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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債危機特寫:拯救全球金融體系的四晚三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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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湊巧,《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經濟編輯Neil Irwin的新作「煉金術士:三位央行行長與一個硝煙瀰漫的世界」(The Alchemists: Three Central Bankers and a World on Fire)於今年清明節——4月4日面世。全書講述17世紀至今央行行長們怎樣對全球經濟施加巨大影響力,以及2007年以來他們如何將這種力量融入打擊全球金融危機的戰鬥中。

華爾街見聞在此與大家一道先睹為快,截取前歐洲央行行長特裡謝等歐洲領導人應對希臘債務危機後美國股市崩盤的故事,看看三天四晚的時間裡歐洲政經高層怎樣決策,相信也會有助於我們瞭解歐洲持續至今的經濟困境。


恰好是里斯本附近那座15世紀造的帕卡酒莊開始獻上晚餐之前,全場黑莓手機嗡嗡響成一片。規劃歐洲經濟發展道路的21名男女都低頭查看,一條讓他們震驚的消息就發生在2010年5月6日當晚。

在他們收到消息15分鐘前,大西洋彼岸的美國股市一瀉千里,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暴跌約1000點,部分美國企業巨頭的股票價值頃刻所剩無幾。後來大家知道那是場「閃電崩盤」,將它歸咎於一些不常見的技術原因。

可臨到危急之時,這樣的故障就閃現著一種別樣的危險信號。也是在6日,領導歐洲央行的管理委員會成員還否認他們所在地區的金融系統有任何風險,而那晚的崩盤看來不啻於對他們之前的所作所為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公投,更準確地說,是對他們沒能做的給出評價。

那天下午,他們的首領、法國人讓-克洛德·特裡謝(Jean-Claude Trichet)在新聞發佈會上昭告世人,儘管當時席捲歐洲的危機已經令越來越多的人質疑歐洲國家是否有能力還債,歐洲央行的管理層仍然沒有太費心思商議動用自己無止境的資源,沒有熱議利用自身印鈔的力量抵禦那場危機。

眼見美國股市崩潰的新聞,21位歐洲央行的管理者心裡打起了鼓。我們能扛過去嗎?現在我們能做什麼?

對大多數美國人來說,後來的種種過往只是讓這場全球危機相關的頭條新聞增加了一個系列報導。

而事實上,2010年5月那四晚三天發生的事件對瞭解全球經濟為何仍處困境至關重要。

那72小時裡,三大西方央行領導人——美聯儲主席本·伯南克、歐洲央行行長特裡謝與英國央行行長默文·金帶領下做出一系列決定。那些決策創造了我們今天所處的全球經濟環境,它們還可能對經濟產生更久遠的影響。

危機橫掃五大洲的五年間,這三位央行行長以一國總統和議會都可能永遠無法覆蓋的規模與聚集的速度做出應對。

他們常常協作,調動數萬億美元、英鎊或是歐元,總是竭力減少危機造成的傷害。他們犯下許多錯誤,有些失誤代價不小。但他們也避免了災難性的經濟崩潰,沒有讓前輩行長八十年前給這個世界帶來的災難重演。當年的經濟潰敗為納粹主義的崛起鋪平了道路,給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上演搭建了舞台。

以下是根據幾十位相關人士的採訪和第一手文件及其他來源整理的內幕。這個真實的故事講述了央行行長們如何在緊要的轉折點力挽狂瀾。

5月6日晚 里斯本

再回過頭看看里斯本南面的帕卡酒莊發生了什麼。歐洲的領導者們繼續晚餐。隨身的通訊設備不時傳來新聞,讓他們沒法集中精神進餐。可是,對身前幾步之遙的葡萄牙政府高層官員及其配偶,這些領導者又不能直言相告。飯後,他們終於在酒莊的地下會議室暢所欲言。

歐元區陷入危機,投資者迅速失去信心,越來越不相信16個歐元區成員國之中有些國家會還得起貸款。

在那之前的週末,歐洲領導人與IMF公佈了協議,將以1100億歐元救助歐元區最困難的國家希臘。可世界各地的投資者們斷定這還不夠,於是拋售希臘債券。那年年初,希臘還能在國債市場以5%左右的利率得到還款期10年的資金。到了5月6日,希臘10年期國債的收益率已經升至可以帶來毀滅性打擊的7.6%。

