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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史140807《刺客列傳》情義值千金 2之1 掌門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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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史140807
《刺客列傳》之 「情與義,值千金」1/2
朝日執筆

一.《史記》
司馬遷的《史記》是中國史上第一部紀傳體史書。 所謂「紀傳體」,就是以人物的事跡為中心來記錄歷史。 簡單來說,就是我們今日的人物傳記。 《史記》的人物傳記是分等級的,大體而言,記錄帝后事跡的叫做「本紀」;記載諸侯的故事叫做「世家」;至於其他各式人種的就叫做「列傳」。***

可以想像,由於「列傳」記載的是各種各樣不同的人物,所以其內容必然比「本紀」和「世家」豐富和精彩得多。 「列傳」也分為三個半類型:一是只記一個人事跡的「專傳」,例如《蘇秦列傳》、《張儀列傳》;也有兩個或以上人的「合傳」,例如《孫子吳起列傳》,和各位中學時必然讀過的《廉頗藺相如列傳》;另外還有以同類人合在一起的「類傳」,如包括十三個酷吏的《酷吏列傳》,和我們今天要講的《刺客列傳》。 另外還有一種是專門講述周邊外族的,例如《匈奴列傳》和《南越列傳》,不過其實把它們當成是第三類的類傳,也是可以的。

二.「刺客」登場
所謂「刺客」,一般指執行謀殺任務以達到政治目的的人,有時也包括復仇者。 不過,廣義而言,只要你把「政治」的外延擴闊為「人際關係的處理」,則「復仇」當然也是一種政治目的。
《刺客列傳》一共記述了曹沫、專諸、豫讓、聶政、荊軻、高漸離六個刺客的故事,由春秋中期到戰國末期,跨度達四百年。

刺客這一個「行業」的出現,其實可以理解為政治權力集中的結果。 只有當整個政治集團的權力高度集中在幾個,甚至一個人手中的時候,實行「刺殺」才有意義。**** 由西周到春秋戰國,是政治體制由封建主義到中央集權的過渡時代,刺客正是在這種背景下登上了歷史的舞台。
然而,相比於政治運作的改變,「人心」的改變卻是緩慢的。 在下面的故事中,我們會發現,刺客們所信奉的,其實仍是「封建主義」的倫理觀。 或者換一個角度來看,其實正是因為封建制度的崩潰,原來僅屬於封建貴族的「高級倫理價值」,才有機會下流到庶民階級之中,並讓從前根本連談論禮儀的資格也沒有的「野人」,有機會躋身「國士」的地位。**** 雖然,這種晉升往往必需以生命作為代價。

三.《刺客列傳》
〈荊軻刺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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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部《刺客列傳》之中,最有名的應該是荊軻了。事實上,司馬遷整篇五千字的《刺客列傳》,荊軻佔去了過半的篇幅。 這樣難免讓荊軻在後人眼中成了「刺客」的代表。

不過,縱觀其整個刺殺行動,非常「論盡」兼拖泥帶水,以至於最後由「荊軻刺秦王」變成了「秦王斬荊軻」。 事實上刺與被刺雙方都表現得非常不專業,甚至有點滑稽,140807b反正就是一點都不有型。況且整個故事中,荊軻從來沒有演示過他的身手,最後司馬遷還引述了一個與荊軻反了臉的舊朋友 魯勾錢的評論:「晨早叫咗條衰仔勤力D練劍架啦!」因此很容易讓人生疑,荊卿其實是否真的「有料到」。

今天為大家講述的豫讓和聶政的故事,論悲壯和動人的程度,絕對要比荊軻強得多。 而其中反映出的封建倫理價值,亦即所謂的「義理觀」,也更見清晰。
140807c

〈豫讓擊衣〉
豫讓是春秋末期的晉國人。晉國本是春秋初中期的大國,春秋五霸之一,但到了這時國政已被國內的智、趙、魏、韓、范、中行六家大夫所把持。 豫讓曾經先後為范和中行兩家效命,但得不到重用。後來轉投智家,智伯瑤待他甚為禮遇。
140807d不久,晉國六卿互相火併,智伯先滅范與中行,後來趙又聯合韓魏滅了智,最後三家分晉,從此將中國歷史帶入「戰國時代」。 趙與智為世仇,趙襄子滅智伯瑤後,甚至將他的頭顱漆為酒器。

