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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貝爾的悲鳴



2015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是一位白俄羅斯的女記者Svetlana Alexievich,作品名叫Voices from Chernobyl,中譯《車諾比的悲鳴》,看到車諾比、Chernobyl這個字,可能感覺很陌生吧?車諾比就是香港前譯切爾諾貝爾的蘇聯小城。

1986426日,這裡發生歷史上最慘烈的核爆事故,這也是史上最浩大的悲劇之一。

本書訪問了上百位受到車諾比核災影響的人民,有無辜的居民、消防員、以及那些被徵招去清理災難現場的人員。全書以訪談紀錄,以獨白的方式呈現,钜細靡遺的寫實描繪,使這場悲劇讀起來像世界末日的童話。他們的故事透露出他們至今仍生活在恐懼、憤怒和不安當中。

車諾比位於現今烏克蘭境內,在1990年蘇聯解體之前是屬於蘇聯。1986426日,車諾比核電廠的四號反應爐發生嚴重的事故,造成規模空前的輻射外洩與輻射汙染,影響所及包括蘇聯的西半部(現今的烏克蘭、白俄羅斯、俄羅斯),也波及歐洲大陸。根據國際核事件分級表(International Nuclear Event Scale),車諾比核電廠事故與日本福島核災同樣列為七級核災,是最嚴重的一級。

事件發生在烏克蘭的Pripyat城附近。425日入夜,大約淩晨一點半左右,也就是426日,距離Pripyat三公里處的核電廠傳出爆炸聲。烏克蘭,當時屬蘇聯統治,當時蘇聯最高的領導人戈爾巴喬夫,在大概清晨五點接到電話,被告知,車諾比核電廠發生事故。不過,這個「告知」,在影片更後面,我們便會知道,其實對於「核災」,當時蘇聯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因此,第一批趕去的是消防員,在毫無任何預防輻射的裝備下,進入災難現場噴水救災。


事故發生後,核電廠週邊的大批居民被迫撤離,男人被徵召到核電廠或週邊地區清除污染。過了一段時間,這些男人返家,開始生病,不明的腫瘤、血液方面的疾病、皮膚灼傷潰爛、顏面扭曲變形,最後痛苦地死去。有些女人生下畸形兒或死胎,有些兒童生病早夭,當他們過世的時候,臉上會有驚訝的表情。他們就是這樣帶著訝異的表情離開人世的。存活下來的災區兒童則是失去活力,很容易就頭暈、流鼻血,而且常常想到死亡的事。

活下的人,皮膚黏膜開始層層剝落……就好像白色的枯葉……肺和肝被一小塊一小塊地吐出來……最後他被自己的內臟活活憋死……

食物也受到了輻射變成了白色,像被撒上白麵包碎,雀仔也癲了,向汽車擋風玻璃撞去,讓人以為它們盲了,像是在自殺。有工人下班後,一到家就按照要求把所有的衣服都脫下來,扔進垃圾箱。他兒子求把棒球帽給他,他美戴著,兩年後,被診斷出腦瘤。


2006年由Discovery所播出的紀錄片,首度披露了許多曾被隱匿的畫面與資料,當時第一批投入救災的消防員,當天有兩人死亡,接下來數個月,有28人喪生,再接下來長達半年,有5080萬人作為「清理人」進入這個區域救災,當政府徵召人民前往災區除汙,也並未清楚告知風險,並未提供足夠的防護措施,而是以愛國心為號召、以高工資為引誘,如果沒有這些「清理人」,現在大概有半個歐洲都已經毀了。

車諾比受到核輻射污染的消息,當時是被封鎖的,歐洲當時是保住了。不過,在隔離區內的Pripyat已經是一座廢城,將近五萬居民被疏散,因為高輻射的關係,一切的一切,都被棄置在那裏。許多老人家不肯撤離,他們看不見輻射,也無法理解輻射,更不願離開住了一輩子的家園。距離核電廠三十公里內都要疏散、隔離、關閉。在尚未開放觀光之前,只有科學家、核技術人員、記者以及人道組織得以進駐。