幾乎是5月6日一天時間裡,收益率躥升如此之高。投資者那天對希臘政府失去了信心。他們一旦不再相信,就盡快拋售希臘國債。

恐慌情緒迅速向其他歐洲國家蔓延。愛爾蘭與葡萄牙成為下一個戰場,接著戰火燒到了西班牙與意大利。其中意西兩國人口合計1.07億人,經濟活動規模3.7萬億美元。對歐洲其他國家來說,這兩國不僅是因為規模太大所以不能倒,也是由於太大,一旦倒下就無法救助。

市場上,交易者開始反向押注歐洲統一的理想。歐元區是歐洲人半個世紀來創造地區和平最切實的成就。而五十年後,交易者卻押注歐元區會分崩離析。歐元一路下跌,歐元對美元匯率由2009年底的1.50跌至2010年5月6日的1.25。

和金融危機常見的情形一樣,這先是市場心理轉變的問題,然後就自然而然演變為危機。如果這樣的市場崩潰持續下去,歐洲國家的借款成本繼續上升,這些國家的債券將難以在市面流通,將被迫離開市場。投資者們擔心的違約和歐元區瓦解將更有可能成為現實。那正是債券拋售自身引發的惡果。

也正如金融危機時常出現的,央行行長們為粉碎上述惡性循環挺身而出,調動他們綿綿不絕的能力,憑空創造資金。

5月6日那晚,在帕卡酒莊的地下會議室,有位行長就這樣站出來,為無所不能的歐洲央行提出了一條也許可以選擇的道路。

他說:「我們必須買政府債券。」

這人是時任德國央行行長阿克謝·韋伯(Axel A. Weber)。韋伯身材魁梧,一副日耳曼人的身板,一頭黑髮梳得溜光,看上去和美國經典電視劇《黑道家族》裡的黑幫頭子托尼·瑟普拉諾(Tony Soprano)有幾分相似。

他當時建議,歐洲央行以無限量供應的歐元投入金融市場,針對希臘和其他陷入融資困境的國家購買相關國債。韋伯這番話讓其他許多與會者都大吃一驚。他們吃驚不僅是因為建議本身,也是因為說這話的人來自德國央行。

在歐元區內部,韋伯和他領導的德國央行向來是傳統貨幣政策的堅定捍衛者。他們捍衛的觀點是,央行永遠都不能為政府融資,以防通脹抬頭。20世紀20年代初,一場政府疏於控制的通脹使國民的存款一文不值。這段經歷在德國人腦海留下深深的烙印。作為德國央行的主腦,韋伯責無旁貸要保證那樣的歷史再也不要重演。

而里斯本那個春日的夜晚,韋伯提出要再靈活點。他說,歐洲央行不會直接為成員國政府融資,只是要戰略性地干預市場,目的是避免不負責任的肆意投機行為拖跨歐元。韋伯辯稱,歐洲央行根本不會印鈔,可以在干預債券市場的同時吸收與購買債券規模等額的資金,讓它們離開銀行系統,減少通脹的風險。

特裡謝知道,如果讓韋伯加入歐洲央行管理委員會決策,以干預市場抵禦危機的道路就會更好走。韋伯看來是最有可能接替特裡謝執掌歐洲央行的人選。他代表歐洲最大經濟體,擁有成為管理委員會強權人物的才智。

散會後,大家各自就寢。

或許,當韋伯第二天醒來時,沐浴在5月7日那個週五清冷的晨光中,他會重新合計下自己前一晚提出的一種學術上的理論方式。又或許,他會意識到,如果自己支持歐洲央行購買成員國主權債券,就會腹背受敵,要面對德國媒體和德國央行內部多少炮轟。也或許,上世紀20年代惡性通脹時期主持德國央行的行長哈文斯坦恩(Rudolf von Havenstein)的魂靈那一晚附上了韋伯的身。

無論怎樣,第二天上午,韋伯還是改變了想法。他不是固執己見的人。

在從里斯本飛到法蘭克福的三小時時間裡,韋伯在飛機上寫了一封電郵,郵件說:

如果成員國政府沒有絕對承諾給予另一成員財務方面的支持,歐洲央行就購買這些政府的債券,最終歐洲央行將要為歐洲的金融健康負責。希臘實質上已經無力還債,歐洲央行的貸款也不會扭轉乾坤。更何況,購買債券本身就違反了歐洲央行最初成立時締結的公約。