豫讓的主人倒台,便逃入山中,並說出了千古「義理」名句:「嗟乎!士為知己者死,女為說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為報讎而死,以報智伯,則吾魂魄不愧矣。」
為了報仇,他經過一番籌劃,改名換姓並「揮刀自宮」,以宦官的身份混入宮中洗廁所,暗懷匕首,等待機會刺殺趙襄子。襄子如廁之時,感到有點不對勁:「有殺氣!」派人執問廁所所長,發現竟是暗藏兵器的智家門客豫讓。 豫讓直認要為主子報仇,趙襄子的手下都說要殺了他,趙襄子卻非常有型地說:「智伯已經絕後,臣下(在毫無利益下也要)為主子報仇,這是天下賢人呀!他是義人,我小心避開就是了。」於是命人把豫讓放了。

豫讓失敗後,並沒有放棄。他知道自己已被人「點相」,於是用漆抹身讓全身潰爛生滿毒瘡,又吞炭讓聲音變得沙啞。 經過一番「形象工程」後,在街上行乞。 他妻子路過也不能把他認出,反倒了是一個沙煲兄弟把他認出來了。
這個好友見豫讓變得如此「慘不忍睹」,就說:「以你的才能,若然假意投靠趙襄子,他必然會讓你留在身邊,到時候你想怎樣也行了吧。你現在自殘身體來找機會報仇,不是更困難嗎?」豫讓答:「若身為別人的臣下,心中卻想找機會殺主人,這種有異心的想法說得過去嗎?我要做的事的確很難,但我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了讓天下心懷二志的臣下都感到羞愧!」

豫讓自覺準備妥當,就埋伏在趙襄子常常經過的一度橋底。趙襄子來到橋邊,他所騎的馬忽然驚叫起來,襄子曰:「此必是豫讓也!」於是豫讓又被一眾護衛押到趙襄子面前。趙襄子就斥責豫讓:「你不是也曾為范和中行兩家效命嗎?當年智伯消滅他們的時候,你不去為他報仇,現在智伯死了,你怎麼卻來找我麻煩?」 豫讓答:「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眾人遇我,我故眾人報之。至於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

趙襄子長嘆一聲,忍140807e不住流下了眼淚:「好個豫子呀!你這為智伯盡義,名聲已經成就了;而我之前這樣赦免你,好人也做夠了。這次,抱歉我實在不能再放過你了。」豫讓答:「我聽說明主不會阻人扮有型,而忠臣則有為名聲而死的義務。之前你放過我,天下都說你是賢君。今日如此,我固然死得甘心,但希望能斬君上的衣服幾下,算是嘗了我報仇的心願,這樣我就算死也沒有遺憾了。當然我不敢奢望君上能夠答應,但因為敬重君上,所以才敢將願望坦誠相告。」

趙襄子對豫讓的大義非常感動,於是脫下衣服讓手下交予豫讓。 豫讓拔劍躍起狠狠地砍了衣服三下,仰天長嘯:「我終於可以下去回報智伯了!」然後自刎而死。 其死之日,整個趙國的志士聽到這個消息,都不禁為之掉淚。
這就是為後世俠義之士大加傳誦的「豫讓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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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史140812《刺客列傳》情義值千金 2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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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史140812
《刺客列傳》之 「情與義,值千金」2/2
朝日執筆

〈聶政毀容〉
聶政的故事發生在 “豫讓擊衣”故事四十餘年之後。 東漢蔡邕(蔡文姬之父)的《琴操》也有記載聶政的故事,但行刺動機、刺殺對象和刺殺過程皆有不同,這裏說的是《史記》的版本。
140812a聶政本來是 軹深井里(今屬河南濟源市)人,因為殺了人,走避仇家,帶同母親和姐姐移居齊國,以屠狗為業。

衛國大夫 嚴仲子曾在韓國當客卿,因故與韓國的相國 俠累結下生死之仇。 嚴仲子懼怕俠累勢力,於是逃回衛國。他到處尋找勇士向俠累復仇,有人告訴他有個叫聶政的勇士隱居在齊國,於是就親自到齊國市井去拜訪聶政。

