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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女高登先曾麗芬

2014-05-01  NM
 
 

 

久不久便會有人「多謝高登先」。去年陳靜由𡃁模變身最佳女配角、令高登仔「諗多咗」;今年黃修平獲最佳新導演,上到台,又是這一句;《紅van》能夠由高登開往大銀幕,其實也要「多謝高登先」。

Golden Scene(高先電影)的老闆曾麗芬(Winnie)也有金句。她的「作品」不是玄之又玄那種,卻令聽者入心入肺。

當日黃修平拿著《狂舞派》的劇本來叩門,臨走前,曾麗芬閒閒拋下一句:「人哋覺得唔得嘅嘢,我就最鍾意做。」

留下導演和監製,三名男子哭作一團。

「有冇咁誇張?」她沒意識到自己投下了深水炸彈,多得黃修平舊事重提。豪情壯語被再三回帶,她有點靦覥,「講嘢真係要小心。要負責的。」但回心一想,又覺釋然:「都唔驚。如果我唔負責,就唔會有Golden Scene啦。」

她十九歲加入嘉禾,由秘書、電影發行、宣傳,做到總經理和董事。九八年自立門戶,最初只是為了接收嘉禾的「餘孽」。她投資的《狂舞派》和《紅van》雖是話題作,卻始終不賺錢。但多得她的俠氣,我們被TVB轟炸之餘,仍可躲進戲院,看看活地亞倫和雲溫達斯。雖然知音寥寥,卻有迴響。

曾麗芬喜歡藍。辦公室內掛了《地痞酒店謀殺案》和《大藍湖》的海報。

前者是雲溫達斯2000年的作品,她與大師早在嘉禾年代已相識。

「佢好好,送咗兩張佢老婆影的劇照俾我。」活地亞倫、艾慕杜華之流習慣把作品交給同一發行商,關係細水長流:「係好事。出box set 時可以齊全啲。」

訪問持續了三小時,曾麗芬的咖啡喝了一半,但咖啡油已風乾,掛在杯邊。她瞥見三腳架上的攝錄機:「有冇人睇o架?我講嘢咁悶。」幸好世上有剪接這回事。別人看她的故事夠曲折,由她自己道來,卻淡似湖水,不起波瀾。雖然《紅van》獲柏林影展垂青,在影評界反應正面,但在網上爛尾之聲卻不絕。「你唔覺得有啲係打手?」打手何來?「我唔想講。有啲(留言)寫到個標題好差,但內容都係千篇一律,邊寫得咁多……」《紅van》的檔期前後有幾部港產片,就算她不屑聘五毛去攻擊別人,唱好自己總可以吧?「我唔想造成風氣。舊年《狂舞派》獲好評,都有人以為係我哋自己寫。」訪問當日,《紅van》上畫剛好兩週,票房1,800萬:「比我預期中少。睇走勢,(埋單)都係2,100、2,200萬左右。」這輛紅van有一朕本土味和政治味,難以駛過深圳河。賺或蝕,就看戲院能填滿多少座位。電影拍了1,700萬,扣除電影發展基金資助的三成五,在她的算盤中,票房要達3,000萬才能歸本:「(票房)四成回籠,即是1,200萬,仲要賣俾電視台。」賬面見紅,說好了的下集還有著落嗎?「做事要有頭有尾,最多把成本再壓低啲。如果第二集拍得好,我哋可以包裝番第一集再賣呢。」她倒是樂觀。續集不比第一集叫座,差不多是鐵律。老闆睇往績做決定,但曾麗芬有時偏向虎山行——若她相信沿路風景美好。黃修平○七年的作品《魔術男》她亦有份投資,上畫時輕輕的來,又悄悄的去。事隔數年,二人在台灣的「金馬創投會」再遇。Golden Scene以電影發行為主,拍戲涉及銀碼太大,只能偶一為之。她本來只是想做隻春江鴨,看看來年有何新戲,順道與製作人碰面。「點知又俾佢感動咗。」《狂舞派》沒有大卡士,但她孤注一擲,在廿多間戲院上畫。電影後來大收1,300多萬,忽然全世界都讚她有眼光,那是後話。故事中間的跌宕,由黃修平補上:「我唔貪心,諗住上十間(戲院),慢慢都可能煲出口碑。點知佢Winnie話上廿幾間!譁,我腳都震埋,如果成績唔好,就會俾人狂cut場次,繼而落畫。」他以「好豪」去形容這腍善的老闆:「佢有種insight去做佢覺得有價值嘅嘢。(套戲)搞咗咁耐,俾咁多人話過唔得,但呢嚿烏雲,佢一句說話就輕輕扭轉。而且佢嘅信任,唔係出於無知,只係對困難舉重若輕。」賭徒理應冷靜,激動留給投注站門外的大叔。

