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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呂梁之一

http://magazine.caixin.cn/2001-02-05/100079845.html

如果沒有世紀之交「中科系」股票的雪崩,45歲的呂梁可能仍然選擇往昔的角色:在國內證券投資的小圈子裡名氣很大,而在社會上卻儘量低調,免為人知

胡舒立 李箐 李巧寧

 

  1、亮相

  終於有一個莊家,而且堪稱「超級莊家」,自己站出來了。

   不過,就在中科創業(0048)於陽曆新年前連續拉出5個跌停之後,這位頗以「先知先覺」自詡的「莊家」還是坐不住了。元旦前的最後一個週四(2000 年12月28日),他就曾通過人找到編委,《財經時報》總編輯楊浪,表示願意披露有關做莊中科創業(0048)的內幕情況,但不可透露他的名字。楊浪堅持 表示,要報導便不可能迴避這個基本事實。

  呂梁猶豫了兩天。2001年元月1日晚,在北京北辰花園別墅自己家中,他終於面見了楊浪和本文 作者之一,講述了那個自己作為莊家操縱康達爾(在1999年底改名為中科創業之前0048的名稱)重組,最終吃虧上當、導致危機的故事。當時,採訪是不被 允許錄音的。而且,顯然是呂梁堅信自己更長於寫作,第二天他又向報社傳真了一份題為「中科崩潰內幕」的文字稿。

  《財經時報》並沒有在週 三(1月3日)立即發表這一獨家採訪。那正是「中科系」攪得市場上動盪不已的日子,茲事體大,編輯部要再做一些調查。誰知呂梁提供給報社的文字稿絕非獨 家,至週四(1月4日),網上相關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至週末,《財經時報》、《中華工商時報》等多家報紙,都刊登了中科創崩盤的「內幕消息」。當然, 在當時,真正見到呂梁本人的只有《財經時報》記者。

  呂梁提供的「內幕消息」中仍包含著重重疑霧,但最核心的事實卻公之於眾了。人們確切 地獲知,在A股市場上把中科創業(0048)及相關的所謂「中科系」股票炒得熱火朝天的投資者們是一批'北京機構',其中負責策劃和指揮這場炒作的莊家首 領人物叫呂梁;這位呂梁,又正是年來在媒體上神秘莫測地談論大市的「K先生」。

  從去年以來,證券監管層為了查處操縱市場的「惡莊人物」曾想過種種辦法,無奈莊家們一人控制上千個戶頭,到頭來串通一氣死不認賬。

  這一回,終於有一個莊家,而且堪稱「超級莊家」,自己站出來亮相了!

  2、前傳

  從90年代前中期開始,呂梁沉寂下來,不再以文人身份在媒體上曝光了。他自己的解釋是從此下了海--從1996年正式算起

   呂梁居住的北辰花園別墅地處亞運村,算是北京黃金地段的豪宅,真正的富人聚居地。兩年前,他一擲千萬買下這裡的5號樓,打通了原來的幾十個房間,對裝修 師提出的設計原則只有四個字:「浪費空間」。房屋裝修完畢,逾千平方米的兩層樓只隔出四五間房,余則便是上下兩處各佔數百米的大客廳。寥寥數件設計精美的 家具飾物散佈其間,愈顯出客廳的空曠與氣度不凡。僅此一舉,便曾使各類前往拜訪的人們歎為觀止。

  從呂宅佈置的獨特與優雅,也可以看到呂 梁的另一面。他雖然被圈裡人傳為中國證券市場的「大鱷」之一,但性情看去絕無「鱷魚」之霸氣。呂梁本屬文化人出身,早年間既畫畫又搞文學創作,20世紀 80年代中期從河北進北京後一直是自由撰稿人。1988年,呂梁有中篇小說《國運》在巴金任主編的《收穫》雜誌發表,其實驗性的寫作手法在一些文學評論人 士中頗受好評;次年,當時文壇相當活躍的大型文學雙月刊《東方紀事》改版,一批著名作家主持各個欄目,老作家汪曾祺出任總顧問,《人民文學》雜誌編輯朱偉 出任特邀編輯,而「特邀美編」就是呂梁--事實上呂梁不僅是美編還是作者,在《東方紀事》上,他先後發表的長篇報告文學《龍年邪說》、《瘋狂·理智 --1989年中國現代藝術展印象》等,都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呂梁從90年代初開始到深圳炒股。當時股票市場在報紙上聲音微弱,而 呂梁既做生意又寫稿件,為一些有影響的報紙充當不拿薪水、只領酬金的記者,報導為什麼要有股市和如何發展股市的大是大非。1992年5月2日,《中華工商 時報》週末版從第一版開始,以三個整版的篇幅,刊出了他剛剛完成的長篇《1990~1991年中國「股市狂潮」實錄》節選。1992年深圳「8·10事 件」發生,呂梁在該報刊出了整版報導,題為《百萬股民「炒深圳」》,因其痛快淋漓的描述、深刻的反思,很是轟動一時。

  從90年代前中期 開始,呂梁沉寂下來,不再以文人身份在媒體上曝光了。他自己的解釋是從此下了海,從1996年正式算起,先是搞諮詢,後來也直接指揮一些資金的投資運作。 他在深圳、上海市場有動作,到1997年還曾在香港市場有動作。據說1996年12月《人民日報》特約評論員文章發表之前,呂對此就曾有預言;1997年 秋又組織資金適時撤出香港,躲過了此後紅籌股的重創,也博得不少好評。

  當然,這後來的「名氣」主要是在證券投資界的圈子迴旋撞擊,呂梁活得很低調。直到1998年,他見到了老相識朱煥良,那位深圳著名的個體莊家。

  此時,浸淫市場多年的呂梁已經積累了相當的經驗、資金和關係。與朱煥良接頭後,他有了新的決心和舉動。

  3、呂梁、「朱大戶」、北京機構的結合

  呂梁將自己的組織方式類比為國外的「私募基金」,但也承認這在中國是違法違規的。「那合同要拿出來,連見證並簽了字的律師都會被判刑」

   呂梁後來多次向前來採訪的記者重述過這個曲折故事的開頭:1998年中,朱煥良到北京找到他,要求對其深套其中的康達爾(0048)股票施以援手。據 說,朱當時通過上千個個人賬戶,掌控了深圳股票交易所上市的康達爾公司90%以上的流通盤,而康達爾的流通股佔了該公司總股本的29%。

   雜誌尚無機會向朱本人核實當時的細節,但在深圳的康達爾公司總部採訪,可以感覺到該公司管理層與朱煥良確實相當稔熟,不少員工甚至乾脆直呼其為「朱大 戶」。據呂梁提供的一份長達兩萬字的敘述性材料透露,呂在同意幫助朱解套後,與他最終簽下了協議,其中「有兩個關鍵詞:一個是長期投資(三至五年),一個 是改造國企(把康達爾從養雞改成生物製藥與高科技)」;條件很清楚,他組織資金接下朱手中50%的康達爾流通盤,而朱配合長期鎖倉,還須幫忙安排購入康達 爾部分國有股,最終實現對公司的控制和重組。「這一戰略投資的合作目標是五年。」

  呂梁沒有主要用自己的錢來與「朱煥良+康達爾」合作。 以彼時的勃勃雄心,他寫下了一份標明「長線投資、長線持倉」的項目建議書。建議書通過一些證券公司的營業部傳入有興趣入市的「北京機構」手中。作為呂梁的 「客戶」,這些機構與呂梁簽了約,確定「投入時間、盈利預期,協議時間由一年到三年不等,客戶主要是一些大企業和不同形式的基金」。

  呂梁在接受採訪時,將自己的組織方式類比為國外的「私募基金」,但也承認這在中國是違法違規的。「那合同要拿出來,連見證並簽了字的律師都會被判刑。」呂曾經允諾出示相關文件,但最終沒有兌現。

  有朱煥良配合,由呂梁組織的機構資金接過了朱手上50%的康達爾流通盤,時間在1998年底。此後,1999年4月和5月,呂梁又安排機構資金,兩次收購了康達爾34.61%的國家股。他安排的人手也終於在康達爾董事會的11個席位中佔據了7席(參見附表)。

  據呂梁事後透露,收購康達爾流通股約在每股11元,共收購股份5500萬股。按此計算,加上後來收購國有股所付1.75億元,可知呂梁所組織的這一操作前後共動用資金7億多元。

   我們至今尚無法確切地知道,參加呂梁此輪豪賭的「北京機構」主要包括哪些單位、哪些人,中間牽線的券商又是哪些公司。按呂梁本人的說法,在國內證券投資 圈子裡,佩服他的理論、追隨他的投資模式者大有人在,而且多有「較高的文化品味」,「所有主要券商都有涉及」。前往聽取他的見解、服從他的指揮的那些機構 代表人物,主要是公司頭面人物,「例如董事長、總經理什麼的」。

  這種說法或許並非完全虛構,不過理論或理念無論怎樣冠冕堂皇都只能是遮掩。將錢交給呂梁的「北京機構」們當然知曉市場法規,也知道自己一旦簽約便純屬合謀非法操縱市場。只是眼前的利益誘惑過於巨大,此時,誰也不願意去考慮可能的法律後果了。

  4、媒體操縱者K先生

  呂梁把K先生發表的四次談話,加上一些讀者反應、附錄資料,編輯成小冊子在圈子裡散發。小冊子深藍色的封面印有方型的「K」字標識,封面標題下的屬名是「K工作室」。在小冊子灰色的封底,一行黑體字寫道:「K戰略投資基金設計」

  在組織資金接盤康達爾後不久,呂梁又以更高調的方式,證明了自己超乎尋常的「影響力」。

   到底是記者出身,呂梁對媒體的力量相當熟悉。1999年春,他以K先生的名義,在對二級市場影響很大的《證券市場》週刊上發表了《關於世紀末資本市場的 對話》。對話調子很高,主要是在市場一片狼藉的形勢下大言「機會來了」,同時為自己的看法貼上了「講政治,做大勢」的政治標籤。這篇在今天看起來主要是高 談闊論的文字中,講大勢的呂梁只是在一處不十分顯眼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加入了自己的具體需求--先在某處說應當把對「投機」這個詞的認識變成「風險投資」 的一種;後來又在另一處提示,「你可以注意那些有重大重組題材的個股,新概念肯定會從那裡脫穎而出。我看好農業和生物科技領域」。