嚴仲子多次登門拜訪,又為聶母準備壽筵,親自舉杯向奉酒。 到了酒宴高潮時,更拿出黃金百鎰,送給聶母作為壽禮。 聶政覺得這禮實在太重,堅決不受。 嚴仲子堅持要送,聶政就說:「我猶幸老母健在,家裏雖然窮,但客居這裏做屠夫,也總算可以早晚給母親買些點心。我母親的供養還算齊備,不敢受仲子的賞賜。」
嚴仲子於是避開其他人耳目,單獨向聶政表明心意:「我有仇人,所以四處避走。來到齊國,聽說閣下是位義士,於是獻上些許錢給老夫人買些粗糧,無非希望和閣下交個朋友,豈敢有什麼奢求?」聶政答:「我之所以躲在這裏,甘心當個無名無姓的屠夫,就是希望可以奉養老母。老母尚在,我不能答應你什麼。」嚴仲子再三堅持送禮,聶政也再三堅持不收。最後嚴仲子終於盡賓主之禮,向聶政告辭離去。

過了很久,聶政的母親去世。 聶政安葬好母親,並服滿喪期,喟然嘆曰:「唉!我只是個宰豬殺狗的市井之人,嚴仲子是諸侯的卿相,卻不遠千里,委身與我結交,我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回報。他當年親自獻上百金為我母祝壽,我雖沒有接受,但已確認了他是我的知己了,現在是時候為知己出點力了。」
聶政於是就到衛國找嚴仲子,直接對他說:「當年我因為老母健在沒有接受你的邀請,現在母親已經享盡天年。仲子你的仇人到底是誰?」嚴仲子如實相告:「我的仇人是韓國的相國俠累,他是國君的叔父,宗族旺盛,住處又有重兵把守,我想派人殺他,始終不能成功。如閣下不嫌棄,我可以多派車馬壯士去輔助你。」聶政說:「韓衛兩國的距離不遠,現在我前去要殺人家的宰相,國君的叔父,人多反而容易走漏風聲,行動失敗之餘,還會讓整個韓國都成為你的仇人,這還了得?」最後聶政拒絕所有的車馬侍衛,辭別嚴仲子隻身前往韓國。

他帶著佩劍到了韓國。宰相俠累當時正在堂中議政,身邊帶著長短兵器的護衛甚眾。 聶政拔劍直接闖入,在所有人來得及反應前飛身躍上臺階,直接就把俠累刺殺了。 現場即時大亂,侍衛接著湧上來,聶政大叫一聲,又擊殺了數十人。見侍衛稍為遲疑卻步,聶政即趁機削面剜眼,然後切腹而死。
韓國由於無法辨認刺客身份,於是將屍體丟在大街上,懸賞千金要知道刺客的身份和底細,但一直沒有回應。

聶政的姐姐聶嫈聽說有人刺殺了韓相,韓國將刺客陳屍街上,懸賞千金,立即就大哭起來:「這大概是我的弟弟吧。唉!嚴仲子實在是太了解弟弟了!」於是立即動身前往韓國,到街市上一看,果然是聶政,就趴在屍體上痛哭,大呼:「這是 軹深井里的聶政呀!」
路人甲乙丙提醒她:「此人殘殺相國,現在君上懸賞千金要知他的底細,夫人怎麼還敢來認屍?」聶嫈答道:「我當然知道。不過我弟弟當初甘心在市井中以屠狗為業,就是因為老母健在,而我又未出嫁。今天老母已盡天年,我亦嫁了人。嚴仲子在我弟弟最困賤的時候結交,恩深禮重,我弟弟還可以怎樣呢?士本來就該為知己者死,但他考慮到還有我,所以自毀面目,是不想連累我。然而,我又怎能為了避禍,而埋沒了弟弟的名聲呢?」
140812b聶嫈的一番話讓整個街市的人都非常震驚。她再三仰天大呼,終於因為悲傷過度而死在聶政的身旁。晉、楚、齊、衛等國的人知道這件事,都異口同聲地說:「聶政固然是條好漢,他的姐姐也是個烈女呀!假如聶政知道他姐姐會忍不住,不惜冒生命危險,也要不遠千里來公開他的姓名,他大概未必肯為嚴仲子捨身吧!嚴仲子對人的瞭解真的太深了!他得到的是一個真正的義士呀!」
四.義理:維繫封建主義的最高價值
「封建主義」在人類歷史上曾大規模地出現過三次:中國的周朝、歐洲的中世紀和日本的江戶時期。與後來出現的「絕對主義」和「民族主義」等要求的「絕對忠誠」不同,「封建主義」的關鍵字是「義」。「義」者,「宜」也!簡單來說,「封建主義」可以理解為一種「契約關係」,而且是一種「合宜」、「雙邊對價」的契約關係。*****