韋伯還說,如果歐洲央行管理委員會投票結果否決了他的觀點,仍要購買債券,他希望將他的反對立場公之於眾。如果特裡謝不這麼做,他本人會親自向世人公佈。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在飛機降落法蘭克福的時候,韋伯按下了電郵的「發送」鍵。

其他22位管理委員會的委員這下都知道,如果他們將購買債券做為拯救歐洲的戰略,要這樣行動,就得付出讓歐洲央行內部深陷分裂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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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債危機特寫:拯救全球金融體系的四晚三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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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6日 華盛頓

當時任美國財政部長的蒂莫西·蓋特納(Timothy F. Geithner)採取了豐富多樣的經濟外交策略。

他常推出一套計劃日程,然後在會議期間不停地利用電話收集信息,對比紀錄,設法說服交談對象應該怎樣做或者怎樣說。蓋特納的這種作風在5月6日那個週四表現得淋漓盡致。

那天清早7點半,蓋特納就到了位於華盛頓特區賓夕法尼亞大街的辦公室。接下來15小時裡,他參加了金融危機調查委員會(Financial Crisis Inquiry Commission)在華盛頓舉行的聽證會,並在會上作證,還到辦公室隔壁的白宮去了三次,出席了一次高級職員會議,兩次與奧巴馬總統會談,還至少接聽了26次電話,與多位美國政界人士和白宮助理溝通,和《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等主流媒體記者通話,當然也和全球央行的老朋友們通氣。入主財政部以前,蓋特納曾經領導美聯儲下屬紐約聯儲,成為那個精英圈子最有影響力的成員。5月6日那天,他和當時的美聯儲主席伯南克、英國央行行長金都曾交談,也和特裡謝談了兩次。

蓋特納向歐洲人傳達的訊息簡單又一致:形勢越來越糟。到歐洲央行出手制止事態失控的時候了。

不僅蓋特納與伯南克在向歐洲同仁的決策施加國際壓力。同一天,英國國民走進投票站,可能用選票讓工黨讓出佔據13年的執政黨寶座。

不過,英國保守黨並沒有贏得當天議會選舉的絕對多數。為了主持大局,保守黨需要與贏得選票23%的自由民主黨組成聯合政府。保守黨與自由民主黨此後的協商都圍繞著一位經濟學家的話進行。他就是默文·金。

金認為,即使國內失業率高達近8%,英國也應該為解決財務問題立即開始削減巨大的預算赤字。那之前幾個月裡,他已經成為這種觀點越來越重要的支持者。

他將風險管理視為舉足輕重的環節:如果未能發現英國有減少赤字的方式,投資者可能拒不接受英鎊和英國政府債券。隨著大選臨近,金對英國財政政策狀況的批評越來越顯眼,令許多工黨黨員感到他在利用自己身為英國央行行長的權力授人以柄,讓反對工黨的選民佔了上風。保守黨人也毫不掩飾地引用金的言論打擊對手。

開始商議成立聯合政府的條件時,自由民主黨對財政緊縮的疑心更重,保守黨更偏愛迅速削減赤字,金已經做好準備提供推動緊縮的彈藥了。參與兩黨談判的一位自由民主黨代表大衛·羅斯稱,赤字「是我們談論時揮之不去的幽靈。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英國央行行長準備向我們簡要介紹他對英國風險的看法。」

所以,在那個決定性的週末到來以前,非但歐洲,英美兩國經濟的未來也都懸於一線。

5月7日 布魯塞爾

一切如韋伯在飛回法蘭克福期間寫的那封緊要郵件所料,5月7日週五,特裡謝前往布魯塞爾,與歐洲各國政府領導人在歐盟理事會總部尤斯圖斯·利普修斯(Justus Lipsius)大樓七樓會晤。踏上這棟水泥混合玻璃打造的巨型歐洲統一紀念碑,特裡謝此行的使命是說服各國領袖,讓他們相信,之前那週末給予希臘的救助還不夠。

到會的許多歐洲國家總理與總統似乎沒有瞭解本地區的風險發展到何種地步。特裡謝向他們展示了一幅圖表,顯示出數日內歐洲國家債券拋售速度加快。「你們有些人的行為非常不合適,讓自己的國家出現了不堪打擊的弱點,」特裡謝對他們說,「鑑於給歐洲帶來的後果,現在歐洲央行呼籲要大家負起責任。」