  比起 市場上那些串聯股評人士公然「點股」的低俗手法,呂梁的辦法高明得多。不過只要認真排出時間表,仍然可以看出呂梁的文章大手筆與他的市場操作恰在同一時 段。他的談話發表在3月6日的雜誌上,此後不久,他組織的北京機構兩次受讓了康達爾總計34%的國有股。而呂梁提出的重組康達爾的目標正是「農業加高科 技」。

  對話文章好,影響大,週刊為滿足讀者需要,刊登了一批討論文章。呂梁借勢將自己的文章做得更大。在此後兩個月中,他連續四篇討論,一直衝到5月8日。

   在第二次對話中,呂梁在繼續主張「做多」的同時,乾脆直接談到了「市場應該至少有一兩本專業的權威刊物,一兩個權威的王牌工作室,一年只要研究三兩隻股 票就夠了」;並且再次小心地強調,「我們中國人還有世界上最好的口味」,「在生物技術和生物農業這個領域中國人完全可以與洋鬼子叫板」。

   至第四次對話,K先生給人的「戰略家」印象已極為深刻,提出了「戰略投資、擺脫頹勢、創造雙贏」的口號,並終於在文章中公開點了康達爾的名。K先生稱, 「比方說合金、湘火炬、康達爾,這是試金石,它們的走勢完全擺脫了大市下跌的糾纏,構成了對傳統市場分析方法的嘲笑」。此時的K先生已經成了被人追捧的戰 略家。

  在今天冷靜地復讀K先生當時的文字,可以看出呂梁的確談出了對市場的某些積極看法,很煽情也很獨到,但並沒有、也不可能預測到幾 天後突發的「5·19」井噴行情。例如在最後一次談話中,他強調的是「市場下跌和基本面的大調整是一致的」;「我們判斷這個市場下跌的趨勢還會繼續,因為 基本面的調整還看不出有大改善」。他甚至說,「市場不能啟動,這時候盼望大牛市是極不現實的」;希望只是在「重組」。

  5月8日他的最後 一次講話發表,正逢中國駐南大使館被炸,股市隨之震盪。有意思的是兩週後竟出現了「5·19」,市場上的眾多利益相關者喜出望外,雀躍不已。這時候,顯然 是借助了一系列「有心栽花」的動作,市場上種種說法將「K先生對話」與「5·19」聯繫到了一起。這是一個利益極大的市場,人們需要一個讓多方取勝的預言 家,樂於相信這樣的預言家。於是,呂梁一箭數雕,成了大贏家。

  呂梁把自己的四次談話,加上一些讀者反應、附錄資料,編輯成小冊子在圈子裡散發。小冊子黑色的封面,印有方型的「K」字標識,封面標題下的屬名是」K工作室」。在小冊子灰色的封底,一行黑體字寫道:「K戰略投資基金設計」。

  從組織資金進入企業籌劃重組,到在二級市場控盤指揮,再到直接通過新聞輿論為自己造勢,呂梁身兼三大角色輪轉自如,毫無「防火牆」意識也毫無遮掩。此時的呂梁,其實已經成了中國市場上三位一體的「超級莊家」的典型代表。

  外人並不知情,而知情人絕不以為非。中國證券投資界那些公然違法違規的「圈子」像個自有法規自有標準的地下社會,呂在其中的「名望」竟是空前地高漲了。

  (全文未完)

  

此文原載於《財經》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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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呂梁之二

http://magazine.caixin.cn/2001-02-05/100079846.html

  如果沒有世紀之交「中科系」股票的雪崩,45歲的呂梁可能仍然選擇往昔的角色:在國內證券投資的小圈子裡名氣很大,而在社會上卻儘量低調,免為人知

胡舒立 李箐 李巧寧

 


  5、畫餅1999

  「優質農業、生物醫藥、網絡信息設備、網絡電信服務、高技術產業投資等多個新興產業領域」--出自呂梁關於康達爾的憧憬是何等輝煌

  如今自認失敗的呂梁,很喜歡強調自己兩年來的運作中一直具有對理念的追求;而破壞他的追求、致使他功虧一簣的罪魁,便是當初收購的康達爾公司和朱煥良其人。

   這種解釋中包含著部分事實。因為按呂梁的說法,他試圖收購的康達爾,本來應當是個具有相當價值的企業,特別是有可觀的土地價值。而真正到深圳接手康達爾 之後,才發現企業財務混亂,黑洞重重;原來被認為最有價值的幾塊商業用地早已售與他人,賣價十分低廉,而且相當一部分賣出款至今沒有收到。

   記者在採訪中看到了康達爾(深圳中科)出售土地的合同,購買方為集浩房地產(深圳)有限公司,經手人韓鋒銳。合同顯示,康達爾賣地款應為7290萬元, 韓尚欠款5500萬元。此外,從記者在深圳中科(康達爾)獲得的一份《關於合作開發房地產項目的情況小結》中,也可看出康達爾土地出售過程中黑幕交易重 重,資金去向不明。

  其實,早在1999年初正面接觸康達爾之後,精明的呂梁已經逐步發現,此次收購「就像一個騙局」。不僅黃金地段的商 業用地是不存在的,所謂「經營很好的房地產公司也有4個億的假帳,主營業務如果沒有朱煥良送錢早就無利可言」。他在自述材料中坦陳,當時知道這些企業內部 真實的操作故事後,感覺「彷彿落入了一幫犯罪分子中間,而且要迅速被淪為這些混蛋的同夥」。

  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已經入主康達爾的呂梁及所率機構並未直面這樣的無情事實,更不敢把上市公司真相公之於眾。他和機構們的選擇,只不過是將錯就錯,一錯再錯。

   據說,當呂梁初次見到康達爾當任董事長曾漢山時,後者握住呂的手久久不放,熱情表示他們「就像盼望解放軍一樣」盼望呂等人士「前來重組他們,解放他 們」。呂梁的確不負眾望。攤子還是那個攤子,企業還是那個企業,而呂梁除了帶領機構挾巨資入場,在1999年一年中,對自己一直想「重組」的企業未有任何 實質性作為。在市場上,僅憑藉諸多大牌機構有組織介入的消息不脛而走,憑呂梁組織的資金與朱煥良聯手鎖倉的行動,康達爾的股價便穩步上升。

   1998年秋冬,康達爾的股價在17元左右;到呂梁們進駐,股價於2000年三四月間穩穩地走到25元。「5·19行情」爆出了中國股市若干天的「滿堂 紅」,此後的7月則出現了一派慘綠。不過康達爾無虞,在1999年7月,康達爾的股價從36元躍至40元再躍至45元,在可觀的價位上整整橫盤了四個月, 此後也仍然穩站在令人滿意的40元上。到這年底,康達爾在深市漲幅最大的前20名股票中名列17位,全年漲幅是111%。

  這段時間,配合康達爾的步步上漲,呂梁所做的最直接的事情,就是組織了一篇關於康達爾(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投資價值分析的文章。

  文章1999年8月在《中國證券報》刊登了一個整版。雖然作者署名「和訊信息」,但據記者查證,全部原始材料均由呂梁提供。

   文章稱,從買殼上市的操作過程、大股東的背景、準備注入的項目、今後發展方向的設計等方面綜合評價,康達爾經過目前開始的資產重組後,將涉足優質農業、 生物醫藥、網絡信息設備、網絡電信服務、高技術產業投資等多個新興產業領域,通過項目投資、股權投資等多種投資方式以及其它資本運營手段,逐漸發展成為一 家具有一定產業基礎的投資控股公司。康達爾具有廣闊的發展前景,將有望發展成為中國的伯克希爾·哈撒韋(美國著名投資家華倫·巴菲特的投資公司--編者 注)。

  「優質農業、生物醫藥、網絡信息設備、網絡電信服務、高技術產業投資等多個新興產業領域」--憧憬是何等輝煌。但這一切後來被證明統統是畫餅。

  6、北京中科創業 一個新的平台

   呂梁在北京中科創業並無正式職位。不過,他並不否認自己參與了該公司的「所有項目策劃,包括中科創業的籌組本身」。到2000年中,他著手籌劃建立中科創 業集團,自己出任集團副董事長和首席執行官。中科創業集團至今並未正式註冊,但呂梁在去年8月給記者的名片上,已赫赫然標有此銜。呂梁事實上掌控北京中科 創業,亦是一眼可見之事實

  到1999年中,入主康達爾的呂梁及其統領的「北京機構」,已經成功地將手中的上市公司變成了股市的一個籌碼(用他自己的話說是「財務工具」)。此時,呂梁手握可觀的操作業績證明,更挾'K先生'之威名,已有條件來搭建更寬闊的舞台,成就更宏大的事業。

   往昔那些註冊在海南、甘肅的小公司不夠用了,他需要北京的舞台,需要響亮的名字,而且,需要有些真材實料的「背景」暗示。1999年7月,在呂梁的一手 操辦下,中科創業投資有限公司(下稱「北京中科創業」或「北京中科」)在北京成立,註冊資本3000萬元。其經營範圍包括項目投資、項目管理、管理顧問、 財務顧問等。公司董事長為劉宇明,任職科技部直屬的事業單位高技術研究發展中心副主任。

  明眼人不難看出,「中科創業」的命名顯然比「K 先生」更具匠心。20世紀80年代由張曉彬等人創辦的中國新技術創業投資有限公司雖然在1998年的金融整頓中遭到關閉,但其早期獲得國務院高層支持的背 景、其風險投資的概念,都曾在市場上極具影響力。北京中科創業的簡稱是「中科創」,與昔日的「中創」只有一字之差。這樣做當然算不得違法,而其潛在意味, 完全可以引起外人無限的遐想。