現在我們立的契約,其效能是以法律為基礎的。那從前的「封建主義」又是用什麼來維繫的呢?不同的時空有不同的答案,中世紀的歐洲用的是所謂「騎士精神」,其實簡而言之就是「榮譽」二字,日耳曼史詩《羅蘭之歌》是對「榮譽」這個歐洲「封建主義」紐帶的最佳詮釋;要註意在這種「榮譽」結構中,騎士行為的負責對象是自己(或上帝,因為身體就是上主聖靈的殿宇)。***
周朝的「封建主義」則以「恩義/義理」來維繫。受了恩遇必須報答,而「以身相許」就是最高的回報方式。輕生重義的「士」當然也重視榮譽,但「義理」作為一種義務,負責的對象是他人,甚至整個社會。**** 這正是豫讓明知是捨易取難,也要讓天下懷二心事君者羞愧的原因,也是聶嫈不辭千里,不顧生死,也要讓弟弟英名不被埋沒的原因。
至於日本,則兼而有之,「榮譽」、「義理」與「報恩」都是「武士道」的重要組成部分,不過作為重視社會多於個人的東方倫理體系一員,後兩者似乎更為關鍵。

今天的主題是《刺客列傳》,所以就專論中國的部分。上面說過,「義理」本來應該是專屬於封建貴族之間的一種倫理價值。 然而,由西周過渡到春秋,由春秋過渡到戰國,這段時間舊秩序逐步崩潰,昔日的庶民有機會晉身上流的「士」階級,因此也有機會講「義理」了。

由於受到後來秦漢甚至明清的倫理觀念所影響,有人會將如豫讓等人的行為理解為「忠」。 事實上,與其說這是「忠」,不如說這是「義」。***
什麼是「忠」?「忠」就是要求從一而終,忠臣不事二主。豫讓先後換了幾個主子,但卻只肯捨身為智伯報仇,其原因就是「範、中行氏皆眾人遇我,我故眾人報之。至於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智伯「國士」級別待遇的恩,才值得豫讓以國士的方式報答,而「捨身取義」就是國士的最高典範。 事實上,豫讓甚至不在乎行動是否能能夠成功,他重視的是以合乎義理的方式,去完成這個復仇的「儀式」。 而深明義理價值的趙襄子也作出了高度的配合,讓豫讓得以用「打小人」的方式成為一個圓滿的「義士」。由上述可見,豫讓與智伯之間存在的,是一種「雙邊對價交換」的義理契約。

我們不妨將「忠」理解為發自內心,不證自明,也毋須解釋的無條件付出,由於這種付出是無條件和無限量的,因此「忠」的對象只能有一個。 當然,當這種「忠」的對象是父母時,則會被稱為「孝」。
至於「義」,則是對其他人行為的一種有條件回饋,其中包括了正面和負面回饋,即所謂「恩仇必報」。然而,由於這種回饋本質上只是對他人行為的相應反應,因此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只是有限量的。 就正如豫讓的故事,即使他為了向智伯盡義,已經到了不惜拋棄生命的地步,但還是不能為了報仇而違反義理的準則。

事實上,將所謂的「義理契約」說是「對價交換」也許有誤導成份。 因為締結義理關係的雙方其實不一定有實質的利益交換。 以聶政為例,讓他認為受了厚恩,甚至不惜捨命相報的,並不是嚴仲子給他的百金本身(況且聶政結果也沒有收受),而是嚴仲子賞識他,認為他值得百金,值得多番紓尊降貴到市井拜訪,值得親自為聶母奉杯祝壽的這一份肯定。 這是對聶政作為「士」身份的一種認同。從聶政和他姐姐的說話中,我們可以推斷聶家可能是沒落士族,因此重新獲得「士」的認同對聶政的意義必然極為重大。 這種認同對聶政而言是一份極為厚重的恩,厚重得足以讓他「以身相許」,以性命來償還。

還有一點,雖然說是「契約」,但這種「義理」很多時候沒有明文約束,甚至不會明言,往往只是一種默契—-「默示契約」。 當嚴仲子到齊國以厚禮拜訪聶政時,聶政並沒有答應。不過,雙方的「義理契約」很明顯在當時就已經締結了。

聶政的故事還透露了另一個當時重要的價值取向。 就是儘管「士為知己者死」的義理是「士」的最高道德典範,但相比於孝悌,還是有所不如。 相比於後世所謂「沒有國、那有家?」強調「忠(君)大於孝(親)」的「絕對主義」,「義理」這種封建時代的核心倫理,顯得人性化多了。

