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 9年前,被稱為“尤努斯的中國門徒”的唐寧告別了有“中國IT業的黃埔軍校”之稱的亞信公司,不再參與早期投資,而是選擇了一個小額貸款的生意。9年後,宜人貸董事局主席、宜信創始人唐寧敲響了紐交所開市鐘。

i黑馬導讀:北京時間12月18日晚10點,紐交所交易大廳屏幕上清晰地映射出宜人貸標誌性的藍色LOGO。晚11點剛過,宜信公司旗下P2P平臺宜人貸在紐交所掛牌上市,交易代碼為“YRD”,發行價為每股10美元,開盤價每股10美元。宜人貸也就此成為國內首家獨立上市的P2P網貸公司。

9年前,被稱為“尤努斯的中國門徒”的唐寧告別了有“中國IT業的黃埔軍校”之稱的亞信公司,不再參與早期投資,而是選擇了一個小額貸款的生意。9年後,宜人貸董事局主席、宜信創始人唐寧敲響了紐交所開市鐘。唐寧的宜人貸緣何成為P2P第一股?

下面讓我們重讀《創業家》雜誌2012年11月刊的封面文章所寫的唐寧創業故事:

在一些業內人士看來,40歲的唐寧或許會成為金融領域的馬雲。他六年前創立的宜信,如今已擁有上萬名員工,其平臺放貸規模上百億。

投資機構對它青睞有加。2011年,凱鵬華盈聯手IDG和摩根士丹利向宜信註資數千萬美元,據稱此乃中國小額信貸行業獲得的最大一筆投資。

唐寧所懷者甚大—宜信已經取得全國保險代理資格,正在申請基金代銷牌照。有人問他:“宜信未來是不是要成為一家銀行?”他的回答是:“有一種普遍的偏見,以為凡是沾錢的事都得讓銀行幹。宜信或者很多金融服務領域創業的人,他們的目標是不是要成為銀行?我覺得不一定。為什麽銀行就是終極?”

宜信成長為何如此迅速?“我不一定能完全滿足大家的好奇心。”接受《創業家》采訪時,唐寧一再聲明。

他為什麽如此謹慎?或許,他怕“高利貸”,怕“非法集資”。宜信在做P2P(Peer-to-Peer)貸款,而它很快給這種新興的小額借貸方式賦予了中國特色,或者說,宜信特色。

在P2P貸款平臺上,出借人自行將錢出借給借款人,無需通過銀行,又稱“人人貸”。國外信用體系完善,P2P貸款公司多依賴互聯網平臺;中國信用體系缺失,宜信選擇在線下發力。

宜信沒有發放貸款的資質,但唐寧創造性地設計出債權轉讓模式。他個人先將錢借給借款人,然後從金額和時間上拆細債權,轉讓給出借人。或許,唐寧是中國放貸金額最多的個人。而宜信得以行小額貸款公司之實,同時不必受地域限制。

線下布點必然增加成本,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釋:在宜信平臺上,很多情況下借款人付出的實際年利息相當於30%以上,引來了一些爭議。而宜信巧妙地將部分利息轉化為各種服務收費。

由此,宜信與“高利貸”和“非法集資”劃清了界限。“起碼,宜信現在做的業務,在現有法律制度下是允許的。”清華大學經管學院教授楊德林說。

唐寧曾在美國學習經濟學,在華爾街為投行工作。回到中國,他做的是國有銀行很少做的針對眾多小微企業及城市白領、學生、農民的信用貸款。面對巨大的金融需求,他必須委曲求全,他暫時繞開了禁區。吳英案硝煙未散,唐寧不能預知禁區的範圍是否會突然擴大。法律後果無法確知,如何措手足?如何不恐懼?

唐寧對宜信的風險控制技術很有信心。如果你是一個投資者,你會把錢交給唐寧,做一次明明白白的投資,即使它失敗(唐寧聲稱至今還無此案例)?還是願意放進某些銀行,聽說它變成不良貸款,然後再用自己(納稅人)的錢為銀行沖洗壞賬?

