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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任性”饒毅:辭了北大院長 去微信上搞科普

“你眼中的饒毅教授是什麽樣子的?”

這是一條在《知乎》上被回答了29次,受到796次關註的問題,其中,被點贊最多(560次)的一個答案這樣寫道:“饒教授可謂孟德爾腦殘粉……我該感謝他把枯燥無聊的政治課強行改成生物學歷史課……他的研究也很有意思……不過另一方面,我覺得他的說話方式常常太沖了,大眾可能根本聽不進去他的那些刺耳的言論,公關也是一門學問,饒教授顯然不善於此。”

近日,在來自中國科學院、北京大學等多家科研院所的13位課題組負責人實名公開表示無法重複河北科技大學學者韓春雨的NgAgo基因編輯新技術的實驗一事,在業內引起軒然大波。對此,早在9月就和邵峰用電子郵件、掛號信等多種方式致信過河北科技大學校長表達關於此事處理建議的饒毅,再次耿直地公開了信件原文和河北科技大學校方的回應。

他在掛號信中建議道:“在進一步實驗驗證其正確與否之前,各方(包括河北科大)宜謹慎對待韓春雨及其研究成果,不宜給予過高或不必要的支持。河北科大如果真的在近日開學典禮橫幅那樣熱捧韓春雨、繼續爭取2億以上經費,恐怕欠合適,建議考慮暫緩,待驗證結束後確定。”

2007年,在海外待了22年的饒毅下定決心回國,在他看來回國的最大目的總結起來無非是為了中國的“教育”和“科學”四個字。如今,接近十年的時光過去,他構想中對於教育的推動也由當時的“行政推動”變為一種“社會行為”的推動,甚至無意間成為了中國最炙手可熱的“科學IP”,成為了很多投資者最想見的人。

饒毅作為教師代表講話

一位透明的學者

以上這條獲贊最多的留言來自一位在北大就讀博士的學生,在他讀書的那一年,原本的政治課由饒毅主持,可他整整一學期未講任何政治理論,取而代之的是傳授了這近一百年來生物學最重要的發現,饒毅的理由是:“因為理科學生最重要的是做好科學,不是其他。”

這位學生的這條洋洋灑灑幾百字的評價得到了大多數北大學生的贊同,事實上,哪怕是在《第一財經日報》記者采訪饒毅的短短三個小時時間里,這些特征也顯露無遺,正如很多接觸過饒毅的人所評論的,他是一位透明的、可以預計的學者。

饒毅的辦公室在北京大學王克楨樓三樓的拐角間,辦公室的外面是一走廊,那兒有好幾個書架,他挑選了來給學生讀的,再往里,就是饒毅平時辦公的地兒:沙發前的茶幾上雜亂地堆滿了外文期刊,他說自己不開心的時候就會讀這些期刊“解悶”,還有他自己編寫的講課教材;櫃子里放置著這些年出版他各類論文的期刊、一些早年時期他自己做科研的數據和稿件,還有一堆堆珍藏的讀物,絕大部分是英文;在他書桌後的墻上掛著一幅別人送他的埃舍爾的畫,埃舍爾是他所欣賞的一位著名的荷蘭思維版畫大師,饒毅特別強調,這幅畫是贗品。

不過饒毅辦公不完全是在這間辦公室里,如今還有一些時間他需要花在微信上,他上下班坐公交車時就用微信。對很多饒毅的粉絲而言,他還有一個身份:微信公號“知識分子”的三位創始人及主編之一:他需要每天抽出時間來篩選選題,他自己微信朋友圈也有科學趣聞、文化討論,對了,還有對川普的諷刺挖苦。

“你們心目中的科學家形象也許是錯誤的,真正的科學家應該是我這個樣子的。”饒毅毫不避諱地回應了大多數人不理解他做公號的質疑,畢竟,過去在大眾眼里他是一位研究著相當頂尖科學的學者,“實驗科學的教授在科研方面主要是去閱讀文獻,思考、設計實驗、分析結果、撰寫論文。對生命科學來說,這些所花的時間遠遠少於做實驗的時間。而實驗都是學生去做的,你不可能每個小時都去問一次學生實驗結果怎麽樣,所以對大多數科學家而言,每天大概有一半的時間在做科研,一半的時間可以去做講座、上課、寫文章自由支配,我覺得你反而要去問問那些號稱每天做實驗科學的老師,他們每天在做什麽,我很好奇。”