特裡謝考慮的責任是:成立一種可靠的保險,它得到歐洲各國政府共同支持,這些國家將集體行動,保證沒有哪個成員國會無力還款。那天深夜的里斯本會議之後,特裡謝相信擁有歐洲央行管理委員會的足夠選票支持,可以啟動購買債券。但這不會是解決歐洲困境的長久方法。他需要讓歐洲央行購買債券的可能性成為有力的誘餌,如果成員國果斷行動,這樣的誘餌就可以作為他們行動的獎勵。

同時,特裡謝不想明示歐洲央行有多大可能購買債券。畢竟,對這家獨立的央行來說,它的所作所為不過都是做出自認為最佳的決策,並非與當選官員協商的部分結果。所以,布魯塞爾的這場討論就成為歐洲央行的演練,它暗示了一種不可能言明的讓步條件。

「我們會看到自己要做什麼,」特裡謝說這話時,圖表在他身後的顯示屏上若隱若現,「但我們不可能對你們、對自己負責。我們需要你們的行動,絕對需要你們響應。」

演示過程中,特裡謝的話音越來越響亮,顯得更有活力。那天的晚飯是蘆筍配大比目魚。在享用這頓美餐以前,參加會議的領導人已經津津有味地聆聽了特裡謝演講,瞭解了他要表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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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債危機特寫:拯救全球金融體系的四晚三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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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8日 巴塞爾

第二天是5月8日,眾位央行行長那個週六齊聚巴塞爾。他們帶著一沓沓文件,克服對時差的不適從世界各地飛到那裡,走下黑色的奔馳轎車時,他們眼神中掩不住倦意。有的行長身邊還跟隨著一兩位孔武有力的保安。

對於巴塞爾這個名字,當地人讀作Bahl,外人乍看起來覺得像那種夏季生長的香草羅勒。而在這些央行行長眼中,它應該代表著避難所。

這些行長一年之中有六次機會到訪巴塞爾。他們會選擇自己喜歡的酒店下榻,美洲的行長喜歡住希爾頓,許多歐洲行長更喜歡氣派的Les Trois Rois(英文名譯作「三王」)。

這期間,他們暫時融入一群關係密切的同僚圈子,這些同僚能理解身為央行行長特有的重擔。到巴塞爾以後,他們會一頭紮進堡壘似的建築物。這樣的建築也許應該設計成漫畫家喬治·傑特森(George Jetson)的工作場所:這棟圓柱形的高樓看著就像有人在中間部位微微扭了它一把,一眼望去,整個底座外部沒有一根直線,優雅的弧度掩藏了防爆石料自身的厚重感。

這座建築也許與巴塞爾火車站近在咫尺,但它腳下的土地並不屬於瑞士。與聯合國在紐約的總部一樣,它是無國籍的實體,屬於全世界。雖然正面掛的招牌上寫著「國際清算銀行」(BIS),但如果把這個地方當作央行中的央行也許更容易理解。在這裡,特裡謝、韋伯和其他多數主要央行行長會度過決定歐洲命運的幾小時,明確自己有多大的意願拯救歐洲。真是無巧不成書,這些央行行長定期召開的一次會議也在歐洲處於危機邊緣的那個週末舉行。

逗留巴塞爾的時候,央行行長們多數時間都在嚴肅地爭論全球經濟。而到了週日,他們就會舉辦晚宴。這個頂級央行行長的內部聚餐堪稱「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的非正式晚餐會」。這是地球上最獨一無二的定期晚餐派對。全球最重要的央行首腦濟濟一堂,地點常設在BIS的18樓。他們分別是:美聯儲主席、美聯儲下屬紐約聯儲主席、歐洲央行行長以及日本、英國、德國、法國、意大利、加拿大和瑞士央行行長。2000年,這個隊伍擴大了,中國、印度、巴西和墨西哥的央行行長也加入進來。這表明他們的國家登上了全球大舞台。

週日那頓晚餐很豐盛。黑衣侍者魚貫而出,獻上一道道精美的餐點,主菜有龍蝦、鴨肉、羔羊肉,每道都淋著配料豐富的油亮醬汁。配餐飲品更棒,全場波爾多和勃艮第葡萄酒暢飲。全球經濟會議的出席者借用法國葡萄酒產區的稱呼方式,打趣將這裡稱為「BIS酒莊」。在剛當上美聯儲主席的時候,伯南克就提到這種號稱非正式晚餐的活動。他對一位同事說,「我生平最正式的四餐之一。」