  呂梁本人非常喜歡向外人強調北京中科創業的「科技部背景」,市場上更對此傳得沸沸揚揚。甚至在中科創危機發生之後,呂梁在提供的文字材料中,仍然聲稱北京中科股東中有「科技部農村發展中心、火炬中心、生物中心等八個中心的屬下公司」。

   從北京市工商局的企業註冊登記看中科創業的股權結構,無法給這種說法以有力證明。據查,北京中科創業1999年註冊成立時的股東共有7家,即海南中網投 資管理有限公司(佔33.3%股份)、深圳市英特泰投資有限公司(佔16.7%股份)、北京三河華鑫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佔16.7股份)、深圳市國科自動 化高技術有限公司(佔13.3%股份)、深圳市馨博龍投資有限公司(佔10%股份)、英特泰(五華)現代農業有限公司(佔6.7%股份)和北京興國火炬科 技發展有限責任公司(佔3.3%股份)。

  資料顯示,北京中科企業前三大股東的法人代表依次為高松、朱煥良和申杲華。在這裡,朱煥良「大 戶」的個人身份早已人所共知;申杲華在被聘任北京中科創業副總裁及執行總裁之前,職位只是北京一家投資顧問公司的總經理,再此前曾在人民銀行系統工作,與 「科技」背景毫無關係,他的三河華鑫更是默默無聞,僅去年與貴州的一個旅遊合作項目使公司在「西部開發」的宣傳中小小地曝了光;而高松代表的海南中網雖然 有「網」字,其實是海南一家民營投資管理公司。此外據記者瞭解,英特泰(五華)、深圳馨博龍均系朱煥良直接或間接控制的公司。

  據瞭解,在北京中科創業的股東中,只有北京興國火炬與「科技部八個中心」有某種聯繫,但北京興國火炬的股份還不到4%。

   劉宇明本人出任北京中科創業董事長確是事實。據劉在電話中表示,他最初同意參與組建北京中科,主要是想以科技部的背景來支持風險投資,但絕不同意公司直 接參加股票二級市場操作。去年6月,他即提出辭去董事長請求,但北京中科一直拖延召開董事會的時間;經他一再催促,終在11月4日才得以辭職。

  北京中科在2000年中經過兩次股權更動,至12月,朱煥良已經出局,其股東縮減為6家,大股東為海南中網與江西燃氣。另一位社會知名人士、北京市貿促會會長姚望出任了董事長。

   呂梁解釋說,請姚加盟北京中科,是因為在北京貿促會的申奧項目世界貿易中心大廈中,中科創業擔任了「投行顧問」(「投行」係指「投資銀行」)。姚望本人 則表示,他不認為北京中科創業是該項目的「投行顧問」;他之所以同意掛董事長之名,是因為受呂梁之邀。在與呂梁討論時還曾有提議,「要將北京中科改組成世 貿發展中心」,但無任何實質性計劃。

  一個月後,因世界貿易中心大廈項目無法繼續運作,姚望已向北京中科董事會遞交了辭去北京中科法人代表和董事長職務的辭職報告。據稱仍然是因為「沒有時間召開董事會」,所以至今在工商登記上仍表明姚望是法人代表。北京中科便顯出「虎皮」猶在。

   呂梁最初並未在北京中科創業給自己安排正式職位。但他承認自己參與了該公司的「所有項目策劃,包括中科創業的籌組本身」。到2000年中,他開始著手籌 劃建立中科創業集團,自己出任集團副董事長和首席執行官。中科創業集團至今並未正式註冊,但呂梁在去年8月給記者的名片上,已赫赫然標有此銜。

   此外,呂梁實際掌控著北京中科,今年1月以來還有記者觀察到的三個事實可謂證明:其一,他控制著該公司的公章;其二,在後來北京中科與瀋陽飛龍進行的轉 讓公司股權的交易中,全部生意在呂梁的花園別墅5號談成,主談判者為呂梁與姜偉;其三,在中科系雪崩事件發生後,一部分債權人手持與北京中科所簽的合約, 但都直抵呂宅,找到呂梁本人索債。

  7、「中科系」莊股之網

  據最保守的估 計,「中科系」牽連的資金在20億元以上。依目前同類莊家的典型做法,做莊資金會包含一部分機構自有資金,一部分莊家以代客理財名義或高息方式向私人和企 業「融」來的資金,但有相當大一部分則是機構或個人通過循環使用證券抵押向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呂梁在各種場合用很玄妙的字眼所說的「虛數填實數」、「財 務工具」,說到底只是這樣一類把戲

  緊跟呂梁、信服呂梁的「北京機構」們,長期以來並未深究他的身份、他的職位。推而想之,機構中比呂梁更懂投資銀行業務、懂基金業務、懂法律和懂市場的必是大有人在,而他們卻又不約而同地需要呂梁這樣的特殊人物。

  更多的機構拿出一部分錢和一部分人,也開始追隨呂梁。

  從1999年到2000年前後近兩年時間,掌握了康達爾又搭建了北京中科創業的呂梁在市場上呼風喚雨,以「錢生錢」之術結起了一個公開的莊股之網。這個網,被人們稱為「中科系」。

   ——1999年8月,新成立的北京中科協議受讓上海華誼(集團)總公司所持的中西藥業國家股中的2875萬股(佔總股本的20%);與此同時,北京中科 的大股東之一海南中網從上海華誼受讓中西藥業國家股719萬股(佔總股本的5%),按11月財政部批準時間確定價格,此次收購價格為每股2.83元。

  ——1999年12月,康達爾公司經深圳市工商局核准,正式將名稱變更為深圳市中科創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簡稱「中科創業」。

   ——2000年3月,海南禾華公司協議受讓浦東星火開發區聯合公司所持中西藥業全部法人股1256萬1343股,成為該公司第四大股東,轉讓價格為每股 1.86元。這裡需要注意:海南禾華與「中科系」中的海南沃和、海南燕園、海南中網等公司,同樣註冊在海南這個中國的「百慕大」,過去從未為人所知,僅在 1999年12月突然出現在康達爾的公告中,據稱以4500萬元買下後者所屬康達爾運輸公司45%的股權,而收入又用於購買了中西藥業的三個藥號。可見, 海南禾華亦屬於呂梁控制或結盟之公司。此時,在上市公司中西藥業,北京中科、海南中網以及海南禾華所持股份已達30%以上,超過了國有大股東26.41% 的比例。

  ——2000年4月,上海中科創業投資有限公司註冊成立,註冊資本1億元,法人代表為申杲華。北京中科持有上海中科50%的股權,其大股東海南中網持有上海中科50%的股權。

  ——2000年6月,新成立的上海中科以每股2.8元的價格,受讓魯銀投資原股東淄博宏信資產經營集團有限公司所持公司全部法人股956萬8125股,從而成為魯銀投資持股4.66%的第四大股東。

  ——2000年6月,上海中科又以7200萬元的價格,購買君安證券公司所持勝利股份900萬股轉配股,成為勝利股份持股3.76%的第四大股東。

  ——2000年6月,中西藥業以每股約22.35元的價格,購買了357萬5822股歲寶熱電的流通股,成為該公司佔股2.62%的第四大股東。

   ——2000年7月,中西藥業發佈警示性公告,宣佈其國有大股東授權單位將向江蘇陽光集團公司與海南禾華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轉讓公司所持全部國家股股權, 並於2000年6月30日分別與後兩家公司簽訂了有關股權轉讓協議書。按此協議,陽光集團將受讓中西藥業國家股3500萬股(16.23%),海南禾華將 受讓中西藥業國家股2193萬9896股(18%),每股轉讓價格均為人民幣2.33元。至此,呂梁及其聯盟者實際上已經十拿九穩地控制了中西藥業。

  ——2000年7月,北京中科及海南中網分別將所持的20%和50%的上海中科股權,以6973.95萬元的總價轉讓深圳中科。與此同時,中西藥業與深圳中科分別宣佈雙方建立互相擔保關係,擔保額為兩億元。

   在這一時期,與這些很張揚、很有些「資本運作」味道的動作相聯繫,呂梁通過「諮詢」手段做了另一件事情:以種種方式宣揚萊鋼股份的投資價值,建議投資者 在二級市場購入。萊鋼股份在市場上的流通股只有18%,其餘82%的國有股均為山東萊鋼集團控股,但一時因呂梁的作用成為熱炒對象。

  呂梁在接受採訪時表示,他本人並未去過萊鋼,也未與萊鋼管理層有直接接觸。他肯定萊鋼,純粹是研究之後的「價值發現」,認可其H型鋼生產線的長遠增長潛力。他透露說,自己如此看好的公司,也會拿出錢買一些股票,但他投進萊鋼的錢並不多,「大約有一兩千萬」。

   至於呂梁組織上述收購的資金來源,現在有不同的解釋。呂梁自述系公司自有資金及相關機構資金,但又有一種解釋說是通過在證券公司「融券」所獲得的資金。 市場上普遍分析,以康達爾當時的高價位,呂梁等從事收購時,應以股票為抵押從銀行貸款最為便捷。深圳中科(康達爾)的管理層在接受《證券時報》記者採訪時 又曾透露,上海中科收購魯銀投資和勝利股份的9879萬元資金系取自深圳中科。據稱,後來正因深圳中科管理層不依不饒地追款,呂梁才同意乾脆將上海中科劃 給深圳中科。

  當然事到如今,除了若干次收購的資金來源,人們更關心「中科系」莊網在這一過程中的形成。從2000年中,市場上已經清晰 地看到呂梁主控下的這組莊股的結構與動向:深圳中科與中西藥業完全由呂梁及相關機構所控制,正是一對互動互利的「股市大籌碼」;而歲寶熱電、萊鋼股份也成 為這組莊股的核心部分,曾隨著有關中科創業的消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呂梁本人就承認,去年11月,「市場上風傳要收哈歲寶之後,歲寶股價最高飈升到了 38元」;「這項投資賬面收益最高時,讓中西(指中西藥業——編者注)盈利達5000萬,這是中西轉配股上市時15元有巨大承接力的重要原因」。