「忠」和「義」其實一直互相存在競爭的關係。 自從秦漢,中國建立了大一統帝國,政治倫理的典範有所改變。 在新的政治體制中,「忠」取代了「義」成為維繫政治人身關係的最高價值。*** 不過,在上層不斷強調「忠」的同時,「義」卻仍然一直被庶民階層奉為最高價值,直到明清君主集權高度成熟,才將「忠君」普及到民間。 這就是為什麼直到今天,當身為全國人民第一公僕的習主席巡視窮鄉僻壤時,老百姓還是忍不住差點跪了下來。
近代「民族主義」在西方出現,透過與「榮譽」的巧妙結合,將對國家民族先驗的、不證自明的無條件、無限量忠誠鑄刻在每一個國民的心坎—- 不是因為國家強大我才愛她,相反,國家越僕街,民族越唔掂,我就越是要加倍地愛她,這就是「民族主義」的最高典範。
「民族主義」傳入中國後,與傳統的「忠」同樣結合得天衣無縫,要知道「忠君」和「愛國」從來就是並舉的。進入後現代的今天,「民族主義」已不斷被質疑,不少人重新思考什麼才是「應做之事」。「忠」、「義」這兩種價值又再次出現激烈的碰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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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棠棣之花》(以聶政姐姐聶嫈為主角的歷史話劇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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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史140812《刺客列傳》情義值千金 2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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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史140812
《刺客列傳》之 「情與義,值千金」2/2
朝日執筆

〈聶政毀容〉
聶政的故事發生在 “豫讓擊衣”故事四十餘年之後。 東漢蔡邕(蔡文姬之父)的《琴操》也有記載聶政的故事,但行刺動機、刺殺對象和刺殺過程皆有不同,這裏說的是《史記》的版本。
140812a聶政本來是 軹深井里(今屬河南濟源市)人,因為殺了人,走避仇家,帶同母親和姐姐移居齊國,以屠狗為業。

衛國大夫 嚴仲子曾在韓國當客卿,因故與韓國的相國 俠累結下生死之仇。 嚴仲子懼怕俠累勢力,於是逃回衛國。他到處尋找勇士向俠累復仇,有人告訴他有個叫聶政的勇士隱居在齊國,於是就親自到齊國市井去拜訪聶政。

嚴仲子多次登門拜訪,又為聶母準備壽筵,親自舉杯向奉酒。 到了酒宴高潮時,更拿出黃金百鎰,送給聶母作為壽禮。 聶政覺得這禮實在太重,堅決不受。 嚴仲子堅持要送,聶政就說:「我猶幸老母健在,家裏雖然窮,但客居這裏做屠夫,也總算可以早晚給母親買些點心。我母親的供養還算齊備,不敢受仲子的賞賜。」
嚴仲子於是避開其他人耳目,單獨向聶政表明心意:「我有仇人,所以四處避走。來到齊國,聽說閣下是位義士,於是獻上些許錢給老夫人買些粗糧,無非希望和閣下交個朋友,豈敢有什麼奢求?」聶政答:「我之所以躲在這裏,甘心當個無名無姓的屠夫,就是希望可以奉養老母。老母尚在,我不能答應你什麼。」嚴仲子再三堅持送禮,聶政也再三堅持不收。最後嚴仲子終於盡賓主之禮,向聶政告辭離去。

過了很久,聶政的母親去世。 聶政安葬好母親,並服滿喪期,喟然嘆曰:「唉!我只是個宰豬殺狗的市井之人,嚴仲子是諸侯的卿相,卻不遠千里,委身與我結交,我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回報。他當年親自獻上百金為我母祝壽,我雖沒有接受,但已確認了他是我的知己了,現在是時候為知己出點力了。」
聶政於是就到衛國找嚴仲子,直接對他說:「當年我因為老母健在沒有接受你的邀請,現在母親已經享盡天年。仲子你的仇人到底是誰?」嚴仲子如實相告:「我的仇人是韓國的相國俠累,他是國君的叔父,宗族旺盛,住處又有重兵把守,我想派人殺他,始終不能成功。如閣下不嫌棄,我可以多派車馬壯士去輔助你。」聶政說:「韓衛兩國的距離不遠,現在我前去要殺人家的宰相,國君的叔父,人多反而容易走漏風聲,行動失敗之餘,還會讓整個韓國都成為你的仇人,這還了得?」最後聶政拒絕所有的車馬侍衛,辭別嚴仲子隻身前往韓國。

