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陌出世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工程施工,從2000年到2003年。之後我就跑去外面打工,在長沙呆了一年。單位曾希望找我回去,不過我這人心太野,如果利益不足夠大,要委屈自己我就不太做得到。
我特別懷念2005年以前的QQ。就是那種開放性:在婁底那種小地方,好像第一次看港片發現有投幣電話的感覺。那之後你的心思就不在這個環境里了,總覺得外面才是屬於你的世界。
當時做工程最慘的是老覺得這個時代的變化跟你的工作一點關系都沒有。後來我說算了,去北京吧,當時覺得做互聯網新聞特別簡單。那會兒在BBS上認識了黃章晉(大象公會創始人),碰巧網易組建時評欄目團隊,黃章晉推薦我過去。於是,2003年底我加入網易。頭一天到北京,第二天就上班,一做就是8年。
原來我其實從來沒有想過創業這個事。網易的氛圍是很不錯的,方三文(現雪球創始人)、李甬(現猿題庫創始人),我們這個小圈子相處融洽,自得其樂。直到有一天方三文要創業,這時才發現,其實,他媽的也是可以散的,對吧。與其說他刺激了你創業,倒不如說你會換一個角度思考。
在五道口(網易公司所在地)上了幾年班,除了與本公司有業務往來的我誰都不認識。但我不抗拒跟搜狐的朋友或是住隔壁樓的認識一下,確實沒有一個橋梁和工具。
2010年前後,QQ上已經三四年沒什麽人加我,我也懶得加別人。以前還會去搜索“湖南長沙某個區域,女,22-28”,看看資料,但後來都要驗證或被直接拒絕。QQ這個產品已經不能夠承擔幫我拓展新社交渠道的功能了。
我覺得如果我不能夠模擬典型用戶的話,這個東西就做不好。所以我必須要很認同,而且要很強烈地感到需求點在哪。所謂去教導用戶是沒有意義的,你要一直充滿好奇心。
全世界的信息無窮無盡,你不可能搞明白所有事情。你要把原來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到,遵循內心剛開始的那種沖動,那樣做的時候性價比最高。
做社交這件事在我看來壓根就沒有多複雜,把自己的優勢利用好就完了。大公司優勢很多,但也存在市場細分的可能,不一定是非此即彼。其實我們的產品蠻搞的,陌陌是2011年8月4號上線,8月3號微信就推出了LBS功能——“附近的人”,一天時間都沒給我們。當時你別管我再怎麽牛逼,肯定還是挺沮喪的。
剛做陌陌時我有幾個判斷。首先我認為將來在移動端一定會有一個社交帝國。它有兩種創造方式,一種像微信一樣拷貝過來,當下看上去是最靠譜、可能性最高的;但還有一種辦法也OK——它從開始就是一個移動端的東西,全新地根據手機去建立用戶關系。如果按照我理想中的產品去發展,這是個足夠大的事情,就看能不能做成。
其次社交一定要從高端往低端做,不能反其道而行。特別是重新建立一套用戶關系時,從高端往低端做才能降低信任成本,所以我們最初的版本從iOS開始。如果一開始就做十七八歲的人群,等用戶量上來後,或者你的用戶本身在成長的時候,再想從低端往高端走,蠻難的。
很多人認為深度的交友關系一定是以共同的興趣愛好為主,我並不這麽認為。以前我就挺疑惑這點,我問過很多人,你介意的是跟一個人到底去唱K還是去吃飯,還是跟什麽人去?往往是後者。所以,所謂的靠不靠譜實際是對社會身份的認可。
舉個例子。當時我們想要不要搞頭像認證?我想了半天說不要,如果要搞頭像審核這個產品肯定做砸了。通過LBS這種產品認識一個人,一起吃個飯、看個電影什麽的,弄個假頭像有什麽意義呢?如果對方說“OK!那我們樓下見吧!”你怎麽辦?“對不起,我的頭像是假的,我現在長成這樣。”後來印證了我們這一判斷,陌陌上用假頭像的並不多。
現代人社交匱乏,交往最近的是工作圈子。工作圈子畢竟有各種各樣的利益,或者多是場面上的交往,有些話不方便說,確實需要一些其它的東西來補齊。很多人在陌陌上結交到了他認為特別重要的人。
“洗白”
如果我和張穎聊天一小時,基本只聊吃喝玩樂的事。除了在公司內部,我和誰都不願意聊產品,也不喜歡混圈子。這個是做O2O的,那個是做互聯網金融的,還有做手機遊戲的,行業都不一樣,我不覺得能給我產品上的啟發和幫助。就是VC也不應該給創業者提意見,如果你真認為這款產品不好你不投就行了,沒有幫著提提意見就會做的。
這方面我只和同事們聊,因為大家都花了幾年時間,每天都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面。哪怕是我們的用戶,他也不會站在我這個角度上去思考如何做一款這麽多人使用的產品,他只會在意自己的需求。而且用戶有很多東西是被誤導的,創始人不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比如陌陌剛上線時,很多女孩子會說你們要推出能按星座篩選的功能,她們說我特別想把金牛座全屏蔽掉。還有要求按年齡搜索的,很多亂七八糟的需求,你能答應他們嗎?即便有些是對的,但都是些旁枝末節的東西,真會有哪些重大漏洞和缺失是我們沒發現而用戶發現的嗎?這樣我們早就死掉了,做不成這個事。