  魯銀投資和勝利股份在「中科系」有限介入後,股票上攻走勢不很顯著,被認為屬值得注意的「外圍」。此外,還有一些相干或不很相干的股份,也在不同的情形下被視為「中科系」的輻射範疇,使整個「中科系」莊股形態更顯撲朔迷離。

   市場分析人士都說,那些嚴格意義的「中科系」股票在盤面上都有「強莊」介入。依目前同類莊家的典型做法,做莊資金會包含一部分機構自有資金,一部分莊家 以代客理財名義或高息方式向私人和企業「融」來的資金,但有相當大一部分則是機構或個人通過循環使用證券抵押向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呂梁在各種場合用很玄 妙的字眼所說的「虛數填實數」、「財務工具」,說到底只是這樣一類把戲。建立在空中樓閣上的金融遊戲只要有一個環節出事,便會在旦夕間導致整個系統的崩 潰。

  據最保守的估計,「中科系」牽連的資金在20億元以上。(關於「中科系」股票迷局,參見本組報導《「中科系」莊網之謎》一文)。

  8、「重組」康達爾

  呂梁對康達爾所作的全部「重組」行動,除了苜蓿項目已經投入100萬元目前毫無收益預期,其餘無一得以實施,完全是在「畫餅」;而在2000年前後,這些「畫餅」同步、持久地轉化為市場上深圳中科股價高居不下的「業績支持」

   呂梁是在1999年12月把中科創業的名字「贈送」給康達爾的。在此前後,早已描述多時的「重組」動作也逐步展開。從1999年底到2000年中,重組 的消息曾頻頻出現在深圳中科的公告上,再被各種投資分析師、分析報告、分析機構轉炒一遍,愈發強化出公司的「高科技」形象。這些項目最後變得人們幾乎耳熟 能詳了,概括起來就有所謂五大項:

  一是與北新集團建材股份有限公司、中西藥業等企業成立全資公司,著手先進癌症治療儀器——鐦252中子後裝治療機的生產與銷售,以及醫療科技產品的研製開發、科技項目投資管理、技術轉讓、技術服務和技術培訓。

  二是採用企業、科研機構和農民合作開發的方式,參與投資西北苜蓿項目。

  三是與中西藥業等公司共建「中國電子商務聯合網」,組成18家不同所有制企業的大聯合,創建一個跨地域、跨國界的大型網絡平台、一座極具創新意識的超級電子商務大廈。

  四是受讓深圳市良林投資有限公司持有的「深圳天威數據網絡股份有限公司」13%的股份。

  五是與海南中網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等組建「中國飼料業電子商務投資有限公司」。

   這裡且不談縱使呂梁真的成功地進行了這些收購或投資,他和他所率領的機構同時聯動企業操作和二級市場股價,也屬於嚴重違法違規的行為;更重要的是,上述 投資除了苜蓿項目已經投入100萬元目前毫無收益預期,其餘無一得以實施,完全是在「畫餅」;而在2000年前後,這些「畫餅」同步、持久地轉化為市場上 深圳中科股價高居不下的「業績支持」。

  呂梁就對自己和自己影響下的康達爾或稱深圳中科股票奇蹟有過非常生動的描述:

  「1998年、1999年到2000年是康達爾大出風頭的好年景。康達爾股價穩步上升,連續26個月被《中國證券報》公佈在風險最小的十隻股票榜首,被選為指數樣板,被道瓊斯選入中國指數樣本,被《證券週刊》列為可以放心長期持倉的大牛股」;

  「因為它已持續上漲,其間幾乎從來沒有一天下跌,因此也沒有一個人在這上面虧過錢,這個『莊』成了『善莊』的典型代表,極為市場專業人士推寵」;

  「K的理論大行其道,一些大牌和老牌經濟學家也開始注意他的言論。無數企業和地方政府給他掛上投資顧問的頭銜。K每天奔波在各個城市。坐飛機叫打飛的,經常上午在上海,下午在北京,晚上又回到深圳」;

  「康達爾的股票會炒到這樣人氣十足,大出人們意外,朱煥良深感北京機構果然有超主力的氣勢。K的影響力往往使負責二級市場操作的他幾乎不用拉抬,股票自己就會往上走,『壓都壓不住』,這是他從來沒有遇見過的」;

  「康達爾股票沖上80元時,負責二級市場操作的朱給北京機構打電話:全是散戶搶上去的,壓都壓不住。」

  這裡需要對呂梁的回憶進行一點補充的,還有個時間表:中科創業(康達爾0048)沖上80元的時間在2000年2月,當時市場上「中國要出百元股」的鼓噪,已經使億安科技衝過百元。

   此外,呂梁真正為深圳中科進行的「成功重組」只有兩件事,其一是將上海中科股權注入深圳中科,而上海中科由於當了魯銀投資與勝利股份的第四大股東,被描 述成有「金融投資控股概念」;其二是將中西藥業所屬的新生力核酸公司的控股權注入深圳中科,後者說到底是一種保健類藥物。這兩件事情都完成於2000年下 半年,新生力核酸是9月底被轉讓的,而上海中科正式辦理歸屬深圳中科的工商過戶登記,已經到了2000年底。

  (全文未完)

  

此文原載於《財經》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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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呂梁之三

http://magazine.caixin.cn/2001-02-05/100080408.html

  如果沒有世紀之交「中科系」股票的雪崩,45歲的呂梁可能仍然選擇往昔的角色:在國內證券投資的小圈子裡名氣很大,而在社會上卻儘量低調,免為人知

胡舒立 李箐 李巧寧

 

  9、崩潰

   此後發生的事情,被呂梁自嘲地稱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下令在深圳中科、在公司內部查「老鼠倉」,並要求所有公司資金於年底以前結清。據他分析,先 是因為朱煥良的「不配合」,後是因為這批「老鼠倉」的數目比他估計的要大,大規模平倉出貨之後,便引發了2000年底的深圳中科大規模崩盤

  回過頭來看,2000年下半年對呂梁是個關鍵的時期。一方面,他掌控的深圳中科股價平穩,他組織的其他資本市場收購也都相當順手,正可謂春風得意;另一方面,他已經感覺到早年間與康達爾聯合陣線的重大裂痕,已經嗅出了「0048危機」。

  在接受採訪時,呂梁告訴記者說,他最早聽說朱煥良在出貨,是2000年五六月間。「聽說他從營業部提走現金,每次都是1500萬。當時我們只是笑他,這麼多錢怎麼拿得出去。這是很危險的。」

  2000年8月的一天,約在凌晨兩點,呂梁被人從睡夢中叫醒,緊急召到某公司在北京的總部大廈。呂梁事後透露說,那是一家在香港「很有辦法」的公司,香港發生的許多事情都能知道。那家公司也屬於呂的「北京機構」之列,所以對他、對朱煥良的行動都非常關注。

  據說就在那個總部,呂梁被告知,一艘「大飛」(據說是對一種可用於偷渡的快艇的俗稱——記者注)將一筆港幣現金運到了香港。這筆錢的主人就是朱煥良。朱已經用這筆錢在港置業,還將部分資金轉往海外。

  呂梁不很清楚這筆錢的總數,只說「至少有四億」。

   中科系雪崩事件發生後,市場上曾傳言朱煥良早已潛逃至香港,而呂表示朱至少前一時期一直在內地。也從深圳萬科董事會秘書處證實,直到2000年12月 24日,朱還作為萬科董事,出席了萬科的董事會。在那次會上,萬科決定終止向華潤集團定向增發B股的計劃(參見本期相關文章《華潤萬科航母計劃擱淺》)。

  問題在於,只要呂梁所述情況大致屬實,他後來在市場上的行動,就不可能不受朱煥良已經毀約這一重大事件的影響。

   到2000年10月,0048的股票在市場上仍是一派喜氣洋洋。但呂梁又獲知了另一個危機信號:他手下的重臣、北京中科的董事兼執行總裁申杲華受到一項 重大案件的牽連,已被有關部門看管起來。從對申杲華的查處中,檢察機關發現申本人在私下炒作深圳中科等公司的股票,按市場上的行話說,開了「老鼠倉」。 「老鼠倉」本身的違規當然不會被呂梁看成「問題」,關鍵是申杲華的老鼠倉涉資甚巨,可能多達數千萬元,一旦進入調查就會被強行平倉。呂梁的擔心來自平倉對 股價造成的連鎖反應。

  他當然明白,在自己統領的公司中,此類「老鼠」絕不止申杲華一人;而且他相信,他們開倉所用的資金來自公司內部。

   此後發生的事情,被呂梁自嘲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下令在深圳中科、北京中科內部查「老鼠倉」,並要求所有公司資金於年底以前結清。據他分析,先 是因為朱煥良的「不配合」,後是因為這批「老鼠倉」的數目比他估計的要大,大規模平倉出貨之後,便引發了2000年底的深圳中科大規模崩盤。從12月25 日開始,一直平穩運行的深圳中科突然連拉9個跌停板,跌去50個億市值。那種慘烈的情景,至今使投資人感到不寒而慄。

  在呂梁2001年 1月初公然指出深圳中科董事長持有「老鼠倉」後,深圳中科曾於1月9日發佈了正式公告,堅稱董事長陳楓絕無此類違法違規行為。但記者在深圳已經看到一份材 料,上面記錄著,一名為「裴瑞普」的客戶,於2000年1月以其股票市值向中經開公司深圳證券業務部融資3000萬元。記者通過電話向該材料中指定的交易 員陳友誼證實,確有此名客戶。深圳中科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在向記者出示這份材料時補充說,當初他曾陪同陳楓前往營業部,用「裴瑞普」的帳戶市值融資 3000萬全部購買了0048股票。據悉,裴瑞普系陳楓的弟媳,深圳中科投資企業布吉鎮自來水廠的普通工人。