饒毅就是這樣,他會很直白地告訴別人自己對待一個人、一件事物的喜歡或者不喜歡,毫不遮遮掩掩,“科學討論沒有客氣不客氣,錯了就是錯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用他實驗室“徒弟”的話語來表述就是,“饒教授在批評學生和接受學生批評時態度一樣,我們是探求、討論、爭議科學真理,不是進行心理按摩。”

2007年,在海外教學已有十年的饒毅回國出任北京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院長引起很大反響。一方面是作為改革開放以來第一位在國際一流大學成為講席教授全時回國工作,另一方面是因為早在2004年,他就與魯白、鄒承魯合作在《自然》雜誌增刊上撰文,批評中國的科研體制問題,並建議科技部只管政策,不管經費。所以對於外界而言,他們是帶著考量的眼光來看待饒毅的回歸的:這個批判中國教育制度的人,究竟能試水改革成功嗎?

九年後,饒毅受邀參加央視的一檔電視公開課《開講啦》,其中他如此公開評價自己在任北大生科院院長時的成績:他沒有用成功、好壞與否來對這次改革進行定義,只是說他認為自己想要進行的改革在北大已經完成了,包括對教學體制、個體化教學等多個方面的改革。

“當時為什麽接任,是因為我知道改革工作背後一定要用行政的力量,五年後我覺得自己完成了改革,我改革了別人,但同時也要改革自己,所以我從院長這個位子退了下來。”饒毅說。

公號“知識分子”的共同創立人饒毅、謝宇、魯白三人

從行政力量到社會力量

但讓我們最感興趣的,卻不是饒毅主導的這場行政改革對於大學體制的影響大小,而是此後饒毅對於教育推動方式的轉變,他想跳出體制,通過社會的力量來推動科學教育在國內的普及。

不過如果因為這些轉變就想簡單地給饒毅貼上“自媒體人”的標簽,恐怕是不合適的。他不太懂得運營,甚至面對紛至沓來的投資者時也常常是“一臉懵逼”,他坦言,在最開始做這些微信公號時,他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的複雜性。從象牙塔走進社會,饒毅不是沒有走過彎路。

“其實在開始做微信公眾號時,我完全不懂。”面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說,“因為當時我的博客也是科學網幫我打理,所以我簡單地認為就是把我的博客搬到了微信上,我不知道微信還有其他事情。”經歷了一些曲折,促成了後來饒毅、魯白、謝宇創立“知識分子”。

我們在查看“知識分子”的股權信息時不難發現,其註冊主體為“北京自在分享貿易有限公司”,也有徐小平的真格基金成為天使投資人,紀中展為CEO。

“這個公司(指知識分子)的投資可能還算是我親自去找的,當時我去找了徐小平,徐小平再去找的紀中展,他來負責“知識分子”的運營,我們幾個科學家主要負責內容。”饒毅說。

這位科學家“主編”每天拿出或多或少的時間來參與這個已有了40多萬粉絲的微信公號,慢慢地,他發現其實這與過去自己寫博客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比如,過去在博客上自己想寫什麽就寫什麽,但是在“知識分子”上不再是自己一個人說了算了,“我是主編之一,可是我也會被斃稿,有時候他們認為一些文章不適合發,他們就會投票把我投掉。”

仍用 “科學家”定義自己

饒毅的主業是科學研究,他在北大的實驗室研究果蠅、老鼠、猴和人。他帶領的研究生日以繼夜地用新的基因組學、分子生物學、生物物理、生物化學、遺傳學、化學分析等方法,研究基因與行為和認知的關系。他自己常規閱讀大量英文專業文獻,而其中可以科普的交給“知識分子”,介紹國際科學前沿。所以他的科學文獻閱讀與“知識分子”的科普內容有重疊部分。