他帶著佩劍到了韓國。宰相俠累當時正在堂中議政,身邊帶著長短兵器的護衛甚眾。 聶政拔劍直接闖入,在所有人來得及反應前飛身躍上臺階,直接就把俠累刺殺了。 現場即時大亂,侍衛接著湧上來,聶政大叫一聲,又擊殺了數十人。見侍衛稍為遲疑卻步,聶政即趁機削面剜眼,然後切腹而死。
韓國由於無法辨認刺客身份,於是將屍體丟在大街上,懸賞千金要知道刺客的身份和底細,但一直沒有回應。

聶政的姐姐聶嫈聽說有人刺殺了韓相,韓國將刺客陳屍街上,懸賞千金,立即就大哭起來:「這大概是我的弟弟吧。唉!嚴仲子實在是太了解弟弟了!」於是立即動身前往韓國,到街市上一看,果然是聶政,就趴在屍體上痛哭,大呼:「這是 軹深井里的聶政呀!」
路人甲乙丙提醒她:「此人殘殺相國,現在君上懸賞千金要知他的底細,夫人怎麼還敢來認屍?」聶嫈答道:「我當然知道。不過我弟弟當初甘心在市井中以屠狗為業,就是因為老母健在,而我又未出嫁。今天老母已盡天年,我亦嫁了人。嚴仲子在我弟弟最困賤的時候結交,恩深禮重,我弟弟還可以怎樣呢?士本來就該為知己者死,但他考慮到還有我,所以自毀面目,是不想連累我。然而,我又怎能為了避禍,而埋沒了弟弟的名聲呢?」
140812b聶嫈的一番話讓整個街市的人都非常震驚。她再三仰天大呼,終於因為悲傷過度而死在聶政的身旁。晉、楚、齊、衛等國的人知道這件事,都異口同聲地說:「聶政固然是條好漢,他的姐姐也是個烈女呀!假如聶政知道他姐姐會忍不住,不惜冒生命危險,也要不遠千里來公開他的姓名,他大概未必肯為嚴仲子捨身吧!嚴仲子對人的瞭解真的太深了!他得到的是一個真正的義士呀!」
四.義理:維繫封建主義的最高價值
「封建主義」在人類歷史上曾大規模地出現過三次:中國的周朝、歐洲的中世紀和日本的江戶時期。與後來出現的「絕對主義」和「民族主義」等要求的「絕對忠誠」不同,「封建主義」的關鍵字是「義」。「義」者,「宜」也!簡單來說,「封建主義」可以理解為一種「契約關係」,而且是一種「合宜」、「雙邊對價」的契約關係。*****

現在我們立的契約,其效能是以法律為基礎的。那從前的「封建主義」又是用什麼來維繫的呢?不同的時空有不同的答案,中世紀的歐洲用的是所謂「騎士精神」,其實簡而言之就是「榮譽」二字,日耳曼史詩《羅蘭之歌》是對「榮譽」這個歐洲「封建主義」紐帶的最佳詮釋;要註意在這種「榮譽」結構中,騎士行為的負責對象是自己(或上帝,因為身體就是上主聖靈的殿宇)。***
周朝的「封建主義」則以「恩義/義理」來維繫。受了恩遇必須報答,而「以身相許」就是最高的回報方式。輕生重義的「士」當然也重視榮譽,但「義理」作為一種義務,負責的對象是他人,甚至整個社會。**** 這正是豫讓明知是捨易取難,也要讓天下懷二心事君者羞愧的原因,也是聶嫈不辭千里,不顧生死,也要讓弟弟英名不被埋沒的原因。
至於日本,則兼而有之,「榮譽」、「義理」與「報恩」都是「武士道」的重要組成部分,不過作為重視社會多於個人的東方倫理體系一員,後兩者似乎更為關鍵。

今天的主題是《刺客列傳》,所以就專論中國的部分。上面說過,「義理」本來應該是專屬於封建貴族之間的一種倫理價值。 然而,由西周過渡到春秋,由春秋過渡到戰國,這段時間舊秩序逐步崩潰,昔日的庶民有機會晉身上流的「士」階級,因此也有機會講「義理」了。

