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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社:環渤海汙染已觸目驚心 地方政府各自為政相互推諉

今年已83歲高齡的中科院海洋研究所研究員鄒景忠退休後,仍關註著自己的老本行——渤海汙染防治。

也正是在那個年代,有調查發現“渤海檢出了石油,海水中汞、砷、鎘、鉻等有害物質的汙染,在局部海區也逐漸擴展和加重”。

渤海本就“先天不足”,作為黃河、遼河、海河三大水系匯聚的半封閉內海,海水交換和自凈能力差,而且流域面積和自身面積的比值也是我國四大海域里面最大的,海洋生態系統脆弱。

2014 年渤海監測的陸源入海排汙口狀況

1957年參與渤海生態環境狀況調查後,近60年來鄒景忠見證了渤海生態環境變化的全過程,也參與了幾乎所有關於渤海生態環境的科研項目和汙染整治計劃。

近些年來,環渤海區域經濟快速發展、人口日益密集,渤海飽受陸源汙染之困。根據權威監測數據,渤海汙染形勢已極為嚴峻。

7月5日,在國家海洋局煙臺海洋環境監測中心站工作人員的指引下,《瞭望》新聞周刊記者找到了山東煙臺萊州市的燕京啤酒萊州有限公司排汙口,這處排汙口位於渤海邊一處濕地。在排汙管附近,深褐色的汙水匯集成一個200多平方米的池塘,岸邊聚集著一層墨綠色的脂狀漂浮物,不時散發著異味。汙水通過三根直徑約80厘米的水泥管道,排向了一堤之隔的大海。

煙臺海洋環境監測中心站一位工作人員開玩笑地對記者說:“看完了這,以後你們不敢吃萊州蛤了吧?”

在河北省滄州市渤海新區辛立燥村,記者看到一條緊鄰臨港化工園區的排汙渠,直通大海,水體呈黃綠色。村民姬申高等告訴記者,村里的地下水井凈化後水質仍然不合格,現在村里人基本買水喝,村子光今年體檢就查出30余人得甲狀腺疾病。

流經天津市西青區和靜海區的獨流減河直接註入渤海灣,部分河段水體顏色呈現綠色。記者在寬河泵站采訪發現,閘口開啟時,黑色的汙水直接排入獨流減河,黑色的汙水與原本的綠水形成鮮明的對比。泵站的汙水來源於城區的汙水處理廠。

排入渤海的天津獨流減河上遊的寬河泵站正在排放汙水(嶽月偉7月6日攝)

在遼寧省葫蘆島市,記者調查茨山河、連山河、五里河等入海河流現狀時發現,退潮時,裸露的河床被汙水染成紅、黃、綠、黑各種顏色,汙染現狀令人擔憂。

《2015年中國海洋環境狀況公報》顯示,2015年渤海夏季Ⅳ類和劣Ⅳ類水質主要分布在遼東灣、渤海灣和萊州灣近岸海域。而2015年5月發布的《2014年北海區海洋環境公報》顯示,排汙口超標排放形勢依然嚴峻。渤海沿岸直排排汙口攜帶大量懸浮顆粒物、營養鹽、重金屬入海,海洋生態環境壓力不斷加大。

《瞭望》記者在天津、遼寧、河北、山東等環渤海“三省一市”采訪調研了解到,部分地區企業偷排現象猶存,排汙口超標排放形勢嚴峻,入海河流頻現“黑水”、“紅河”。

2014年渤海沿岸實施監測的陸源入海排汙口(河)共80個,6次監測結果顯示,達標排放次數占全年總監測次數的33%,其中有29個排汙口6次監測均不達標。此外,有82%的重點排汙口鄰近海域環境質量不能滿足周邊海洋功能區環境質量要求,35%的重點排汙口對其鄰近海域環境質量造成較重或嚴重影響。