“知識分子”公號成立一年多至今,已經陸陸續續地完成了幾輪融資,這在“投融資遇冷”的大環境里算是特例了。

“他是一個謹守本分的人,‘知識分子’從來沒有一篇人情稿,我們也不會用內容去做廣告,目前所有的收入來源也都是來自於內容授權。”紀中展說,在目前“知識分子”每年可以獲得百萬級別的內容授權收入,不過他們的開銷也很大,因為要保持有品質的原創,需要有大量的作者隊伍。

對於饒毅來說,商業化不是不可接受的問題, “其實我並不認為商業化有什麽不好的,最重要你要做合適的東西。”饒毅透露,團隊提出來的建議,他積極配合。

在9月20日,“知識分子”創立一周年時他們推出了一款新的付費音頻內容產品——科學隊長,由科學家來給孩子們講述生活中、動畫中的科學道理,上線十多天,它為“知識分子”帶來了還不錯的收入。

“科學隊長其實不是我的想法,甚至一開始我連‘隊長’是什麽意思我都不知道,以為孩子家長也不一定感興趣。但是我願意配合。”饒毅坦言,直到科學隊長推出去,他認識的家長都還很支持這個新的項目,他才發現,原來挺不錯。

而為了配合推廣科學隊長,在本報記者采訪的那天晚上饒毅甚至要嘗試在285個群和“鬥魚”上的直播,這對他而言,也是第一次。

盡管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並不能算作一個非常成熟的“直播”——他讓實驗室的助手為他準備了一個專門的演講PPT,但他不知道PPT並不能在微信群里同時展現,對著PPT的授課也並不適合直播這種“非主流”形式;在直播開始,他開玩笑道:一會請給他準備一個“托兒”,因為他有一個關於英語學習的經驗想要分享;他的主持人小助手讓他和全世界的網友打個招呼,可他卻嚴謹地指出,“你確定是全世界嗎?”

不過你卻不得不承認,盡管有諸多準備不充分的地方,但他依然有能力把一張張常人難看懂的PPT深入淺出地講得連臺下的小學生都入了迷。

“盡管身份很多,我想我還是希望用一個科學家來定義我自己。”饒毅坦言,對於“知識分子”和科學隊長他也認為還有很大發展空間,在這位理想主義者眼里,中國十幾億人,有一億人感興趣才是正常,只算大學畢業生也不止“知識分子”目前40多萬粉絲量這麽多,至少他們應該都會感興趣。

“如何讓中國人不是為了考試而對科學感興趣,對我們來說是下一階段的挑戰,照理說,哪怕只是大學生看看,一篇文章也不止幾萬的點擊量。”他說,“在中國文化里對智力的追求比較多,對真理對好奇心追求的不太多,我希望這些產品可以讓科學走出考卷。”

如果說,每個人都有一個“小目標”,饒毅的小目標則是寄托在受眾對於科普知識的認知度提升上。他發現,在國內的機場很少可以看到科普書籍,但在國外不一樣,他們甚至有專業的科普作家,比如斯蒂芬霍金、費曼……這些科普知識幾乎每過一段時間都有更新,但中國沒有,饒毅說,現在他想縮短這個差距。

正如今年初他做客央視的一檔公開課節目《開講啦》,在節目中他如此回應別人對他主動請辭北大生科院院長的決定,“有些人不能理解我的這些選擇,認為放棄行政很可惜,但我不這麽認為。作為一個科學家,真要追求的是不朽。所以如果你要問我什麽是有意義,我覺得有意義是我退休的時候北大認為我有很重要的貢獻,我去世了以後還有人覺得或者我的科研、我的教學、我的改革或者我的微信公號有良好的影響,這些才重要。”饒毅說,他特別反感別人一提到自己首先就說起官銜,“如果別人只看到你的官銜,就說明你本人沒有其他東西值得別人去尊重,我覺得一定是叫我的名字才是對我真正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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