  呂梁當然早就知道陳楓開戶 的事實,據說呂聽說陳楓搞到3000萬元的融資額度,還夾帶嘲諷地說:「他本事還不小嘛!」但那是2000年早些時候的事。當時陳楓因為顯得忠厚老實,願 意幫助追回康達爾出售土地的款項,正屬於呂梁相中的企業管理人,可以取代原來的董事長曾漢山。

  當然,後來的情形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10、「善莊」之偽

   一種解釋:至遲到2000年秋冬,呂梁及他背後的機構力量已經有心以某種方式放棄深圳中科這個「長莊」,及早套現早已獲利但時時在承受風險、付出代價的 6000餘萬股流通盤。此一期間的重大注資行動,是為了穩住股價擇機出貨,而呂梁要求公司先平「老鼠倉」,無非是擔心後者會打亂出貨戰略

  呂梁現在很願意承認自己在0048項目上的「剛愎自用」。但在2000年春天之後的那些日子,如果他的剛愎自用還沒有達到頂點,如果他心思靈活、善辨風向的一面也在發生作用,那麼,他的主要熱情應當逐步移到了0048之外。

  許多事實可以佐證這種分析。

   從2000年4月底開始,K先生又在《證券市場》週刊上出現了,其論述當然又是高屋建瓴氣勢磅礴的。不過只要細讀文章,可以發現隨著美國NASDAQ的 大幅下跌,呂梁對市場「看多」的重心已經從高價高科技股轉為傳統國企大盤股。他出語驚人道:「大盤國企股在市場上將有震撼性表現,現在還只是好戲剛剛開 始。」

  兩個月之後,K先生再次發表談話,再談新經濟時代與國企大盤股的復興。他的觀點更加鮮明也更加尖端,甚至提出反問:法人股上市會不會使市場走到5000點?國有股上市後股市會不會漲到10000點?

  這些當然只是說法。但配合這些議論,呂梁也有同步的行動。市場上一直傳說,2000年之後開始的馬鋼股份大漲,以及其所引發的春季整個鋼材板塊伴隨鋼材漲價而上漲,呂梁與有力焉。去年8月記者有機會與呂梁交談,他也曾表示上半年的鋼鐵股行情確實與自己的操作直接相關。

   更大的行動還在後面。就在2000年8月見到記者時,呂梁便曾透露,他彼時的主要行動是策劃組建一家名為山東控股的投資公司,將山東省掌握的許多上市公 司的國有股、法人股組裝進去,進行統一運作。談話次日,他本人便為此事再飛濟南。在今年初的採訪中,呂梁也曾多次提到他對山東控股的策劃,並稱按最初的設 想,一旦成功後可收上千萬元諮詢費。

  回首2000年6月以來呂梁主導的「中科系」資本市場收購行動,亦與此藍圖頗有關聯:呂梁竭力看 好、為其捧場的萊鋼股份,是山東省境內的支柱級大型國有企業,其大股東萊鋼集團是山東控股最主要的發起人。而由上海中科出面收購的魯銀投資和勝利股份,都 是山東籍上市公司;與上海中科同步收購魯銀投資並最終成為其第一大股東的九洲泰和,是一家北京註冊的以民營為主體的實業公司,又是山東控股的發起人之一; 萊鋼集團是九洲泰和的第三大股東,佔股25.75%。此外,2000年6月30日已簽下協議擬收購中西藥業部分國有股的江蘇陽光,據報導也是山東控股的主 要發起人。

  顯然與這項龐大的山東控股操作直接相關,K先生於2000年11月再度在《證券市場》週刊上談話,題目是直截了當的「做多中 國」。文中竟提出「中國高科技企業也可能是最脆弱的」,「我們從不建議機構投資者去碰這些東西」;「我們看好國企大盤股,大國企問題大,但資源也最大」; 「最大的資源莫過於法人股、國有股的上市」。

  山東控股的組建目前尚未劃上句號,也不是本文所關注的重點。這裡需要引出的只有以下疑問: 如果自2000年初呂梁的戰略思考和行動重心已經轉移;如果他又從2000年中,深刻地認識到當年與朱煥良等人結成的康達爾鎖倉協議已被對方毀棄,時時感 受著由朱等人在市場上出貨所帶來的拋售壓力;如果他已經完全明白,深圳中科的公司管理層和第一大股東龍崗區投資公司不僅不可信任,而且很可能成為對頭,那 麼,他為什麼還要在2000年秋冬時節,把手上本來比較好的資產上海中科和中西藥業新生力核酸項目「平價」轉讓給0048?他從2000年四季度開始,在 深圳中科大查「老鼠倉」究竟是為了什麼?

  呂梁的解釋,當然是自己的「書生氣」、「理想主義」,「要把國企重組烏雞變鳳凰的典範做到 底」,還聲稱要在公司基本面的80%得到改善後進行「二次重組」。不過這一切都顯得太脫離實際也太缺乏理性。或許只有一種解釋更說得通:至遲到2000年 秋冬,呂梁及他背後的機構力量已經有心以某種方式放棄深圳中科這個「長莊」,及早套現早已獲利但時時在承受風險、付出代價的6000餘萬股流通盤。此一期 間的重大注資行動,是為了穩住股價擇機出貨,而呂梁要求公司先平「老鼠倉」,無非是擔心後者會打亂出貨戰略。

  一位與呂梁相當接近的知情人說,在中科創業(0048)雪崩事發後,呂梁曾私下坦承,他自己原來是準備元旦之後開始拉抬出貨的,誰知已經沒有機會了。

  倘如此,可能更符合邏輯,因為哪怕呂梁個人擁有「長線持倉重組」的偉大理想,巋然不可動搖,他身後的機構也不會為此「理想」去犧牲巨大的實利。「善莊」之善只能是偽善,最終還是要上演「圖窮匕首見」!

  11、做多中國?

  呂梁對此次危機暴發是有預感的,只是沒想到以這樣的方式,如此劇烈地降臨到自己主持的莊股頭上。到12月下旬,他還在期望「做多中

  接下來的,便是近期人們已經熟悉卻又感到迷惑的圖景:

   ——2000年底至2001年初,深圳中科連續跌停,引至「中科系」股票中西藥業、萊鋼股份、歲寶熱電相繼跌停;「中科系」株連市場上同類「長莊」,又 有「德隆系」(含湘火炬、合金股份、新疆屯河等)、「明天系」(含明天科技、黃河化工、華資實業等)等集體跳水;滬深兩市大盤因莊家大潰敗受到衝擊,股指 於1月15日一日暴挫超過3%。

  ——就在呂梁以莊家身份在媒體自我亮相的同時,「中科系」危機也在加深。在深圳中科,先有六名呂梁們所 派董事集體辭職,後有公司管理層面見媒體痛陳莊家操縱;在中西藥業,先是公司所持357萬5822股歲寶熱電流通股被申銀萬國全數拋售,後是北京中科、海 南禾華所持公司法人股全部被法院凍結;在北京中科,中小債權人紛至國貿大廈33層公司總部、至北辰花園別墅呂宅索債……

  在手中兩大市場 籌碼盡失的局面中,呂梁堪稱應變迅速。2000年12月28日,市場已有公告,上海中科所持4.66%的魯銀投資已轉入九洲泰和名下,使後者成為除山東經 濟開發區之外唯一持魯銀投資法人股的大股東;2001年1月7日,從北辰花園又發出「新聞稿」,北京中科已完成「重組」,瀋陽飛龍集團董事長姜偉將加入北 京中科,並以大股東代表身份赴中西藥業;1月20日,赴北辰花園再次採訪呂梁,得知此宅已抵押給誠成文化集團,債權人也已撤離。呂梁說,他在春節後將搬離 此宅。誠成文化董事長劉波則透露,此宅抵押作價800萬元,而呂梁欠他的錢在1000萬元左右。

  呂梁回憶說,他對此次危機的暴發是有預 感的,只是沒想到以這樣的方式、如此劇烈地降臨到自己主持的莊股頭上。從2000年10月開始,北京的機構投資者便已經感受到「0048股份的拋壓越來越 重」,「股價如果跌破40元,將直接影響到有融資行為的機構安全線。按這些機構總持倉6500萬元計,這時每跌一元,這些機構就得補6500萬元左右的市 值」。

  因為深圳中科的流通盤90%以上為莊家們所持有,大家早有共同鎖倉協議。因此,拋壓只能來自協議者內部。既然北京機構們沒有拋,失信者便只有朱煥良。

  呂梁也曾做過許多努力,企圖勸說朱煥良遵守協議,但終於未能奏效。2000年10月24日至27日,中科創業(0048)的股票從38元滑至35.67元,北京機構一下子又失去近四個億市值。

   「莊家同盟」內部陰云四合,呂梁深感到危機在加重。以市場上「莊家合理論」的思維慣性,他不願意承認導致危機的根本原因在於大家本來就是非法操作,咎由 自取。但在11月底接受《三聯生活週刊》記者的採訪時,他還是以更寬闊的視角表示,「如果說『5·19』行情主要是政策推動,那麼到了今天的市場規模,制 度推動跟不上的話,市場必將面臨一次深刻的調整」;「從這一角度講,5·19行情結束了」。

  很顯然,喜歡想問題的呂梁能夠舉一反三。他 從自己的「莊」聯想到其他類似的「莊」,已經意識到如果制度和法律環境並不允許,僅憑自我臆想由莊家來自定規矩,自我充當「私募基金」、「做市商」甚至 「開放式基金」,最終是不會成功的;即如此,靠「莊」來支撐的「大牛市」便保不住。

  當然,彼時的呂梁還是不願意自言失敗。《三聯生活週刊》的文章在2000年12月20日截稿,標題也叫「做多中國」。可靠消息表明,這一標題來自呂梁的意見。

  此後便有了12月25日開始的「中科系」崩盤。12月30日,已經定稿的「做多中國」以《三聯生活週刊》封面報導位置正式問世,恰逢深圳中科宣佈停牌。

  呂梁畢竟是呂梁,2001年1月1日,他便約見了《財經時報》記者,承認中科事件已是敗局,揭露「不忠不義」的朱煥良、陳楓、申杲華,重申自己的「善莊理念」。

  12、尾聲

  至遲在新年以後,監管機構和司法部門已經著手對「中科系」事件進行調查,呂梁自然是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此一可與「國債327」事件相比的重大事件究竟有何內幕,又將如何處置,會成為今後相當一個時期市場關注的持續熱點