記者調研環渤海汙染多日的直觀感受,最終印證在了一個冷冰冰的數據上——每年排入渤海的汙染物達70多萬噸,占全國入海汙染物總量的47.7%。

遼寧葫蘆島“五彩”入海口觸目驚心

記者近日赴遼寧省葫蘆島市采訪入海河流現狀時發現,葫蘆島城區三條入海河流茨山河、連山河、五里河水質全部為劣Ⅴ類。

這三條河流在葫蘆島龍港區鋅廠大橋下匯聚,河水最終流向大海。記者在這里看到,退潮時,裸露的河床被汙水染成紅、黃、綠、黑各種顏色,水草枯死、河水發臭,汙染現狀令人擔憂。

遼寧省葫蘆島市新廠大橋附近,退潮後,河床裸露出來,河道里的喝水呈紅色。(李鋼7月5日攝)

1、海水退潮露出汙染“真容”

第一天下午,記者抵達鋅廠大橋時,正值漲潮期,海水順著入海口倒流,河床被海水淹沒,一片暗綠色,水質較為清澈。在大橋南側,就是中冶葫蘆島有色金屬集團有限公司(當地俗稱葫蘆島鋅廠),是亞洲最大的鋅冶煉基地。空氣中彌漫著刺激性氣味,記者在廠區周邊采訪一個多小時後,嗓子刺痛,胃部作嘔。

第二天上午,記者再次來到鋅廠大橋附近,海水已經退去,河床裸露出來,河道里,河水呈黃色、紅色、綠色、黑色等不同顏色,部分水面上漂浮著一層油汙。這些汙水汩汩向北流向幾公里外的渤海。

記者來到河道內取水樣時發現,渾濁的河水中混雜著魚苗的屍體,手沈入河水中後,皮膚上便沾滿一層油汙。

記者隨後進入河道內,沿河向上遊調查發現,葫蘆島鋅廠廠區緊鄰河道而建,每隔數百米,便有數根排汙管道通向河道內,但大部分管道破損嚴重,有的已經毀棄。

在廠區墻外,煤渣堆積成了一座長十余米、厚約2米的小山。這些煤渣經雨水、河水沖刷,最終也匯入河道內。

記者沿河道向上遊走了約4公里,發現不同位置的河水呈現不同的顏色,其中一段河水呈赤紅色,綿延數百米;也有部分河段河水呈墨黑色,一層油汙覆蓋其上,流經的河道內,水草也被染成了黑色。

一位附近村民告訴記者,河水流到入海口,水質“已經算好的了,上遊的汙染更加嚴重”。

在當地村民指引下,記者來到茨山河上遊,在一家空心磚廠的墻外發現一處暗渠,一股股黑水正從溝渠內源源不斷地流出。因水量較大,黑水匯成一條小河,流入不遠處的河溝。

沿著河溝向北,記者看到在鋅廠附近大量黑臭汙水匯聚在一起形成一個水塘,水面上泛著白沫,散發出陣陣臭氣。當地村民稱,汙水最終進入葫蘆島鋅廠,隨後經鋅廠進入河道,流向大海。

記者了解到,沿茨山河再向上不遠,就是當地的一家制藥企業。

2、“這河水有毒”

在茨山河邊,葫蘆島鋅廠一名職工告訴記者,河水早已被汙染,“這河水有毒,魚蝦早就死光了。”

記者隨後向葫蘆島市環保局、龍港區環保局致電反映河流汙染問題,得到的答複是執法人員正外出執法,不能立即趕到現場。下午5點多龍港區環保局相關負責人和執法人員來到現場時,海水已經再度漲潮,鋅廠大橋下的汙水已經被海水沖刷掉,不見了蹤影。

隨後,龍港區環保局環境監測站工作人員在暗渠和鋅廠周邊的黑水塘里取了水樣進行化驗。

龍港區環境監測站隨後提供的水樣監測分析報告單上顯示:

西渠(葫蘆島鋅廠墻外)汙水中氨氮含量為41mg/L,超出地表水質量標準規定的Ⅴ類水質標準20.5倍,揮發酚超標10.6倍,COD(化學需氧量)超標6倍;

暗渠汙水中氨氮含量32mg/L,超出地表水Ⅴ類水質標準16倍,揮發酚超標8.6倍,COD超標近6倍。

記者註意到,監測分析報告本應監測的重金屬含量等指標龍港區均未提供。龍港區環境監測站相關負責人對此解釋說,因監測站計量認證資質於4月10日已經到期,根據區政府安排,監測站將於近期搬遷,暫未進行計量認證複評審工作,因此“沒有資質提供相關檢測結果”。