招商銀行行長馬蔚華等意見領袖已經在公開力挺P2P貸款等互聯網金融模式。支付寶、諾亞財富、快錢等公司最終被承認的事實可能也會對唐寧有所激勵。但面對媒體,宜信和唐寧仍然低調無比。

“中國做P2P貸款的公司為什麽都那麽低調?有的已經很成功。怕什麽呢?”華興資本創始人包凡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人海戰術

市場需求無限,供應稀缺,唐寧發動海量業務員填補金融空白。

“一人一天一千,今天你完成了嗎?”在長沙五一路新華大廈15樓“宜信普惠”上百平米的大開間里,一進門就可看見掛在窗戶上方的醒目橫幅。

一年多以前,34歲的長沙本地人周華(化名)來到這里。每天,開完半小時的早會,他便挎著包,和五六十個比他年輕的業務員一起,走向長沙城的大街小巷。

在宜信長沙分公司(包括株洲的業務分部)的業務地圖中,這個城市被劃成網格狀的區塊,每個業務員大致以某個街區為中心開展業務。周華選擇了自己所居住的某公園一帶作為起步區。和保險乃至傳銷之類的生意一樣,宜信基層業務員的生意也是從親戚朋友和其他熟人中開始挖掘。跑了一段時間,周華發現,還得做大量的陌生拜訪才能找到客戶。

宜信的行銷宣傳口號簡單明了:無抵押、無擔保、無前期費用;解決資金需求,最高30萬元。周華說,基本上有幾分鐘的時間,就可以講清楚,與做保險相比,也會讓客戶感覺更親近一些。“畢竟,做保險是從別人手上拿錢,而我們是借錢給別人。”

宜信長沙分公司的業務員底薪1000多元,“提成1-2%,如果一個月只做三萬,業務員只能拿到300塊,收入還是偏低。”周華說,“一人一天一千”的口號,只是對新入職業務員的提醒,不應該是一個業務員的實際業務量。

“我們的團隊里,”周華說,“有的人可能一個月只有一兩千,但拿到上萬的也有。平均下來,應該在四五千上下。”如此說來,宜信的長沙城市經理袁曉在網上貼出的信貸專員招聘廣告中,3000元-5000元的薪金並沒有誇大。

業務員純粹就是拉單,他們通過網上發帖,掃樓發傳單,拜訪陌生人以及熟人介紹等方式找到有貸款需求的客戶,然後上門搜集放貸所需的資料。他們不對客戶的質量負責。信貸員具體負責審核業務員搜集來的資料並分析客戶風險,決定是否放貸。宜信長沙分公司兩百多人的團隊中,信貸員有數十人。

在宜信的一年里,周華用前半年時間從業務員做到了管理十多個人的團隊經理。按宜信的組織架構,長沙分公司有五級人事。從基層業務員開始,接下來是團隊經理、部門經理、城市經理和區域經理。區域經理通常是一個省區或者跨省區的負責人。

現在已離開宜信的周華當年業務量從每月幾單到十幾單不等,而單筆貸款的金額,則從幾萬元到三十幾萬元都有,“小業主的貸款以二三十萬元居多,50萬以上是不能做的。”

周華從宜信辭職未久,成了這家飛速發展的公司的旁觀者。僅在湖南,從兩年前設立長沙分公司開始,其分公司相繼開進常德、衡陽、郴州和嶽陽等城市。宜信官網的聯系名址中,已經有全國72個城市的分公司,其中還不包括嶽陽分公司這樣的新成員。

據業內人士估計,目前宜信帝國的員工約14000人,已經遠遠超過專門在小貸領域耕耘的包商銀行和泰隆銀行—他們的員工分別為6000多人和5000多人。

某位熟悉宜信的業內人士估計,宜信平臺上的放貸規模超過100億元人民幣。英國《金融時報》的報道也稱,宜信平臺上的放貸金額估計在20億美元至30億美元之間。

唐寧接受《創業家》采訪時亦表示,宜信服務幾十萬客戶,其中城市客戶通常每單為幾萬元。宜信2011年9月的聲明則說,其平臺上平均貸款額度為4萬元左右。如此推算,100億元以上的放貸規模自是水到渠成。至於贏利,有業內人士了解到的數據是2011年2.5億元。

為什麽宜信一路飛奔?據清華大學經管學院教授楊德林分析,這是為了占領市場先機。而支撐的因素有兩點,一是宜信有了擴張的資本,而這類公司最大的兩筆支出是人員和房租;二是宜信的業務流程、管控辦法比較完善。北京的模式可以搬到其他城市,好比“弄清了一個細胞里的運作機制,弄清楚之後可以分裂細胞,分出去一個又一個”。