5月9日那個週日,央行行長們依然聚集在巴塞爾,歐洲國家的財政部長們則是云集布魯塞爾。後來擔任希臘總理的歐洲央行副行長盧卡斯·帕帕季莫斯(Lucas Papademos)那天負在現場密切觀察財長們交談,再與身在巴塞爾的特裡謝通電話,向他匯報。其他歐元央行的官員都留守法蘭克福的該行總部歐元大廈(Eurotower)。在倫敦、華盛頓和東京等國家首府,橫跨幾大洲的財政部與央行電話會議已經連線,正在協商集體行動。

蓋特納私下與歐洲官員通過一個又一個電話,設法利用自己作為危機管理者的經驗和全球最大經濟體財政部長的身份向對方施壓。電話會議之初,與會者討論成立一隻應急基金,規模也許達到600億歐元。這個金額讓蓋特納震驚,他覺得無異於杯水車薪,於是暗示這個數額幾乎肯定不夠。蓋特納認為,為了向市場展示解決危機的鄭重態度,歐洲官員們需要相當於那十倍的基金,像2008年美國政府那樣推出「問題資產援助計劃」(TARP)救助銀行。可歐洲不願在那樣的計劃上達成一致,然後著手進行更大規模的救助方案。

5月8日晚 華盛頓

伯南克派聯儲副主席唐納德·科恩(Donald Kohn)代表美聯儲出席巴塞爾會議,自己在故鄉南加州大學的畢業典禮上發表演講,題為「幸福的經濟學」(The Economics of Happiness)。講話快結束時大概是東海岸時間週日晚零點55分。那時伯南克收到一位助理發來的郵件,內容是歐洲央行行長之中最受人尊敬、最有影響的一位行長——意大利央行行長馬里奧·德拉吉(Mario Draghi)的新聞發佈會訊息。

「德拉吉行長讓我將一些建議轉告會議主持人,請美聯儲、歐洲央行、瑞士央行、英國央行、日本央行和加拿大央行週日晚或者週一一早聯合發佈聲明。」德拉吉提議他們共同宣佈,「主要央行準備提前幾天向金融系統供應可以即刻到位的充足流動性。」伯南克收到的電郵內容暗示他,歐洲同行在呼籲大家為了彌補外匯融資不足集體行動。如果歐洲人會有所行動,他們希望美洲人也出手。

流動性互換是美洲人對抗危機最常用的武器,美國在這次危機期間頻頻祭出,後來用量已經減半。在高峰期,美聯儲曾向歐洲央行和其他央行借款多達5300億美元,此後又向那些國家的國內銀行貸款。可惜,大部分美國人很少瞭解,就因為這種關鍵的工具,伯南克率領的美聯儲成為2008年全球最後的貸款者。也許,這次美聯儲又會重新放開那些與歐洲央行和其他央行的簽署「互換貨幣協議的額度」,幫助抵擋最新一波洶湧襲來的危機?

一方面,伯南克與科恩急於做點什麼,希望竭盡所能幫助歐洲緩解金融壓力,發出了集全球央行之力共同打敗危機的信號。可另一方面,美聯儲當時處境微妙,參議院在那之後的一週要對「多德-弗蘭克法」的相關修正案進行投票。這些法案旨在解決監管華爾街的關鍵問題,也將影響美聯儲。面對這種形勢,美聯儲再向外國提供數十億美元貸款的報導很難給自己帶來幫助。伯南克堅持自己一直為之抗爭的原則,認為美聯儲的決策必須脫離政治影響,不受任何當選官員的干擾。在希望得到支持的時候,他不可能在國會的重要醫院決策以前發出貨幣互換協議的呼聲。

週日上午,伯南克提出,制定美國貨幣政策的美聯儲「聯邦市場公開委員會」(FOMC)召開緊急會議。在華盛頓辦公的美聯儲高官聚集在伯南克辦公室樓下的私密會議室「特別圖書館」(Special Library)其餘官員在各自所在城市連線參會,每張面孔出現在和異地的畫面鏡頭中,看著就像上世紀70年代風靡美國的喜劇「脫險家族」(The Brady Bunch)插入了一段導語。身在巴塞爾的科恩向與會者講解了歐洲人處理危機的局面。FOMC全體支持伯南克與科恩的提議:美聯儲會重新簽署貨幣互換協議,唯一的前提是歐洲人同意也以大手筆的行動作為回應。

