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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主同生共死公務員「合作社」揭秘

2016-09-01  NM

沿着微斜的大坑浣紗街向上走,途經一幢幢高尚住宅及食肆,盡頭之處,可見一座只有四層高、外牆已泛黃的建築物──融苑,多少滲出從「歷煉」而來的霸氣。它,是殖民地時代留下的產物。五十年代,政府容許公務員間「合作」、向政府借錢批地起屋。此計劃於一九八○年代告終,其間共成立了二百三十八個「合作社」。「合作社」的住客,如融苑,都是高級公務員,身光頸靚、名車代步,出入皆惹來街坊羨慕。隨着年月洗禮,沖走了貴氣,遺留下來的,是更現實的問題。由於合作社需七成半社員同意才能解散,重建又須補地價,過去只有十一幢樓宇成功拆卸重建。還住在合作社的住客,是「同生共死」的關係;彼此的命運,都在對方手中,比一紙婚書更忠貞不渝!然而望着近年樓市升溫、呎價動輒上萬,對部分深鎖於殘舊唐樓內的居民,這一紙也是怨憤的魔咒。門外有天曾經的風光

就在浣紗街盡頭的融苑,共兩排十六伙,每排只靠一條狹窄的暗黑樓梯通往各層。梯間散發着陣陣潮濕之霉味,夏天時走一趟已汗流浹背。推開已生銹的門鎖,走進陸太位於三樓的單位,才發現門外有天,千二呎的單位內有着高樓底及大露台,分外開揚。陸太父親當年,用六萬元與其他公務員組成了「浣紗合作社」。「以前有四間房兩個廁所,後來大家搬走晒就拆咗間房。」對比現今年輕人連開放式無廳無房的新樓也視為寬敞,這裡的間隔相信會令不少辛苦上車的人眼紅。五十年前,大坑是客家人聚居之地,附近住屋仍以鐵皮屋為主,融苑顯得別樹一幟。「細個周圍嘅樓,全部仲係金字塔屋頂,嗰陣街邊人話我哋係有錢人家,讚融苑好靚,有自己花園。」陸太摸着家貓笑說。雖然花園的大樹早已被砍掉,但回憶總是美好的。在此區長大、有份搞舞火龍的大坑坊眾福利會總務主任陳德輝,也大讚融苑是當年的豪宅。「當時最新最靚就係佢!位置夠入,可以自成一國。」

離家不出走

這裡的十六伙人,因着合作社的契約,未有解散再拆契轉售,五十年來住的都是同一伙人。說是鄰居,其實更像家人。「所有鄰居都係我細個時識,佢哋個個屋企我都入過晒。」八六年結婚的陸太,曾一度搬到葵興一帶居住,在九四年時和丈夫及女兒重新搬回來。「搬出去後我有些少情緒病,醫生建議我返去自己成長嘅環境住,話對病情會有幫助。」其時陸太的父母已不在,但這屋簷仍留着一家八口一起生活過的餘溫。「合作社的房屋在出售及出租的限制很多,社員身份主要都只係傳俾直系親屬。」排行第三的陸太指兩名哥哥早就事業有成搬走了,而她的弟弟和妹妹都移民海外,順理成章就由她承繼了居住權。人去樓未空,屋內大部分的擺設也沒有移動過,伴隨着陸太新成立的家庭成長。「呢幅刺繡係我公公嗰陣入伙收到嘅禮物,掛起咗就無除過。」陸太女兒Esther只有廿四歲,笑指屋內很多物品也比她年長。三合一的舊式組件床、斷了一腳仍不換的木櫃等,全都見證着兩代家庭的點滴。打扮與一般少女無異的Esther,站在青青綠綠的古式馬賽克地板上,雖有點格格不入,但每每談及家中細節時也面露笑容。「我朋友覺得我屋企好有電影《古宅心慌慌》嘅感覺。」對比有人欣賞唐樓的氣質,她更欣賞的是舊樓的實際。「去過人哋屋企先知,唔係度度都有平台天台等等,就算有都唔代表可以俾大家笑住用。」不少屋苑晾衫會被趕、放狗會被投訴;大家居住及享用的,就只有那數百呎的劏房單位。「我哋呢度好自由,晾衫嘅可以落去花園,燒嘢食可以上天台,戶戶都得。細個我仲會上去同其他小朋友一齊放貓,哈哈!」

貴氣逼人招賊也招星

貴人招風雨,融苑的貴氣亦招來過血光之災。陸太在二十一歲時,曾因屋苑太招人耳目而在家中遇劫受傷,眉上縫了八針。「嗰陣旁邊係寮屋區,嗰兩個賊仔應該留意咗我哋好一段時間。有日喺廚房個窗度爬入嚟,一入就入咗我間房先。」她指當時兩人拿着菜刀在她頸前脅持,她受驚過度掙扎被割傷。「佢哋整傷咗我眼睛對上,我成塊面都係血,結果佢哋仲驚過我,一仆一碌咁走都走唔切。」憶起驚險事跡,陸太已很輕鬆,指兩個賊仔笨得很,跳露台走都被捉到。她們一家也沒有因此事,而對大坑治安無信心,陸太更為寮屋區平反。「嗰陣係有人吸毒犯事,車房仔有時都會撩吓女仔口花花,但佢哋盜亦有道,絕少會搞區內居民。」她指大家以往對社區極有歸屬感,對朝見口晚見面的街坊很照顧。