由於受到後來秦漢甚至明清的倫理觀念所影響,有人會將如豫讓等人的行為理解為「忠」。 事實上,與其說這是「忠」,不如說這是「義」。***
什麼是「忠」?「忠」就是要求從一而終,忠臣不事二主。豫讓先後換了幾個主子,但卻只肯捨身為智伯報仇,其原因就是「範、中行氏皆眾人遇我,我故眾人報之。至於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智伯「國士」級別待遇的恩,才值得豫讓以國士的方式報答,而「捨身取義」就是國士的最高典範。 事實上,豫讓甚至不在乎行動是否能能夠成功,他重視的是以合乎義理的方式,去完成這個復仇的「儀式」。 而深明義理價值的趙襄子也作出了高度的配合,讓豫讓得以用「打小人」的方式成為一個圓滿的「義士」。由上述可見,豫讓與智伯之間存在的,是一種「雙邊對價交換」的義理契約。

我們不妨將「忠」理解為發自內心,不證自明,也毋須解釋的無條件付出,由於這種付出是無條件和無限量的,因此「忠」的對象只能有一個。 當然,當這種「忠」的對象是父母時,則會被稱為「孝」。
至於「義」,則是對其他人行為的一種有條件回饋,其中包括了正面和負面回饋,即所謂「恩仇必報」。然而,由於這種回饋本質上只是對他人行為的相應反應,因此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只是有限量的。 就正如豫讓的故事,即使他為了向智伯盡義,已經到了不惜拋棄生命的地步,但還是不能為了報仇而違反義理的準則。

事實上,將所謂的「義理契約」說是「對價交換」也許有誤導成份。 因為締結義理關係的雙方其實不一定有實質的利益交換。 以聶政為例,讓他認為受了厚恩,甚至不惜捨命相報的,並不是嚴仲子給他的百金本身(況且聶政結果也沒有收受),而是嚴仲子賞識他,認為他值得百金,值得多番紓尊降貴到市井拜訪,值得親自為聶母奉杯祝壽的這一份肯定。 這是對聶政作為「士」身份的一種認同。從聶政和他姐姐的說話中,我們可以推斷聶家可能是沒落士族,因此重新獲得「士」的認同對聶政的意義必然極為重大。 這種認同對聶政而言是一份極為厚重的恩,厚重得足以讓他「以身相許」,以性命來償還。

還有一點,雖然說是「契約」,但這種「義理」很多時候沒有明文約束,甚至不會明言,往往只是一種默契—-「默示契約」。 當嚴仲子到齊國以厚禮拜訪聶政時,聶政並沒有答應。不過,雙方的「義理契約」很明顯在當時就已經締結了。

聶政的故事還透露了另一個當時重要的價值取向。 就是儘管「士為知己者死」的義理是「士」的最高道德典範,但相比於孝悌,還是有所不如。 相比於後世所謂「沒有國、那有家?」強調「忠(君)大於孝(親)」的「絕對主義」,「義理」這種封建時代的核心倫理,顯得人性化多了。

「忠」和「義」其實一直互相存在競爭的關係。 自從秦漢,中國建立了大一統帝國,政治倫理的典範有所改變。 在新的政治體制中,「忠」取代了「義」成為維繫政治人身關係的最高價值。*** 不過,在上層不斷強調「忠」的同時,「義」卻仍然一直被庶民階層奉為最高價值,直到明清君主集權高度成熟,才將「忠君」普及到民間。 這就是為什麼直到今天,當身為全國人民第一公僕的習主席巡視窮鄉僻壤時,老百姓還是忍不住差點跪了下來。
近代「民族主義」在西方出現,透過與「榮譽」的巧妙結合,將對國家民族先驗的、不證自明的無條件、無限量忠誠鑄刻在每一個國民的心坎—- 不是因為國家強大我才愛她,相反,國家越僕街,民族越唔掂,我就越是要加倍地愛她,這就是「民族主義」的最高典範。
「民族主義」傳入中國後,與傳統的「忠」同樣結合得天衣無縫,要知道「忠君」和「愛國」從來就是並舉的。進入後現代的今天,「民族主義」已不斷被質疑,不少人重新思考什麼才是「應做之事」。「忠」、「義」這兩種價值又再次出現激烈的碰撞了。
推介延伸閱讀
文革時期出版的「小人書」:《秦王斬荊軻》
無記劇集:《大刺客之豫讓擊衣》及其他
郭沫若:《棠棣之花》(以聶政姐姐聶嫈為主角的歷史話劇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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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情義、生意各歸各道 華潤出手要保自家利益