IDG合夥人李豐表示,宜信能夠快速擴張,渠道能力是核心,但大前提是2009年之後,隨著宏觀經濟環境的變化,市場對小額的、面向個人的無抵押、無擔保金融貸款需求飛漲,而相應產品又很少,“宜信正好抓住了這個機會”。

貸幫CEO尹飛特別研究過宜信的快速擴張。“投資驅動,”他說,“宜信在2009年之前只有一百來號人,貸款業務不超過兩千萬元,跟我們現在的規模差不多,但拿到第一筆投資就迅速擴張。”

楊德林也說,2009年他第一次與宜信談合作時,宜信大概有百多人或者兩三百人;到2010年上千人(宜信一份公開資料稱2000多人),2011年年底則達到12000人。

2010年,凱鵬華盈對宜信投入了“千萬美元級”的資金。一年後,凱鵬華盈又與IDG、摩根士丹利共同註資數千萬美元。宜信稱,來自投資機構的資金只用於公司的業務拓展、團隊提升等運營資金,而絕不參與信貸交易。

唐寧表示,宜信早已實現盈虧平衡。而據尹飛介紹,宜信放貸規模達到20億元時實現了盈虧平衡,而其他小貸公司放貸規模5億元即能打平,原因是宜信“加人太快了”。尹飛還說,這種選擇帶給宜信另一好處,人海戰術實際上變成了廣告。“這跟在央視、在地鐵上做廣告一樣的,宜信不能在地鐵里做廣告嘛。”

做金融要“弄臟手”

“當時我們問每一個人願不願意不用抵押就借錢給陌生人。每個人都覺得我瘋了。”

對於貸款和金融,唐寧並不陌生。1995年,他從北大數學系成功申請攻讀美國南方大學發展經濟學碩士學位,兩年後,利用暑假跟“窮人銀行家”尤努斯學習做小額貸款。“早上起來開張了,問網點負責人,客戶呢?他說,沒有客戶。再問客戶什麽時候來啊?他說,客戶不來這兒,得去找客戶。怎麽找?他說,那個車是給你的(一輛28吋男車),你跟我一塊兒出去找客戶。”那段經歷讓唐寧對“弄臟手”—放下身段搞金融有了切身體會。

讀完碩士後,唐寧曾在華爾街DLJ投資銀行從事金融、電信、媒體及高科技類企業的上市、發債和並購業務,2000年回國,出任亞信科技戰略投資和兼並收購總監。

談及為何參與投資宜信時,IDG合夥人李豐說,中國市場上有巨大的小額信用貸款產品需求,他們也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投資機會。唐寧這位創始人的背景吸引了他們,“既有數學又有統計背景,還有金融行業背景,湊巧又懂新商業模式背後那些最關鍵的能力,這個不太容易。”

2003年,唐寧開始做早期投資,先後投了一批培訓學校,達內IT培訓機構、北京遊戲學院等。“當時市場化的學費要一兩萬元,有的學生付不起學費,希望能先就業後付款。”

唐寧一聽學員有“信用貸款”的需求,第一時間就幫著去跟銀行對接。“眾所周知的原因,誰會看到這樣的人群呢?這也是一個契機,那就自己做吧。”

“2006年4月,借鑒國外先進的信用理念和模式,唐寧在北京成立了國內第一家從事P2P小額信用貸款服務企業—宜信公司”。宜信企業發展部高艷輝等人在2010年11月的《管理學家》中國MBA案例征集中如是稱。

唐寧則告訴《創業家》,他其實沒抄什麽美國、英國的P2P模式。2005年3月,全球第一家P2P網絡借貸平臺Zopa在英國創立;2006年2月,美國第一家P2P網絡借貸平臺Prosper創立。“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有這樣的事,而且挺巧的。”他說。

如唐寧所講,宜信最初定位在有教育需求、卻沒有能力一次性繳納學費的人。一個個開發客戶是不現實的,唐寧與達內IT培訓機構的創始人韓少雲聊了一番後,兩人一拍即合,達內當年即打出“先就業,後付款”的口號。(參見2009年4月《創業家》報道“宜信:讓窮人的信用增值”)

“他通過這種方式把最早一撥客戶找到了。”楊德林說。唐寧的合作對象不限於韓少雲。例如,唐寧與其北大校友、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就在“母校的一次活動中偶遇”,並成功地將P2P助學貸款業務推廣到新東方。