葫蘆島市環保局則以“屬地管理”為由,認為檢測結果應由龍港區出具。

3、生活汙水直排重金屬汙染堪憂

葫蘆島市環保局、龍港區環保局相關負責人隨後接受了《瞭望》新聞周刊記者采訪。

龍港區環保局相關負責人表示,茨山河上遊的西渠和地下暗渠汙水主要為生活汙水和山洪沖刷的雨水。西渠附近原有1600余戶居民,因這里屬於棚戶區,當地財力有限,缺少配套的汙水處理廠。這部分居民的生活汙水不經汙水處理廠處理,直排入茨山河,最終匯入渤海。

近年來,當地政府對這些居民進行了搬遷安置,目前仍有900戶居民居住在這里,生活汙水仍然直排。“區里最近正在研究制定綜合整治方案。爭取早日把居民搬遷安置,對這些汙染源進行綜合治理。”

“不可否認,部分廠區周邊的土壤中重金屬含量存在超標,經過雨水沖刷,這些重金屬進入河道,最終流向大海。”龍港區環保局相關負責人說,目前,當地正在聘請專業機構制定《龍港區土壤重金屬汙染防治實施方案》,通過土壤治理,消除當地環境汙染的“心腹之患”。

記者從葫蘆島市環保局了解到,葫蘆島市目前共有主要入海河流11條,其中市環保局重點監測4條,有3條河流不達標,主要問題均為下遊城區段氨氮、總磷、化學需氧量超標。

葫蘆島市環保局相關負責人介紹說,近年來,國家對近岸海域環境汙染整治的投入很少。“前幾年,國家‘碧海行動’原計劃向葫蘆島投入部分資金進行環境治理,但後來資金遲遲沒有到位。‘十一五’到‘十二五’期間,對近岸海域的治理全靠地方財政投入,資金壓力大,治理效果不明顯。”

渤海漁業“透支”嚴重

“今年的基圍蝦、梭子蟹都完了。基圍蝦幾乎絕收,梭子蟹成了牙膏蟹”,《瞭望》新聞周刊記者6月底來到河北省黃驊市南排河鎮,一些養殖戶告訴記者:“正常蟹肉是一塊塊的,牙膏蟹則成了一坨坨的,跟牙膏似的,是海水汙染讓梭子蟹有了這種病。最近牙膏蟹已開始顯了,根本治不了。”

記者日前深入環渤海的天津、遼寧、河北、山東等省市部分沿海漁村了解到,近年來渤海水質惡化,部分地區近海漁業養殖“年年養年年賠”,部分海域已難以形成有經濟價值的魚汛,漁民幾近“失海”。由於漁業資源減少,休漁期難“休”、絕戶網難“絕”問題凸顯,導致渤海漁業資源進一步遭到破壞,近海捕撈陷入惡性循環。

山東煙臺萊州市燕京啤酒萊州有限公司排汙口附近汙水橫流(朱錚7月5日攝)

1、水質惡化幾近“失海”

南排河鎮是一個純漁業鄉鎮,5萬多村民主要靠海水養殖和海洋捕撈為生,但由於近年來海水水質惡化,養殖業逐年蕭條。

“養了兩年,賠了兩年”,黃驊市森瀛水產有限公司負責人白寶深2013年到2014年承包了3000畝海面養殖南美白蝦,第一年投了4000多萬尾蝦苗,只存活了不到1/5。第二年投了上億尾,最後只收了3萬多斤。“40尾是一斤,相當於只存活了1%多一點。”白寶深後來轉行開冷庫,但由於養殖業不景氣,冷庫生意也難以為繼。

“2013年以後,海水水質逐年惡化。根據今年最新檢測數據,5海里之內海域亞硝酸鹽基本都超標10倍、COD(化學需氧量)超標6倍。亞硝酸鹽指標主要影響蝦、螃蟹肝臟,稍微高一點就可導致死亡。”南排河鎮黨委副書記田金棟說,海水質量是我們的生命線。