來源: http://www.yicai.com/news/2016/03/4763787.html

【觀察】情義、生意各歸各道 華潤出手要保自家利益

一財網 張歆晨 2016-03-18 18:03:00

說到底,情義歸情義,生意歸生意。華潤也必須要對自己的股東負責,同時,央企嫡子的面子也不是可以隨便丟的。

整整3個月,從王石撕破溫情的面紗公開與新晉第一大股東寶能系對峙以來,除了始終保持沈默的寶能系,另一利益相關方原萬科第一大股東華潤也對事件的發展保持了極大地克制。

直到3月17日,外界均以為劇情將要結束的一刻,隱忍已久的華潤按耐不住了,借萬科管理層在程序上的瑕疵,將內心的不滿公之於眾。

作為一家行事極為低調又深諳政治策略的央企,華潤一邊在股東大會上投票占成萬科繼續停牌,一邊主動約見媒體指責萬科管理層行事欠妥的舉動,絕非為了刷一下存在感那麽單純,相反,後面一定留了自己的底牌,只是還沒有到翻開的時刻。

從2000年華潤通過收購深特發而成為萬科股東以來,通過參與增發以及二級市場買入等方式,合計持有萬科15.29%的股份,並長時間穩居萬科第一大股東位置。

15年時間里,華潤始終以財務投資者身份,對萬科管理層經營自主權極大尊重,被視作中國資本市場上“最好的婆婆”。

也正是在大股東放羊式的管理下,萬科管理層得以大展拳腳,公司飛速發展。

2015年,萬科實現營業收入1955億元,歸屬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181億元,營業收入和凈利潤均在國內地產公司中排行前茅。公司自1991年上市以來累計盈利超過1000億,累計分紅189.44億,分紅率為18.93%。

尤其是最近幾年隨著公司盈利規模攀升,以及分紅比例的提高,投資萬科的回報率逐年上漲。不久前,萬科宣布2015年度分紅派息方案為每10股派送人民幣7.2元(含稅)現金股息,分紅比例超過當期凈利的40%。

以剛剛晉身萬科第一大股東寶能系的投資回報來看,拋開股價升值的浮盈不談,其憑借持有萬科24.26%的股份,便可以獲得19.3億的現金分紅。

從數據來看,萬科不失於一家經營績效卓越的企業,這其間當然離不開萬科管理層的汗馬功勞。但功高亦不能蓋主,萬科管理層一貫的傲慢態度,讓這家優秀公司頻繁遭遇“差評”。

去年12月17日王石以創始人以及職業經理人的身份,公開宣稱不歡迎大股東寶能系的入主,就在資本市場上引起不少的爭議甚至負面評價。

其實道理很簡單,大家都是股東,無論持股量多寡,在看到寶能系被“羞辱”之後,多少有點“兔死狐悲”之感。

作為持股比例高達15.29%的華潤,在萬寶事件上的觀望,並不代表旁觀。事實上,華潤當下的掌門人傅育寧在多個場合表達了對事件進展的關註,一邊強調會支持萬科,一邊也強調要“合法合規”。

有沒有“合法合規”,正是華潤此番抓住萬科管理層“小辮子”的依據。根據《公司法》相關規定以及萬科公司章程,有關萬科管理層“應不應該事先召開董事會商討與深地鐵的合作事宜”尚存爭議,但既然華潤已經將這個分歧告到監管機關面前,並采取訴諸媒體的方式公開,說明萬科管理層與華潤之間的內部溝通機制在一定程度上已然失效,而華潤也並不如外界所臆想的一樣對萬科“無條件的支持”。

說到底,情義歸情義,生意歸生意。華潤也必須要對自己的股東負責,同時,央企嫡子的面子也不是可以隨便丟的。

華潤管理層此前極少有針對萬科股權的表態,僅有少數報道提及華潤入主萬科的早期有將萬科並入報表的計劃,但因種種原因而擱置。

但這並不能表示華潤坐了15年的交椅會那麽輕易拱手讓人。去年寶能系第一次舉牌萬科持股比例超過15%後,華潤就曾兩度增持,奪回第一股東席位。

眼下,華潤只是憑借對萬科管理層的質疑表達輕微不滿,並沒有直接表明反對引入深地鐵作為萬科第一大股東,但這個微妙的態度轉變,已足以讓外界感受到萬寶事件中可能存在的新變數。

無論是什麽觸動了華潤的奶酪,總之,華潤已經出手了。

編輯:吳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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