培訓學校的學員學費問題解決了,唐寧將業務逐漸擴展到小微企業主,兼職創業的工薪階層以及農村的貧困農戶。

和Zopa和Prosper等P2P網絡借貸平臺一樣,唐寧也打算開展出借人和借款人直接交易的業務,並從中收取服務費。但這項工作進展緩慢。

宜信企業發展部高艷輝等人披露,2007年10月,宜信P2P平臺正式上線;而差不多一年後,2008年7月,該平臺才實現用戶信息獲取、需求在線註冊;2008年12月,宜信才確定2009年逐步實現借款人和出借人在線自助及在線交易。

巧妙的債權轉讓

“唐寧直接向借款人放貸,再將手握的債權按時間、金額拆細,形成宜信寶等收益不同的產品,賣給想獲取固定理財收益的大眾理財人群。”

實際上,在宜信平臺上,出借人和借款人直接交易的僅是少數。多數情況下,宜信促成的是債權轉讓。

如果依賴網絡上的直接交易,效率和規模增長都是問題。在英國和美國,信用體系比較發達,個人信用信息很容易查詢,這為網絡P2P貸款提供了便利。英國的Zopa成立至今7年半,累計放貸額為2.4億英鎊(相當於24億人民幣);全球最大的網絡P2P平臺LendingClub成立,五年多來累計放貸額10億美元(相當於60多億人民幣)。當然,它們的爆發性增長程度仍然不及宜信。

而在信用體系不成熟的中國,線上直接交易風險明顯加大。五年多前成立、中國最早的網絡P2P公司拍拍貸,至今月交易量不過5000萬人民幣。唐寧說,信用體系的建立單靠網絡也是不夠的,“在中國社會誠信體系建設的現階段,它很難完全在虛擬世界里實現。”

唐寧還設計出了債權轉讓這一途徑。具體做法是,借款人與唐寧個人簽訂《借款協議》,唐寧將錢直接從個人賬戶劃給借款人,再將手握的債權按時間、金額拆細,形成宜信寶、月息通等收益不同的產品,賣給想獲取固定收益的大眾理財人群,或者說出借人。出借人同樣將錢直接打到唐寧的個人賬戶,出借人和借款人兩端市場的對接由此完成。

唐寧個人出面簽訂協議的原因很簡單:宜信並無放貸資質。中國現行法律體系里,一個法人機構如果以發放貸款作為主營業務,必須得到銀監會的批準;小額貸款公司可以放貸,但只允許股東以資本金放貸,且不能跨區域,民眾難以大範圍參與。而按照《合同法》以及最高法的司法解釋,自然人作為主體去放貸,民間借貸超過銀行同期利率四倍的部分才不受法律保護。

李豐說,宜信的理財客戶基本上是有些閑錢需要理財、但理財渠道和產品選擇余地不大的人群,“宜信的大部分產品,跟在銀行買的理財產品一樣”。唐寧則稱之為大眾富裕階層,“投資金額從幾萬、幾十萬元到幾百萬元,有保值增值訴求。”他表示,和美國不一樣,中國的理財市場缺乏小額(100元-30萬元)固定收益類(信用放貸)理財產品。

宜信專門為這一階層設計了產品,包括宜信寶(最低出借金額5萬元)、月息通(最低出借金額10萬元)、月益通(最低出借金額5萬元)、季度豐(最低出借金額30萬元)、月定投(最低出借金額2000元)、宜農貸(最低出借金額100元)等。

德弘資產合夥人陳宇評論稱,像宜信這樣把時間(比如1個月到一年不等)和金額(比如100元到30萬元)都拆得比較細的理財產品是很容易銷售的,“讓一個人拿出100萬元和讓10個人各拿出10萬元來理財,哪種更容易被接受?”

兩年前,北京市民吳超(化名)拿出5萬元,選擇了債權轉讓方式,投了宜信的一個產品——宜信寶。錢直接打到唐寧的個人賬戶上,他沒有見到《借款協議》,只是與宜信旗下的宜信匯才商務顧問(北京)有限公司簽署了一份《信用咨詢與管理服務協議》。

接下來,吳超每個月都會收到一份紙質的對賬單。在那張單子上,他能看到借款人的名字及身份,比如是農民、學生、白領還是小業主,“但這個人的詳細情況就不了解了”。

在一些投資者或者說理財客戶看來,宜信的年收益並不是那麽理想。來自香港的P2P投資者馬軍表示,他幾乎在所有“大一些”的P2P平臺上投過標,像北京有的平臺,能做到15%。但也有人認為宜信屬於比較穩妥的平臺之一。至今為止,吳超還沒有遇到壞賬,宜信當初承諾的年收益10%也實現了。