比如說南美白蝦,一年可投三到四回苗,但今年已死了兩茬苗了。好多蝦農貸款都還不上,一些人賠光了只好外出打工。過去養殖業興盛時一畝池塘租金一千元,現在只有兩三百元。

6月1日,河北省黃驊市南排河鎮漁民將漁網卸船裝車(牟宇攝)

為了減少海水水質對養殖業的影響,一些地方政府近年來引導漁民發展工廠化養殖方式來規避汙染風險。“水質7、8月份最差,10月份以後最好。在水質最好的月份取海水,水質不好時就補充地下水,COD高的時候往養殖池充氧”,田金棟說,但這樣的方法成本高,還做不到大面積推廣。

不僅養殖業不景氣,近年來渤海漁業資源也整體下滑。河北滄州一些從事海洋捕撈的漁民告訴記者,今年打的對蝦很少,梭子蟹也少多了,一天只能打上三四十只。皮皮蝦個頭小,過去大的能到20厘米,現在也就10多厘米,大家都叫“江米條”。

在大連普蘭店市下轄的皮口鎮漁業碼頭,50歲的漁民李慎玉告訴記者,這幾年海里的魚蝦很少,近海又多被承包給了個人不能捕撈,他只能往深海里走。“現在要往海里走兩個半小時,才能撈到點魚。”李慎玉說,除去船員開支,一年剩不下多少錢。

根據遼寧省海洋漁業廳提供的數據,遼東灣原有各種魚類約155種,目前僅剩92種,下降了40.6%。遼東灣已經難以形成有經濟價值的魚汛,魚類資源僅是上世紀80年代7%到8%的水平。

2、休漁期難“休”絕戶網難“絕”

6月1日到9月1日,是渤海伏季休漁期。但記者在河北、遼寧、天津環渤海縣市走訪發現,由於近年來漁業資源減少,休漁期“偷漁”現象開始顯現。

此外,為加大捕獲能力,漁民偷偷使用地籠、浮拖網等國家明令禁止的“絕戶網”,導致渤海漁業資源進一步遭到破壞,近海捕撈陷入惡性循環。

在河北樂亭縣浪窩口漁港,《瞭望》新聞周刊記者看到幾個漁民正將捕獲的六大箱八爪魚裝車。從掉到地上的幾只八爪魚來看,這些八爪魚長度還不到20厘米。

在遼寧蓋州市鑲紅旗村一家海鮮店,記者看到水箱里裝滿了拳頭大小的螃蟹、海螺、章魚等各類海鮮。記者問休漁期為什麽還有海鮮時,店主小聲告訴記者:“自己家有漁船,偷偷出海打的。”

河北、天津不少縣區在暑期開辦“出海打漁”旅遊項目,一家正規旅遊公司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公司旅遊項目得到相關部門審批,只是觀光為主的體驗項目,一般出海不超過2海里。但記者走訪發現,從事“出海打漁”的黑船很多。

在河北樂亭縣淺水灣景區,一個舉著“出海打漁”牌子招徠遊客的漁民告訴記者,4個人只需要花300元,就可到20海里遠的地方打漁,保證能打到貨。記者問會不會被漁政逮著,這個漁民肯定地說:“我們家沒事,你放心好了。”

由於漁業資源減少,一些漁民為加大捕撈能力,使用地籠、浮拖網等“絕戶網”。“我們不去打,別人也會打,最後自己受損失,只好偷偷用些政府不讓用的方法。”遼寧一名漁民說。有漁民介紹,最厲害的是一種“浮拖網”,“兩個大馬力的漁船拖著,在海里‘上到天、下到底’,船只經過的地方,基本上是一網打盡,小魚苗都能被打上來。”

國家海洋局北海環境監測中心總工程師張洪亮說,現在一些近岸漁民,先用高壓水槍把海底二三十厘米的泥沙全部翻起來,水槍之後緊跟著是漁網,把翻出來的魚蝦貝類一網打盡。這種方式嚴重破壞了海洋生態,比絕戶網還“絕”。

3、過度用海“透支”海洋生態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走訪了解到,近年來頻發的填海、汙染、無序養殖等過度開發問題,正嚴重透支渤海海洋生態,也是導致渤海漁業生產陷入困境的重要原因。