凶鈴

戲迷認識Golden Scene,因為她提供了A、B餐以外的選擇。曾麗芬翻著高先十週年的紀念刊,像集郵簿般愛不釋手。尋常影迷儲海報、儲票尾,她卻是整套戲買回來發行,公諸同好:「《快樂小小姐》我好鍾意,但唔賺錢;《The Queen》好到不得了!後來Meryl Streep做《戴卓爾》都嫌太表面化;《Once》就好開心,愛爾蘭導演,冇人識的,但我夠膽買……」賣這些「非常餐」猶如買大細:「如果十鋪有五鋪中,都OK啦。希望保住唔蝕、或者蝕少啲,因為自己真係鍾意。」她說除了SARS前後見紅,近幾年都「賺少少」。「啲人成日話(我啲戲)好睇,但真係入場的人唔夠多。 」其實由成立Golden Scene開始,曾麗芬便賭很大。九七金融風暴,嘉禾裁員,先解散了中文片的宣傳部,工作由曾麗芬兼任。當時她是泛亞的總經理,負責發行外語片,工作量忽然倍增。九八年,在《風雲之雄霸天下》大收四千多萬之際,嘉禾竟解散了整個宣傳部。曾麗芬位列董事,不在被炒之列,但十名員工卻冇得留低:「佢哋好激動,明明有成績,點解會laid off?」另一邊廂,她正與日本的角川書店洽談買片事宜,亦被叫停。「已經應承咗,只係未簽約。角川是賣書的,第一次賣片。如果我忽然話唔買,佢咪晴天霹靂?」她想出兩全其美之法:開一間公司,接收失業的員工,以合約形式幫嘉禾做發行和宣傳;並自掏腰包,買下角川的電影。她買入由金城武主演的《不夜城》,但角川搭了一棵快要過期的蔥給她,名叫《午夜凶鈴》。

這一蔥一菜花了她幾十萬,宣傳費另計。要按樓?「冇樓可按,係畢生積蓄。」輸咗點算?「要對自己有信心。幫得嘉禾買,都諗住有利可圖。」結果主菜反應麻麻,貞子卻在淡市中大收三千多萬。當時行家叫她趁勢收山:「可能都啱。如果當時買層樓,而家都值好多錢了。」橫財其實沒有想像中多,回籠的錢大約1,200多萬,要分一半給日本人。角川的職員很快便送上《午夜凶鈴2》的合約。但爛蔥成了搶手貨,另一香港行家已飛往日本,向角川的老闆灌迷湯,並成功截胡。曾麗芬在嘉禾廿多年,離開樹蔭才知世途險惡:「對我來講都係好事,有學習同教訓。之前真係太無風無浪。」她向角川追討賠償,對方反告她未有發還第一集那六百多萬的分紅。Golden Scene本來只是失業大軍俱樂部,但官司令她長出了槓,「乜原來咁多人想你……咁更加要發奮。」她不欲口出惡言,吞下了那「死」字。翌年的《人妖打排球》創了引入泰國片的先河,用本地明星做配音,票房逾千萬;○四年的《導盲犬小Q》,是另一刀仔鋸大樹之作。「不過呢行冇永遠的敵人,尤其是要做生意。」後來她在外國某影展撞到那個截胡的前輩:「Winnie,飲杯咖啡吧。」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