陌陌第一個版本我們就想同時做個人和群組,但群組更複雜,涉及很多信息交互,為了搶時間我們首先推出的版本只有附近的人,並沒有群組。陌陌1.0版本上線後用戶上得比較快,消息量一直在漲,很快服務器就頂不住了,當時一直在疲於應付這樣的事,還有一些小bug要修複。所以我們一直到2012年10月才推出群組,已經過去1年零2個月。
群組是想把大家按興趣、地點組織起來。當時米聊有米世界,但我一看就覺得做得重且雜亂,太UGC了。我們不允許完全UGC,陌陌上的群組是要審核的。我從來不相信完全UGC的東西,這可能跟我以往在論壇網站的工作經歷有關。
這中間,我們也遇到一些爭議。很多人恨我們,也有很多人眼紅。有人說是我們找人拍的Mike隋的視頻(2012年4月,一則名為“老外屌絲中文哥超強12人模仿”的視頻在網絡瘋傳,這名老外叫Mike隋,他在視頻中屢次提到陌陌是“約炮神器”)。我到現在都不喜歡這兩個字,不知道這個結論是怎麽來的,就像很多女生不喜歡“泡妞”這詞一樣,覺得這個東西特別粗俗。
這件事對我們的影響總體來說弊大於利。好的一面是用戶有一些增長,壞的是女性用戶會有道德壓力,男性用戶會覺得我上來就是幹這個的。
我不認為我們完全無辜,但確實不是我們有意為之。想要洗掉“約炮神器”這個標簽還要兩三年,我希望擺脫它,但這肯定不是一個短期的過程。
關於“洗白”這件事我和你們的想法不同,因為我玩在里面,清楚真正是什麽樣的重度用戶在用。真正的重度用戶都有群組在里面,刷附近列表的次數並不多。對於年輕人而言,他們本來就傾向一個更開放、更成熟的社交平臺。如果說我們六七千萬的女性用戶都上來約炮,可能嗎?女孩子可能會收到一些招呼,當奇葩在看,但中途肯定有一些看得順眼的,就會跟人家多聊兩句。
有些人先天就有“認識陌生人不好”的這種偏見,而且話語權都掌握在成年人手中。這些掌握話語權的人社交關系相對還比較穩定,他們去認識陌生人的沖動很低,對我們有偏見也情有可原。
2013年我們開始做內容沈澱,留言板,陌陌吧等,2014年開始做商業化、遊戲聯運,同時也上了星級系統。很偶然的機會,有朋友發了個遊戲Demo給我,我覺得很好玩,就說你來我們平臺上做吧,現在它是陌陌上累計收入最高的遊戲之一。整個陌陌的商業化都和這類似,你們不要把這件事理解得太複雜。
最終,我希望在陌陌上還原這個社會。簡言之,社會是什麽樣子在這個網絡平臺上就是什麽樣子,網絡只是提供了另外一種渠道。這種泛社交更漫無目的,有找男女朋友的,找普通朋友的,找興趣小組進行線下活動的,空虛無聊的,做生意的,總之幹什麽的都有,現實也是這樣。
我們現在就在做這樣的事情。打個比方,你現在看到的這些人,假設每個人都裝了陌陌,那每個人在網絡上就是一個映射,現實中可能更直觀、更視覺化,而網絡上你看到的是一個點,可獲得的有效信息更多,你甚至能知道他或她是做什麽的,這不是挺有意思的?
2013年8月我們的DAU(日活躍用戶)達到1000萬,這意味著每天有1000萬的用戶活躍在陌陌上,現在是2500萬,坦白說,我不覺得有什麽大差別。它既沒有一個階段性質的里程碑,也沒有過什麽爆發性增長,更沒有什麽幫到我們的歷史的偶然。現在,陌陌有近兩億註冊用戶。
如果算MAU(月活躍用戶),我們才是微信的七分之一,手Q的九分之一。以後跟微信肯定不是一個方向,產品層面上並沒有競爭,但所有產品在用戶時間上都會有爭奪。我們現在一個用戶平均使用時間是35分鐘,他們是70分鐘,差別也不是特別大。
創業前我沒想過具體的目標,比如什麽時候上市,能賺多少錢。但我們的野心一開始就是瞄著一個非常大的盤子去的,就像騰訊一樣大的盤子,創業之初,可能跟媒體不好意思說。不過我們和投資人是這麽說的,三個小夥伴之間也是這麽說的。
當初不是吹牛,是真的想做這個事。創業啊,本身就是個成功率極低的事,那為什麽不沖一個大的盤子去呢?反正都創業了,為什麽要帶手套,說非要做一個很小的事。我並不覺得開個互聯網公司死掉了和路邊開一個咖啡店死掉了不一樣,可能咖啡店的成功率還更高點。一開始我們就要做一個要億萬人使用、要大家都知道的產品,社交產品有什麽可做垂直的?中國有14億人口,我們的心都很大的。
只是現階段比較而言,我們還是很小。但是有時候這也會讓你覺得興奮。我們想做一個開放式的社交平臺,適合於所有人的。沒錯,就是適合於所有人的,無論男女,無論老幼,無論是否已婚已戀。我無法去具體描述它,因為它在之前的世界里並沒有存在過,目前我們的產品也跟這個目標有很遙遠的距離。但如果我們自身足夠努力,運氣又不至於太差的話,沒準真能讓我們做出來,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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