填海造地會改變海洋漁業資源的生存空間和洄遊路線,改變水動力和潮汐規律,使得魚汛減少。近年來一些地方填海項目基本叫停。但記者走訪中發現,大連普蘭店、蓋州等地仍在填海造地。

在蓋州市田家崴子村村南近海區域,記者看到成片的空地上長滿荒草,村民們說,這大片的空地就是填海造出來的,主要給一個造船廠使用。

在海邊,記者看到十余輛大型運輸車滿載大塊的山石列隊停在岸邊。村里一家小賣店的店主告訴記者,在村子東邊的山上,經常有人放炮開山,“把炸下來的石頭拉到海邊,一部分填海,一部分裝船運到錦州,那邊也在填海造地。”

近年來,受陸源排汙和海上溢油等影響,渤海近岸海域汙染嚴重,尤其重化工企業不斷在環渤海地區聚集,對近海養殖及捕撈業帶來嚴重影響。

“海水顏色都不一樣了,過去抽上來的海水是純白色的,現在是黑綠色的。”河北一些漁民說,河北海域是黃渤海大型洄遊經濟魚蝦類及各種地方經濟魚蝦類的產卵、繁育、索餌帶,被稱為魚蝦“幼兒園”。汙染對海洋資源的影響是致命的,“大魚都活不了,別說小魚小蝦了,而小魚蝦死了,渤海還能好嗎?”

此外,記者走訪發現,渤海近海養殖缺少有效監管,呈現無序發展狀態,嚴重破壞了海洋生態。

瓦房店市是大連地區海參養殖規模最大的區域,記者發現,當地近岸海域大部分被用塘壩分割成長方形的海參養殖圈。近海很難看到完整的海灘。瓦房店市海參協會會長王明利說,養殖海參需要在近海人工造礁,大量投入的土石方使得海岸線地平面升高,影響了潮汐漲退。

一些人工島礁和海參圈向海里延伸數十公里,直接造成海底洋流走向的改變,並導致海水富營養化問題突出。

過度開發已成為渤海生態惡化的最重要原因。河北海域大陸海岸線長484.85公里,經過農漁業、港口航運、工業與城鎮等開發,截至2012年的數據,未利用岸線僅剩不到3公里。

一名漁民說,過去退潮後沙灘可以曬太陽,會生長一部分藻類,魚蝦在幼體時可以吃。但現在,沿海灘塗要不被港口占據完全被破壞,要不成了養殖池,漲潮時有水,退潮時也有水,很多潮間帶生物已經沒有了。

環渤海汙染“統”治

1982年,《渤海、黃海近海水汙染狀況和趨勢》完成。隨後,面對渤海汙染不斷加重的態勢,相應的治理措施也隨即展開。

1996年,我國制定《中國海洋21世紀議程》,提出渤海的遼河口、錦州灣、天津毗連海域等汙染比較嚴重,有必要進行重點整治和保護。

到了2001年,計劃投資555億元、為期15年(2001~2015)的《渤海碧海行動計劃》出臺,並很快獲得國務院批準。

2009年,由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環保部、住房和城鄉建設部、水利部與國家海洋局等五部門共同發起制定並推行的《渤海環境保護總體規劃(2008-2020年)》出臺。

除了數項“國家級行動”,近年來關於渤海環境保護的法律法規數量更是不斷增多。天津財經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淩欣、中國海洋大學海洋國土資源管理研究所所長王書明等學者初步統計,從中央到地方,各級各類涉及海洋環境保護的法律法規超過70部。

基層管理部門和專家表示,從1996年制定《中國海洋21世紀議程》算起,我國著手治理渤海汙染已有二十年時間,但這二十年正是渤海汙染程度持續加重的二十年。

法律法規不斷增多,“國家級行動”持續開展,但為何依然治不住渤海汙染?