官司

高先與嘉禾合作了一年,對方忽然重組宣傳部,把原本的員工重新收歸旗下。曾麗芬也沒所謂,她甚至勸下屬重回大樹下:「佢哋攞曬遣散費,回去條件也不比之前差,點解唔返去?」只是她自己要重新組班。但到了○二年,嘉禾卻控告她偷了《午夜凶鈴》的代理權。官司給她的教訓是:「冇錢就唔好打。」她唯有放棄與角川的訴訟,退回六百多萬給對方。「係雙重損失,佢哋有提出過賠償方案,只係我覺得太少。」錢銀事小,與舊東家對簿公堂,卻是傷心居多。其時嘉禾已人面全非,但老闆鄒文懷始終算是「睇住佢大」:「佢係長輩,但點解咁對我?至今一句sorry 都冇講過。」在她印象中,幾位老闆包括鄒文懷、何冠昌等都是紳士。她初入行做秘書時,已常跟他們出入天香樓和福臨門的飯局:「其實好spoiled。以我當時嘅年紀,點會出入呢啲地方?」從中練就待人接物、打牌戥腳等本領。官司糾纏了兩年。初審敗訴,「有乜理由四年後先話我偷咗?」為求平靜,她由白龍王轉投耶穌門下,「我唔會話『唔再恨你』,但好自然就唔記得。」她甚至再次幫舊同事做電影宣傳,後來對方從槓底找回與日本人來往的文件,證明當日是嘉禾自行放棄《午夜凶鈴》,並介紹她幫襯翟紹唐。訟費花了過百萬,但有錢使得鬼推磨。開庭的早上,她剛從美國影展趕回來:「我一聽完,就知會贏。法官直頭勸嘉禾唔使再上訴,因為冇憑冇據。」她信教後,許諾不再買鬼片。但若她一早轉會,也就沒有《午夜凶鈴》,亦沒有Golden Scene了。後來嘉禾在○八年被中資收購,鄒文懷宣告退休。

「曾麗芬」偶爾會在電影中出現,在《低俗喜劇》中,杜汶澤老婆、田蕊妮演的角色就叫「曾麗芬」。《狂舞派》的太極學會應「曾麗芬議員」邀請,在公園耍太極。「佢哋攝咗落去我都唔知。」新導演黃浩然的《點對點》,邵音音的角色也叫「曾麗芬」,這次事先知會了本尊。

毒癮

在曾麗芬入行的年代,香港電影圈是個銷金窩。嘉禾(Golden Harvest)名副其實是種金的。她經手的合約,港產片賣埠動輒可獲千萬,與今日在數簿上銖錙必較,不可同日而語。有次馬來西亞的買家把整套菲林偷運去泰國上映,嘉禾得悉,叫曾麗芬去曼谷見律師,看看怎樣解決。那律師可能看了太多港產片,竟叫她扮買家,託辭要把電影送往泰國其他小城上映,待對方把一箱箱的菲林搬出來,他便持槍殺出。但戲只演了一半,那戴了幾條粗金鏈的泰國人一味說不,卻沒有把菲林托出。「可能佢見我個樣善良,又冇扣留我。其實點會係外國人話要拎套片去泰北?分明有詐。」最後她與「持械律師」在曼谷報案了事。「有senior嘅同事話我勇者無懼。老闆聽完都冇講啲乜。」她對電影的傻勁,還是有人看在眼內。八十年代中,曾麗芬的妹妹準備移民,叫她辭工,到自己的貿易公司幫手。但何冠昌對她說:「電影是drug,你是離不開的。」並派人把她跟進開的文件,全部送到她妹妹的公司,繼續出糧給她。她倆對著幾個鐵櫃,面面相覷。「其實我對trading真係冇乜興趣。」打兩份工的怪狀維持了接近一年,曾麗芬還是乖乖回到嘉禾。她的夢想是擁有自己的戲院,好讓自己「鍾意上咩戲、播幾耐都得」。她懷念《搶錢家族》可以在影藝播足五百幾日、收逾千萬的年代:「戲院阿姐會打來同我講:曾小姐,周星馳今日又來睇多次。」如今商場內的戲院雖然屏幕眾多,卻只會齊齊播某幾部大片:「而家啲戲院嘅bargaining power好大。」院商何嘗不是要仰地產霸權的鼻息?她嘆生意難做:「我哋都在夾縫中生存。但我唔識做第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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