貸款費率的爭議

“這三項費用就是變相的高利貸,但是合法化了,變成咨詢費、審核費、服務費。”

在一宗借貸交易中,宜信通過宜信匯才商務顧問(北京)有限責任公司、宜信財富公司向出借人收取服務費(比例不等)、債權轉讓服務費(1-2%)和風險保證金(2%)。此外,它也從借款人那里收取不菲的費用,兩頭通吃。

據寧波的生意人劉宇(化名)介紹,宜信的業務員不停和他聯系,最終說服他貸款。申請貸款時提交了公司租房合同、賬戶流水、營業執照,以及個人賬戶流水、房產證和身份證複印件。業務員特意到他的公司和家里拍了照片,看過上述證件的原件。

劉宇說,他希望看到合同電子版,但業務員要求他到宜信寧波分公司現場簽署協議。於是,他去簽下了宜信提供的《借款協議》,借款人是宜信CEO唐寧。他作為甲方還簽署了《信用咨詢與管理服務協議》,對方是宜信普惠信息咨詢(北京)有限公司(乙方)、宜信普誠信用管理(北京)有限公司(丙方)、宜信惠民投資管理(北京)有限公司(丁方)。

劉宇發給《創業家》的協議複印件比較模糊,只能依稀辨認出,他實際拿到手的錢為25萬,兩年期限,每月還款16723.33元。算下來,累計還款40.1356萬,年利率相當於30%出頭,超過銀行同期貸款利率的四倍(25%多)。

不過,協議巧妙地將借款金額標為354107.65元。這樣的話,按照累計還款40.1356萬計算,年利率僅為6.67%,與銀行差不多。而高出來那部分利率體現在費用當中——需支付乙方咨詢費61423.51元,丙方審核費5205.38元,丁方服務費37478.76元,合計10萬余元。劉宇抱怨:“這三項費用就是變相的高利貸,但是合法化了,變成咨詢費、審核費、服務費。如果我跟銀行借款有這種費用嗎?沒有,就是一項利息。”

另據《濟南時報》報道,市民李女士去年著急用錢,從宜信借到手2萬元,兩年期限,每月還款1299.33元,實際上相當於27.6%的年利率,而貸款憑證上寫的月利率是0.56%(相當於年利率6.72%)。而“李女士所能提供的借據、還款事項提醒函中均沒有任何關於服務費的標準、數額等內容。”

根據《創業家》的有限了解,以及其他媒體的報道,借款人對宜信公開而激烈的投訴似乎不是那麽多。畢竟,他們著急用錢,大銀行不搭理他們,這個時候宜信剛好滿足了他們的需求。

在宜信長沙分公司的電梯里,《創業家》記者見到了來辦理貸款的婁底人老羅夫婦。行色匆匆的老羅就表示,宜信的費率“不高也不低”,“合起來到兩分二三”。他所說的費率,包括了利率和宜信一次性收取的各種費用。

寧波的劉宇和濟南的李女士願意對媒體傾訴,很大程度上或許是因為他們選擇了提前還款,結果算下來相當於年利率40%以上。例如,劉宇在5個月後提前還款,加起來還了300471.02元。

對於貸款費率引起的爭議,唐寧並未回避。他告訴《創業家》記者:“我覺得整體上來講還是很透明、很直白的,沒有什麽所謂的小字印到背面、第三段話沒打上類似什麽的。而且這個行業之中也不是一家兩家機構,有很多很多選擇,彼此都可以知道到底是咋回事。”

他還說,金融創新的重要方向之一就是利率市場化,而隨著信息獲取能力的加強、環境的改善,以及競爭格局的變化,“其實任何一個市場之中都會呈下降趨勢”。

中國最早的網絡P2P貸款平臺拍拍貸創始人張俊也表示,盡管30%的利率不低,但這件事情還是有意義的,因為地下的高利貸通常比這個利率高得多。

如何控制風險

“它並不是類似互聯網領域,不是說大學二年級的兩個同學在宿舍里面想解決什麽有趣的事兒就做起來了”。

與宜信相比,拍拍貸平臺上的貸款利率和費用加起來要低不少。拍拍貸平臺上的平均貸款年利率為18%,6個月以下貸款收2%服務費,7-12個月收4%服務費。而人人貸創始人李欣旺表示,算上服務費和管理費,其平臺的貸款年利率平均在12%-13%之間。