實際上,無論歐洲國家政府、歐洲央行還是全球央行行長,歐洲債務危機的各方都要聯手,同意同一時間行動,但如果對方沒有盡到自己的本分,他們又都拒絕先有動作。

FOMC會議結束後,與科恩一道在巴塞爾開會的美聯儲頭號國際經濟學家納桑·希茨(Nathan Sheets)到給出差在外的央行行長們準備的辦公室去轉了轉,瞭解哪些人會參與貨幣互換協議的聯合聲明。這時候,希茨像在一家家上門推銷,他兜售的產品價值數十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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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債危機特寫:拯救全球金融體系的四晚三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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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9日晚 巴塞爾

週日晚,特裡謝再次召開歐洲央行管理委員會會議,很多委員本人在巴塞爾BIS的會議室出席,有些成員在法蘭克福參會,少數與會者人身在歐洲其他地方,在自己的國家。從里斯本那個週四的夜晚到現在,該對他們一直討論的問題做出正式決定了。為了壓低希臘、愛爾蘭和葡萄牙的利率,進而緩解危機,並保持控制貨幣政策的能力,歐洲央行會有針對性地購買這三國的債券嗎?或者,為了讓拯救歐洲的民選官員始終承受壓力,歐洲央行會更死板地行使權力,避免違背歐盟公約精神?特裡謝竭力為前一種做法辯護。

他提議,即使歐洲央行在公開市場買政府債券,也應該通過其他工具讓等額的資金離開歐元區經濟體,這樣購買資產就會「得到沖銷」,也就是說,沒有擴大現有的歐元規模。

韋伯與另一位德國的歐洲央行管理委員會委員尤爾根·斯塔克(Juergen Stark)極力反對特裡謝這樣做。他們的論證邏輯和韋伯兩天前發的電郵相似,認為只有當形勢糟糕得迫使歐洲國家領導人果斷行動,而且比那週末他們在布魯塞爾炮製的所有對策都堅決時,歐洲央行才應該干預債券市場。

最後,管理委員會以壓倒多數投票結果通過購買債券,但也同意將這個決定對外保密。在歐洲國家財長及政府首腦達成自己的協議以前,委員會不會向他們透露這一決定。如果這些領導人發現歐洲央行已經決定幹預,就會失去他們為解決危機採取行動的壓力。這次投票是務實派的勝利,恪守原則的一方敗下陣來。韋伯和斯塔克是此戰的敗軍之首,同樣站在對立面的還有荷蘭央行行長韋爾林克(Nout Wellink)。

歐洲央行決定以所謂的「證券市場計劃」(SMP)購買債券。週一清晨,他們就會邁出一決生死的步伐,但這時還不得不保持沉默,要等到政界人士盡自己應盡的本分。

歐洲央行決意行動之時,美聯儲也準備啟動貨幣互換。在巴塞爾時間9日下午7點46分,即華盛頓時間9日下午1點46分,美聯儲副主席科恩向伯南克發了一封郵件,主題是「互換可一試」。

5月9-10日 布魯塞爾

5月9日布魯塞爾的那個晚上,歐洲各國財長的會談陷入僵局。先是德國人為尋找替代的會議代表拖延了很久,因為財長朔伊布勒赴會中途病倒,德國只好另派一人代表這個歐洲人口最多的國家出席會議。等德國代表抵達後,德國與法國的態度又顯然涇渭分明。

時任法國財長、現IMF執行總裁拉加德說:「出於對澳大利亞的尊重,我們忘記悉尼吧,把注意力放在東京上,歇一下。」換句話說,歐洲領導者們不會在布魯塞爾時間凌晨1點以前達成一致,那時澳大利亞股市已經開盤,所以他們會集中精力在2點日本開市以前拿出協議。

那天的電話會議從下午開到深夜,全球主要發達國家的財長和央行行長都連線參會。一位在家中參加會議的美國官員為此打了幾小時的國際長途,花了800美元。這期間,歐洲的財長們在內部商議時就把電話設置在靜音狀態。超級體育迷英國央行行長金還一度趁機偷偷念叨白天的球賽結果,用來打發時間,像個淘氣的男孩。