像這樣的世紀大災難,誰也不願意它發生在我們的身上。然而人們或許不知道,只要是發展核武、進行核子試爆的國家,以及發展核電的國家,都不斷在累積輻射物質。

以下是節錄:

Vasily Ignatenko的遺孀
Vasily Ignatenko是在切爾諾貝爾核災現場救火的一位消防員,從現場隨即被送入院,再被帶到莫斯科專門治療輻射的醫院,14天後死亡。

他的妻子:
他們在太平間問我:「想不想看我們替他穿甚麼衣服?」當然想﹗他們替他穿制服,帶消防帽,可是沒辦法穿鞋,因為他的腳太腫了。他們也必須把衣服割開,因為沒有完整的身體可以穿,全身都是......傷口,在醫院最後兩天,我抬起他的手臂,感覺骨頭晃來晃去的,彷彿和身體分離。他的肺和肝的碎片都從嘴裏跑出來,他被自己的內臟嗆到,我用繃帶包著手,伸進他的嘴裏拿出那些東西。......他們找不到他可以穿的鞋子,只好讓他赤著腳埋葬。

兩個月後我去莫斯科,在墓園裏對他說話,突然開始陣痛. ,他們把她(遺腹女)抱來給我看,四肢健全,但是她有肝硬化,肝臟有28侖琴的輻射,還有先天性心臟病。四小時後,他們告訴我她死了,又是同一套說辭:「我們不會把她交給你。」
我再婚之後,生了一個兒子,他出生時完好無缺,是個漂亮的男孩,學業成績優異。有一次我們在街上走,我突然跌倒在地,那是我第一次中風,後來他也生病了,兩個禮拜在學校,兩個禮拜待在家裏看醫生,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這裏有很多像我們一樣的人,整條街都是,這裏就叫車諾比區。那些人一輩子都在核電廠工作。

參與清理的士兵
我跟一些科學家聊,一個科學家說:「你用舌頭舐在反應爐上方飛過的直昇機也不會怎樣。」另一個說:「你飛行時沒有保護措施?不想活啦?你要把自己包起來!」我們把鉛襯在直昇機的座位下方,還自己製作鉛背心,後來才知道這樣能防止一種射線,另一種卻不行。我們從早飛到晚,那沒甚麼了不起,只是努力工作罷了。

我們開始思考這件事大概是三年之後,其中一個傢仕生病了,然後又一個,有人死了,另一個發瘋自殺。我們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回想這件事,但是大概還要等二、三十年我們才能真正瞭解。阿富汗,我在那裏待了兩年,和車諾比,我在那裏待了三個月,都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經歷。很多派到車諾比士兵是從蘇聯入侵阿富汗的戰場上回來的。

我沒有告訴父母我被派到車諾比。我的弟弟在消息報上看到我的照片,拿去給媽媽看。「妳看。」他說:「他是英雄﹗」我的母親哭了。

他們叫我簽保密合約,所以我甚麼也沒說。退伍後我馬上成了二級傷殘人士。我當時22歲,接收到不少輻射。我們從反應爐搬出一桶桶石墨,那裏的輻射是一萬侖琴。我們用普通的鏟子挖,值勤一個班次要換三十個面罩,我們還剩三個月,每天工作結束,他們甚至沒給我們更換的衣物,就讓我們穿在反應爐穿的褲子和靴子走來走去,直到我們被送回家。

即使他們准許我講話,我要跟甚麼人講?我在工廠工作,老闆說:「不許再生病,不然我們要裁掉你。」後來他們真的把我裁掉,我去找廠長說:「你沒有權利這樣做,我去過車諾比,我救了你們,保護你們﹗」他說:「我們又沒派你去。」