實際上,主要靠線下的宜信,成本比拍拍貸和人人貸都要高。李欣旺說,在線上獲取用戶的成本大概為千分之五,線下則需要百分之三、四,“這就決定了大家的定價不一樣,客戶群不一樣”。

宜信多花的成本,基本上用在了風險控制。楊德林說,P2P個人的小額貸款,很大的問題是管理信用的問題,得有一套辦法審核申請人的信用狀況。宜信前期主要用所謂的工廠模式,就是把整個審核流程分成一個一個階段,每個人負責一個階段的工作。“像工廠一樣,員工只需要把螺絲擰緊就是了。這個工作沒準一個高中生都能做,但我知道他們是大專以上的。”如今,唐寧又找到楊德林,研究如何變革整個審批模式。

宜信做的大多是無抵押信用貸款。“美國有征信局,從出生證明到離婚等均有記錄,但中國的信用資料被很多部門各管一攤。中美的信用市場反差太大了。”在唐寧看來,在中國,找到證明資信的要素本身也是一種創新,“比如是不是在學校里當過班幹部,或者是不是黨員、團員,這些都很有中國特色。”

宜信上萬人的線下隊伍,四處上門搜集各種信用資料。“幹臟活在中國是不可避免的,但挑戰是,你要能把你幹的臟活逐漸積累成系統能力,而不是一味地重複勞動。我今天幹了百分之百的臟活,明天我只需要幹60%的臟活,又能達到95%的效率,這就是個好的努力方向。”李豐表示。

唐寧說,信用技術體系不僅僅是IT平臺,“無論是國際上知名的機構還是地區性領先的機構,根據他們的經驗,這樣的體系沒有幾千萬、上億的資金投入是不可能建起來的”。他沒有透露其信用技術的細節,只是表示,“它並不是類似互聯網領域,不是說大學二年級的兩個同學在宿舍里面想解決什麽有趣的事兒就做起來了”。

外界很難揣測宜信的信用技術精密到了何種程度。位於北京SOHO現代城C座3層的宜信總部信審中心,是基層海量搜集的貸款申請所要經過的最後一道篩子。宜信的基層業務員和信貸員,恐怕也很難猜透那個信審機器的心思。

“長沙應該一年有上萬筆的貸款申請,但最後能通過的貸款申請不會超過三成。”本文開頭提到的那個叫周華的宜信前員工說,信審機器的效率很高,“如果資料齊全,一般三五天內貸款就能批下來。”

陳宇認為,宜信的風險主要在於其壞賬率,不可能低,更不可能低於1%。唐寧則告訴《創業家》,宜信的產品從百分之零點幾,到2%、3%這樣的水平都有,“不同的產品,面對不同的人群。”

宜信會不會擴張太快,1萬人以上的公司會不會很沈重?風險是難以避免的。不過,在很多場合,尹飛都堪稱唐寧的知音,“唐寧團隊的確有很高的管理技巧;但話又說回來,這也不算什麽秘密,順豐快遞全國是10萬人,5萬人以上的快遞公司,國內有很多家。要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找快遞公司挖個人就行。”

由唐寧個人出面簽訂借款協議,也存在法律和商業風險。北大法學院張鑫在2012年6月出版的《金融法苑》撰文稱,作為已持續經營幾年的公司,將主營業務建立在與CEO個人合作的基礎上,對公司的持續發展、獨立性和公司治理都有很大影響。這種模式顯得比較異類,對公司經營規模的擴大也有阻礙。《放貸人條例》出臺後,監管部門應該會對個人放貸行為予以規範。

宜信的未來

種種爭議恐怕很難阻止宜信這類互聯網金融新生力量的發展。宜信未來會變成一家銀行,還是一個綜合金融服務提供商?

