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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產們從範雨素身上讀出了什麽?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24365

範雨素(東方IC/圖)

從巴爾紮克的《高老頭》到老舍的《駱駝祥子》,再到路遙的《人生》、方方的《塗自強的個人悲傷》,這些“進城者”的故事幾乎都是描述外省青年遭遇大都市最後卻被碾壓,《我是範雨素》沒有超脫出這個母題。它擊中了中產階層的內心,它關於進城者的敘事滿足了中產階層的自憐,關於鄉村的敘事,又為中產們在都市里的奮鬥和吃苦找到了合理性。

“知道”(nz_zhidao)跟你談談,中產們從範雨素身上讀出了什麽?

範雨素火了。

但這個“火”,並不是像《人民的名義》般全民性地火爆,範雨素的火主要在小資(他們其實是“預備中產階層”)和中產群體,看看推送關於範雨素的文章,主要是一些逼格較高的媒體公眾號。筆者身邊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不知道範雨素是誰,快手的用戶們本來就和推出範雨素文章的正午故事的用戶,屬於涇渭分明的兩個群體,人家正午故事的定位是,“滿足城市中產的深層閱讀需求”。

但《我是範雨素》在小資和中產階層中引發病毒式傳播,還是有些出乎意料,因為這篇文章的長度並不像是爆款文章,正午故事上面的文章的平均閱讀量都在幾千到兩三萬之間。《我是範雨素》偏偏爆紅了,就連正午的編輯們都感到意外。

是因為文字本身嗎?

不得不說,單從文字角度來看,《我是範雨素》也是相對出色的文本,文字樸實、真摯、坦誠,更難得的是有一種置身事外的冷幽默,以及文字背後展現出來的堅強而自由的靈魂。但《我是範雨素》遠遠也稱不上是驚為天人的作品,同類題材,劉亮程、李娟的系列文章並不比她差。

是因為作者的身份嗎?

範雨素既跟余秀華一樣是湖北的農村女性,她又有著打工者的身份。的確,農村婦女、月嫂等身份,是範雨素走紅的一大推動力。如果這篇文章出自某個作家手中,相信傳播者寥寥,你只要翻一翻《散文》等文學期刊,類似文章比比皆是。但範雨素的躥紅速度卻比余秀華等更快,她幾乎是憑借一篇文章轟動中產階層的輿論圈,這樣巨大的能量並不是一個農村婦女或月嫂的身份能夠帶來的,因為包括界面正午、網易人間等非虛構項目的一大特點是作者身份的“特別性”,幾乎是無所不包,但很多作者的身份再特殊,文章也不見水花。

更根本的,還是《我是範雨素》這篇文字的主題本身。它雖然寫的是範雨素本人的平生經歷,但在某種程度上,這篇文章也寫出了大時代中所有人的一種境遇,中產們恰恰是在這種境遇中獲得了共鳴。

中產們看到農村發展的境況,他們一邊在文字里喟嘆和傷感,一邊紛紛收拾行囊再次逃回北上廣。(視覺中國/圖)

《我是範雨素》的第一層故事,是範雨素本人的平生經歷。小時候愛看小說,12歲成為了民辦教師。不滿現實,到海南流浪了3個多月。回來之後開始被安排,嫁給了一個家暴分子。後來,她選擇離婚,告別家鄉,來到北京。

這層故事的背後,隱藏著一個進城者的故事。“進城者”的敘事可以說是文學史上的母題,從巴爾紮克的《高老頭》到老舍的《駱駝祥子》,再到路遙的《人生》、方方的《塗自強的個人悲傷》,這些“進城者”的故事幾乎都是描述外省青年遭遇大都市最後卻被碾壓——《我是範雨素》沒有超脫出這個母題。一個來自外省的底層農民,在北京艱難地生活著。她成為打工妹,她的孩子成為打工子弟。再後來,她當起了育兒嫂。別人家的孩子,她幾乎天天見,自己的孩子,一周見一次。

在這層故事里,有著媒體關於外地人在北京艱難生活的一切因素。租住在破落的城中村,想孩子卻見不著孩子,對孩子的愧疚,夜里的偷偷流淚,貧富差距,農民工子弟只能是流水線上的兵馬俑……假設我們將主人公範雨素,換成“蟻族”“空巢青年”“北漂者”,我們會發現,這一敘述仍舊是成立的。買不起房的中產階層,和範雨素本質上都是一樣的,他們都是這座城市的邊緣人。

範雨素的悲戚敘事,輕易喚起中產階層的自憐體驗,即便範雨素文字中並無自憐的味道。

在《我是範雨素》一文中,範雨素既訴說著自己的故事,其實也在訴說著母親的故事,訴說著一個農村家庭的興衰史。

母親是一個厲害人物,可是,父親不爭氣,孩子也不爭氣。大哥哥堅持文學,最後在土地里丟失了文學夢;小哥哥聰明能幹,但賭博斬斷了他的人生鬥誌;大姐姐身體不好,病死了;小姐姐患有麻痹癥,手術後才有了普通人的生活。而在最後一節中,範雨素講到了農村老家正在遭遇拆遷,“一畝地,二萬二就全部買斷。人均地本來就很少,少數不會打工的人,怎麽活下去?”“正月的寒風里,八十一歲的老母親還在為她不成器的兒女爭取利益,為兒女奔走”。

這是文本背後隱藏的第三層敘事,既是一個農村家族的衰敗史,更是農村現實的縮影。

小資和中產們,從來都是討論農村題材的主力軍。

他們在年關時分,紛紛從北上廣回到故鄉,看到眼前農村發展的境況,他們一邊在文字里喟嘆和傷感,一邊紛紛收拾行囊再次逃回北上廣。中產們並不見得真的那麽希望故鄉是黃發垂髫、雞犬相聞的世外桃源,否則,他們逃回北上廣的動力和合理性從哪里來呢?他們在大都市的優越感從哪里來呢?因此,每次讀到關於農村現狀的文章,中產們的第一反應可能是松了一口氣,他們為自己感到僥幸:還好我在城市。

《我是範雨素》正是在這兩個層面上擊中了中產階層的內心,它關於進城者的敘事滿足了中產階層的自憐,關於鄉村的敘事,又為中產們在都市里的奮鬥和吃苦找到了合理性。

你以為中產們真同情範雨素?

範雨素的孩子們讀著打工學校,中產們掙破腦袋想為孩子買學區房,為的就是讓他們的孩子不要和範雨素的孩子讀同一所學校。在北京當了這麽多年的月嫂的範雨素,也許比誰都明白葉公好龍的道理,也許早就看遍了人情冷暖,面對蜂擁而來的采訪,她說:“請轉告諸位,因媒體的圍攻,我的社交恐懼癥,已轉成抑郁癥。現在已躲到了附近深山的古廟里。我不能見任何人了。”

人家壓根就不要你們的廉價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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