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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崇恩來自廣州。香港人不認識他，卻應該看過他的作品，例如尖沙咀星光大道的李小龍銅像。工作室在廣州，賺錢的地方卻在香港，他是不少香港富豪、名人的御用雕塑家，客仔包括霍英東、邵逸夫及何鴻燊。七十九歲的曹崇恩，年輕時自學成才，平日衣著隨便，沒有「大師」的派頭，而且敢言。新地郭老太請他為已故丈夫郭得勝造像，他反斥郭氏母子：「唔當我係藝術家！」但亦有「客仔」變老友，包括李錦記話事人李文達。不過，結交富豪，只是「賺錢手段」，這些作品，他坦言「無個鍾意」，但有錢才可以搞藝術，「我係劫富濟貧！」他招積道。 上月中，曹崇恩應香港中文大學和聲書院邀請，為其創辦人、大唐金融主席李和聲製作雕像。甫見面，他便對李和聲說：「我睇過你嘅資料。」然後便翻開自己的雕塑作品集，用了個多小時大談威水史，李和聲在旁頻頻點頭道：「你做嘅都係名人，好厲害。」曹即得意地一笑，並拿出傻瓜相機為李和聲拍照，其間仔細觀其神色，他邊拍邊解釋：「最緊要影得清楚，要有立體感，唔可以用閃光燈，唔可以露齒笑，雕像無顏色，睇唔到牙齒起伏，會好怪。」兩星期後，記者到曹位於廣州瀝滘的工作室，見李和聲像的泥塑模型（又稱泥稿）近乎完成，曹崇恩得意道：「佢對眼本身好腫，我幫佢做得無咁腫。做咁多年，唔使人哋開聲，我會自動幫啲富豪做後生十至廿年，無人鍾意老嘛！」 皮光肉滑的有錢人 李和聲的半身石像，收費八十萬，他指買原材料已用了十多萬。「石像比銅像貴兩、三倍，石嘅成本較銅平，但每一塊大理石嘅石紋、顏色、質感都唔同，有時喺雕鑿後期先發現斑點，要砸爛重造，功夫多好多。」曹崇恩指，有錢人要求多多，不能盡顯他的功架：「佢哋鍾意好白嘅石，無論石或銅，都要磨到皮光肉滑，唔鍾意刀刻痕跡或皺紋，覺得會醜化佢哋。」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做新鴻基地產創辦人郭得勝的銅像。九二年，他透過孫中山近身侍衞副官陳煊之子陳士樑認識郭氏，為逝世兩年的郭得勝造像。郭老太十分緊張，曾三次到廣州曹的工作室察看泥稿，仍覺不神似，索性叫曹來港，在灣仔新鴻基中心另闢工作室，方便郭氏隨時指正，並由大兒子郭炳湘負責跟進。曹崇恩直言當日受了唔少氣：「佢經過就行埋嚟講句：『喂，你改一改呢度，我有事走先。』隔一陣開完會又走過嚟話：『吓，你無改到？』佢唔知泥稿要慢慢做，講嘢好無禮貌，唔當我係藝術家，我諗過唔做，好想走。」曹崇恩說起來仍帶怒氣，一般雕像不會戴眼鏡，但郭家堅持要加眼鏡，「銅像戴眼鏡好怪，但佢哋堅持，最後要另外做，再鑄上去。」用了兩星期才敲定泥稿，最初郭家選擇造金像，當時造價約千幾萬，貪其不會生銹，但後來擔心「郭得勝」會被偷走，加設玻璃罩又不好看，若放入保險櫃不如不做，最後選擇鑄造銅像，現置於新鴻基中心的大堂。這次受氣工作，曹崇恩袋了三十萬，「另外一半俾中間人食咗，不過算啦，已經唔嬲佢。」他寬容道。 劫富濟貧 一年後，陳士樑再介紹李錦記第三代話事人李文達予曹崇恩認識，他即醒目地撇開陳，自行與李家洽談條件，為李氏第二代主理人李兆南及其兒子李文達製作雕像，現存放於李錦記大埔的公司總部。後來，李文達曾邀約他出海，二人成為好友。大半個月前，李錦記舉辦一百二十五周年紀念活動，曹崇恩受邀出席，他拉着記者滿場飛，逢人即介紹：「呢個係我嘅記者，報導我嘅故事。」其間又拿着一張放大的李文達舊照，走到李家眾人前訴說往事，對方只禮貌微笑，但他堅稱：「我同李文達好熟，一個星期前佢仲約我去陸羽飲茶！」服侍富豪並不容易，不少富豪臉龐較肥，輪廓缺乏起伏，令難度大增，曹崇恩定眼望一望面圓圓的記者，不客氣地道：「好像你咁，好難做得似。」與富豪結交，曹崇恩說是手段。「做有錢佬攞咗錢，我就去做其他人物，乞兒又好，乜都好，做自己嘅藝術。無錢，我點去坐飛機？點去做訪問？」他指此舉是「劫富濟貧」。「我幫大劉（劉鑾雄）阿媽造過雕像，但我本雕塑集寧願放個鄉村姑娘都唔放佢。」問到是否要不停宣傳自己，他低頭、若有所思道：「唔係好積極，亦唔係乞兒咁乞。」事實上，他造像多年，不時有顧客走數。收入不穩定，每年由三十萬至三百萬不等，另一個重要的收入來自製作收藏品。九六年，他複製題為《根》的孫中山銅鑄群像，予台灣國父紀念館收藏，收費達六百萬新台幣。 鄉下佬自學成才 身家尚算豐厚，但曹崇恩打扮隨便，只因他出身低下階層。曹崇恩生於廣西靈山縣，父親是教師，小時候最愛畫畫及捏泥巴，後來考進中南美術專科學院（後改名為廣州美術學院）雕塑系。為應付雕刻的體力要求，他天天做早操、練舉重，因成績優異，畢業後留校任教，後升任為教授。文革時，因出身貧窮，加上善於製造毛澤東的雕像，避過一劫。真正成名是八五年，國際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贊助中國首屆體育美術展覽會，向全國徵集作品。曹崇恩決定為他創作雕像，要靠學生去圖書館「偷」來照片，才完成雕像。薩馬蘭奇看後大讚，親自約見曹崇恩，更將雕像交由瑞士洛桑的奧林匹克博物館永久收藏。名氣大增後，陸續有學校、富豪及名人慕名而至，著名畫家關山月、劉海粟及行家朱銘也邀請曹崇恩造雕像，他笑指：「朱銘唔識造人物雕像，叫我幫佢造，佢送咗個太極像同我交換。」 十三年前，曹崇恩斥資千萬，在廣州海珠區自設五千平方米的雕塑園，擺放作品，免費開放予公眾。「有人嚟睇我嘅作品就好開心。」他笑言過千件作品中，無一滿意，「唔鍾意先可以繼續做落去。」年近八十，他仍然天天造雕塑。「我當嚿石係朋友，對佢有感情，打石嘅答答聲就係同佢傾緊偈。」他每餐吃三碗飯，又不時展現「老鼠仔」，更揚言拗手瓜必能打敗年輕的攝影師。平日他最愛在街上四處拍照，記錄不同面貌。街市小販認得曹崇恩，大叫一聲教授，他卻連聲否認笑說：「我係掃街嘅，你睇我著對爛鞋，邊會係教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