難敵時代巨輪

融苑還曾受過電影及廣告商青睞,陸太單位除了是金象米廣告的取景之地外,也曾租給電影《常在我心》及《我的野蠻同學》拍攝。「嗰陣有睇住我大嘅叔叔,問我係咪等錢使,對於我租地方俾人拍嘢有少少不滿。」陸太解釋指為的並非錢,而是希望讓女兒開「另類」眼界。「陳奕迅、容祖兒同阿Sa佢哋都嚟過,次次都拍到好夜,未埋位時佢哋都只係蜷縮喺二人沙發度瞓。」她希望當時年幼的女兒看到明星華麗背後,理解到各行各業的辛酸。記者多次到訪融苑,發現住客大都年紀老邁;據知已有發展商睇中,全面買起合作社權益。其中住客何先生透露,大家將會在二○一七年搬出,「呢類舊樓,拆一間無一間,一直倒數緊!」他不願多談詳情,只表示雖非第一代業主,但住在這裡多年,感情極深。而正忙於準備中秋活動的陳德輝,指該地皮價值極高,加上融苑面對老化問題,有人出手打動到街坊們也不足為奇;只嘆來年舞火龍穿過浣紗街時,已物是人非了。

合作社小資料

公務員建屋合作社始於一九五二年,當時政府以特惠價格批出土地(一般是市價三分之一),讓當時合資格的公務員,以合作社形式興建房屋。合作社擁有有關土地及樓宇的業權,並承擔樓宇管理及維修等責任。合作社社員根據與合作社簽訂的分契佔用有關單位,但他們並不擁有有關單位的業權,政府於一九八○年代終止計劃。及後在一九九三年,推出現行的解散合作社指引,容許只要得到百分之七十五的社員同意,便可申請解散合作社。解散合作社再拆契,轉售仍要補地價。全港共有238個合作社,單位數目達5,000多個。現尚有54個未解散,而在已解散的184個合作社中,13個已就轄下的樓宇向地政總署補地價,當中11幢樓宇已重建。

同樓不同命

過去公務員樓一直被契約及地價問題纏繞,但仍不乏少數投資者,願出資拆卸重建,如有保齡球大王之稱的楊家樹、楊敏健父子,於一三年以一億三千萬掃入土瓜灣美善同道的泳苑十二個單位,申請重建為酒店被拒後,現正出租。同樣位於長沙灣、同是公務員樓的翠華閣,卻從沒有被發展商睇中,命運並不如泳苑或融苑。住客還要面對更大捆綁──全因它是一九五九年制水下的不良產物:鹹水樓。曾任職工商局高級文書主任、並成立公務員合作社申訴大會的黃伯仁,今年七十多歲,正是翠華閣的居民。他指該合作社早於十年前,已獲住戶同意解散,為的是希望得到重建的生機,可惜乏人問津。黃伯仁與鄰居兼好友黃錦怡及區日慶,是後來加入合作社的第二代居民。由於業權在合作社,他們以加入合作社成為社員的形式(類似公司股份轉讓)取得「居住權」。三人閒時大聊「兒孫經」,但一談到該樓問題就立即認真起來。「我哋當年加入合作社都有條件,第一必須係長俸公務員,第二是之前無得到過任何的房屋津貼。」曾是建築署職員的黃錦怡,指翠華閣老化問題多多。「消防處要求我哋改善消防設備,但本身樓太舊,天台根本承托唔到水缸。」而鹹水樓的混凝土受鹽結晶體影響,令樓宇鋼筋生銹、石屎爆裂和剝落,比一般舊樓更危險。

呻政府視而不見

黃伯仁指雙重補地價的做法,多年來嚇退了不少有意收購者。「香港發展商係最聰明的,如果發覺到呢個地盤有利可圖,佢一定會搵上門。」發展商如欲收購公務員樓重建,除了要付單位的樓價外,若想用盡地積比率,更要付出高昂的補地價金額。以位於西半山的寶翠園為例,當年發展商單是補地價,就用了七十億元。在成本效益上,發展商捨難取易也絕不無道理。三十多歲的黃耀生,於土瓜灣的好景地產代理工作多年,他形容位於順寧道的翠華閣,少大車經過夠靜,是當區「地王」。以長沙灣唐樓市價六千元一呎為例,翠華閣千二呎的單位可賣得七百多萬,估計需另外補地價三百七十萬元才可出售。但他認為政府按照多年合約處理是公道。「佢哋(公務員)曾幾何時係以低價買入,只係雙方都無諗過現時樓市咁高要補咁多。」

新舊世代的理解

今年七月,黃伯仁獲得一個可能鬆綁的機會。房協宣布,為推動重建公務員合作社,會推出先導計劃協助重建合作社,但條件是要先取得百分之一百社員的同意,再由房協以市價收購所有單位。黃伯仁直指:「計劃無幫助!」他解釋要得到全部社員同意已極難,其次地盤面積不能小於一千四百米,亦非每個合作社可符合要求,「而賠償額都好唔吸引,暫時未見有合作社有興趣。」「我哋參與過幾次的聽證會,都有團體代表話我們貪得無厭。」黃錦怡認為這是此一代對他們的誤解。「合作社嘅所謂福利,正確嚟講係一個服務條件。係政府同我哋訂下的僱傭條件之一,我哋要用畢生勞動力服務政府直至退休才可換取返嚟。」他們三人表示,一直要求的非細樓換大樓、也不是望搬到貴價地段居住。其實香港大多的鹹水樓早已拆卸重建,翠華閣卻受着公務員樓的「光環」捆綁,「一千呎換取七百呎我哋都願,為的只係唔想喺問題多多嘅舊樓居住!」黃伯仁回憶昔日的美好、視線重返眼前的殘舊時無奈道。

撰文:黃綺敏攝影:廖健昌攝錄:關永浩[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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