歐洲人總算及時拿出一份協議。法國和德國同意了4400億歐元的救助方案。IMF承諾投入2500億歐元,幫助保證德國人不會對受助國設置削減預算方面的苛刻條件。

這只是不切實際的美好願望:當時IMF執行總裁卡恩(Dominique Strauss-Kahn)的確承諾會提供這筆資金,可他還必須得到授權,只有經過IMF執行委員會投票批准,卡恩才能兌現這個承諾。極度自信的卡恩那時一門心思要保證解決危機,後來才擔心IMF那些官僚形式的繁文縟節。

幾番爭執又妥協之後,財長們在10日凌晨3點15分完成了艱難的協商,宣佈了達成一致的措施。他們也沒能趕在日本開市前結束討論,但歐洲領導人給外界留下了急於努力達成協議的印象,這足以使安撫市場。

緊接著,歐洲央行公佈了決議,美聯儲和其他央行也參與到貨幣互換行動中。歐洲央行聲明稱:「管理委員會……決定採取多種措施環境特定市場格外緊張的形勢,它們正在妨礙貨幣政策傳輸機制。」這是歐洲的領導者第一次聲稱,他們的行動根本不是拯救受困的成員國政府,而是確保歐元的價值不會失控。此後他們還多次發表類似觀點。

對韋伯而言,在歐洲央行購買債券的問題上失勢不代表敗局已定。歐洲央行管理委員會的工作原則要求委員們對自己如何投票保持緘默。歐洲央行與美聯儲和英國央行不同,後兩家央行會發佈會議紀要,公佈貨幣決策成員的具體投票情況。而歐洲央行根本不透露這類信息,像保守機密一樣守了30年秘密。當然,理論上說,如果是為了儘可能保證歐元區的整體利益,歐洲官員們應該會更容易做出決定,可他們代表的是各自國家的利益。另一個歐洲央行的基本原則是,德國央行和法國央行等成員國的央行應該執行歐洲央行管理委員會下達的指令,追隨歐洲央行的行動,隨之買賣證券。與美聯儲的十二家地方聯儲一樣,這些成員國央行實際上在貫徹管委會制定的政策。

在韋伯看來,管理委員會完全無視自己的原則和傳統,現在那些遵守原則的傳統都出了問題。

管理委員會週日當晚的會議結束後不久,韋伯召集德國央行執行委員會委員開會。他和同事多姆佈雷特(Andreas Dombret)還在巴塞爾,其他成員分散在德國各地。從公事公辦的角度說,韋伯不應該向任何人提前透露歐洲央行管理委員會的決策內容,但這次他向德國央行的同仁們提出了一個嚴重的問題:我們應該購買債券嗎?德國央行應不應該聽命於歐洲央行,購買數十億歐元的希臘與葡萄牙債券,違反不得動用印鈔手段為成員國政府融資這個長期奉行的原則?

如果德國央行的委員們給出了否定的回答,歐元區幾乎勢必在幾天內土崩瓦解,歐洲央行將喪失全部信譽,德國將被迫重新啟用原有貨幣馬克。全球金融市場將更加混亂,比2008年雷曼兄弟破產引發的金融危機更嚴重。德國央行的領導者見識過那次危機有多麼凶險,所以他們決定,這次最好還是聽之任之,背叛傳統行事,以免出現此前那樣危險的後果。

2010年5月9日那晚,一場金融浩劫從沒有像那樣接近過我們這個世界,但只有少數內部人士知情。到了第二天清早,世界各地的人們又開始照常為工作奔忙。那時候,歐洲領導人已經決定投入數十億歐元維持歐洲的統一,新的聯盟建立起來,英國為此承諾要縮減預算赤字,美聯儲再次扮演了全球最後貸款者的老角色。

在世界上多數人還在夢鄉之時,巴塞爾、倫敦、華盛頓和其他地區的央行行長履行了自己的職責,全球商貿流又一次負隅前行。


華爾街見聞註:節錄部分連載告一段落,全文內容來自《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經濟編輯Neil Irwin的新作「煉金術士:三位央行行長與一個硝煙瀰漫的世界」(The Alchemists: Three Central Bankers and a World on Fire)。在此要特別感謝各位讀者近一個月的漫長等待,謝謝大家理解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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