一群海鷗飛舞在山東省無棣縣大口河自然保護區渤海岸邊(朱崢2015年5月21日攝)

1、法律法規和國家級行動遭遇空轉

渤海飽受汙染之困,需要先從頂層設計上找問題。

首先,受訪專家指出,在法律法規方面,缺少針對性和協調性,多元行業立法存在沖突。

專家介紹,國家層面的海洋環境立法屬於一般性立法,地方海洋環境保護立法則局限於所轄行政區域,不能很好滿足渤海環境保護的特殊需要。

此外,我國海洋立法采取的是行業立法模式,不同立法主體存在多重矛盾與沖突,缺乏統一考慮和整體性協調。

其次,盡管涉及多部門的綜合整治計劃不斷推出,但由於協調機制和資金投入等方面存在問題,實際效果並不盡如人意。

多名專家表示,以《渤海碧海行動計劃》為例,按照計劃,2010年渤海的環境質量與生態系統將得到初步改善;2015年環境質量將明顯好轉,生態系統進一步改善。

但有曾參加計劃制定的專家表示,“國家級行動”對緩解渤海汙染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減緩了渤海汙染加劇的趨勢。但是由於政府資金投入和治理的意願並不強烈,力度也不足,加上歷史欠賬太多,渤海環境汙染的問題依然非常嚴重。

排入渤海的天津薊運河漢沽段河水呈現綠色,氣味難聞,路過的市民戴著口罩前行(嶽月偉7月6日攝)

2、產業規劃缺乏整體考慮

從滄州臨港經濟技術開發區,經沿海高速到天津、再到唐山樂亭一路走來,可看到重化工企業密集分布。尤其是河北沿海地區作為京津城市功能拓展和產業轉移的重要承接地、全國重要的新型工業化基地等,石化、裝備制造、鋼鐵行業進一步向沿海集中。

“過去我們這里的西瓜因味道甜美聞名,現在一說劉官莊西瓜沒人敢買。村里養魚、養蝦的越來越少,水汙染了很難養活。”緊鄰滄州臨港經濟技術開發區的劉官莊村、徐莊子村村民徐興海、張淑菲等告訴記者。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采訪了解到,隨著環渤海區域發展步伐加快,加上這里“有碼頭、有石油”,重化工產業大幹快上的局面已持續多年,客觀上形成了“重化工圍海”的局面。

從近幾年的發展態勢來看,重化工產業在這一區域仍呈增長態勢,大連、營口、盤錦、錦州、葫蘆島、秦皇島、唐山、天津濱海新區和滄州市,其產業無一例外地體現出重化工產業為主導的特色,生產過程中排放的汙染量也比較大。基層環保工作人員向記者表示,這麽多大型化工項目分布在近海,汙染幾乎“難以避免”。

“許許多多的合法項目疊加在一起,得出的結果是渤海的生態危局。”國家海洋局北海環境監測中心總工程師張洪亮、南開大學經濟發展研究院副教授薄文廣等多名受訪專家表示,這些重化工項目,單獨挑出任何一個來看,其產業規劃、環境評價可能都是合法的,不過,渤海就是在各種“合法利用”的疊加下逐漸出現問題、喪失功能的。

多名受訪專家認為,環渤海項目的產業規劃和環境評價,基本都是從局部出發,缺乏對渤海生態平衡的整體考慮。

3、部門權力分割地方各自為政

一些專家及基層工作人員認為,渤海汙染治理不如人意,歸根結底是條塊分割、權力分散,體制不順、配合不當的結果。

“海洋部門不上岸、環保部門不下海,管排汙的不管治理、管治理的管不了排汙的部門割據現象,以及地方政府的各自為政、相互推諉,是渤海汙染無法得到根治最為關鍵的因素。”中科院海洋研究所研究員鄒景忠說。

“比如沿海新增設了一個排汙口,我們作為海洋環境監測單位,連它在哪兒都不知道。”張洪亮告訴《瞭望》新聞周刊記者,陸上有多少排汙口往海里排是環保部門管的事,海洋部門並不清楚,更掌握不了相關數據,這給海洋環境監管帶來了一定困難。他還表示,前些年為了監測、分析海洋汙染形勢,他們還可以上岸到排汙企業取樣化驗,現在取樣都取不了。

據了解,我國對於海洋環境實行的是分頭管理,不同部門各有分工:

環保部門負責全國海洋環境保護工作;國家港務監督機構主管船舶汙染問題;國家海洋管理部門承擔調查、監視、監測我國的海洋環境狀況,主管石油勘探開發及海洋傾廢帶來的海洋環境保護工作;國家漁政漁港監督機構負責漁港船舶排汙的監督及漁業港區相應水域的監視……這樣的制度安排就容易出現相互之間管理的不協調。

海洋環境“多頭”管理,到了陸上也一樣。“部門分割非常嚴重,你有你的規則,我有我的規則。你的問題我不說,我的問題你也別提。比如說,河流汙染水務部門治了,但城建部門沒錢,汙水處理廠沒跟上,汙水照樣往河里排。做的治理規劃也是你部門一個,我部門一個。”河北省一名基層幹部說。

“汙染的是海洋,需要治理的環節卻在陸地上。部門之間打架且不談,治理的難點還在於地方要發展,而環保部門的權力卻不足以提高地方發展經濟的環保標準。”王書明表示。

薄文廣說,海水是流動的,渤海環境問題帶有明顯的公共性。“往渤海里面排汙不一定會影響自身,反而有利益,不排汙的人就吃虧了;治理汙染不一定會享受到好處,也無法拒絕不治理的人‘搭便車’,治理汙染的人就吃虧了。一個典型的‘囚徒困境’就這樣產生。”

4、治理標準不統一

“環保部門監管治理汙染,肯定是按陸地水質標準來,只要企業達到了這樣的標準,沒有理由不讓它排放。但這樣的水質,到了河流里就不達標,到了海洋更不達標。”山東省環保廳流域生態環境管理處副處長郭琦認為,企業排放標準和河流水質標準不統一,河流水質標準體系和海洋水質標準不銜接,是水環境治理的重要障礙。

目前渤海不少入海河流沒有天然徑流,主要依賴城鎮汙水處理廠尾水作為補給。而汙水處理廠即使達到最嚴格的一級A標準,排出來的水仍是劣Ⅴ類,對地表水體、地下水體都有不同程度汙染。

“汙水處理廠一級A標準是COD(化學需氧量)不能超過50毫克/升,氨氮夏天為5毫克/升、冬天為8毫克/升。但河流環境水最次的V類水COD和氨氮標準是40和2,如果沒有自凈水,河流根本達不到標準。”河北一名環境監測人員說。

天津全市25條主要河流中,劣Ⅴ類水質河長高達61%,部分河道還存在黑臭現象。全市11個綜合汙水排海口點位達標率僅為9.1%,6條入海河流監測斷面年水質全部為劣Ⅴ類,近岸海域功能區的達標率僅為30%。

天津市環保局相關負責人介紹,造成水質差的原因除了來水少、水質差,就是汙水處理廠排出的水達不到Ⅴ類水要求。這樣的條件下,汛期泄洪及雨汙水流入河道,河道沈積淤泥上翻,必然會導致“沒見著河水,先聞著臭味”,附近群眾怨聲載道。

據了解,到2017年底,城鎮汙水處理廠的排水水質才能達到地表水Ⅳ類標準,屆時綜合汙水排海口、入海河流排入渤海灣的水質將會有所改善。

國家海洋局煙臺海洋環境監測中心站副站長姜軍成說,我們平時也感覺到,河流來水水質有明顯改善,比如小清河,這是山東河流汙染的典型代表,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但是按照海洋近岸功能區水質要求指標監測,小清河入海口位置的水質還是不能達標。

一些專家認為,標準體系不一,很難反映汙染治理成效,也不利於協同治汙。“單純看達不達標不能反映出汙染的趨勢,比如原來超標100倍,現在超標5倍,同樣都是不達標但程度發生了很大變化。可在標準不統一的情況下,雖然你那里有很大改觀,但在我這里看還是不達標。”包景嶺說。

此外,業內人士表示,京津冀區域排汙收費標準不統一也給渤海灣水汙染治理效果造成一定影響。北京排1噸汙水收9元,天津收7元,而河北收1元。這種價差除了造成不公平競爭外,還會讓一些企業轉移到河北,然後排汙認罰,從而影響環渤海汙染整體治理的實際效果。