   自1月初公開在媒體曝光後,呂梁就成了中國證券市場上被議論得最多的新聞人物。出自市場上各類不同利益者口中的看法自然是不盡一致的,但有一點非常相 似,就是都對呂梁自動向媒體「坦白」的舉動大不以為然。少數熟識並同情呂梁的人覺得他大可不必引火燒身,多數人則乾脆惡語相加,覺得他用心險惡,意欲拖垮 整個市場。

  呂梁對外界的議論同樣不以為然。1月以來的北京一直雪花紛飛,在那些日子裡,呂梁坐守北辰花園,除了儘可能構思和洽談「重 組」,接待一些友人,工作之一就是整理以往的法律文件,接受記者採訪,以及寫作(或指揮寫作)一部關於中科事件的書稿。1月21日從呂梁手中得到的文字材 料,據說就是該書稿的一部分。呂梁表示,其中內容全部屬實,絕無虛構。「這不是小說,是紀實」。春節之前,此書已完成6萬字左右。

  無論 見記者還是寫文章,呂梁對於中科系事件的全貌都只說出了一部分重要事實,而且更熱衷於談理念,談想法。據他說,中科系事件背後牽涉的機構和人太多太複雜, 必須一一理清,必須按合同文件說話;後來又說,即使有合同文件,現在為配合調查也不宜於和盤向媒體托出。他還透露,自己兩年來的做莊操作共涉及400多家 機構,其中包括60多家較大的機構,具體情形極為複雜。

  至遲在新年以後,監管機構和司法部門已經著手對「中科系」事件進行調查,呂梁自 然是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這起可與「國債327」事件相比的重大事件究竟有何內幕,將如何處置,會成為今後相當一個時期市場關注的持續熱點。究竟還有哪些 人在呂梁背後,更是縈繞在人們心頭的尖銳問題。

  作為中國證券市場上曾經紅極一時的特殊人物,呂梁個人的「超級莊家」生涯結束了。造就他及同類人物的這個「莊家時代」,也已經走向尾聲。蛇年的市場會比往昔多一些透明。■(全文完)

  《財經時報》記者楊浪,國信證券研究策劃中心吳鋒,華夏證券研究所銀國宏,記者王爍、楊大明對此文亦有貢獻

  

此文原載於《財經》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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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梁“崩盤”之謎

來源: http://www.eeo.com.cn/2015/0208/272341.shtml

經濟觀察報 記者 曾建中 降蘊彰 趙娜 從正數第一到倒數第一,從接近兩位數的增速到負增長,呂梁經濟在一年之間經歷過山車式的“反轉”幾成定局。據經濟觀察報記者了解,呂梁市2014年GDP增速預計為﹣2%,山西省內倒數第一,而就在2013年,呂梁還是山西的增速冠軍。

這也是呂梁時隔15年後,再次出現GDP負增長。位於山西西南的呂梁因煤聞名,其2.1萬平方公里的國土總面積中,含煤面積1.1萬平方公里,一半多有煤。在2001年至2011年的煤炭黃金十年間,呂梁依靠優質煤炭出現井噴式發展,GDP維持著兩位數增速,多年保持省內第一,創造了“呂梁速度”。

煤炭曾給呂梁帶來了繁榮,如今隨著煤炭行業的低迷,這個將榮衰系於煤炭行業的城市,已嘗到興衰“反轉”的滋味。

煤炭依賴

作為呂梁市下屬某縣經濟系統的一名幹部,王文(化名)對當地經濟下滑之嚴重感到驚訝,在制定2014年的經濟形勢預測時,他預期工業增加值(指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下同)的增速為﹣6%至﹣5%,“這肯定是悲觀的數字。”王文說。但實際情況是,2014年的工業增加值增速在-20%左右。

據王文介紹,除了2008年因金融危機出現負增長外,這是第二次,但如此下跌速度還是第一次出現。從2009年至2013年,王文所在縣的工業增加值增速在呂梁都排在前列,曾有兩年排在第一,這次在13個縣(市)里面位列倒數第三。

王文說,因縣里工業占比達95%以上,第三產業和農業比重都很小,服務業規模以上企業(年主營業務收入在2000萬元及以上)只有兩三家,幾乎可以算作沒有服務業。而工業中,85%和煤炭相關,如此算來,工業增加值出現巨幅跌落,王文覺得也不是太意外。

據王文透露,去年除了孝義、興縣、方山縣和嵐縣,呂梁市其他縣(市)工業增加值增速都為負數,煤炭行業占比過高是主因。但受煤炭影響較小的汾陽市也不樂觀。據經濟觀察報了解的數據顯示,該市去年工業增加值預計下降25%,GDP增速預計下降15%。

由此,工業比重近70%的呂梁市自然“不好受”。目前,呂梁2014年的工業增加值增速和GDP增速尚未正式公布,但據經濟觀察報了解,其工業增加值增速預計為﹣5.6%,GDP增速預計為﹣2%,距其預定的9%相差11個百分點,在山西省內倒數第一。

“當時沒想到狀況這麽差。”王文說,2013年煤炭市場下行,年底預估來年形勢時認為“不會太好”,於是做了比較悲觀的預期。

王文所在的縣曾有六七十個大小煤礦,在2009年山西省進行全省煤炭資源整合後,保留了8個主體煤礦,一半為露天開采礦井,一鏟子下去就是煤。王文說,2013年,共有6家煤礦開工生產,年底預估今年只有4家開工,形勢更加糟糕。

生產出來的煤,即使是虧本也要賣。王文透露,煤炭價格平均售價為每噸220元至360元,同比下降30%,而每噸煤的綜合成本高於售價100元至150元,去年該縣煤企實現利稅﹣0.67億元。而在煤炭行業光景好的時候,每噸煤賣過580元,也賣過860元。這還不是呂梁煤炭價格的最高價。2003年前後,呂梁境內用於煉焦、冶金的主焦煤,最高價上漲到每噸2000元,是普通動力煤價格的三四倍。

呂梁的“起飛”也就此開始,一甩此前的最貧困“帽子”,GDP增速和財政收入增速一度位列山西省首位。煤炭行業也成為其經濟發展的支柱,“一煤獨大”的資源型經濟逐漸形成。2013年,呂梁市GDP為1228.6億元,位列山西省內第三,僅次於太原和長治。

但隨著煤炭市場下行,呂梁市GDP增速迅速回落,由2010年的21%降至2013年的9.5%。2014年更是降為﹣2%,總量為1101.3億元,山西省內第五。經濟數據的反轉也讓當地官員覺得很尷尬,在今年2月初山西省第十二屆人民代表大會期間,呂梁市長董巖表示:“隨著煤炭市場進入深冬季節,2014年呂梁GDP增速下滑到了-2%,財政收入-20.3億元。我們自己也覺得面子上掛不住。”

山西省一位長期關註該省經濟發展的官員徐洋(化名)告訴經濟觀察報,呂梁GDP增速在2014年“斷崖式”下跌,主因是其支柱行業多數“崩潰”,包括煤炭、焦炭、食品工業(以白酒為主)等。他透露,這三個行業的產值下降幅度都超過20%,個別接近30%。另外,鋼鐵行業相對好些,下降不足10%。而煤炭、焦炭、白酒和煉鋼加起來的產值占呂梁市總產值的69%。“工業比重太大了,加上工業加速下行,GDP增速不下降才怪呢。”徐洋說。

投資倒數

“呂梁投資也不足,去年投資增速全省倒數第一。”徐洋說,對資源型城市來說,投資、項目是拉動經濟增長的持續動力。去年呂梁市億元以上固定資產投資項目有82個,是省內各地市中最少、投資額增速最低、是三個增速為個位數的城市之一,而其他增速高者接近30%。

投資不足,必然拉低增速。王文所在的縣這兩年基本沒有煤炭投資項目,去年新增了一個鋁產業項目,但規模不大,對工業增加值貢獻較小。

對於投資,呂梁市不可謂不重視。其2014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增長23%”,此外“全年固定資產投資突破1000億元,力爭達到1100億元”。

但現實的困難是,“沒有錢,怎麽投資?”呂梁市一位不願具名的官員透露,“外來投資,基本都是來投資煤炭的,都盯著這點資源,煤炭市場不好,誰來投資?”

這一說法也得到徐洋的認同,在他看來,呂梁的工業結構太單一,除了煤、焦、鋼,其他產業基本做不了,“來投資的話,能幹什麽呢?做什麽產業都需要有個集聚效應,也就是具備配套產業,能夠形成上下鏈條,但呂梁沒有。”

徐洋舉例稱,呂梁要發展裝備制造業,但原材料和市場都在外地,加上本身交通不便。很難吸引到投資者,“如果投資,投資者可能更願意放在晉中、長治等地方,挨著太原,那里裝備制造業發展配套比較完善,交通條件也不錯。”

經濟觀察報了解到,去年煤炭、焦炭價格大幅下滑。煤炭大量積壓,銀行貸款也對煤炭企業收緊,呂梁煤企深陷資金周轉不暢的困境。現在呂梁有80%的煤炭企業都是高負債運行,有三分之二的煤炭企業其實已經到了崩潰邊緣。

呂梁市領導也為錢發愁。董巖在山西省兩會期間表示,過去煤炭企業互相擔保,依照慣例獲得金融支持的比例很大。但聯盛集團重組等金融危機事件之後,金融機構忽然抽緊信貸資金,讓各個企業措手不及。不僅發展煤焦、鋼鐵產業資金匱乏,承擔外銷任務的企業訂單也難以交付,出現了違約現象。資金短缺甚至影響到第一產業的發展,農產業深加工受到影響,菌類、核桃等農副產業雖然市場緊俏,但也因資金缺位難以發展壯大。

煤炭市場的波動也讓當地意識到“一煤獨大”難以持久。轉型早已提上日程,但收效不大。王文說,他所在縣在三四年前就想過產業的轉型升級,“但這個縣就是個資源型縣,一直沒有想到還能發展什麽行業,沒有具體的構思。”在該縣的政府工作報告里,他也沒看到關於煤炭轉型的內容,“不知道怎麽轉?除了原煤開采、洗煤,還能發展什麽產業?”

