據開放、將可以開放的數據儘量開放，還是有壓力的。不過，政府數據開放程度越高，壓力會越小。 至於風險，一開始我們就清楚：一是有可能我們只做成了數據中心，沒有形成大數據產業鏈；二是政府數據開放以後，沒有形成很好的整合和應用，存在失控的風險。 貴州省政府從始至終都要努力規避這兩大風險。第一個風險，如果貴州省政府整合了很多數據，通過開放數據、打造創新環境，吸引了很多創業者、投資者來挖掘數據的價值，形成新的商業模式並成立新的市場主體，大數據產業就培育起來了；第二個風險實際上是安全問題，我們要求基礎設施層的硬件、操作平台都是國產的，並嚴格把控數據開放的尺度，確保做到安全的數據開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