我現在不怕死了,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死。我的一個朋友臨終前腫得像水桶。我的鄰居去那裏開起重機,他變得像黑炭一樣黑,整個人縮水,只好穿童裝。我不知道我會怎麼死,只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但是我想在死亡來臨時感受它。就像腦袋捱一顆子彈。我也去過阿富汗,那裏比較簡單,他們直接開槍把你射死。

我們很孤單,我們在這裏像陌生人,他們甚至把我們分開埋葬,好像我們是外星人。

我駕駛直昇機飛到反應爐附近,可以看到獐和野豬,牠們很瘦、昏昏欲睡,像用慢動作前進。牠們吃那裏生長的草,牠們不明白,不明白牠們應該和人一起離開。

重回撤離區的人
雞冠不是紅色,是黑色的,因為輻射的關係。你也不能做乳酪,我們一個月沒有乳酪和乾酪可吃。牛奶沒有酸掉,而是凝結成白色粉末,也是因為輻射。

我的菜園裏有輻射,整座園子變得很白,上面覆蓋一塊一塊的東西,也許有人把輻射從森林裏帶出來。

我帶著我的牛走了兩個禮拜,他們不讓我進屋子,我就睡在森林裏。
他們怕我們,說我們會傳染。上帝為甚麼要懲罰我們?衪生氣了嗎?
有幾天早上,我們在菜園和院子裏發現了窒息的鼴鼠,那是我第一次覺得害怕,誰把牠們悶死?牠們通常不會從地底爬出來,一定是某種不知名的東西把牠們趕出來。
- 我的兒子從哥麥爾打電話來問:「金龜子出來了嗎?」
「沒有,連蛆都沒有,都躲起來了。」
「蚯蚓呢?」
「如果雨後可以找到蚯蚓,雞會很開心,但是一條都沒有。」
「這是第一個跡象,沒有金龜子和蚯蚓就表示有強烈輻射。」
「輻射是甚麼?」
「媽媽,那是會害死人的東西。告訴奶奶你要離開,來和我們一起住。」
「但是我們的菜園還要種好。」

化學工程師、清理者Ivan Nikolaevich Zhykhov
我接到一則通知,我是一個守法的人,因此第二天我就去軍方的募集辦公室報到。他們看過我的資料,對我說,「你從來沒有跟我們一起出過任務。現在我們正需要化學家。你會想要去明斯克附近的營地度過25天嗎?」

事情是這樣的:我是個有著碩士學位元的化學工程師,我在一家大工廠裏擔任實驗室主管。他們拿一把鏟子給我----這可說是我唯一的工具。
我們負責挖起受污染的表層泥土,將挖起的泥土放上車,然後載到廢物掩埋場。我以為廢物掩埋場會是一個複雜且經過精心設計的建築物,實際上卻僅是一個大坑。我們將挖起的土地表層捲了起來,像是張大地毯一樣。

很難想像這裏的居民會再次回來居住,但是我們仍然更換了房屋的瓦片跟屋頂。大家都知道這麼做是徒勞無功,而且我們的人數有上千人,有一天一位不識字的老人對我們說:「哎啊,年輕人,不要再做這些蠢事了。來這裏坐,跟我們一起吃飯。」風不停地吹,雲也跟著流動,反應爐也沒有關閉。我們挖起了一層泥土,下周回來又得重新來過。但是已經沒有甚麼可以挖的了,只剩被風吹來的風沙。

有一次我們受到了特殊的命令:立刻去空無一人的城鎮清潔某幢房子,「為甚麼?」「明天要在那裏拍攝婚禮。」所以我們拿著水管噴灑屋頂、樹木,沖洗地面。我們還將馬鈴薯園、花園跟庭院的草都割乾淨,一處不漏。隔天來了新郎跟新娘還有一整車的宴客,有人說服他們回來這裏舉行婚禮,過程將被拍攝下來作為歷史紀錄。

這是政治宣傳活生生的實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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