轉型困境

在2015年,A縣或將重點發展鋁產業,但思路和曾經發展煤炭產業差不多。王文說,自己所在縣有鋁土礦,可以吸引企業來投資,但具體怎麽發展還沒什麽舉措,“還是靠資源。”

呂梁市政府方面也想改變“一煤獨大”的產業格局,推動煤炭企業轉型,但目前並沒有多大成效。以呂梁市政府在汾陽投資興建的杏花村酒業園區為例,這是被省市縣三級政府推舉為煤炭轉型的“示範工程”、“標桿工程”,呂梁市政府將其視作“一號工程”。

2010年,在呂梁市政府“引導”下,當地30余名煤老板聯手投資50億元,組建了山西中汾酒業投資有限公司(簡稱“中汾酒業”)。按照呂梁市政府的規劃,在成立中汾酒業的同時,還計劃在呂梁管轄區內的“酒都”汾陽市,投資139億元,傾力打造一個規模宏大的“杏花村酒業集中發展區”,計劃在2015年底完成建設,年產白酒10萬噸,是山西汾酒集團的3倍。

但由於中央“八項規定”,嚴格限制“三公消費”,以及反腐高壓,白酒行業由盛轉衰,加上一些參與投資酒業園區建設的煤老板因反腐“出事”,該園區目前還處於擱淺狀態。

徐洋表示,山西省原來提出一個口號“以煤為機,多元發展”,煤炭在產業結構中占比很大,而產業結構一旦形成,要有比較大的轉型非常困難。以呂梁來說,2014年投資增速的下降說明呂梁目前沒有比較好的投資項目,“而轉型首先要靠項目,尤其是大項目來帶動。”

對煤炭資源的依賴性太大,亦被看作呂梁乃至山西轉型難的原因。山西省政協原經濟委員會副主任、現山西省實業家聯合會副會長劉道友透露,早在10多年前,山西省就想過煤炭轉型,但現在仍未成功。在他看來,煤炭市場有“三五年”的周期,好與不好,三五年輪著來。市場好的時候,“坐著來錢”,自然很難想到去轉型;光景不好的時候,“熬幾年就過去”,周而複始。“沒有市場逼迫,要去做別的很困難,煤炭市場紅紅火火的時候讓我們去轉型,是很困難的,明明一挖就是錢,我們幹嘛做其他的去?”上述不願具名的呂梁市官員說。

呂梁的3位煤老板告訴經濟觀察報,未來3至5年,甚至更長時間內,煤炭行業很難恢複起來,這主要與國際、國內經濟低迷有關,而中央到地方更加重視環保和發展新能源產業,將進一步削弱對煤炭的依賴性。上述不願具名的呂梁市官員說,呂梁有這個心理準備,“這次好像不是熬一熬就過去的事情,要徹底展開思路,以後煤炭可能不作為能源,但可以做些深加工,所以說不一定是壞事。”

2013年、2014年先後出臺了“煤炭20條”、“煤炭17條”,並在全國率先清理涉煤收費、全面展開煤焦公路運銷體制改革、推進資源稅從價計征改革等一系列改革後,山西省在今年正式出臺《關於深化煤炭管理體制改革的意見》,目標是“到2017年基本實現煤炭管理體制和管理能力現代化”,並喊出了要“煤炭革命”,使煤炭產業煥發出新的生機和活力。

但這對王文來說,似乎已習以為常,他覺得前景難期,“原來的煤炭改革對我們縣來說沒什麽影響,我們也想改變‘一煤獨大’的格局,但說白了我們縣就是靠煤,沒有其他可依靠的產業或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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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梁:官場“重災區”艱難重建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09223

呂梁市委書記高衛東(前排右)在市氣象局調研。山西省委書記王儒林將呂梁定性為腐敗重災區。高衛東對此表示接受,“涉及到幹部多,面積大,涉及的金額也比較多,幾乎有名的企業家都涉案,所以呂梁是腐敗重災區之一。” (山西省氣象局官網/圖)

“沒想到這小子(丁雪峰)還有這問題,他從來沒說過他還認識這麽大的人物。”

“問題已經暴露出來的那些幹部,就不說了,下一步我們重點要盯那些還沒暴露但家產幾百萬甚至千萬的幹部。”

“換不換辦公室,這個事情雖小,但全縣幹部都看著我呢,他們要看我究竟信什麽。”

自從被定性為腐敗重災區後,呂梁市委書記高衛東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摘掉這頂帽子。

經歷官場塌方式腐敗後,下轄13個縣市區的山西呂梁人事全部凍結。因為官員貪腐落馬、與高層貪腐案有牽涉,以及一些官員表現平庸及到齡退休,呂梁一度空缺的市委常委、縣委書記和縣長總數多達十多人。這段時間,山西正舉全省之力,為呂梁配備空缺的市委常委、縣委書記。

如何對待“面目模糊”的在職官員,如何穩定“災後”的官場,如何防止新提拔的官員“生病”,呂梁官場正在經歷一場史無前例的“災後重建”。

“腐敗重災區”

自從市長丁雪峰被帶走後,呂梁市委書記高衛東就開始感覺到了壓力。

2013年12月,擔任呂梁市市長的丁雪峰被帶走調查。被帶走前,丁雪峰已經知道消息,高衛東曾多次與他談話並穩定其情緒。

“沒想到這小子還有這問題。”2015年4月24日,高衛東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我一直覺得他人不錯,也年輕,可惜了。”

丁雪峰被帶走後,曾相繼擔任過呂梁市委書記的山西省委常委聶春玉、杜善學和擔任過呂梁市委副書記的省委常委白雲相繼落馬。呂梁因他們被定性為腐敗重災區。這讓高衛東意識到呂梁基層官場將有不少官員涉案。

高衛東的判斷是正確的。繼丁雪峰之後,呂梁地方官員不斷有人落馬。2014年5月,副市長張中生被調查;8月,呂梁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鄭明珠被調查;9月,呂梁市委常委、離石區委書記閆剛平被調查;12月,呂梁市政協副主席劉廣龍和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李良森被調查。

呂梁縣級官場,也不斷有縣市區委書記和縣市區長落馬。2014年9月,柳林縣委書記王寧被調查。12月,孝義市市長王建國被調查。此外,還有多名現任或曾擔過副縣長、縣委副書記職務的縣處級官員被調查。

2015年3月,呂梁市有6名省管幹部(省管幹部指廳級官員和縣市區委書記,不包括縣市區長)被免職,其中多人沒有被雙規也不到退休年齡,免職後沒有安排新職位。高衛東向南方周末記者透露,其中有些官員存在違紀行為。

呂梁市委常委、紀委書記張穩科向南方周末記者介紹,目前,呂梁有十多名接受過中紀委和省紀委專案組調查的涉案處級官員仍在任,等待處理。

呂梁官場此前嚴重的買官賣官、跑票拉票之風,給現任市委書記高衛東留下不少麻煩。

2012年,時任文水副縣長王輝被舉報吃空餉。南方周末記者當時調查獲知,王輝從一名商人變為副縣長,與當時任山西省委常委的聶春玉和杜善學有關。一名知情官員向南方周末記者透露,當時山西省委一名高層批評呂梁官員處理得不夠快,“你們就是想把兩個常委鬧下去,你們自己想當常委。”

當時在呂梁,甚至出現了非公務員者當上了副縣長。呂梁一名知情官員透露,“有錢了,都想弄個官當當。”最後,這名不是公務員身份的副縣長被免職,調到事業單位工作。

2014年9月,山西省委書記王儒林在呂梁調研時將呂梁定性為腐敗重災區。高衛東對此表示接受,“涉及幹部多,面積大,涉及的金額也比較多,幾乎有名的企業家都涉案,所以呂梁是腐敗重災區之一。”

市委書記的反思

作為腐敗重災區,2011年到任的呂梁市委書記高衛東沒有被追責,但他自認為有責任。

2014年10月,山西省紀委書記黃曉薇與高衛東有過一次對話。在現場見證的呂梁市紀委書記張穩科向南方周末記者透露,兩人的對話頗有意思。

“黃書記問我,‘讓你說說某個縣的重點項目,估計你能說得上來,那這個縣的縣委書記怎麽樣、有沒有什麽問題,你知道嗎?’”高衛東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被問住了。

2012年初,高衛東從山西省運城市委書記調任呂梁市委書記,在山西的地級市委書記中,算是資歷較老的市委書記。但是,他一度不了解下轄各縣縣委書記是否有問題。

“我心里想,縣委書記是省管幹部,是省委選拔考察任命的幹部,他們怎麽樣我怎麽會知道。”高衛東說。

在高衛東心里,所謂黨風廉政教育的“主體責任”,就是他作為一把手要帶好頭,召開會議布置強調,“我做到了,自己很註意,也開會多次強調。”

張穩科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高衛東當時的回答讓黃曉薇不太滿意,“高書記說,你要問我縣委書記的工作情況,我都知道,但你要問我其他方面的問題,我真不敢跟你說我知道。”

現場,黃曉薇當眾認為高衛東的主體責任認識有偏差,“她說,不了解身邊的幹部,就是主體責任不到位。”

“我這才覺得,人家說的是對的。過去我當市委書記,總認為班子成員都是省管幹部,不歸我管,我自己做好樣子,該開的會也開了,該強調的強調了,這樣就行了。”高衛東說,經歷過這次談話,他此後問起縣委書記們對主體責任的落實情況時,也會問他們除了開會傳達實際中還做了什麽,比如是否掌握手下官員的問題。

“我要把這種主體責任的壓力,向下傳下去。”高衛東說。 過去,高衛東不打聽手下官員八小時外的事情,如今他會找人詢問一些市委常委和縣委書記的情況。“我找人打聽某個縣委書記的情況,他事後會告訴這個縣委書記。這樣,這個縣委書記知道我在打聽他,就會註意很多。”

認識到自己過去主體責任履行不夠後,高衛東有些痛心,“如果我早點這麽做,可以挽救很多幹部 張穩科稱,高衛東到呂梁後,當地官場風氣已經開始好轉。經過此輪反腐風暴,現在呂梁基本沒有跑官要官、買官賣官。

“幹部狀態”的真相

官場地震後,呂梁市的官員們開始關心當地公務員整體究竟是何種狀態。

4月上旬,呂梁市多名官員手持《關於開展“全市幹部隊伍狀態”集中調研的工作方案》奔赴各縣市區明查暗訪。

呂梁市司法局紀檢組長葛海亮負責調研柳林縣。他與柳林縣官員座談時發現,基層公務員對官場腐敗極為關註,他們眼中的官場腐敗是:系統性腐敗問題突出,呈塌方式腐敗,一查一大片,小圈子、小團夥現象突出,一把手腐敗突出。

這一調研結果顯示,呂梁基層公務員對腐敗的嚴重程度心知肚明。那麽,他們的工作狀態是否受到影響呢?