如今的宜信,已成為P2P信貸(當然它早已不限於此)行業的魁首。凱鵬華盈、IDG和摩根士丹利註資的消息,被宜信制成海報,貼在總部和各分公司辦公室的墻上。在今年6月底的一次新員工座談會上,有新同事告訴唐寧:“和理財客戶接觸時,會跟他們聊三大投行對宜信的註資,讓他們產生信服感。”

這說明,宜信希望更多的潛在客戶知道它,提升公司的美譽度。但另一方面,宜信和唐寧又似乎不希望公眾和媒體過多關註公司的運營模式和運營細節。

“企業一方面需要被了解、被認知,另一方面也要註意自我保護。我如果不負責任地談很多的話,那對不起這麽多同事的創新,因為很多都是我們自己豎起來的門檻。”坐在《創業家》記者面前的唐寧,國字臉、語速平穩、邏輯清晰、滴水不漏。

當記者問到宜信怎麽讓出借人和借款人一一匹配時,唐寧突然坐直,表情有些緊張。

《創業家》:借款的人群跟出借的人群之間怎麽匹配?

唐寧:有(一個配)幾個的,有(一個配)幾十個的。我們配置之後,推薦給出借人,他們自己選擇。

《創業家》:不是別人把錢放過來,咱們再單獨找人去?

唐寧:那不是。

實際上,如前文所述,宜信多數情況下采取的是債權轉讓模式。他先利用自有資金出借給借款人,之後再將持有的債權拆細後轉讓。

員工比老板更小心。長沙小貸圈子對宜信人的一個普遍印象是,關於公司內部事務,他們口風甚緊,即便是從周華這樣已經離職的員工身上,我們得到的關於長沙宜信的經營數據及運作信息都是模糊的。

唐寧非常強調構建“中觀”。他提到的這個介於宏觀與微觀之間的名詞,反映出宜信的政治生態和商業生態。2011年,宜信聯合北大立法學研究中心、人人貸、貸幫等共同成立“小額信貸服務中介機構聯席會”,唐寧希望這個行業協會能起到自律、互律的作用,也希望通過協會與監管部門有更多溝通互動。

令唐寧津津樂道的是,原清華經管學院廖理教授幾年前就將宜信作為EMBA教學的案例,“那時宜信還小,我都不知道”。該案例後來被哈佛商學院報告引用。當年主講宜信案例的廖理教授,今年3月榮升清華與央行合辦的清華五道口金融學院常務副院長,該院院長是原央行副行長吳曉靈。據悉,宜信還贊助過中國MBA案例大賽,金額是50萬元。

《創業家》記者聽宜信內部人士講過這樣一個段子:自從宜信被寫成清華經管學院EMBA的金融創新案例之後,宜信的人再也不擔心“有人會搞我們了!”

宜信內刊顯示,截至今年6月,宜農貸平臺累計向全國各地貧困農戶提供小額貸款2000多萬元。與上百億總盤子相比,實在微不足道。但宜信在對外宣傳中,屢屢借此樹立公益形象。

唐寧的種種努力顯示出他如履薄冰。

2011年8月23日,銀監會發布了《人人貸有關風險提示的通知》,首次對於P2P貸款平臺的風險做出提示,媒體頓時對宜信是否涉嫌非法集資發出質疑。

尹飛聽到過這樣一個小道消息:央行打過一個報告到國務院,報告說社會上像宜信那樣能自己集資、自己放貸的公司,有些做得比小貸公司還大,存在著系統性風險。領導說,你們銀行不給(小微)放貸款,小貸公司也不給(小微)放貸款,社會上有些公司已經站出來了,你們還要把它卡掉,誰給小微企業放貸款呢?尹飛的“消息”真假難辨,但由此可以體會包括唐寧在內的民間金融業者的忐忑心態。

今年8月,中投公司副總謝平完成一項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課題報告,分析了宜信等P2P互聯網金融模式,認為P2P融資模式是現有銀行體系的有益補充,未來可能成為主要的金融模式,不能因為這項金融創新在發展初期遇到一些問題,“就將其扼殺在繈褓之中”。一個月後,天津達沃斯論壇,招商銀行行長馬蔚華也在演講中肯定P2P等互聯網借貸模式。

“我覺得現在來講,這種模式已經成為了主流吧。”唐寧說。

楊德林說,唐寧他們做了這種有些大銀行不願意做的事情,他是看到了趨勢,找到了模式、幫助社會解決了問題。而在李豐看來,在解決這個市場需求的所有人當中,你盡量用了你能找到的正路來解決問題,而不是歪門邪道,“那麽所有的質疑都不足為慮,最終一定會有所謂的規範化的時候。”

李豐並沒有對宜信進行明確的定位,反而樂見其探索的過程以及未來的不確定性。“你現在能準確判斷支付寶是一家純粹的第三方支付公司,還是一家銀行,或者是一個金融集團?現在都還很難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