5、以新理念推進渤海汙染防治

采訪中記者發現,基層管理部門和專家學者對渤海汙染的問題痛心疾首,普遍認為已經迫在眉睫,也對多年治汙而沒有實際效果感到非常著急。他們認為:

應當反思目前在理念和體制機制等方面存在的問題,用新理念新方法治理渤海汙染——那麽多法律法規管不住渤海汙染,可能一部就夠了;

數個“國家級行動”實際效果不彰,轉變治汙思路可能會立竿見影;

部門權力分割、地方各自為政對汙染問題無能為力,把權力和責任集中可能就有招了。

首先,是要出臺專門法律。

從國際經驗看,一些封閉性海域環境保護的立法,大都經歷了從一般法到專門法,從臨時措施到永久措施的過程。如日本《瀨戶內海環境保護特別措施法》、美國《五大湖環境恢複法》。

淩欣認為,有必要對渤海進行專門立法,給予特殊保護——根據其自然環境特點、環境問題特點進行專門立法。立法調整的事務範圍不僅是汙染防治,還應包括資源保護、生態保護等幾個方面。“渤海生態建設統一立法要建立在破除各部門、各級政府‘利益堅冰’的基礎上,需要下定決心,強力推進。”淩欣說。

其次,建立完善的管理機制,目前有兩種方案可供選擇。

第一個方案是做實現有溝通合作機制。中國海洋大學法政學院教授王琪表示,目前涉及到渤海環境管理的政府間合作會議主要有渤海環境保護省部際聯席會議和環渤海區域合作市長聯席會等,為強化其在渤海環境治理中的作用,建議提高會議的制度化程度,提高聯席會議的專業化程度。

第二個方案是設立新的管理機構。淩欣等表示,如何實現協同治理就是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需要設置渤海環境保護的專門機構來來強化渤海區域海洋管理的執行力,比如渤海綜合管理委員會,主要開展海域、海岸帶和近岸陸域一體化管理,實現規劃統一、執法統一、產業布局統一。

再次,切實轉變渤海周邊產業發展和汙染治理思路。

王琪表示,無論是《渤海綜合整治規劃》還是《渤海碧海行動計劃》,是以渤海作為整治的對象,被動地追隨汙染源,采取末端治理的方式,導致海洋、環保等部門關註了各種汙染源卻忽略了汙染源背後的人的行為。

專家認為,實際上渤海環境整治行動除了對已汙染的渤海提出治理措施外,更重要的內容是對人的管理,對開發利用渤海的行為進行規範,通過調整人的行為達到對渤海環境的整治,讓渤海汙染整治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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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島核汙染已擴散至北美?加拿大專家稱三文魚檢測到放射性元素

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的海洋學專家傑伊·卡倫近日表示,他們在加拿大西海岸的三文魚身上,首次檢測到銫-134放射性元素,證明日本福島核汙染已經擴散到北美地區。

據央視新聞22日報道,這是在歐美媒體近期陸續報道北美太平洋沿岸地區出現遭到核汙染魚類後,加拿大專家首次證實這一消息。

傑伊·卡倫表示,為了檢測魚體內的人工放射性元素,2015年他們捕獲了一些魚,在這些魚身上他們檢測到了另一種人工放射性元素銫-137,於是就決定通過測定其同位素銫-134的含量研究與福島核事故的關系。“我們發現了銫-134,說明魚已經受到福島核事故影響。”

加拿大專家稱他們在三文魚身上檢測到了被稱作是“福島核汙染的指紋”的放射性元素

傑伊·卡倫是維多利亞大學地球和海洋科學院的教授,從2014年開始,他和他的研究團隊以及600名誌願者,開始對福島核汙染的擴散進行跟蹤研究,他們收集了400多種魚類和海水樣本用來檢測。

環境中存在著微量的銫-137與銫-134,它們都是人類核活動的產物。銫-137的半衰期為30年,因此在三文魚中如果檢測到銫-137,也有可能來自其他核活動,如核試驗等。銫-134的半衰期約為2年,而福島核事故發生在2011年,因此如果從太平洋中檢測到銫-134,就能確定是來自福島核泄漏,它也因此被稱作是“福島核汙染的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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