來自柳林縣的調查顯示,“31.4%的幹部認為當前幹部對未來充滿信心,28.5%的幹部認為當前幹部對未來信心不足,預期有些不明,還有25.7%的幹部認為幹部們對未來感到迷茫和恍惚,看不到前景的光明。”

葛海亮還在調研中發現,“有7.1%的幹部認為,當前幹部隊伍在主觀和客觀上不同程度地存在不作為問題。”

呂梁市園林局科長薛林旺,也參與了“幹部隊伍狀態”的調查。在他調研的縣,調查數據顯示,有約3%的幹部在處理日常事務方面選擇“放一放、等一等”,在經濟發展工作方面選擇“放一放、等一等”的約11%,在改革創新方面選擇“放一放、等一等”的則達到27%。與企業打交道方面,有32.9%的幹部不敢和企業打交道了,5.7%的幹部認為上級幹部人難見、事難辦。

不過,葛海亮也認為,“為官不為”的現象在社會上被誇大甚至誤讀了。“幹部規矩意識提高了,辦事講規矩講程序,隨意表態少了,隨意決策也少了,致使一些群眾誤認為是幹部不作為。”葛海亮在調研報告中說。

葛海亮在報告中建議,為了穩定公務員隊伍,繼續保持高壓反腐時應對部分問題官員寬大對待,“對十八大以前的、情節輕微、知錯能改的幹部可以以教育為主,使其放下包袱,輕裝上陣。”

呂梁全市公務員的狀態究竟如何?南方周末記者向負責調研的呂梁市委組織部詢問,遭到拒絕。該部一名副部長稱,“結果已經報給省里了”。

地方縣處級官員們的心態,也在發生變化,出現部分官員不願被提拔重用的情況。有的官員,甚至主動要求放棄權重的職務。

高衛東向南方周末記者介紹,在選用縣委書記的考察中,有些官員不願參加,“再看看,觀望一下”,甚至有人找他提出退出一把手位置。“我跟他講,‘你這個時候不幹,別人會說你有問題,心虛。’他說,‘既然這樣說,那我就繼續幹。’”

寬心與嚴查

2014年12月6日,曾任呂梁市城建局局長、時任呂梁市城市投資總公司董事長的王若東墜樓身亡。2015年2月12日,呂梁市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高向前從管理局辦公樓四層墜樓身亡。

災後重建,免不了心理重建。高壓反腐之下,如何減輕官員們的心理壓力進行“心理重建”,也成了呂梁官場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市委書記高衛東註意到了下屬的情緒波動,並投入大量精力給手下官員們“寬心”。所有被中紀委專案組找去問過話或者查過的,高衛東都一一談話,勸他們放下心理負擔,做好手頭工作,“2014年有段時間天天在辦公室,跟這些幹部談話”。

“死的幹部中,也有我談過的,但是沒有用。”高衛東說,有些情緒不正常的官員,是被找去談過話的,有些則確實是有抑郁癥,“平時這些人就是靠吃安眠藥,我還給他們聯系過醫院,讓他們去看病。”

在幹部大會上,高衛東還公開勸一些官員,“如果有問題,收了錢的趕緊退還給別人,紀委將來查不到錢,也可以作為從輕處理的情節。”

紀委書記張穩科介紹,高衛東做了不少工作,“反複在會上告訴他們,不能再出現新的問題。再出現新問題,那就嚴重了。”

並非所有官員都聽高衛東的這番話。陸續有一些抱著僥幸心理的官員被帶走。

給下屬寬心的同時,高衛東發現,當地有些官員家產達幾百萬甚至上千萬,“這些錢怎麽來的?中央的高壓反腐就算過去了,我也要讓紀委盯著這些人。”

他囑咐紀委書記張穩科,“問題已經暴露出來的那些幹部就不說了,下一步我們重點要盯那些還沒暴露但家產幾百萬甚至千萬的幹部。”

不過,如何在呂梁查辦貪腐案件曾讓張穩科很頭疼。2014年5月30日被任命為呂梁市委常委、紀委書記的張穩科,曾在山西省紀委工作十余年。到呂梁前,他是山西省供銷社的紀檢組長。

“我沒在案件室待過,沒有辦過案子,所以完全要重新學。”張穩科說。

最讓張穩科頭疼的是,呂梁市紀委的官員們因為過去數年很少辦案,“很多人根本不會辦案。”

2015年3月,山西省委書記王儒林在全國兩會上透露,有個重災區市從2010年到2014年9月,連續5年重處的案件只有4件,移送司法機關僅1人,涉案僅5萬元。

“王書記說的這個市,就是呂梁。5年只辦了4個案子,紀委的幹部都不會辦案了。”張穩科說。

張穩科介紹,新任省紀委書記黃曉薇和省紀委副書記辛旭光就辦案對呂梁市紀委進行了大量的指導,“辛書記多次到呂梁,參加案情分析會,直接參與辦案。”

在山西省紀委指導下,張穩科經過數月學習和熟悉,2014年8月開始辦案,“8月到年底,撤職的處級幹部有9個,移送司法雙開的有7個。今年頭三個月,又雙開了5個處級幹部,還有1個留黨察看。”

經過一段時間的操練,張穩科覺得手下的辦案能力有所提高了。而高衛東覺得,經過談話和調查,他對手下官員更了解了,“這是好事,我對呂梁的幹部究竟怎麽樣心里有數了。現在來看,幹部隊伍的主體還是好的。”

新幹部的做派

在呂梁市柳林縣黨政大樓內,1616號房是原縣委書記王寧曾經的辦公室。2015年2月15日,山西省紀委發布消息,王寧嚴重違紀違法被雙開並移送司法機關。

3月23日,新任縣委書記郝繼平到任。當晚,柳林縣委辦有官員悄悄問郝繼平,是否需要另換一間辦公室作為新書記的辦公室,郝拒絕了。

4月21日,南方周末記者在這間辦公室見到了郝繼平,辦公桌、椅子、文件櫃都是王寧用過的。

“換不換辦公室,這個事情雖小,但全縣幹部都看著我呢,他們要看我究竟信什麽。”郝繼平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究竟是信風水還是信事在人為,將是他給柳林官場傳遞的第一個信號。

郝繼平的另一個想法是,“我就要坐在這把椅子上,時刻警醒自己這間屋子里曾抓走一個縣委書記。”

當天的采訪,持續到晚上7時50分。當郝繼平和南方周末記者準備開門離開時,三撥上訪的當地民眾湧入圍住了郝繼平。工作人員們有些尷尬,郝繼平則逐一簡單交談。

“我現在沒法跟你表態,也沒法給你撥錢,你把材料留下,我一定認真看,敦促相關部門認真辦理。”郝繼平說。

在地方官場,每換一任縣委書記都會引發一輪上訪潮。郝繼平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為了化解矛盾,該縣黨政大樓允許上訪民眾進入,“能見一見新來的縣委書記,他們心里可能就好過一些”。

郝繼平的晚餐,是在柳林縣機關食堂吃的。墻上的公告欄說,官員們私人請客吃飯必須自己掏錢。這個規矩是已經落馬的前任縣委書記王寧定下的。柳林縣委常委、組織部長李根誌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前任縣委書記王寧還推行了車改,他作為縣委常委的專車改沒了。

“雖然他被抓了,但人家留下的好制度還是要沿用。”郝繼平說,王寧定下的這兩條制度他將繼續推行。

4月22日,呂梁市孝義市新任市委書記馬文革格外忙。本來約好上午的采訪,一直推到了晚上7點半。馬文革向南方周末記者解釋,“事情太多,一泡尿一憋就是半天,不斷有人來說事。”

這種忙碌,在馬文革上任後漸成常態。4月1日,馬文革第一次以市委書記身份接訪,上午8點半開始,他一直和訪民們談到晚上7點多。

基層官場慣例,縣市委書記一般會配有秘書。因為按規定縣處級官員不夠級別配備秘書,有些地方把書記秘書稱為“通訊員”。兼任呂梁市委常委的馬文革上任滿月了,有人提出給他配秘書的事,馬文革說,不打算配秘書了。

前兩任市委書記相繼落馬後,有老幹部跟呂梁市委書記高衛東說,“前兩任都進了省委常委,市委門前的路一改,他們都被抓了,你也沒進常委。”

南方周末記者了解獲知,呂梁市委門前的馬路,過去雙向行駛,因為經常堵車去年被改成了單向行駛。

“他們說,風水壞了,現在車子走的方向直通秦城監獄。迷信,我才不信呢。”58歲的高衛東說。

不過,新官們面臨的困境,顯然不是這些細小做派可以解決的。2014年,呂梁GDP增幅-2%,財政收入增幅-20.4%,一些重要指標在山西省都處於末位。

嚴峻的現實面前,呂梁官場的“災後重建”只是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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